神使劇場：夜的冒險譚

神使公會。
這是一個專門集結各地神使之力，打擊為惡妖怪的組織。
所謂的神使，指的就是與神明簽訂契約的人類。他們會獲得神明的部分力量，成為祂在人間的使者。
神使的數量其實不多，畢竟神明也不是隨處可以遇見的。因此神使公會除了現役神使外，更多的組成人員是退休神使，以及喜歡人類、樂意與人類和平相處的妖怪。
他們協助公會運作，讓這個組織的勢力越來越龐大，也成了那些作惡妖怪極為忌憚的存在。
但即使是身為在妖怪間威名赫赫的神使，才高二生的柯維安也是要早起到校上課，還要面對一波波朝他無情淹來的考試之海。
柯維安差點覺得自己要溺死了。
隨著桌上試卷被收走，下課鐘聲響起，柯維安整個人頓如被霜打過的小草，有氣無力地趴倒在桌上。
班上的一個男同學走過來，在柯維安的桌子上敲了敲，「喂，柯維安。」
「死了，有事燒紙……」柯維安臉朝下，有氣無力地說。
「死了也趕快活過來。外面有人找你，就是你那位緋聞女朋友。」
「什麼？女朋友？我什麼時候有女朋友了我怎麼不知道！」柯維安嚇得彈起，扭頭就看見教室外佇立著一條醒目的人影。
站著不動時彷彿等身瓷偶的秋冬語正佇立窗邊。
「那是我好朋友、好麻吉，才不是什麼女朋友，別亂傳啦。不過要是有其他美少女想認識我的話千萬別客氣，儘管介紹給我。」柯維安揉揉臉，從座位起身迎向教室外邊的秋冬語。
秋冬語和柯維安都是繁星高中二年級的學生，只是前者在一班，後者在五班。
秋冬語來五班來得太頻繁，加上和柯維安的互動又看得出默契十足，所以五班的部分學生才會誤以為他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找我什麼事？」柯維安好奇地問著秋冬語，「忘記帶錢買午餐了嗎？」
「否定，今天午餐自備……」秋冬語小幅度地搖搖頭，「帶了十顆飯糰，可以分你二分之一……」
「哇喔！」柯維安發出一聲驚嘆。秋冬語胃口大得驚人，也相當護食，能讓她分出一半，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待遇了。
柯維安正想客氣地拒絕，就聽見秋冬語終於把最後一個字吐出來。
「……顆。」
不是五顆，只是一顆的一半而已。
柯維安張開的嘴巴閉上。好喔，這很秋冬語的風格，是他想太美了。
「找你去辦公室。」秋冬語說出了此趟來意，「老師找我們過去，有事要說。」
「老師？哪個老師？等等……不會是那隻老狐狸吧。」柯維安五官皺成一團，心裡生起了抗拒，「感覺去了沒好事啊，我能不能……」
「不能……」秋冬語直接扣住柯維安的手腕，不由分說地把人拉著走。
柯維安沿路哀號，還試圖抱住走廊上的柱子充作反抗，他真的不想去跟那位老師見面。
美少年的直覺告訴他，去了真的沒好事啊！
面對柯維安的百般抵抗，秋冬語的應對很簡單，「那就……不拉小柯去。」
「真的？」
「嗯，用公主抱……抱你去。」
「噫！拜託不要，請讓我自己走！」
柯維安一秒屈服，他實在不想因此成為全校注目的焦點。

柯維安他們要去的國文科辦公室在和平樓三樓，與下課時人聲鼎沸的一般教學大樓不同，這裡顯得安靜許多。
辦公室裡坐著好幾位老師，有的看報，有的喝茶聊天，有的埋頭處理公事，也有人認出了踏入室內的兩位學生。
「維安、冬語，又來找你們安老師啦？」戴著眼鏡的男老師放下茶杯，笑咪咪地說，「他好像還沒回來，你們先到他位子那邊等一下吧。」
「謝謝老師。」柯維安擺出乖巧的模樣道謝，和秋冬語熟門熟路地來到了那位安老師的座位旁邊。
安老師的辦公桌在最旁邊靠窗的位置，桌上異常乾淨，幾乎空無一物，只疊了幾本書。柯維安都懷疑這人是不是根本沒在學校好好工作，在混水摸魚。
當然，他敢這麼想，嘴巴可不敢講。
「那個狐……」差點習慣性喊出對安老師的稱呼，柯維安趕忙把後面幾個字吞回去，否則要是被其他老師聽到，很可能少不了一頓責備，內容不外乎是關於尊師重道之類的，「我還以為他人已經在，才叫我們過來的，結果自己卻不知道跑哪去了。」
「否定，在經過二班時被安老師叫住……他要我們先過來等他。」秋冬語慢吞吞地說道。
「他在二班還要多久啊？我的下課時間都快跟我說掰掰了。」柯維安站得無聊，整個人忍不住扭來扭去。他瞄瞄周圍，發現最近的一位女老師正好起身離開，頓時將主意打到安老師的桌子上。
他的手指在蠢蠢欲動，想要朝安老師桌上的書伸去。
「小語，幫我把風一下。我要看看這人到底有沒有好好工作，該不會把色色的小黃書都帶來學校了。」
「不。」秋冬語給出了一個字。
「別說不嘛，幫我一下。要是他偷渡小黃書過來的話，我就可以……」
「可以怎樣？」有人溫和地問。
「可以跟老大打小報……」柯維安的最後一個字驀地消音，他僵住身體，突然間不敢回過頭。
那道聲音可不是秋冬語能夠發出來的，而是屬於成年男性所有。
「維安，怎麼不繼續說下去了？」那人語氣更溫柔了。
「啊哈哈哈，你聽錯了……安老師你剛一定聽錯了，我什麼都沒說。」柯維安轉過身來，揚起了最可愛無害的笑臉。
如果他的眼神沒那麼心虛的話，說服力可能會強一點。
站在柯維安面前的是個修長如竹的黑髮男人，穿著格紋襯衫，戴著細框眼鏡。鏡片後的雙眸黑如夜，五官溫雅，嘴角似乎隨時噙掛著淡淡的笑意，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但柯維安是不會輕易被假象欺騙的，他太知道這名頂著國文老師頭銜、其實也是神使公會一員，還是身居副會長高位的男人，是多麼記仇又小心眼。
他背後講人壞話被抓到，起碼可以被安萬里這傢伙記住一個月！
至於副會長為什麼會跑來學校當老師？原因也很簡單。
為的就是要多關照一下這兩位未成年成員，避免他們在學校裡碰上什麼問題。
也可以說這位副會長很閒，才攬了這個類似保母的工作。
「如果你沒有話講的話，那麼老師先跟你講吧。」安萬里微微一笑，「昨天交來的考卷中，你的字實在不太符合高中生應有的標準，我會另外多加一份練字作業給你。」
「不！你不可以！」柯維安急得跳腳，「憑啥你可以隨便亂加作業！」
「憑我……」安萬里意味深長地拉長話語，「是你的國文老師。」
柯維安找不到話反駁了，他用怨恨的眼神瞪向安萬里，後者只覺不痛不癢，反而還心情很好。
「好了，還有正事要說，我們去那裡面講吧。」安萬里指的裡面，是國文科辦公室內的一間小會議室。
通常是讓老師和學生使用的，主要是讓老師在將學生罵得狗血淋頭的時候，可以避免過多聲音外流，也讓學生保全一點面子。
安萬里將他們倆叫進去，當然不是為了訓罵他們，而是接下來的話並不適合一般人聽見。
安萬里進去前不忘從自己桌上抽走一本書，他率先坐在沙發上，看著兩名坐在自己對面的學生，「先報告一下你們昨晚做了什麼事吧。」
「愛護幼小，主持正義！」柯維安馬上抬頭挺胸，對自己昨晚的行為相當自豪，「不用特別誇獎我，這禮拜的零用錢翻倍就好，起碼五倍。」
「作業翻五倍倒是沒問題。」安萬里雙腿疊起，將帶進來的書本攤開，目光大部分時候都落在書裡，偶爾會分一點給面前的兩人，「維安，你確定沒說錯嗎？我怎麼聽說，有人把小朋友嚇哭，人家家長還打電話到神使公會投訴，希望有個叫柯維安的神使可以收斂一點呢。」
「誰？誰造謠我的？」柯維安大驚，差點從沙發上彈跳起來，「我明明是那麼正直正義正氣還正大光明的美少年，怎麼可以潑我髒水！不信你問小語！」
「肯定。小柯……」秋冬語坐姿端正，背脊直得像用尺量過，「把雪兔妖嚇跑了。」
「小語！」柯維安摀住胸口，沒想到會被同伴刺一刀，「妳太傷我的心了……」
「你傷心是你的事。」安萬里慢條斯理地翻著書頁，面上帶笑，可吐出的話語冷酷如寒冬霜雪，「下次再收到投訴，你不只要被扣零用錢，學校作業還會翻倍。」
「不——」柯維安擺出如同名畫〈吶喊〉的表情，「狐狸眼的你不行！」
「我行。」安萬里一鎚定音，「我不只是你國文老師，還是你班導。」
媽的，幹！柯維安的內心有小人悲慟垂地，身為弱小學生的他完全沒辦法抵抗名為老師的邪惡勢力。
「小柯，節哀……」秋冬語拍拍柯維安的肩膀，「要是作業寫不完的話……」
「小語要幫我嗎？」柯維安馬上抬起頭，眼裡露出期待的光芒，卻只聽見秋冬語輕飄飄地落下一句話。
「不要睡覺……就可以了。」
柯維安眼中的光芒熄滅，整個人有氣無力地趴在沙發上，「不行了，需要有小天使的抱抱我才能起來……」
「那你就在這紮根生長吧，還能受到其他老師的關愛。」安萬里嘴角勾起，手指又翻動了一頁書頁，「雖然有些地方不可取，例如讓小朋友飽受驚嚇這部分，但整體來說你們做得不錯，所以公會決定再交給你們一項工作。過幾天有位客人要來繁星市玩幾天，你們年紀相近，應該會滿有話聊的，就由你們負責去招待吧。」
普通的客人不可能會特地要他們去招待……柯維安稍微抬起腦袋，露出一隻眼睛。
「不是人的那種客人？我這是單純敘述，沒有趁機罵人的意思。」
「啊。」安萬里輕輕頷首，「是妖怪，反正有消息就會通知你們。」
「不幹，我才不要！」柯維安飛快回絕，「既然我們昨天做得不錯，起碼要來個獎勵吧，你這分明是在奴役我們！」
「招待客人，全程可以報公費，就算住五星級飯店也沒問題。」安萬里毫不意外地見到柯維安的眼神越來越亮，「要是真的不想去的話……」
「我去，請務必讓我去。」柯維安瞬間為金錢屈服。全程報公帳，這聽起來簡直太爽了。
「那就沒其他事了，你們可以先回……等等。」安萬里喊住了準備走出小會議室的兩人，「維安留下，小語先回去吧。」
「為什麼又是我？」柯維安一臉不敢置信。
秋冬語則是沒有一點同伴愛地拋下了柯維安，穿著紫色系制服的她就像朵纖細空靈的花，輕盈地離開了國文科教師辦公室。
留下柯維安苦著一張臉，一副要上刑台模樣地跟在安萬里身後。
雖然不知道叫他留下為的是什麼，但絕不會是好事，柯維安敢用他們神使公會警衛部部長的頭髮來發誓。
事實證明柯維安的直覺沒錯。
安萬里將寫著柯維安名字的作文簿退貨至他眼前，「上禮拜交的作文，你得再重寫一篇新的給我。題目還記得嗎，就是『我的志向』。」
「嗯嗯嗯？」柯維安滿頭問號，那篇作文他自然沒忘記，他還記得自己發揮得很好，「哪裡有問題？我寫的超級正面，充滿正能量。未來想當幼兒園老師難道有哪邊不切題嗎？你不要故意找我碴啊，這樣會顯得你年紀特別大，心眼卻特別小。」
柯維安最後幾句音量壓得極低，以免被旁邊老師聽見。
安萬里眉梢一挑，將柯維安的這份挑釁記下了，「你想聽我說原因嗎？幼兒園老師沒什麼不好，問題出在你最後兩大段。」
「最後兩大段怎麼了？」柯維安還是不服氣。
「你不小心把內心的欲望全暴露出來了。沒有哪個老師會想看你多花五百字瘋狂誇獎三歲小朋友的手腳多可愛、臉頰多可愛、身上的肉有多可愛，又多想獲得他們的親親摸摸抱抱。」安萬里看著一臉「這樣不是很正常嗎」的鬈髮男孩，長長地嘆了口氣，「相信我，要是被別的老師看到，只會想要找你約談處理。太變態了，維安。」
柯維安被打擊得連退三步，感覺自己一顆心都要碎了。
喜歡全世界的小天使錯了嗎？小朋友就是那麼可愛他有什麼辦法。
他才不變態，變態的明明是這個不懂小天使可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