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

在我的學生當中，林諭志是話十分少的一位。沉默寡言的他一向只是靜靜的聆聽，很少發表意見。在我工作室的短期課程間，我幾乎想不出和他有過什麼較完整的對話內容，因此他並沒有留給我深刻的印象。過了兩年，他突然出現在我面前，拿著一盒照片給我看。這一次，我才算是真正的和他有了溝通；不是透過言語，而是透過照片。
八十多張黑白照片，全都是關於內蒙古的影像。照片製作的品質令我眼睛一亮。他把35mm底片曝光和顯影的控制，以及放大的黑白階調，掌握的不能再準確了！毫無疑問的，面前的年輕人是一個對手藝的完美要求者。這些照片顯然是為了書的編輯而放大的，有的是直的“出血”，有的是橫的“出血”，有的是上下留白邊，有的是四邊都有白邊。原來他已經完全按順序編好了一本書。他要說的話，不但說的清楚，也說的果斷。他徵求我的意見，看我能不能幫他出版，而且一定要在某個時間出版，否則他可能念頭一過就不想發表了。這反應了他的性格，他會為了一丁點只有自己知道的理由決定許多事情。
他連書名都想好了，叫「冰凍」。序也寫好、打好了字，裡面有這麼一段話：「……我獨自在草原上行走。很安靜，於是我看見我在草原上行走。很冷，我想起小紅，分手了。因為分手我才會在這兒？或者因為我在這兒才會分手？而本來是愛情之旅的，一天的時間就變化了，也許只是一秒鐘的腦活動，就決定了，真快，這一秒鐘的能量真大。愛是永恆的，比相片有價值，永恆是夢，相片是現實，我被現實吸引，看清了夢，也遠離了愛。不對，不能這樣思考，無關緊要……」也許是因為失戀吧，諭志在內蒙古的冰天雪地裡才能把原本熾熱的情感冷卻下來。這些照片就是他療傷的結果吧！張張照片裡充滿他被對象，無論是人或是大自然接納的一種感激。彷彿這是另一段戀愛的開始。
諭志一點也不想解釋自己的照片，編輯的方式就是他赤誠的表白。不過，我還是要引用一段「緣由」裡的最後一句：「……當血液開始流動的時候，感覺很痛，非常的痛。手也是如此，再多一分鐘就凍壞了。要小心。一分鐘的寬容度。好壞是一分鐘的寬容。結束了，還回不了家。結束。」在台灣生活工作的林諭志，一存夠了錢就到大陸去拍照，一拍就是幾個月，等錢花光了再回台灣打工。他的家有兩個，現實和心靈上的。我們很多人不也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