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葉在火中沉思

火 中 的 落 葉

火中的落葉，這個意象有點形而上的詭異，這與火中的鳳凰其實同樣是一種超越，一種涅盤。落葉在火中沈思，這就更加令人苦思不得其解，生死的問題最好去問莊子，但也許有人不假思索，恍然而悟。

這本來是我的一句詩，原句是「落葉習慣在火中沈思」，現刪除「習慣」二字，成了我新出版的散文集的書名。可是這個集子裡並沒有這麼一篇文章；按照慣例，書名通常是選自書內文章的篇名；這個集子最初叫『雪樓雜記』，但出版人說：甚麼「記」甚麼「集」的，這類書名稍嫌陳舊，對讀者已失去吸引力，勸我另取一個新的書名，於是略加思考，便決定採用這個和這些文章全不搭調的名字。

事後想來，這個點子真不賴，十分新鮮，有點「後現代」風格。書名就像人名，何必名如其人，胡阿土照樣可以風雲於廟堂之上，橫行於議會之中。據市場調查，今日之世，書名越怪越好銷，至於是否與書的內容相符，購書者毫不在乎。

然而，我畢竟不是甘於被劃為「後現代」的作家，我筆下可以「魔」，卻不容許自己搞無謂的「怪」，為搞怪而搞怪。取個書名總得有點創意，有點內涵，或富於回味無窮的詩意，或具有發人深省的哲思。可是麻煩來了，偏偏有人如此追問：「落葉在火中想些什麼？」

落葉在火中燃燒，頃刻間灰飛煙滅，連呼痛都來不及便隨風四散，泯入大化之中，這時它還能想些甚麼?想明年春天來時沐風櫛雨攀上枝頭重展燦爛的生命？想屍灰融入大地後自慰的唱著：「化作春泥又護花」？說不定來世輪迴為莽莽的叢林巍巍的山，投胎為蒼蒼的草原浩浩的海，也可能仍只是一片在秋風中自我流放，獨擁孤寂的落葉。

到底落葉在火中想些甚麼？你問我，我也不知道。你不妨就把這二十一篇文章也視為一堆被棄的殘枝敗葉，讀它，或者燒掉它，讓它在灰塵中去沈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