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花緣(三版)

《鏡花緣》是一部敘述「海外奇談」和描繪一百位才女故事的章回小說。它承受、融合了《山海經》和《神異經》的內容，然而卻將其予以人情化，而不單只是神話故事的翻版而已。作者藉由女人和神怪這兩種題材的安排，運用隱括斂藏、諧音暗喻等種種修辭方式，暗諷滿清之入僭中原，譏評現實的社會人生，並進一步提出個人的主張和理想。文筆幽默活潑，情節翻空出奇，雅俗共賞，為明清小說中獨樹一格之作。

尤信雄(校注者)
國立台灣師範大學國文系教授

引言(節錄)
在清代的章回小說中，鏡花緣雖不像紅樓夢、儒林外史那樣的膾炙人口；但它所以能流傳後世，在小說史上佔一席之地，亦自有其價值及特色存在。我們可以從作者的思想、境遇、創作的動機和理想、寫作表現的技巧等諸端，去探求本書的價值和特色。茲論述於次：
第一，鏡花緣是作者失意發憤之作：小說之創作必有其動機和背景，作者李汝珍是一個有個性的文人，不喜八股時文，又?爽遇物，在科第官場上頗為失意，而老於諸生。由於懷才不遇，又目睹清廷之高壓統治和迫害文人，於是窮愁之餘，發憤著書，隱微以託深旨，諷喻以寄悲慨；而成為有理想、有寄託的理想小說的一種類型。雖然明清的小說大都也是文人失意發憤之作，但從這一點看來，它與一般失意之作，亦有其殊異之處。
第二，本書是以小說見才學之作：作者既失意於宦途，而滿懷理想與才學無以伸展和濟世，而又不甘隱沒以終，故轉而刻意表現其才學，藉小說以寄筆端。誠如作者所說的：「世人只知紗帽底下好題詩；那裡曉得草野中每每埋沒許多鴻儒！」（第十八回）作者認為自己就是一位不甘心被埋沒的草野鴻儒，所以利用小說來作為庋藏本身博學的工具，以發抒其才學博識；至其好談音韻考據，則本是乾嘉學風自然的反映。固然以小說見才學的非始於鏡花緣，清初康熙年間夏敬渠的野叟曝言已開其端，又屠伸之蟫史，陳球之燕山外史，亦以小說見辭章，但其中仍以鏡花緣為著。雖然這種「論學說藝，數典談經，連篇累牘而不能自已」（某氏中國小說史略）的作品，很容易造成沉悶乾枯的缺點，但因作者天分高，手法也高妙，故能逸趣橫生，而不至流於帳簿式或百科全書式的刻板形式。
第三，具有倫理教化和社會改革的意義：小說雖為俗文學，但因其流傳之廣大深遠，故對群治及社會之風氣有極大之影響。作者既欲以小說警世，假才學以淑世，故所述無不深寓教忠教孝之意義，亦思有以轉移社會之風氣。嘗自謂「雖以游戲為事，卻暗寓勸善之意，不外風人之旨。上面載著諸子百家、人物花鳥、書畫琴棋、醫卜星相、音韻算法，無一不備；還有各樣燈謎、諸般酒令，以及雙陸、馬弔、射鵠、蹴毬、鬥草、投壺，各種百戲之類，件件都可解得睡魔」。（第二十三回）凡此莫不欲藉小說之趣味性及其社會性來推行社會倫理教化，和提倡正當娛樂。至其主張男女平等，破除世俗迷信，倡導生活樸素節約，反對鋪張虛偽之頹俗等等，亦皆具有社會改革之深意。這些都可以改變小說是「街談巷語、道聽塗說者之所造」的傳統觀念，以及稗官野史，不屑道、無足觀的看法。故作者亦自詡所作為「少子」（與其本家李耳之「老子」相對），以為小說談義理學問，亦足以淑世，功同諸子。金聖嘆嘗讚美水滸傳之作者施耐庵為「格物君子」，從這一點看來，「格物君子」四個字，李汝珍亦可當之無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