剝洋蔥：鈞特．葛拉斯回憶錄

2009.02.15 聯合報：敲打鐵皮鼓，用筆剝洋蔥─葛拉斯的創作天地(按此看相關報導)

回憶就像洋蔥，每剝掉一層，都會露出一些早已忘卻的事情，層層剝落間，淚濕衣襟。

「回憶就像剝洋蔥。剝洋蔥的時候你一片片剝，過程總是讓人掉淚，但是剝到核心，才知道是空的。」一般的回憶錄喜歡強調真實性，葛拉斯卻十分自覺地說，回憶本身就是選擇性的，人總是有意無意地記得美好，忘記醜陋。

本書回憶他從童年到寫作《錫鼓》之間的成長歲月，雖有評論認為這是極其優美的文學作品，但卻給葛拉斯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政治麻煩，因為他在書中首次公開了一個被埋藏六十多年的祕密……。

葛拉斯在這本八十自述中指出：「回憶就像一顆要剝皮的洋蔥。洋蔥皮層層疊疊，剝掉又重生；如果用切的，洋蔥會讓你流眼淚，只有剝掉它，洋蔥才會吐真言。」
透過他的回憶，個人與民族複雜的歷史一層層地被攤開來，其過程既痛苦又辛酸，就像剝洋蔥的過程一樣。

鈞特．葛拉斯(Gunter Grass)
1927年生於波蘭但澤，1999年獲諾貝爾文學獎，為當代德國最具影響力的作家。其作品具有強烈的自傳色彩，以豐富的想像力與犀利的文字精準地掌握德國人對戰爭的反省心理，形成史詩般的寫作風格。《錫鼓》是葛拉斯發表的第一篇長篇小說，因其對人性的細緻描寫、主題的聳動與深入的批判性，使得他得以揚名國際。葛拉斯的主要作品《錫鼓》（1959）、《貓與鼠》（1961）、《狗年月》（1963）被稱為「但澤三部曲」，此外還有《比目魚》（1977）、《母鼠》（1986）、《遼闊的原野》（1995）、《我的世紀》（1999）、《消逝的德國人》（2003）、《蟹行》（2003）、《給不讀詩的人──我的非小說：詩與畫》（2007）等。葛拉斯不但以小說馳名，也是傑出的詩人、劇作家、雕塑家與畫家，2007年台北北美館曾展出葛拉斯詩畫作品百餘件。

2009.02.16 中國時報書評：誠實的暴力──吳克希(文字工作者)

自傳是一種居心叵測的文類。自爽系或勵志系的自傳大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像小時候唸的那些偉人傳記，到頭來都成了Kuso的現成材料；懺悔系的自傳也許有點意思，可是一味地自我鞭笞，幾下之後就會很像暴露狂；還有殘虐系的，怎樣九死一生逃過種種非人的磨難，像那些集中營或文革的劫餘者，血肉懾人，精品也特別多；再不然就是八卦系的，像安潔莉娜．裘莉將來的自傳，簽約金不曉得會有幾個零。

不過撇開這些精細的居心，自傳之所以好看，還在於交代一個人的來龍去脈，有準史料價值。而且就算想遮掩，也經不起白紙黑字的引誘和暴露，所以自傳也總是誠實的。葛拉斯這本2006年出版的《剝洋蔥》，從書名開始就直指這樣的事實。德文Beim Hauten der Zwiebel，「剝」字用的是hauten，剝的特別是獸皮。剝洋蔥的意象也貫串全書，成了標準橋段，章節轉換時總要來上一段洋蔥經，如「回憶就像一顆等著剝皮的洋蔥」。

如果想為魔幻寫實的《錫鼓》找一本註解，沒有比這本更詳盡的了：充斥著藝術教養的童年，教科書中那個曇花一現的獨立自由城但澤，17歲加入納粹禁衛軍，和母親千絲萬縷說不清楚的親情，莫名其妙加入戰後文藝團體「47社」，又莫名其妙成為西德的文學旗手…。世人當然不會放過納粹禁衛軍一段，特別是納粹早已被昇華成某種形而上的惡，既廉價又百操不爛，好萊塢最懂。不過這都是事後諸葛。葛拉斯把這段寫出來，也沒多少辯護的意思，懺悔也嫌矯情了。

洋蔥當然可以一直剝下去，不過那並不是所謂的深度，而是碎形結構：人的癖性會在每一個層次上自我模仿。說得奧妙一點，自傳是一開始就完成的了，也可以說沒完沒了。這也是為什麼這本滔滔不絕的自傳，讀來豐盛、冷靜，卻有點像在咬Made in Germany的甘唄熊。

「幾十年過去了，我不斷創作，對成就習以為常，對名聲感到無聊，對受到的普遍妒忌感到噁心又覺得可笑…。」也就在這種稍縱即逝的地方，讓人見識到作家的溫度，讓一個廟堂上的諾貝爾人，變得跟我們一樣怯懦，堅強，隨波逐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