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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上下)(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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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山伯爵(上下)(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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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基督山伯爵(插圖本)(套裝上下冊)》是大仲馬最優秀、最受人歡迎的通俗小說之一。小說通過青年水手唐代斯被告密而遭迫害,越獄后化名基督山伯爵報恩復仇的故事,揭露了法國七月王朝時期一些上層人物的罪惡發跡史,暴露了復辟王朝時期法國司法制度的黑暗,同時宣揚了大仲馬所主張的社會哲理:賞善罰惡。小說以引人入勝的故事情節和精湛完善的藝術技巧,博得了無數讀者的青睞。小說出版后,在社會上引起了空前的轟動,被翻譯成幾十種文字出版,在法國和美國等西方國家多次被拍成電影。盡管這部小說問世已有一個半世紀之久,但它至今仍在世界各國流傳不衰,被公認為世界通俗小說中的扛鼎之作。

作者簡介

大仲馬,全名亞歷山大•仲馬,稱大仲馬,法國十九世紀積極浪漫主義作家,傑出的通俗小說家。代表作有《三個火槍手》、《基督山伯爵》、《二十年後》、《布拉熱洛納子爵》等。

目次

譯序
第一章 駛抵馬賽港
第二章 父與子
第三章 卡塔朗村人
第四章 密謀
第五章 訂婚宴
第六章 代理檢察官
第七章 審訊
第八章 伊夫獄堡
第九章 婚宴之夜
第十章 杜伊勒里宮的小書房
第十一章 科西嘉的魔怪
第十二章 老子與兒子
第十三章 百日
第十四章 憤怒的囚犯和瘋狂的囚犯
第十五章 三十四號和二十七號
第十六章 一位意大利學者
第十七章 神甫的牢房
第十八章 財寶
第十九章 第三次發病
第二十章 伊夫獄堡墓地
第二十一章 蒂布蘭島
第二十二章 走私者
第二十三章 基督山島
第二十四章 光彩奪目
第二十五章 陌生人
第二十六章 加爾橋客棧
第二十七章 敘述
第二十八章 監獄檔案
第二十九章 莫雷爾公司
第三十章 九月五日
第三十一章 意大利——水手辛伯達
第三十二章 夢幻醒來
第三十三章 羅馬強盜
第三十四章 顯露身形
第三十五章 槌擊死刑
第三十六章 羅馬狂歡節
第三十七章 聖·塞巴斯蒂安地下墓穴
第三十八章 約會
第三十九章 賓客
第四十章 早午餐
第四十一章 引薦
第四十二章 貝爾圖齊奧先生
第四十三章 歐特伊別墅
第四十四章 家族復仇
第四十五章 血雨
第四十六章 無限信貸
第四十七章 銀灰花斑馬
第四十八章 唇槍舌劍
第四十九章 海蒂
第五十章 莫雷爾一家
第五十一章 皮拉姆斯和西斯貝
第五十二章 毒藥學
第五十三章 魔鬼羅貝爾
第五十四章 債券的漲跌
第五十五章 卡瓦爾坎蒂少校
第五十六章 安德烈亞·卡瓦爾坎蒂
第五十七章 苜蓿園
第五十八章 努瓦蒂埃·德·維爾福先生
第五十九章 遺囑
第六十章 快報
第六十一章 治睡鼠偷桃之法
第六十二章 幽靈
第六十三章 晚宴
第六十四章 乞丐
第六十五章 夫妻爭吵
第六十六章 婚事
第六十七章 檢察官的辦公室
第六十八章 夏日舞會
第六十九章 調查
第七十章 舞會
第七十一章 面包和鹽
第七十二章 德·聖一梅朗夫人
第七十三章 諾言
第七十四章 維爾福家族的墓室
第七十五章 會議紀要
第七十六章 小卡瓦爾坎蒂的進展
第七十七章 海蒂
第七十八章 約阿尼納來信
第七十九章 檸檬汁
第八十章 指控
第八十一章 歇業的面包房老板的房間
第八十二章 夜盜
第八十三章 上帝之手
第八十四章 博尚
第八十五章 旅行
第八十六章 審判
第八十七章 挑釁
第八十八章 侮辱
第八十九章 夜
第九十章 決斗
第九十一章 母與子
第九十二章 自殺
第九十三章 瓦朗蒂娜
第九十四章 真情吐露
第九十五章 父與女
第九十六章 婚約
第九十七章 上路前往比利時
第九十八章 鐘瓶旅館
第九十九章 法律
第一〇〇章 幽靈
第一〇一章 洛庫斯特
第一〇二章 瓦朗蒂娜
第一〇三章 馬克西米連
第一〇四章 丹格拉爾的簽字
第一〇五章 拉雪茲神甫公墓
第一〇六章 分財
第一〇七章 獅穴
第一〇八章 法官
第一〇九章 重罪法庭
第一一〇章 起訴書
第一一一章 贖罪
第一一二章 啟程
第一一三章 往事
第一一四章 佩皮諾
第一一五章 路奇·王霸的菜單
第一一六章 饒恕
第一一七章 十月五日

書摘/試閱

第一章 駛抵馬賽港
一八一五年二月二十四日,從士麥那啟航,取道的裡雅斯特和那不勒斯的三桅帆船法老號,駛近馬賽港,加爾德聖母院上的望員發出信號。
一名領港照例馬上駕艇離開碼頭,繞過伊夫獄堡,要在莫爾吉永岬和裡永島之間登上大船。
聖若望堡的平臺上也照例很快擠滿了看熱鬧的人。須知航船駛抵馬賽,在這裡始終是一件大事,尤其像法老號這樣一艘本地貨船。法老號是在弗塞老船塢建造並裝配的,船主也是本城人。
法老號安然通過卡拉薩雷涅和雅羅兩島之間因火山運動而形成的海峽,繞過波梅格島,緩緩駛向港口。船上只張著二層的三塊方帆、大三角帆和後桅帆,行進得十分緩慢,顯得哀愁漠漠。觀望的人都本能地感到情況不妙,紛紛猜測船上究竟出了什麼事。然而,航海的行家們卻認為即使有變故,也不可能是航船本身,因為它行駛完全正常:艏斜桅的支索放開,已經準備下錨了。領港正指引法老號駛進馬賽港逼仄的入口。有一個青年站在領港身邊,他動作利落,目光敏銳,正監視航船的每一個操作,並複述領港的每一道命令。
人群中的這種隱隱不安的情緒,特別觸動了一位看客。他等不及航船入港,就離開聖若望堡的平臺,跳上一隻小船,吩咐劃過去,並在雷澤夫灣迎上法老號。
船上那個青年海員看見來人,便離開領港,摘下帽子走到船邊,俯在舷牆上。
那青年二十來歲,細高挑的個頭,長一對漂亮的黑眼睛、一頭烏黑的美髮。他的神態顯得沉毅而果敢,這是自幼就同艱險搏鬥的人所具有的特質。
“哦!是您呀,唐代斯!”小船上的人喊,“出什麼事啦?為什麼船上一片悲傷的氣氛?”
“出大事啦,莫雷爾先生!”青年人答道,“讓我特別悲痛的喪事:船行駛到奇維塔韋基亞一帶海域,我們失去了好船長勒克萊爾。”
“貨物怎麼樣?”船主急忙問道。
“貨物平安抵港,莫雷爾先生,我想這方面會讓您滿意的。但是那位可憐的勒克萊爾船長……”
“他出什麼事啦?”船主顯然松了一口氣,又問道,“那位誠實的船長出什麼事啦?”
“他死了。”
“掉進海裡啦?”
“不是,先生,是得腦膜炎死的,臨終時痛苦極了。”
說著,他轉向船員,喊道:“注意!各就各位,準備下錨!”
十來個水手執行命令,同時行動,有的奔向下後角索,有的奔向轉桁索和吊索,還有的奔向後桅帆支索和絞帆索。
這青年船員漫不經心地環視一下,看到他的命令得到執行,全體行動起來,於是他又朝船主轉過身去。
“這樣不幸的事到底是怎麼發生的?”船主重又拾起話頭,問青年海員。
“天哪,先生,完全出乎意料。船到那不勒斯,勒克萊爾船長同港務長談了很長時間。開船之後,他就折騰起來,過了二十四小時又開始發燒,病了三天就咽氣了……
“我們按照慣例給他海葬,把他仔細地裹在吊床裡,頭腳各墜了一個三十六磅的鉛球,葬在吉廖島附近的海裡,他可以長眠了。我們把他的十字勳章和佩劍帶回來,準備交給他的妻子。”這青年淒然一笑,又說道:“他同英國人打了十年仗,到頭來還跟一般人一樣死在床上,真不值得。”
“唉!有什麼辦法呢,埃德蒙,”船主又說道,他越來越顯得寬慰了,“我們都是肉體凡胎,舊的必須讓位給新的,否則就不可能升遷了。既然您告訴我船上的貨物……”
“貨物完好無損,莫雷爾先生,這我可以打保票……我看這船貨少說也能賺兩萬五千法郎啊。”
這時,船駛過圓塔,青年海員又喊道:
“收上帆、後桅帆和三角帆,收帆!”
如同在戰艦上一樣,水手們立刻執行他的命令。
“全部收帆!”
這最後一聲令下,桅帆全部落下,船隻憑著慣性向前移動,幾乎覺察不到。
“現在,您願意就上船吧,莫雷爾先生,”唐代斯看出船主急不可耐,便說道,“喏,您的會計丹格拉爾先生從艙室出來了,您想瞭解什麼情況,他全能告訴您。我還得去招呼下錨,讓船降半旗志哀。”
船主不待重複,立即抓住唐代斯拋來的繩子,登著鉚在隆起的船側的梯級上船,那敏捷的動作不亞于好水手。這時,唐代斯回到大副的崗位,讓他所說的那個丹格拉爾跟船主談話。
只見丹格拉爾出了艙室,朝船主走來。他看上去二十五六歲,天生一副媚上欺下的哭喪相。這賬房先生的職務本來就惹人討厭,水手們還都看不上他那副德性,因此憎惡他的程度,可與喜愛唐代斯的程度相比擬。
“哦,莫雷爾先生,”丹格拉爾說道,“您知道不幸的事兒了吧?”
“嗯,知道了,可憐的勒克萊爾船長!他可是個忠厚正派的人!”
“尤其是個出色的海員,他為莫雷爾父子公司這樣的大公司經營買賣,在大海和藍天之間過了大半輩子。”丹格拉爾答道。
“不過,”船主說著,眼睛盯著正指揮下錨的唐代斯,“不過依我看,丹格拉爾,不見得像您說的,非得老海員才懂行。您瞧我們的朋友埃德蒙,他不用別人指點,似乎就幹得蠻好。”
“是啊,”丹格拉爾斜了埃德蒙一眼,眸子裡閃現仇恨的凶光,“是啊,他很年輕,而且不信邪。老船長剛咽氣,他不跟任何人商量,就擅自發號施令,不直接返回馬賽,卻在厄爾巴島耽擱了一天半。”
“他主動承擔起全船指揮,”船主說道,“這是他作為大副的職責。至於說在厄爾巴島耽誤一天半,那就不對了,除非船需要修理。”
“這艘船跟我的身體,也跟我所希望的您這身體一樣,沒有一點毛病。那一天半的工夫白耽誤,純粹是胡鬧,不過是想上岸去玩玩。”
“唐代斯,”船主轉身喊那青年人,“過來一下。”
“對不起,先生,”唐代斯回答,“稍等片刻。”
隨即他又沖船員們喊:“下錨!”
船錨立刻拋下去,鐵索滑動,發出咯咯的聲響。儘管有領港,唐代斯還是堅守崗位,直到完成這最後的操作,隨即又喊道:
“降半旗,主旗降到半桅,橫桁交叉起來!”
“瞧見了吧,”丹格拉爾說,“他已經自以為是船長了。”
“實際上他已經是了。”船主說道。
“不錯,只差您和您的合夥人簽字委任了,莫雷爾先生。”
“真的!這個職位怎麼就不能給他呢?”船主說道,“不錯,他很年輕,但我看他十分內行,完全能夠勝任。”
丹格拉爾的額頭掠過一片陰雲。
“對不起,莫雷爾先生,”唐代斯走過來說,“船已經停靠好了,現在我來聽您的吩咐。剛才好像您叫我啦?”
丹格拉爾後退一步。
“我是想問問為什麼在厄爾巴島停留?”
“我也不清楚,只是奉船長的最後命令。勒克萊爾船長臨終時,要我把一包東西轉交給貝特朗大元帥。”
“您見到他了嗎,埃德蒙?”
“誰呀?”
“大元帥。”
“見到了。”
莫雷爾環視周圍,把唐代斯拉到一邊。
“皇上怎麼樣?”他急忙問道。
“看樣子很好。”
“您也見到皇上啦?”
“我正在元帥的房間裡,看見皇上進來了。”
“您跟他講話了嗎?”
“是他先問我的話,先生。”唐代斯微笑著說。
“他對您講了些什麼?”
“問我這條船的情況,什麼時間駛往馬賽,走的什麼路線,裝的什麼貨物。我相信如果是一條空船,而我又是船主的話,他有意要買過去;不過我告訴他,我只是大副,船是莫雷爾父子公司的。‘唔!唔!’他說,‘我知道那家公司。莫雷爾家族世世代代經營船運公司。當年我在瓦朗斯駐軍服役那時候,和一個莫雷爾家的人同在一個團隊。’”
“不錯,有那回事兒!”船主異常興奮,不禁提高嗓門,“那是我叔叔波利卡爾•莫雷爾,後來他升為上尉。唐代斯,您要告訴我叔父,就說皇上還記著他呢,那老兵准會激動得掉淚。好了,好了,”船主親熱地拍了拍年輕人的肩膀,繼續說道,“您做得對,唐代斯,是應當遵照勒克萊爾船長的吩咐,在厄爾巴島停留,不過要當心,您把一包東西轉交給元帥,並和皇上談過話,這事若讓人知道,您就要受到牽連。”
“我怎麼能受到牽連呢,先生?”唐代斯說,“連送的什麼東西我都不知道,而皇上問我的全是一般事兒,見到誰都會那麼問的。哦,對不起,”唐代斯又說,“檢疫站和海關人員來了;我要告便,可以嗎?”
“請吧,請吧,親愛的唐代斯。”
這個年輕人前腳剛走,丹格拉爾就又湊上前來,問道:
“怎麼樣,他為什麼在費拉約港厄爾巴島上的港口。靠岸,看來向您講了正當理由了吧?”
“理由很充分,親愛的丹格拉爾先生。”
“唔!但願如此,”丹格拉爾說道,“真的,看到一個同事未能盡職,心裡總是非常難受。”
“唐代斯是盡了職責的,無可指責。”船主回答,“這次耽擱,是遵照勒克萊爾船長的吩咐。”
“提起勒克萊爾船長,他有沒有把他的一封信交給您?”
“誰呀?”
“唐代斯。”
“給我,沒有哇!怎麼,有一封信嗎?”
“我原以為除了那包東西,勒克萊爾船長還交給他一封信。”
“您說哪包東西啊,丹格拉爾?”
“就是唐代斯送到費拉約港的那包東西。”
“您怎麼知道有一包東西送到費拉約港呢?”
丹格拉爾的臉刷地紅了:“當時,我從船長室門口經過,門正巧開著,我看見他把包裹和信交給唐代斯。”
“他沒有對我講過。”船主說,“不過,若是有信,他會交給我的。”
丹格拉爾略一沉思,又說道:“既然這樣,莫雷爾先生,請您千萬不要對唐代斯提起這事兒,恐怕是我弄錯了。”
這時,那年輕人又轉回來,丹格拉爾便走開了。
“喂,親愛的唐代斯,現在沒事兒了吧?”船主問道。
“沒事兒了,先生。”
“事情辦得很快呀。”
“對,我把貨單交給了海關人員,至於抵港手續,我已經派人帶著證件,隨同領港去辦了。”
“這麼說,船上都安排妥當啦?”
唐代斯掃視周圍一眼,答道:“沒事兒了,全安排好了。”
“那麼,您能和我們一起吃飯嗎?”
“請原諒,莫雷爾先生,務請原諒,我應當先回去看我父親。您的盛情我心領了。”
“這是應該的,唐代斯,這是應該的。我知道您是個孝子。”
“嗯……”唐代斯有點遲疑地問道,“他身體好嗎,就您所知,我父親還好吧?”
“我想還不錯,親愛的唐代斯。不過,近來我沒有見到他。”
“是啊,他總愛待在小房間裡。”
“這起碼表明,在您離家這段時間,他生活上不缺什麼。”
唐代斯微微一笑,說道:“我父親自尊心很強,先生,即使家裡斷炊,我怕他除了上帝之外,不會向任何人乞求什麼東西。”
“好吧,您先回去看父親,然後再去我們那兒。”
“還得請您原諒,莫雷爾先生,還有一個我同樣惦念的地方,看過父親之後非去不可。”
“哦!真的,唐代斯,瞧我這記性:卡塔朗村有個人,跟令尊一樣焦急地等待您,就是那個美麗的梅色苔絲。”
唐代斯笑了笑。
“哈,哈!”船主又說,“這事兒我不感到奇怪了:她已經來過三次,向我打聽法老號的消息。好傢伙,埃德蒙,您的豔福不淺,有個漂亮的情人!”
“不是什麼情人,先生,”青年海員一本正經地說,“她是我的未婚妻。”
“這有時就是一碼事。”船主笑道。
“對我們可不是,先生。”唐代斯回答。
“算了,算了,親愛的埃德蒙,”船主接著說,“我就不留您了,我的事情您辦得相當好,也得給您充分的時間料理自己的事情。您還缺錢用嗎?”
“不缺,先生,我有這次航行的全部收入,將近三個月的薪水。”
“您真是規矩的小夥子,埃德蒙。”
“不要忘了,我還得供養我那窮苦的父親呢,莫雷爾先生。”
“是啊,是啊,我知道您是個孝子。快去看您父親吧。我也有個兒子,假如他航海三個月回來,被人纏住不能來看我,我准會恨那個不知趣的傢伙。”
“那麼,我可以走了吧?”年輕人躬身說道。
“走吧,如果再沒有什麼事跟我談的話。”
“沒有了。”
“勒克萊爾船長臨終時,沒有托您轉交一封信?”
“當時他已經不能寫字了,先生;您這一問,我倒想起一件事:我打算向您請兩周假。”
“辦喜事嗎?”
“先辦喜事,然後去巴黎一趟。”
“行,行啊!時間好說,告多長假隨您的便,唐代斯。船上的貨物要六個星期才能卸完,三個月之內不能重新啟航……不過,三個月後您務必回來。法老號,”船主拍拍青年海員的肩膀,接著說道,“不能沒有船長就重新啟航啊。”
“沒有船長!”唐代斯眼裡閃著欣喜的光芒,高聲說,“您說話可不能當兒戲呀,先生,要知道,您這話恰恰符合我內心最隱秘的期望。您真想任命我當法老號船長嗎?”
“如果由我一人做主,那麼現在我就會握住您的手,親愛的唐代斯,並且對您說:‘就這麼定了。’然而,我有一個合夥人,您也知道,意大利有句俗話:有個合夥人,就等於有個主子。不過,這事兒已經成了一半,兩票當中您得到一票了。讓我給您爭取另外一票,我會盡力辦的。”
“噢!莫雷爾先生,”這青年海員眼裡湧出淚水,抓住船主的雙手,高聲說道,“莫雷爾先生,我代表我父親和梅色苔絲謝謝您。”
“好啦,好啦,埃德蒙,謝什麼,天上有上帝保佑好人!看您父親去吧,看梅色苔絲去吧,然後再到我家去做客。”
“我送您上岸好嗎?”
“謝謝,不用了。我要留下來跟丹格拉爾對賬。在這次航行中,您對他滿意嗎?”
“這要看您問哪方面,先生。假如問是不是好夥伴,那我就說不是。事出有因:我們有一次小爭吵,我一時氣昏了頭,竟然向他提出到基督山島上,用十分鐘來了結。我不該這麼提,而他拒絕也是對的。我認為打那以後,他就不喜歡我了。假如是問作為會計怎麼樣,那我看無可挑剔,您對他的工作是會滿意的。”
“那麼,”船主又問,“想一想,唐代斯,您若是當上法老號船長,還樂意留用丹格拉爾嗎?”
“莫雷爾先生,”唐代斯答道,“不管當船長還是當大副,我總是非常尊重得到我的老闆信任的人。”
“唔,唔,唐代斯,看得出來,從哪方面講,您都是個好小夥子。我不再留您了。走吧,您已經心急火燎啦。”
“我可以告辭了嗎?”唐代斯問道。
“去吧,我已經發話了。”
“我能用一下您這小船嗎?”
“用吧。”
“再見,莫雷爾先生,萬分感謝。”
“再見,親愛的埃德蒙,祝您好運!”
青年海員跳上小船,叫船夫劃到大麻田街上岸。兩名船夫立刻用力劃起來,小船飛快地行進,穿越兩側排列數以千計的船隻所形成的窄巷,從港口一直劃到奧爾良碼頭。
船主含笑目送唐代斯,直到他跳上鋪石碼頭,隱沒在大麻田街的行人裡。大麻田街是馬賽最繁華的街道,從清晨五點鐘到夜晚九點鐘,行人總是熙熙攘攘,衣著五顏六色,熱鬧非凡;現代弗凱亞弗凱亞是小亞細亞的古代地區名。弗凱亞人後來遷徙到法國南部,建城定居,即馬賽城。人都引以為自豪,他們常常以那獨特的口音,極為嚴肅地說:“巴黎若是有這條大麻田街,那就能稱作小馬賽了。”
船主轉身瞧見丹格拉爾站在他背後。丹格拉爾表面上似乎在等候他的吩咐,實際上跟他一樣凝望著埃德蒙•唐代斯。
同是目送一個人,但兩人的眼神卻大不相同。
第二章 父與子
丹格拉爾嫉恨得如何咬牙切齒,還極力向船主講他同事的壞話,這暫且不表。且說唐代斯從頭至尾穿越大麻田街,踏上諾阿伊街,再拐進梅朗林陰道,走進左側的一棟小樓。樓道裡非常昏暗,唐代斯一手抓住欄杆,一手按住狂跳的心口,飛快登上五樓,在一扇半開的房門口停下腳步。這就是他父親居住的斗室。
老人還沒有聽說法老號抵港的消息,正站在一張椅子上,雙手顫抖著綁紮花草。這幾株旱金蓮和鐵線蓮枝蔓纏繞,順著窗前的架子爬上去。
突然,老人感到被人一把抱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叫道:
“爸爸,我的好爸爸!”
老人叫了一聲,轉過身來,見是兒子,便渾身戰抖,臉色慘白,一下子倒在他的懷裡。
“你怎麼啦,爸爸?病了嗎?”小夥子不安地問道。
“沒病,沒病,親愛的埃德蒙,我的兒子,我的孩子,沒病;只是沒想到你回來了,這樣猛一見到你,喜出望外……噢,天啊!我高興死啦!”
“喂,爸爸,冷靜點兒!是我,真的是我!大家總說快樂不傷人,因此我就悄悄溜進來。唉,沖我笑一笑,不要這樣直愣愣地盯著我。我回家來了,咱們能過上好日子了。”
“唔!那太好啦,孩子!”老人又說,“可是,怎麼能過上好日子呢?你不再離開我了嗎?唉,跟我說說你有什麼喜事兒?”
“我慶倖因別人家喪親而得福,但願得到上天的寬恕,”年輕人說,“不過,上天明鑒,我並沒有渴望這種運氣,但是好運來了,我也實在沒有傷感的情緒;爸爸,我們的好船長勒克萊爾死了,由於莫雷爾先生的大力提拔,我很可能接替船長的職位。您明白嗎,爸爸?二十歲的船長,薪水一百金路易,還能分紅利!像我這樣一個小小的水手,從前不是連做夢也不敢想嗎?”
“是啊,我的兒子,是啊,這的確是件大喜事。”
“所以我想,等拿到頭一筆錢,先給你買一所小房子,要帶園子的,你可以種旱金蓮、鐵線蓮和忍冬……哎呀,怎麼啦,爸爸,你好像身體不舒服?”
“別急,別急,一會兒就沒事兒了。”
老人雖然這麼說,但終因支持不住,身子仰下去。
“你看!你看!”年輕人說,“來杯酒呀,爸爸,喝下去就有精神了。酒放在哪兒啦?”
“不用,謝謝,別找了,我不喝。”老人說著,想拉住兒子。
“要喝,要喝,爸爸,告訴我放哪兒啦?”他一邊問,一邊打開兩三格壁櫥。
“找也沒用……沒有酒了。”老人說道。
“怎麼!沒有酒啦!”唐代斯說道。他大驚失色,看看老人慘白深陷的雙頰,又看看空蕩蕩的壁櫥,“怎麼,沒有酒啦!你沒錢買嗎,爸爸?”
“我什麼也不缺,你這不是回家了嘛。”老人說道。
0基督山伯爵
0“可是,”唐代斯擦了擦額頭流下的汗珠,結結巴巴地說,“可是,三個月前我臨走時,給你留下二百法郎啊。”
“不錯,不錯,埃德蒙,但是你走時忘了,還欠鄰居卡德魯斯一小筆錢呢。他向我提起這事兒,說我不替你還上,他就向莫雷爾先生討去。這你還不明白,怕這事兒影響你……”
“怎麼樣呢?”
“怎麼樣?我就還給他了唄。”
“可是,”唐代斯高聲說,“我欠卡德魯斯一百四十法郎呀!”
“對。”老人咕噥一聲。
“你就從我留下的二百法郎裡抽出還給他啦?”
老人點了點頭。
“這就是說,這三個月,你就靠六十法郎過日子!”年輕人囁嚅道。
“你也知道,我吃不了多少東西。”老人又說。
“噢!上帝呀,上帝呀,饒恕我吧!”埃德蒙叫著,撲通跪在老人面前。
“你這是幹什麼?”
“噢!你讓我心都碎了。”
“哎!你回來就好了,”老人微笑道,“現在,什麼都過去了,什麼都好了。”
“對,我回來了,”唐代斯回答,“我回來了,有了好前程,還有一些錢。喏,爸爸,”他說道,“拿著,拿著,趕快叫人去買點吃的來。”
他把兜裡的錢全倒在桌子上,一共有十二枚金幣、五六枚銀幣和一些零錢。
老唐代斯的臉豁然開朗,問道:“這是誰的呀?”
“是我的呀……是你的呀……是咱們的呀……拿著,買些吃的來,開心一點,明天還能掙來錢。”
“小聲點兒,小聲點兒,”老人微笑著說,“你看這樣好不,這錢我得省著用:如果我一次買的東西太多,別人看見了就會以為,我要等你回來才能買得起呢。”
“隨你便吧,不過,首先得給你雇個傭人,爸爸;我再也不能把你一個人丟在家裡了。我還私下帶回一些咖啡和好煙葉,放在船艙的小箱子裡,明天一早就給你拿來。噓!有人來了。”
“可能是卡德魯斯,他聽說你回來,准是來向你問好的。”
“哼!又來這一套,口是心非的傢伙,”埃德蒙咕噥道,“不過,還是算了吧,總歸是鄰居,幫過我們的忙,應該歡迎。”
埃德蒙嘟囔的話音剛落,門口果然探進卡德魯斯那鬚髮蓬亂的黑腦袋。他有二十五六歲,手裡拿著一塊布料。他是裁縫,打算用這塊布當衣裳襯裡。
“嘿!埃德蒙,你回來啦?”他操著濃重的馬賽口音說,同時咧開嘴笑,露出滿口如象牙一般的雪白牙齒。
“是啊,鄰居卡德魯斯,您這不看見了嘛,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儘管開口。”埃德蒙答道,他講話雖然客氣,卻難以掩飾他的冷淡態度。
“謝謝,謝謝,幸好我還沒有求人的事,有時倒是別人來求我幫忙。”埃德蒙想要開口,“我這話不是指你,小夥子。我借給你錢,你還了我,咱們誰也不欠誰的,還是好鄰居。”
“對於幫過忙的人,我們總是欠著一份人情,”埃德蒙說道,“就是還清了錢,也還不清謝意。”
“還提它幹什麼!事情過去就算了。說說你這次平安歸來吧,小夥子。剛才我去碼頭,想配一塊栗色料子,不料碰見我們的朋友丹格拉爾。
“‘怎麼,你回馬賽啦?’我跟他打招呼。
“‘是啊,總算回來了。’他回答說。
“‘我還以為你在士麥那呢。’
“‘那沒錯,我就是從那兒回來的。’
“‘埃德蒙那小夥子,他在哪兒?’
“‘一定回家看他父親去了。’丹格拉爾回答說。於是,我就趕來了,”卡德魯斯接著說,“來跟朋友握握手,高興高興。”
“這個卡德魯斯心腸真好,他多喜歡我們呀。”老人說道。
“當然喜歡你們啦,而且敬重你們,因為厚道人太少啦!嘿!小夥子,看來你發財啦?”裁縫邊說邊斜了一眼,看見唐代斯放在桌子上的一大把金幣和銀幣。
唐代斯看出鄰居的黑眼睛裡閃現貪婪的目光,便漫不經意地說道:
“哦!天哪!這錢不是我的。剛才我表示擔心,怕我出門這段時間,我父親缺了什麼,他為了讓我放心,就把他錢袋裡的錢全倒在桌子上。好了,爸爸,”唐代斯接著說,“把錢收到儲存箱裡吧,除非鄰居卡德魯斯要用,我父親會樂意幫忙的。”
“不用,不用,小夥子,”卡德魯斯忙說,“我什麼也不缺;謝天謝地,國家養活老百姓。這錢收起來吧,快收起來吧:錢這東西從來不嫌多。儘管我不需要幫助,但你的好意我還是心領了。”
“我可是真心誠意呀。”唐代斯說道。
“這我不懷疑。哎,你可真精啊,跟莫雷爾先生的關係搞得很近乎吧?”
“莫雷爾先生對我一直非常好。”唐代斯答道。
“那麼,他請你吃飯,你不該回絕。”
“什麼,請你吃飯你回絕啦?”老唐代斯插言道,“他邀請你吃飯啦?”
“對,爸爸。”看到父親對他有這麼大面子感到吃驚,埃德蒙不禁笑著回答。
“孩子呀,那你幹嗎回絕呢?”老人又問。
“好趕快回來看你呀,親愛的爸爸,”年輕人答道,“就是急著回來看你。”
“這樣一來,那位善良的莫雷爾先生會生氣的,”卡德魯斯也說,“要想當船長,就不該掃船主的興。”
“我向他解釋了不能去的緣故,但願他能夠諒解。”唐代斯回答。
“哎!想當船長嘛,就得巴結點兒船主。”
“我希望不巴結也能當船長。”唐代斯回答。
“那就更好啦,那就更好啦!所有老朋友都會高興的,我還知道聖尼古拉堡後面有個人也不會生氣。”
“梅色苔絲?”老人說道。
“對了,爸爸,”唐代斯又說,“現在我看到你了,知道你身體康泰,什麼也不缺,我想請你允許我去卡塔朗村看看。”
“去吧,孩子,”老唐代斯說道,“願上帝保佑你妻子,就像保佑我兒子這樣。”
“他妻子!”卡德魯斯說,“您也太性急啦,唐代斯老伯!好像她還沒有做他妻子呢。”
“是還沒有,但很可能不久,她就是了。”埃德蒙回答。
“不管這些,不管這些,”卡德魯斯說,“你急著去看看,還是明智的,小夥子。”
“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梅色苔絲是個漂亮姑娘,漂亮的姑娘斷不了有戀人,尤其這一位,後面跟著的總有幾打。”
“真是呀!”埃德蒙說著,微微一笑,但笑容裡露出一絲不安的神色。
“哼!是啊,”卡德魯斯又說,“有些人條件還相當好;不過,你心裡有數,你要當船長了,人家不會拒絕你的!”
“你是說,”唐代斯又微笑著說,但難以掩飾不安的情緒,“假如我當不上船長……”
“唉!唉!”卡德魯斯連聲咕噥。
“得了,得了,”年輕人答道,“總的來說,我對女人的看法比你好,尤其是對梅色苔絲,我確信不論我當不當船長,她都不會變心的。”
“那就更好哇!那就更好哇!”卡德魯斯說道,“一個人要辦終身大事的時候,有這種信念總是好的。不過,別管這些,小夥子,聽我的話,趕緊去告訴她你回來了,還有升職的希望。”
“我這就去。”埃德蒙答應一聲,他擁抱了父親,點點頭辭別卡德魯斯,便出門去了。
卡德魯斯又待了一會兒,才離開老唐代斯,下樓去見在塞納克街頭等候的丹格拉爾。
“怎麼樣,你見到他啦?”丹格拉爾問道。
“我們剛分手。”卡德魯斯回答。
“他跟你提起有希望當船長的事了嗎?”
“聽他那口氣,就好像他已經是船長了。”
“別忙!”丹格拉爾說,“我看,他未免太性急了。”
“當然!莫雷爾先生似乎已經答應他了。”
“因此他就樂不可支啦?”
“可以說趾高氣揚了,他拿出大人物的派頭,表示要幫忙,還擺出銀行家的架勢,要借錢給我。”
“你回絕了嗎?”
“一口回絕了,本來我可以心安理得地接受,因為他頭一回摸到白花花的銀幣,還是我放到他手上的呢。可是現在,唐代斯先生不用再求人了,他要當船長啦。”
“哼!他還沒當上呢。”丹格拉爾來了一句。
“真的,最好他當不上,”卡德魯斯也說,“要不然,往後都沒法兒跟他說話了。”
“如果我們願意,”丹格拉爾又說,“那他就只能保持現狀,也許還不如現在呢。”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這是自言自語。他還一直愛卡塔朗村那個美麗姑娘嗎?”
“愛得發狂,他到那兒去了。我若是沒弄錯的話,這方面他可不會順心。”
“你說明白點兒。”
“何必呢?”
“你想像不到,這事兒可能很關鍵。你不喜歡唐代斯吧,嗯?”
“我不喜歡傲慢無禮的人。”
“那好啊,跟我說說那個卡塔朗姑娘的事兒吧。”
“我瞭解的也不很確切,只是根據見到的一切情況判斷,正像我跟你說的,那位未來的船長,怕是要在舊診所那條路周圍碰上麻煩。”
“你看到什麼?快說呀!”
“嘿,我看到梅色苔絲每次進城,身邊總有個小夥子陪伴。那人是卡塔朗村人,個頭很高,黑黑的眼睛,紅紅的皮膚,棕色的頭髮,人很熱情,他們兄妹相稱,是她的表兄。”
“哦!真的嗎?你認為那位表兄在追求她嗎?”
“這是我的猜測。一個二十一歲的高個子青年,跟一個十七歲的妙齡少女混在一起,還能有別的什麼事呢?”
“你說唐代斯去卡塔朗村啦?”
“他是在我前腳走的。”
“怎麼樣,咱倆也朝那個方向走走,在雷澤夫餐館坐下來,喝杯馬爾格酒,等著聽聽消息。”
“誰來告訴我們消息呀?”
“咱們在半路上等著,看唐代斯的神色就知道情況了。”
“那就走吧,你請客啊!”卡德魯斯叮了一句。
“當然了。”丹格拉爾答道。
兩個人快步走向商定的地點,到那兒之後,要了一瓶酒和兩個杯子。
龐菲勒老爹說他看見唐代斯過去還不到十分鐘。
他們倆既已確定唐代斯在卡塔朗村,就坐到新葉初萌的梧桐樹和楓樹下面,聽著鳥兒在枝丫間快活地鳴叫,歌唱初春的豔陽天。
第三章 卡塔朗村人
兩個朋友一邊暢飲冒著氣泡的馬爾格酒,一邊耳朵警覺,眼睛張望遠方。百步開外,在一座被風吹日曬剝蝕得光禿禿的土丘後面,便是卡塔朗村。
從前,有一群神秘的移民離開西班牙,有一天在這塊突出地帶登陸,定居至今。他們來自何方,講什麼話,當時誰也不知道。他們的一個頭領粗通普羅旺斯話,就去懇請馬賽地方當局,把他們像古代水手一樣剛攏船上岸的這塊岬角荒地賜給他們。這一請求獲准了,三個月之後,在這些遊民泛海而來所乘的十四五隻帆船周圍,興建起一個小村落。
這個村莊的房舍風格奇特,頗為美觀,半摩爾式,半西班牙式;如今居住在這裡的人,就是他們的後代,還講他們祖先的語言。三四百年以來,他們仍然系戀當初像海鳥棲止的這個岬角,只在內部通婚,保持自己祖國的習俗和語言,絲毫不同馬賽居民相混雜。
請讀者諸公跟隨我們穿過這小村子的惟一街道,踏入一戶人家。村中的房舍在陽光中,外觀呈現獨特而悅目的枯葉色,而室內牆壁則一律刷成白色,同西班牙鄉村小客棧一樣。這白灰牆是室內的惟一裝飾。
一位美麗的年輕姑娘斜靠壁板站著,她的秀髮烏黑,一對羚羊似的美麗的眼睛毛茸茸的,那十根纖指又像古畫上的仕女一般,正無端撫弄一枝歐石南,揪下一片片花瓣撒了滿地。她那一對赤裸的小臂呈棕紅色,仿佛照阿爾美神阿爾是古羅馬城市,阿爾美神是在當地發現的一個有名的雕像。的模子塑造的,此刻正煩躁地抖動著,那雙弧形柔軟的雙腳則跺著地面,顯示出藍灰花紋紅紗襪裡面豐滿而勻稱的小腿。
離她三步遠,坐著一個二十一二歲的高個子青年。他的臂肘撐在蟲蛀的舊桌面上,將坐椅翹起來前後不住地搖晃;他盯著姑娘的那副探詢的目光中,正交織著不安和氣惱的兩種情緒;但是姑娘堅定不移的目光足以遏制住對方。
“喂,梅色苔絲,”那青年說道,“復活節又要到了,這正是辦喜事的好時候,你倒是答覆我呀!”
“我已經答覆你上百次了,菲爾南,你還要問,這不是明明跟自己過不去嗎!”
“那好,再重複一遍,求求你了,再重複一遍,好讓我最終相信。就說上一百遍吧,告訴我你無視你母親的許諾,拒絕我的求愛;讓我完全醒悟,你是在玩弄我的幸福,根本不管我的死活。噢!上帝啊!夢想十年做你的丈夫,梅色苔絲,一旦希望破滅,就喪失我活在世上的惟一目的!”
“至少不能怪我吧,菲爾南,”梅色苔絲回答,“我並沒有給你這種希望,也絲毫不曾引誘你。我總是對你說:‘我把你當作哥哥一樣愛你,但僅此而已,絕不能要求我有超出手足之情的感情,因為我的心已經屬�別人了。’菲爾南,我不是一直對你這樣講嗎?”
“不錯,這我完全清楚,梅色苔絲,”菲爾南又說,“不錯,你對我真夠意思,坦率到了殘忍的程度。但是本族通婚,這是卡塔朗村人神聖的法規,難道你忘了嗎?”
“這話就不對了,菲爾南,那不過是一種習俗,而不是法規;聽我的吧,不要拿這種習俗來找便宜。你到了服兵役的年齡,菲爾南,緩徵你入伍,只是暫時的,隨時都可能讓你當兵去。你當兵一走,丟下我怎麼辦呢?我是一個可憐的孤兒,終日憂愁,沒有一點財產,只有一間東倒西歪的小房、幾張破爛的漁網,這點可憐巴巴的遺產,還是我父親留給我母親,又由母親留給我的。想一想,菲爾南,母親死後這一年來,我幾乎是靠公家救濟過日子。有時你故意說我幫了你的忙,好讓我分享你打魚的收穫。我接受了,菲爾南,因為你父親和我父親是兄弟,因為我們青梅竹馬,在一塊兒長大,尤其因為我若是拒絕,會傷透你的心。你送來的魚,我拿去賣了,又買來亞麻紡線;但是我深深感到,菲爾南,你給我魚是一種施捨。”
“這有什麼關係,梅色苔絲,你再窮困,再孤苦,也配得上我,勝過馬賽最得意的船主,或者最富有的銀行家的小姐。我們這種人,求什麼呢?只求有個善於持家的賢妻。從這方面看,到哪兒能找到你這樣的人兒呢?”
“菲爾南,”梅色苔絲搖搖頭,答道,“一個女人可能不善於持家,而且也不見得能當個賢妻,如果她不愛丈夫而愛另一個男人的話。只跟我保持友誼關係吧,再對你說一遍,這是我能向你作出的全部許諾,我只能許諾我確保能給予的東西。”
“唔,我明白了,”菲爾南說道,“你自己受窮,還能耐心忍受,但你怕我總這麼窮困。好吧,梅色苔絲,有了你的愛,我就立志發家致富,有你帶來的福分,我就能變成富翁。我可以靠打魚發財,也可以到商行去當夥計,我自己也可以從商嘛!”
“這些事你一樣也不能幹,菲爾南。你是士兵,只是現在沒有打仗,才留在卡塔朗村。還是接著打你的魚吧,不要胡思亂想了,否則會感到現實更加殘酷。只要求我的友誼吧,因為我不能給你別的東西。”
“哦,你說得對,梅色苔絲,我乾脆去當海員,脫下你討厭的這身父輩的服裝,穿上帶條紋的海員衫和有錨形紐扣的藍制服,戴上漆布海員帽。這樣穿戴起來,不就會得到你的歡心嗎?”
“你想說什麼呀?”梅色苔絲瞪了他一眼,責問道,“你想說什麼呀?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是說,梅色苔絲,你對我這樣殘酷無情,僅僅是因為你等待一個這種打扮的人。但是你等待的那個人可能靠不住,就算他靠得住,那大海還可能饒不過呢。”
“菲爾南,”梅色苔絲厲聲說道,“我原以為你心地善良,是我看錯了人!菲爾南,你祈求上帝發怒來幫襯你的嫉妒,用心也太歹毒啦!嗯,不錯,我無需向你隱瞞,我確實等待,並且愛你說的那個人,假如他真的回不來,我也不會怪他像你所說的靠不住,而要說他至死也愛我。”
卡塔朗青年狂怒地揮了一下手臂。
“我知道你這心思,菲爾南,我不愛你,你就要恨他,就要用卡塔朗腰刀跟他的匕首拼命!你這麼幹能得到什麼好處呢?打敗了呢,只能喪失我的友情;打勝了呢,又會看到我的友誼化為仇恨。你就聽我的吧,想討一個女人喜歡,就去向她所愛的男人挑戰,這可是最愚蠢的辦法。不對,菲爾南,你絕不能盡打那些壞主意。不能娶我做妻子,至少還可以把我當作朋友和妹妹,這也很好嘛。何況,”她眼神慌亂,閃著淚光,又說道,“等一等,等一等,菲爾南,你剛才說了,大海變幻無常,而他出海有四個月了,這四個月來,我算過起了好幾場風暴。”
菲爾南神情漠然,並不想去擦掉梅色苔絲臉上的眼淚;這每一滴淚珠,他寧願用他的一杯熱血換取,但這淚水是為別人而流淌。
他站起身,在小屋裡轉了一圈,回到梅色苔絲面前站住,只見他目光陰沉,拳頭握得緊緊的。
“喂,梅色苔絲,”他再次追問,“回答我:你真的鐵了心啦?”
“我愛埃德蒙•唐代斯,”姑娘冷冷地回答,“除了埃德蒙,我誰也不嫁。”
“你永遠愛他嗎?”
“至死也不變心。”
菲爾南頓時泄了氣,垂下頭去,呻吟似的歎息一聲,繼而又猛然抬起頭,他的鼻孔張大,咬牙切齒地問:“假如他死了呢?”
“他死了,我也不活了。”
“假如他把你忘了呢?”
“梅色苔絲!”一個歡快的聲音在屋外叫道,“梅色苔絲!”
“啊!”姑娘高聲說,她喜悅得漲紅了臉,忘情地跳起來,“瞧,他並沒有忘記我,他這不來啦!”
她沖向門口,打開房門,喊道:“我來啦,埃德蒙!我在這兒呢。”
菲爾南臉色刷白,渾身發抖,就像遊客看見毒蛇一樣連連後退,身子碰到椅子,便一屁股坐下去。
埃德蒙和梅色苔絲緊緊擁抱在一起。馬賽的明媚陽光射進房門,使兩人沐浴在金燦燦的光波裡。他們倆沉浸在無限的幸福之中,最初只覺得離開了塵世,周圍的一切都消失了。他們講話斷斷續續,語不成句,這種極度歡樂的衝動,倒像是痛苦的呻吟了。
埃德蒙猛然瞧見菲爾南那陰沉的面孔:那張臉在暗地裡顯得非常蒼白,非常兇狠。卡塔朗青年伸手按在腰刀上,連他自己也不明白要幹什麼。
“哦!對不起,”唐代斯也皺起眉頭,說道,“我沒注意,原來這屋裡有三個人啊。”
接著,他轉身問梅色苔絲:“這位先生是誰?”
“這位會成為你的好朋友,唐代斯,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堂兄,也就是我的親哥哥,他叫菲爾南,也就是說,除了你之外,埃德蒙,他是我世上最愛的人。你認不出他了嗎?”
“哦!還認得出。”埃德蒙答道。
他一隻手仍然握住梅色苔絲的手,另一隻手熱情地伸給卡塔朗青年。
然而,菲爾南還是沉默不語,像石雕木刻一般一動不動,根本不搭理對方的友好表示。
於是,埃德蒙質詢的目光看看急得發抖的梅色苔絲,又看看菲爾南懷有敵意的陰沉面孔。
一目了然,他全明白了。
一股怒火,從心頭升起。
“我急如星火地跑來看您,梅色苔絲,沒想到在這兒遇見個仇敵。”
“仇敵!”梅色苔絲憤怒地瞪了她堂兄一眼,“埃德蒙,你是說,一個仇敵在我家裡!我若是這樣認為,就會挽住你的手臂,同你到馬賽城去,再也不回這個家了。”
菲爾南的眼睛射出一道光芒。
“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的埃德蒙,”姑娘又說道,她那極度鎮定的態度,向菲爾南表明她已看穿他內心險惡的念頭,“你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那我就登上莫爾吉永岬角岩頂,頭朝下跳下去。”
菲爾南的臉色像死人一樣慘白。
“不過,你誤會了,埃德蒙,”她接著說,“這裡並沒有你的仇敵,只有我的哥哥菲爾南,他會像看見一個摯友似的同你握手。”
姑娘說著,嚴厲的目光凝視菲爾南。卡塔朗青年仿佛被這目光所迷惑,慢慢走近埃德蒙,並伸出手來。
然而,他剛一觸到埃德蒙的手,就覺得他已經忍無可忍,於是奪門而出。
“噢!噢!”他呼號著,雙手揪著頭髮,像瘋子一般狂奔,“噢!誰能給我除掉這個人?我好慘啊!我好慘啊!”
“喂!卡塔朗人!喂!菲爾南!你往哪兒跑呀?”有人喊道。
這青年戛然收住腳步,向四周張望,瞧見綠陰下坐著卡德魯斯和丹格拉爾。
“喂!”卡德魯斯叫道,“怎麼不過來呀?你就那麼忙,連向朋友問問好的工夫都沒有?”
“尤其是他們面前放著一瓶剛動的酒,更不能錯過喲。”丹格拉爾補上一句。
菲爾南直愣愣地望著兩個人,一句話也不講。
“看來他夠狼狽的,”丹格拉爾用膝蓋碰了碰卡德魯斯,“恐怕是我們猜錯了,唐代斯出乎我們意料,反而占了上風?”
“!問問看吧。”卡德魯斯答道。
接著,他轉身沖那青年喊:
“喂,怎麼樣,卡塔朗小夥子,到底來不來?”
菲爾南擦了擦額頭的汗水,慢騰騰地走到綠陰下;這清爽的環境仿佛使他的情緒平靜了點兒,給他疲憊的身體添點舒適之感。
“你們好,”他說,“是你們叫我吧?”
說著,他重重地坐到餐桌旁邊的椅子上,好像栽倒一樣。
“我看你瘋了似的狂跑,怕你去投海,就叫了你一聲,”卡德魯斯嘿嘿笑著說,“唉,交了朋友嘛,不但要請他們喝酒,還得勸阻他們,不讓他們往肚子裡灌三四升水。”
菲爾南嗚咽似的呻吟一聲,頭埋到交叉放在餐桌上的雙臂裡。
“喂,要我給你點破嗎,菲爾南。”卡德魯斯接著說。他這種下層人好奇心強,說話粗魯,不會拐彎抹角,而是直通通地提起話頭:“喂,你這樣子可像失戀啦!”
開了這句玩笑,他先哈哈大笑起來。
“哎!”丹格拉爾一旁說,“長得這樣英俊的小夥子,絕不會失戀的;你開什麼玩笑,卡德魯斯。”
“不信你聽聽嘛,”卡德魯斯辯駁說,“瞧他這份唉聲歎氣。好了,好了,菲爾南,”他勸道,“抬起頭來,跟我們說說:朋友們關心你的身體,你不搭理可不禮貌喲。”
“我的身體很好。”菲爾南依然不抬頭,握緊拳頭回答。
“喏!你看怎麼樣,丹格拉爾,”卡德魯斯說著,對他朋友使個眼色,“是這麼回事:面前的這位菲爾南,是卡塔朗一個善良的好青年,是馬賽最出色的漁夫,他愛上了一個美麗的姑娘,名叫梅色苔絲;可惜的是,那位美麗的姑娘卻愛上法老號船的大副,而法老號恰恰今天抵港,明白了吧?”
“不明白。”丹格拉爾說道。
“可憐的菲爾南讓人給打發了。”卡德魯斯又來了一句。
“那又怎麼樣?”菲爾南抬起頭來說,他眼睛盯著卡德魯斯,顯然是要找個人撒氣,“梅色苔絲願意愛誰就愛誰,難道她要聽別人的嗎?”
“哎!你若是這樣看,那就是另碼事啦!”卡德魯斯說道,“我原以為你是個卡塔朗人,而我早就聽說,卡塔朗人絕不甘心讓情敵給涮了,甚至還聽說,那個菲爾南報起仇來尤其厲害。”
菲爾南淒然一笑,說道:
“一個墜入情網的人根本厲害不起來。”
“可憐的小夥子!”丹格拉爾假慈悲,裝作由衷地憐憫這個青年,“有什麼法子呢?沒想到唐代斯會突然回來,他原以為唐代斯也許死了,也許另有新歡,天曉得?這種事突如其來,尤其讓人受不了。”
“哎!真的,不管怎麼說,”卡德魯斯邊叨咕邊喝馬爾格酒,不覺酒勁已經上頭了,“不管怎麼說,唐代斯回來交了好運,不止妨礙了一個人,對不對,丹格拉爾?”
“嗯,這話不錯,但是,我幾乎可以斷言,他要倒黴的。”
“那有什麼,”卡德魯斯又說,他給菲爾南倒了一杯酒,又給自己滿上,這恐怕是第九杯或第十杯了,而丹格拉爾僅僅沾濕嘴唇,“那有什麼,反正他要娶梅色苔絲,要娶美麗的梅色苔絲;他回來起碼是為了辦喜事的。”
這工夫,丹格拉爾犀利的目光一直盯住這個青年,看出卡德魯斯的話像熔化的鉛液傾入他的心田。
“什麼時候辦喜事呀?”丹格拉爾問道。
“哼!不是還沒有辦嘛!”菲爾南咕噥一句。
“沒有哇,但是快辦了。”卡德魯斯又說,“這事就跟唐代斯要當法老號船長一樣,是板上釘釘了,對不對呀,丹格拉爾?”
遭到這意外一擊,丹格拉爾不禁一抖,他扭過頭來,觀察卡德魯斯的臉色,看看他是不是蓄意攻擊,但是從這張已有八九分醉意的臉上,他只看到嫉妒。
“好哇,”丹格拉爾說,他斟滿三杯酒,“來,為埃德蒙•唐代斯船長,美麗的卡塔朗姑娘的丈夫乾杯!”
卡德魯斯抬起沉甸甸的手,將酒杯送到嘴邊,咕嚕咕嚕一口氣喝幹。菲爾南抓起酒杯,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唉!唉!唉!”卡德魯斯說,“卡塔朗村那邊,土崗上面,那是誰呀?你瞧瞧,菲爾南,你的視力比我好,我覺得眼睛有點模糊了,你知道,酒這東西最能誤事。那好像是一對情人,正手拉手,肩並肩地散步。天哪!他們摟在一起親昵,哪曉得我們看得一清二楚!”
菲爾南臉色的變化,他那惶惶不安的樣子,丹格拉爾都一一看在眼裡。
“您認識他們嗎,菲爾南?”他問道。
“認識,”菲爾南聲音低沉地回答,“那是埃德蒙先生和梅色苔絲小姐。”
“呵!瞧啊!”卡德魯斯說道,“剛才我怎麼沒有認出他們!喂!唐代斯!喂!漂亮的姑娘!過來一下,告訴我們什麼時候舉行婚禮,在這兒的菲爾南先生嘴真緊,就是不肯告訴我們!”
“你還不快點閉嘴!”丹格拉爾說,他看到卡德魯斯帶著醉漢的固執,將身子探到了綠陰之外,便假意勸阻,“你還是想法自個兒站穩一點,別打擾人家情人談戀愛。喏,瞧瞧菲爾南先生,學學他的樣子:他多老實呀。”
菲爾南也許被丹格拉爾刺激得再也按捺不住,仿佛一頭被鬥牛士激怒的公牛,終於要衝上去。只見他站立起來,蓄勢待發,就要撲向他的情敵;正在這時,款步而來的梅色苔絲抬起那張俊俏的笑臉,閃耀著那對美麗的明眸,頓時令菲爾南氣餒,重新坐下,因為他想起姑娘威脅的話語:唐代斯一旦身遭不測,她就決心一死。
丹格拉爾面對這兩個人,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只見一個醉成爛泥,另一個被情愛震懾。
“從這兩個蠢貨身上,我什麼也撈不到,”他心中嘀咕,“我真擔心,在這兒是跟一個酒鬼和一個懦夫瞎混:這一個看人家眼紅,本來應當嘗膽激發仇恨,卻在用酒麻醉自己。那一個大傻瓜,硬是讓人家從鼻子底下把情人奪走,只是像孩子一樣哭哭啼啼,唉聲歎氣;然而看他冒火的眼睛,倒像以報仇聞名的西班牙人、西西裡島人和卡拉布裡亞人意大利南部卡拉布裡亞地區的居民。;看他這拳頭,也跟屠夫的榔頭一樣,准能一下擊碎牛頭。毫無疑問,埃德蒙占了上風,他能娶著那個美麗姑娘,也能當上船長,而且還要嘲笑我們;除非……”丹格拉爾灰白的嘴唇浮現一絲冷笑,“除非我插手這事。”他暗自又咕噥一句。
“喂!”卡德魯斯用拳頭撐著桌子,欠起身子喊道,“喂!埃德蒙!你是沒瞧見朋友,還是傲慢得不肯跟我們說話?”
“哪裡,親愛的卡德魯斯,”唐代斯應道,“我不是傲慢,而是幸福:幸福比傲慢更容易蒙住人的眼睛。”
“好吧,這樣解釋還像回事兒,”卡德魯斯又說,“哦!您好,唐代斯太太。”
梅色苔絲莊重地躬身施禮,說道:
“還不能這樣稱呼我,據說在我老家,用未婚夫的姓氏稱呼沒過門的姑娘,會給她們帶來災難的。請您就叫我梅色苔絲吧。”
“要原諒我這好心的鄰居卡德魯斯,”唐代斯說道,“這只是個小小的差錯!”
“看來,快要舉行婚禮啦,唐代斯先生?”丹格拉爾同這對青年打招呼,問了一句。
“儘早舉行,丹格拉爾先生。今天,先見我父親把事情定下來,明天,最晚後天,就在雷澤夫這裡舉行婚宴。希望朋友們都能來,現在就算邀請你們了,您,丹格拉爾先生,還有你,卡德魯斯。”
“菲爾南呢,”卡德魯斯粗俗地哈哈大笑,問道,“也請菲爾南嗎?”
“我妻子的哥哥就是我的哥哥,”埃德蒙回答,“如果他在大喜的日子避開我們,那麼梅色苔絲和我會非常遺憾的。”
菲爾南張嘴想回答,但聲音到嗓門就窒息了,結果一個字也未說出來。
“今天訂婚,明後天就舉行婚禮……好傢伙,您可夠匆忙的,船長。”
“丹格拉爾,”埃德蒙微笑著又說,“剛才梅色苔絲就對卡德魯斯說過,我也要對您說,先不要給我安上對我還不合適的頭銜,這也會給我帶來災難的。”
“對不起,”丹格拉爾答道,“我只是想說您好像辦得倉促了一點兒。忙什麼!我們有的是時間,三個月之內法老號不會出航的。”
“人總是急於得到幸福,丹格拉爾先生,因為長期受苦受難,很難相信會時來運轉。其實我並不是完全出自私心,我還要到巴黎去一趟。”
“哦!真的,還要去巴黎,您這是頭一回去吧,唐代斯?”
“對。”
“是去辦事嗎?”
“不是辦自己的事,而是完成可憐的勒克萊爾船長的最後一趟差遣;您明白,丹格拉爾,這是神聖的。況且,放心好了,時間不長,我到那兒就回來。”
“是啊,是啊,我明白。”丹格拉爾高聲說道。
接著,他又在心裡合計:
“去巴黎,一定是去送大元帥托他轉交的信。嘿!想起這封信,我倒計上心來,真是絕妙的主意!喂,唐代斯,我的朋友,法老號花名冊的第一號下面,還沒有寫上你的名字呢。”
繼而,他又轉向已經走開的唐代斯,沖他喊了一聲:
“一路順風!”
“謝謝!”埃德蒙回頭應道,同時友好地揮了揮手。
於是,一對情侶繼續趕路,那嫺靜而歡悅的身影,仿佛飄飄升天的兩位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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