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方桂全集1：漢藏語論文集（簡體書）

在語言分類跟理論方面，《李方桂全集（1）：漢藏語論文集（繁體版）》是1937年在英文《中國年鑒》上發表的文章，給中國語言與方言大體上作了一個分類，在1973年《中國語言學報》上重印。主編王士元特別說明：“從1937年以來，李先生的這篇文章一直被認為是討論中國方言的標準參考論文。雖然在過去的三十年裡，對於好些個別的方言我們具有比較詳細的瞭解，但李先生涵蓋性的輪廓在實質上仍然是正確而有用的。”

《李方桂全集1:漢藏語論文集》由清華大學出版社出版。

今天到淡江來，感覺得非常的高興。二十年前我也曾經到過這里。當年還叫做淡江英專。今天舊地重游，可以看出貴校近年來發展的相當可觀，所以覺得十分高興。
戚教授約我來講關于語言學方面的問題，而有關語言學方面的東西千頭萬緒，不知道該從什么地方講起，怎么講才合適。現在僅就以我個人學語言學的經驗來講講。
我從1924年到美國念書，到了今年已經有五十多年了，似乎可以將這五十多年個人研究的經驗告訴諸位一個大概，同時也對語言學做一個說明。
普通一般人講到這個問題，有人會問“什么是語言學？”對這一個問題我們不容易下一個確當的定義。因學問永遠是發展的，現在若把它下一個定義數十年之后必定叉要重新做一個解釋。所以我們可以說凡是與語言有關的學問，都可以叫作語言學。至于與語言有關的學問是什么？下面先做一個大概的介紹。
首先，語言學和人類學有關，即所謂研究人類文化，社會組織等等有關人類的學問。語言是人類特有的東西。任何一種人都有它的語言，我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民族沒有它的語言的，也沒有見過那非人類有像人類一樣的語言。或者有人會說人有人言，獸也該有獸語，其實這不過是想當然耳，并沒有憑據。因為動物問所用來交換意見的方法是相當死板的，譬如，奧國有一位研究動物的學者，經過相當長時間的實地考察，發現蜜蜂用三種舞蹈的方法來傳達某一個地方有花蜜。這三種方法代表三種不同的距離，也同時表示方向，然后別的蜜蜂就照它所指示的地方飛去采花粉和蜜。這種行為當然也是傳達的一種方法，但是那不過是一種本能，因為世界各地的蜜蜂都會那三種舞蹈。但是世界的人類卻并沒有天生就會說一種同樣的語言的。或者有人會舉鸚鵡也會說話的例子。但是我們仔細想來，像鸚鵡說出“紫鵑倒茶來”的時候，它是不是知道其中的意思？它能不能換個名詞說“雪雁倒水來”。除尋卜再教它一句“雪雁倒水來”，它是不會換個名詞，造出一個新的句子來的。所以我們知道它能說話只止于模仿而已。不能像人類一樣，不但能了解語言之構造，還能在分析后，另外造出新的句子來。所以我們可以說語言確是人類特有之物。
其次，語言與社會的組織、文化的發展有關。維持社會的組織、文化的發展，語言是一個最重要的工具，沒有語言我們的社會文化不會發展到現在的階段，所以也有人特別注重語言與社會文化的關系。
語言當然與文化有關，但文化有高低之分，而語言卻沒有高低之分。各種語言雖然可以有很大的差異，但是它們都經過很長時間的演變發展，都已經到了很發達的程度，足以表示各種高低的文化的需要。我們可以說語言是文化的鏡子，可以反映各種高低不同的文化。但是我們不能說語言本身有什么高低之分。有人曾經以為文化高則語言進步，文化低則語言低落，這是一個錯誤的觀念，一個文化比較幼稚的民族，如北美印地安人的語言，不但文法細密，有規則，而且文法的觀念分類也很有條理，也相當復雜。而我國的語言卻又比較的簡單，難道我國的文化還比印地安人的文化低不成？尤其是常有一種語法觀念在文化進步的民族中沒有，而反在文化低落的民族中看到。語言是一種很有彈性的東西，人類觀念中有某種區別，有某種想法，在必要的時候語言也能發展出一種說法去表達出來。若是觀念中無此物，亦無此想法，那語言中也不可能有這種東西。因此語言可以反映文化的一部分則可，若以文化的高低去定語言的高低，就不正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