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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道:游牧盛夏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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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道:游牧盛夏記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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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得獎作品

商品簡介

本書榮獲在場主義散文新銳獎、上海文學獎、人民文學獎、朱自清散文獎等多項大獎!

「李娟的敘述來自她的記憶深處,以及那片廣袤沉靜而豐腴的土地。她記住的,恰恰是易被人們所遺忘的一切——那些正被現代文明分分秒秒侵蝕的、某種古老而民間的傳統。」
──人民文學獎的《羊道》獲獎評語

在轉場的牧道上,牠無論出現在哪裡,都像是站在山野最神祕的入口……

盛夏,牧人們登上阿爾泰山脈的山脊,進入更加濕潤豐美的深山,在孤高卻又寬闊的夏牧場,上百條纖細蜿蜒的羊道,見證了季節的生命與繁華。
另一方面,古老的傳統卻也逐漸遭到改變與侵蝕,來自外在的力量,使得牧人正在與古老的生產方式逐步告別──
從積雪未融的初春,到萬物葱蘢的盛夏,跟隨著純樸的生活與心靈,我們透過李娟的雙眼與筆,透過這最單純、最動人的記錄,看見了逐水草而居的哈薩克民族最真實的生存景觀。
這是發生在世界偏僻角落的故事,雖然遙遠,卻很靠近的,抵達了每個人的內心深處……

【關於本書】

這個世界,離城市很遠,離羊群很近。離俗世很遠,離你的心很近。
新疆阿勒泰地區是最典型的遊牧地區,這裡的哈薩克民族也是世界上少數僅存的遊牧民族。他們每年的遷徙路程約500多公里,搬家次數最多的家庭平均每4天搬一次。《羊道》就是對這段生活、這種生存景觀的記述。
《羊道》系列是作者李娟與哈薩克牧民札克拜媽媽一家共同生活、歷經寒暑跋涉後,在幾年時間內陸續寫下的文字。由於長達四十萬字,因此分成《游牧春記事》、《游牧初夏記事》、《游牧盛夏記事》三本書出版。

《羊道》讓我們跟著作者一起進入了游牧民族的生活中:從開春時啟程,經歷一路上的風雨與寒冷、難行的山路與涉江,以及沿途的所見所聞。順應著季節的變化,隨之轉場、搭氈房、趕羊、擠奶、烤饢。
在李娟筆下,這支也許是世界上僅存的、真正意義上的遊牧民族的生存景觀得以呈現,這是一種與大自然生死相依,充滿了艱辛、苦難而又自有其尊嚴與樂趣的古老生活。李娟用自己的方式講述著這些世界角落的人和事:「所有的文字都在強調他們的與眾不同。而我,我更感動於他們與世人相同的那部分。那些相同的歡樂,相同的憂慮與相同的希望。」

【關於作者】

對於靜靜生活的人來說,不一定要「出去」。世界上有很多從未旅行過的作家,他們就靠著對內心的發掘,書寫著眼前的生活。
李娟就是其中之一,她的生活就是她的寫作。她曾說:「我不明白『走出新疆』是什麼意思。對我來說,新疆已經包含了整個世界。在別的地方能看到和得到的東西,我在新疆一樣可以看到和得到。」
李娟是生長在新疆阿勒泰地區的漢族姑娘,從小跟著母親做裁縫、賣小百貨,母女倆常年隨著遊牧的哈薩克牧民做小買賣謀生。雖然已經是個著有八本書的作家,也得過許多文學獎項,但每天還是過著擠牛奶餵雞餵鴨趕羊的生活。

她不常出門,也不太看電視,很少與人交談。她深感力量單薄,性格有缺陷,無力維持太複雜的人際關係。與讀者的交流一直僅限於網路,目前最大的網路行為就是寫博客,除了和讀者交流,也是為了讓朋友知道自己的近況,不用一個個地去告訴他們。
在新浪博客個人簡介上她這樣寫道:「謝謝你喜歡我的書,但是求你別來找我。」如果要想瞭解她,請讀她的作品。

我的遊蕩──
所有雨過天晴的時刻裡,天空像舞台的幕布一樣華美,我的心就像觀看盛大的演出一般激動。我沿一碧萬頃的斜坡慢慢上升,視野盡頭的爬山松也慢慢延展。突然回頭,滿山谷綠意燦爛,最低最深之處蓄滿了黃金……水流邊的馬群深深靜止著。視野中,羊道是唯一的生命,牠們在對面斜坡上不時地束合分岔,寬廣漫延。
在不遠處的另一座山頭,斯馬胡力靜靜地側騎在馬上,深深凝視著同一個山谷,又似乎漫不經心。我看了又看,不知羊群在哪裡。但他一點也不著急,似乎早已知道,這世上沒有什麼可以丟失。他長時間凝視著山谷底端的某一處,那一處的馬群長時間地靜止在沉甸甸的綠色中,羊道如胸膛的起伏般律動……這悠長得快要令人哭泣的情景……

相機的事──
有相機又能怎樣呢?我又能重現些什麼,留住些什麼呢?有相機的時候,我和這個世界隔著一架相機,沒相機的時候,隔著的事物則更為遙遠、更為漫長,無可言喻。
我永遠也不曾──並將永遠都不會──觸及我所親歷的這種生存景觀的核心部分。它不僅僅深深埋藏在語言之中,更是埋藏在血肉傳承之中,埋藏在一個人整整一生的全部成長細節之中。到處都是祕密。坐在大家中間,一邊喝茶,一邊聽他們津津有味地談這談那……我無法進入。我捧著茶碗,面對著高山巨壑……不僅僅是語言上的障礙,更是血統的障礙,是整個世界的障礙。連手中這碗奶茶,也溫和地閉著眼睛,憐憫地進入我的口腔和身體──它在黑暗中,一面為我滋生著最重要的生命力量,一面又乾乾淨淨隱瞞掉最為關鍵的一些東西。

山羊會有的一生──
幸虧有山羊,在轉場的牧道上,在那些危險而陡峭的路面上,在一道又一道攔路的激流中,在懸崖邊、吊橋上……正是有了膽大自信的山羊們的率領,綿羊們才敢低著頭一串一串沉默地通過。
還有我們高大威嚴的頭山羊,牠脖子下繫著鈴鐺,聲音清脆神祕。當羊群移動在廣漠的群山之中,這鈴聲是最具安撫力的召喚。而當一隻雪白的山羊獨自站在懸崖上時,那情景,像神明的降臨一樣讓人突然心意深沉,淚水湧動……因此,山羊似乎又是暗藏啟示的。牠無論出現在哪裡,都像是站在山野最神祕的入口處一樣。牠神情閃爍,欲言又止。牠一定早就得知了什麼,牠一定遠在我們認識牠之前,就已認識我們了。只有牠看出了我們的孤獨。

作者簡介

李娟

1979年生於新疆奎屯建設兵團。出版有散文集《九篇雪》、《我的阿勒泰》、《阿勒泰的角落》、《走夜路請放聲歌唱》、《冬牧場》。曾獲天山文藝獎、在場主義散文提名獎及新銳獎、上海文學獎、人民文學獎、朱自清散文獎等。現任職新疆喀納斯景區。
《羊道》是李娟與哈薩克牧民札克拜媽媽一家共同生活、歷經寒暑跋涉後,在幾年時間內陸續寫下的文字,共分三本。這是第一本,講述的是發生在前山夏牧場的故事。

名人/編輯推薦

名人推薦語

我喜歡李娟的文筆,清新簡約不造作,又言之有物。
——作家‧郝譽翔

李娟將自己從鳥籠當中安穩的禁錮生活中放生了,用謙卑的角度重新學習跟這個充滿野性的世界和好。在我眼中,這無寧是一個人對自己的人生能夠做的,最大的仁慈。
——作家‧褚士瑩

羊道是飛於山河之上和隱於草芥之中的文字,李娟在此證明她的寬廣綿長。她以未經損傷的完美鈍感在羊道中確立了齊物論的世界:萬事萬物皆是新鮮龐大,人間小事同於世界大戰。閱讀這個世界,讓人糾結於心智上的優越與羞慚。
——作家‧李敬澤

打開李娟的書,迎接自然之魂。
——作家‧陳村

想像一下會織毛衣的蜻蜓,會泡速食麵的蜜蜂或者愛嚼口香糖的蟬。李娟就是這樣,她讓日常生活很童話,也讓童話變得日常。多少奇觀和平淡,李娟都一視同仁地搜刮了去,搖一搖晃一晃,成了她送給你的萬花筒。
——編劇/影評人‧史航

李娟個子瘦小,在新疆廣闊的曠野中更是顯得微小。但是她體內有著駱駝般的能量,這能量來自於她真的艱難地生活在這裡,不是體驗不是旅遊。這能量遇見天才的感受和寫作能力,成就了這本書,成就了這個神奇的世界。幸好有李娟,她是一個奇蹟。
——作家‧桑格格

時空廣大,相隔千年或者相去萬里,月光底下蘇軾在赤壁跟朋友扣船而歌,李娟在大戈壁的腹地深處無事點幾枝煙花,都只為自己歡喜,文學不外如此。我偶然看到了這光,心中一動,別無他事,但要說它一聲,「哎,在這兒呢,看見了」。
——中央電視臺主持人‧柴靜

目次

林海孤島
卡西的信
孩子們的吾塞
瑪妮拉
期待已久的彈唱會
馬的事
汽車的事
我的遊蕩
偉大的小孩子卡西帕
神奇的大孩子斯馬胡力
偉大的大師傅李娟
偉大的札克拜媽媽
病的事和藥的事
隨處明滅的完美
羊毛的事
卡西不在的日子
耶喀恰一遊
斯馬胡力的好朋友卡克汗
相機的事
從奇怪的名字說到托海爺爺
男人們在一起做的事情
夏牧場新景象:蒼蠅、老鼠還有貓
友鄰
真正的夏天
沙拉
阿舍勒巴依家的沙拉古麗
東面的大家庭
擀氈
山羊會有的一生
真正的宴席

書摘/試閱

林海孤島

我家的錄音機一放起歌來沒日沒夜的,終於有一天壞掉了。我非常高興,這下可以早點睡覺了。每晚睡覺前,兄妹倆都會聽老半天。等他們睡著了,我還得爬起來去關掉。
但很快發現,爺爺家那邊也總是沒日沒夜地放歌。而且爺爺家的錄音機比我家的大,比我家的貴,一定不容易壞。
在吾塞,我們和爺爺家的氈房都紮在同一個山頂上,相距幾十步。兩家氈房邊各有一小間使用了很多年的小木屋,各自的小木屋和氈房外都以木頭欄杆圍了一個小小的院子,防止牛羊靠近,偷吃晾曬在院子裡的乳製品。兩個院子之間的空地上有一棵高大的松樹,是這山頂上唯一的一棵樹,曾被雷電擊中過,樹身一大半都燒得焦黑,而另一半卻異常茂盛,長得亂七八糟,像一棵平原地區的樹那樣拚命地分岔,都快長成球形了(其他的松樹都是塔形的,主幹筆直,四面輻射細碎的小枝條)。這棵樹是孩子們(那時,海拉提家收養的兩個男孩也放暑假了,來到了吾塞)和貓咪的天堂,大家整天爬上爬下,嘰嘰喳喳。樹上還掛了林海孤島一架簡陋的鞦韆。當孩子們都不在的時候,鞦韆深深地靜止著,分外孤獨。而當紅衣的加依娜高高地盪起那鞦韆,在上空來回穿梭時,那情景卻更為孤獨。隔著空谷,對面大山上綠意蒼茫,羊道整齊、深刻。山背陰面的森林在山頂顯露曲曲折折的一線濃重墨痕。
吾塞已經靠近阿爾泰山脈的主山脊了。由於地勢太高,森林蔓生到一定海拔就停止下來。站在山頂空地往北方看,與我們視線平齊的群山從林海中一一隆起。一面又一面巨大的綠色坡體坦蕩蕩地傾斜在藍天下,山巔堆滿閃亮的積雪。但是,哪怕在那麼高的地方,也會動人地紮停一座雪白的氈房。有的坡面上還會懸掛一條軟綿綿的小路,在視野中幾乎以垂直的角度通往山巔。真是奇怪,如果要翻山的話何苦爬那麼高,從一旁的山側埡口處繞過去不就得了?

住得高,固然心曠神怡,取水就麻煩了,得到東南面山腳下的沼澤中挑。山又高又陡,為了省力,只能走大大的「之」字形路線上下。在吾塞,我很快就習慣了用扁擔挑水。但技術實在一般。爬坡的時候,前後不穩,兩隻桶翹翹板一樣上下搖晃。加之拐彎處難免磕磕碰碰,中途放下桶休息時(很難找到一處能放穩桶的平地)也會發生點小意外。於是等爬到山頂,總是會少十公分高的水。真丟人,還不如十歲的男孩吾納孜艾。
提起水,得提一下漏勺。每當我在沼澤邊用水瓢舀水時都特別思念漏勺。要是舀水時用它過濾一遍的話,該多安全……
水源只是沼澤邊一個很小的水坑,水面比臉盆寬一些,深度頂多三十公分,一眼看去很清澈。正因為太清了,水裡的枯草啊、泥團啊、泡爛的荅蘚啊、霧狀的菌生物、泡得只剩空殼的死蟲子、長滿綠荅的死蜘蛛……都看得一清二楚。我敢打賭,我還看到了正處在進化初級階段的單細胞生物。當然,這些東西都是沒毒的,也不難吃,就是看在眼裡令人怪不舒服的。水煮好了卻是另一碼事。燒開的水沸騰又激動,它忘記了一切,不帶一點陰影。

我們的木頭房子雖然很矮,卻不顯窩囊。一根根足球粗細的圓木壘得整整齊齊,屋頂平整結實。別看搭法簡單,略顯笨拙,但在深山裡,蓋起這樣一個小木屋可真不容易。況且還特意修了門檻和門簷,還用心開鑿了一個四四方方的朝南的小窗戶。爺爺家的木屋也有窗戶,還蒙了層塑膠紙。我家則蒙了一塊藍色布,照樣亮亮堂堂。
為了防雨,房頂上培了厚厚的土層,風吹來了種子,上面長滿青草,開滿白色和黃色的花。植物嬌嫩的根梢穿過土層和圓木間的縫隙,長長地垂在室內,掛在我們頭頂上,濃密而整齊的一大片。
由於木屋不高,房頂又是平的,平時我們還在上面晾曬乳製品。吾納孜艾兄弟倆沿著木屋山牆邊參差不齊的圓木垛頭,嗖嗖嗖,幾下就竄上去了。
駐地北面是一大面緩坡草地,而西面卻山石錯疊,密密地生著一大片年輕的松林。我們的牛棚全建在林子裡,也是用圓木搭建的,都蓋了屋頂。東一個西一個,有五、六個呢。可每一個都小得可憐,每個牛棚只能關一、兩頭小牛。為什麼不直接蓋一個大的?我猜想,大約最開始時,札克拜媽媽家只有兩隻牛,於是就只蓋了個小的。可後來又增加了一隻,只好再蓋一個小的。接著家業越來越大,小牛一隻兩隻地增加個不停,牛棚便也跟著一個兩個增加了……也可能蓋大牛圈需要又大又長的木頭,可大木頭不好處理……

同樣是屋頂,牛圈的屋頂可比我們木屋的屋頂美麗多了。因一直籠罩在樹蔭下,屋頂上居然生著叢叢的虞美人,柔弱而嬌美地搖晃著,還有一個小牛棚上是成片的紫菀,浪漫極了。
西面的山石層層疊疊,形態萬千,佈滿了數不清的洞口、縫隙般的通道以及最高處的平臺。這些翻起在山脊上的淺色石叢,順著山脈一路向東蜿蜒了一、兩公里。如果在人群聚居處也有這樣的好去處的話,會令多少孩子擁有茂盛幸運的童年啊!但這是吾塞,只有兩個男孩和一個女孩闊闊綽綽地占地為王,享受著無窮無際的探險遊戲。
在吾塞,最讓人中意的是,上廁所的地方特別多。不幸的是,蕁麻也很多。
這裡還生長著少量的野生鬱金香。由於海拔原因,杉木很少見了,幾乎全是西伯利亞落葉松。與其他樹林不一樣的是,落葉松林的林間空地是紅色的,因為枯萎後的針葉就呈磚紅色。這些細碎的紅色針葉年復一年層層鋪積,像大床墊一樣厚實又富於彈性,走在上面,腳下忽閃忽閃的。在潮濕之處,紅色的地面上會團團鋪生綠色的荅蘚。

在山脊處的岩石崖壁上,處處生長著開白花的植物,那白花的花瓣拖得長長大大,飄在風裡,不知是什麼花,在其他任何地方都沒見過。
沼澤裡生著的植物也極美,有著肥潤的圓形葉片。沼澤細膩的黑色派泥裡糾纏了重重的植物根系,使之結實極了。一腳踩進去,頂多陷到小腿。
與冬庫兒陡峭的風光相比,吾塞開闊多了,然而在細處也是嫵媚的。況且還有卡西的紅雨鞋。每當我們在森林中穿梭,穿紅雨鞋的卡西總是輕快地走在最前面。森林清涼碧綠,她就像一個精靈。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古老寂靜的生活,這崇山峻嶺間的祕密,在森林邊緣、沼澤中央,突然閃現的那個人,總是衣裳鮮豔無比。

搬到吾塞的第二天,卡西就挖了一個儲存蔬菜的坑,把我們全部的菜(半棵白菜,一棵粗大的芹菜和五、六顆馬鈴薯,以及三顆洋蔥――這些足夠我們吃半個多月。對我們來說,蔬菜只是晚餐的調味品。而晚餐是一天中唯一的一頓正餐)放進去,再蓋上一件舊大衣,然後填土埋了。這樣的坑和冰箱一樣管用。
坑挖在木屋後的背陰處。挖到十多公分時,就挖出了幾根布條兒,看來這一處在往年都是放菜的地方。再往下挖,是純純的白沙子,幾乎沒有泥土,而在西面山石煙口處全是這樣的白沙地。看來這座山其實是一座鋪滿白沙的石頭山啊,只在表層敷著一層薄薄的泥土。在遠古的時候,這裡一定是深深的海底。奇怪的是,土層這麼薄,四面茂密的樹林又是怎麼長成的?難怪松樹極易倒塌。倒下後,它的根就是一面平整的根牆。――這根不是向下紮的,而是向四面八方盤生,使之在地面上坐得穩穩當當。

進入更加濕潤豐美的深山後,牲畜們對鹽的需求量猛增。在吾塞,我們兩家人各有一個使用過很多年的長鹽槽,用整根樹幹鑿成,一上一下隨意擱放在北面緩坡上。每當我結束一場長時間的散步,遠遠向家走去,遠遠地看到那片綠色山坡上傾斜平躺的木槽,是視野中最寂靜的兩橫。總是怦然心動。
雖然兩家人住在一起,羊一起合牧,牛一起放養,連鹽槽也放在一起。可到了餵鹽時就界限分明,各吃各的食槽,誰要越了界就立刻有人衝過去打罵。這倒不是因為小氣,是為了讓牛啊羊啊馬啊養成好的習慣。亂吃別人家的鹽的話,就懶得回家了,尤其是馬和駱駝,時間一長,容易丟失。
牛羊們舔食鹽粒時,極珍惜地細細品嘗,像我們吮一顆糖那樣津津有味。

爺爺家有一峰駱駝,又高又威風,可不知為什麼,脖子上一直掛著個塑膠的醬油壺,還是「七一醬園」牌的,還是有壺嘴有壺把的曲線造型,還是一公升半的容積……非常納悶。如果是為了做標記,這標記也未免太……
不過還有一峰路騎更是出洋相,不但脖子上纏了四、五朵塑膠花,耳朵上還各綁了一團紅紅綠綠的花布,背上還抹了一大團鮮豔的紅。時常見牠花枝招展、喜氣洋洋地在駐地附近走來走去。
記得在冬庫兒時,正在脫衣服的駱駝們更是怪態萬千。有的脫得只剩一條褲衩,有的卻只脫了褲衩,光著屁股。不知為什麼,剪駱駝毛從來都不給人家一下子剪完,總是一點一點地來。
自從來到吾塞,沒兩天,我們駱駝的衣服脫得乾乾淨淨,一個個只剩下一大把鬍子。
我們的牛倒是沒啥怪相,除了長大了必須得斷奶的小牛,人們給牠的鼻子上掛了個鐵牌子。別的小牛都沒掛,就牠掛著,可見這個傢伙有多麼不自覺。鐵牌子實在太有效了,令牠只能低頭啃草,沒法抬頭吮奶。一抬頭,嘴巴就給嚴嚴實實擋住了。不過不曉得小牛柔嫩的鼻孔掛一塊如此沉重的鐵片疼不疼。

每天下午大家出去趕牛,大約傍晚七、八點開始擠牛奶。一個多小時後,差不多就結束擠奶的工作了。接下來開始趕羊入圈。
我們駐紮的地方地勢極高,像小島一樣飄浮在茫茫林海之中。四邊的樹木逐漸低了下去,森林在下方連綿起伏。
每天傍晚,羊群會沿著條條通往這林海孤島的小路,匯聚上來,一支一支出現在山頂。不知為何,羊吃草的時候,是遍野散開的,但清晨出發和暮歸時,卻只走在路上。由於那些路只有尺把寬,羊們便很自覺地排著單列縱隊一行一行地前進。站在山頂的大石頭上往下看,羊群像一條條纖細的河流,從四面八方緩緩向上方流來,整齊有序。真是奇怪。明明那一大面山坡坦闊無物,牠們從來不曾一擁而上,亂七八糟往前衝(當然,這是在沒人追趕的時候)。

等羊陸續到齊了,母親各自領著孩子站在山頂空地上,等候分離。
羊感覺到天色變暗時,不會輕易亂跑。那時,札克拜媽媽就該放下手裡的活,招呼我去趕羊了:「親愛的李娟!羊的趕!」――這是她非常流利的一句漢話。
我的趕羊工具是隨手拾撿的樹枝。而媽媽的工具是鐵鍁,可長攻,可近取。哪隻羊不聽話了就拍牠一鍁。要是沒拍著,跑掉了,就鏟一鍁泥土扔過去。
兩個男孩則丟石塊,又疾又準。
卡西帕不用任何工具,喊一嗓子,比什麼都管用。
斯馬胡力和海拉提騎著馬山上山下地跑,把失群的羊一一聚攏過來。
在吾塞,我們有一個大大的石頭羊圈,幾乎占去了山頂四分之一的面積。不但小羊能圈住,所有的大羊也全都能圈住。我們先把所有羊統統趕進去。大羊圈最裡面靠著幾塊巨大的山石處砌有小羊圈。斯馬胡力和海拉提兩個一左一右站在小羊圈入口處,等羊群經過那裡,就轟走大羊,放進去小羊。等全部小羊進了小圈,就堵上入口。半個小時折騰下來,糞土蕩天。大羊小羊圈裡圈外一起抗議,咩叫不休。
到了吾塞,羊羔們已經長得很大了,我都快分不清大小羊了,大家卻能迅速分清。入欄時,一個也不會錯放。後來才發現,小羊的皮毛厚實、濃密、柔軟,乾淨膨鬆,還微微帶捲。大羊則髒成一綹一綹的。活了許多年與只活了半年到底不一樣,衣服都會舊很多。

每次遷到新駐地的第一天,趕羊入圈總是極麻煩的事。因為羊們不認識新圈,搞不清狀況。但只需短短兩天,牠們便立刻接受新的生活場所和秩序。雖然分離令牠們不安,但到了該分離的時候,還是應允了牧人的安排。被驅趕的小羊每當經過小羊圈入口處,就會自覺地往圈裡走,邊走邊悲慘地回頭衝媽媽咩叫。媽媽也猶猶豫豫地走開,一聲一聲呼喚著孩子。
只有一隻黑色的小綿羊非常不聽話,每天都要和我奮力鬥爭一番,並且就只和我一人過不去。因此一到趕羊的時候,我也專門盯著牠不放。
有時候會有一隻小牛不知怎麼的也跟著羊群懵懵懂懂進到了大羊圈。四下一望,周圍全是羊,嚇得六神無主,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於是沒命地東奔西衝,頻頻闖禍。
我們兩家加起來,山羊共一百五十隻,綿羊大大小小一千多隻。入圈前,羊群會停滿整面山坡,靜靜站著。但很多時候羊已經等候很久了,大家仍不急於入圈,坐在原地等待著什麼。那就意味著一定還有一小隻羊群落在後面,杰約得別克或吾納孜艾還在趕羊回家的途中。我不知道羊有沒有到齊大家怎麼曉得的,又沒挨個數過。
數羊則是小羊完全入圈後的事。

以前,我總覺得數羊一定是個技術活。如果十年才能完全學會放羊的話,那麼起碼有九年得用來學數羊。後來才知,如果都像我以為的那樣,站在羊群中數星星一樣左點右點,神仙也難數清。
其實數羊的方法很簡單。大家先把大羊群集中在一邊,只分出數量分明的十來隻羊趕到另一邊。斯馬胡力和海拉提站在兩群羊之間,大家開始緩慢地趕羊,羊群排成三兩列縱隊,低頭從兩人中間走過,走向對面那一小群羊。兩個男孩站在旁邊監守,不讓羊亂跑。這樣,很快就數完了。
儘管如此,來到吾塞,數羊仍然是一個大問題。以前在冬庫兒,我們只有一百多隻大羊。現在和巴依(財主)爺爺合了夥,一下子變成了六百多隻大羊,數得頭疼。每天都得數好幾遍,反覆核對。而且來到吾塞後,丟羊的頻率似乎更高了,幾乎每天都會少羊。數完羊後,空氣越來越暗,但大家往往站著一動不動,像還在等待什麼。很久後又商量了幾句,往往會決定重數。
可是,有時候明明少了羊,大家還是滿不在乎地回家吃飯休息。有時候卻火急火燎,無論天色再暗也要立刻套上馬出去找。我實在搞不懂究竟在什麼情況下允許那些丟失的羊繼續丟失――就好像大家都清楚牠們丟失在何處一樣。
除了清晨羊群出發和傍晚羊群歸來時鬧騰一陣,林海孤島總是寂靜的。

到了吾塞,勞動終於令我的手指頭挨個全爛了,指甲邊肉刺叢生,整天血淋淋的。臉頰也在轉場時被風吹壞了,皺了一大片,摸起來跟砂紙似的,又糙又痛。後來結了一片疤,洗臉時會很疼,索性就不洗臉了。反正吾塞又沒別人,什麼德行都不怕被看到。

我們來到吾塞半個多月後,家裡才有客人來訪。當時我正在睡著,一覺醒來,驚覺孤島上額外熱鬧。出門一看,山頂獨樹下多了三個人和三匹馬。全是年輕人,他們剛幫斯馬胡力把我家散養的馬兒趕上山頂,現在又幫著套馬。此時正對付的是那匹最烈的白額青馬,大家一起又喊又嚷地前後圍堵。札克拜媽媽和爺爺坐在西面巨石隘口處,防止馬從那裡跑掉。吾納孜艾兄弟倆守在大斜坡上。一看我也出現了,斯馬胡力立刻把我安排在東南面的樹林邊。真是太瞧得起我了!若馬真往我這個方向突圍,我也會立刻掉頭就跑。總之,大家布下天羅地網,忙活了好大一陣才團團圍住牠,並令牠安靜下來。這時,一個小夥子慢慢走過去,小心靠近牠,彎腰捏住牠左邊的後腿,然後順利給牠扣上了絆子。
卡西一看大功告成,趕緊大聲吩咐我回房間準備茶水,然後下山挑水。小夥子們陸續回到院子裡,洗手進屋,擠滿了木榻。我頓感彆扭極了,而大家也彆扭,幾雙眼睛一起盯著我在餐布上排開一行碗,幾張嘴一聲不吭。我慢吞吞地斟牛奶,沖茶,左顧右盼。隨後趕到的斯馬胡力看出了我的尷尬,趕緊幫著切饢、遞茶,令我我感激萬分,要知道,之前這小子在家裡可從沒碰過這些所謂的「女人的事」的!小夥子們衝他揶揄地笑。

我倒完茶就趕緊離席了,在山下轉了一大圈,又回到了木屋裡。一進門又嚇了一跳,沒提防驚叫出聲:「好多人!」――席間又多了兩個陌生人!而且全是傻大個子。卡西、海拉提和爺爺家兩個男孩子也在座。接替我伺候大家茶水的是札克拜媽媽。小木屋給擠得滿滿當當。大家都笑了,招呼我也一同喝茶。可是我既沒地方坐也沒地方站,便趕緊回到氈房那邊,一時無事,便躺下繼續睡覺。這時沙拉家的貓咪爬到氈房頂,從天窗向下張望,漸漸地,牠臥倒在天窗上,比我先睡著了。院子裡,吾納孜艾兩兄弟不厭其煩地玩著白皮球,女孩加依娜不依不饒地向吾納孜艾要求著什麼。這時卡西進氈房找東西,一邊找,一邊用商量的口吻對我說:「這五個小夥子中有一個還是不錯的,給你介紹當男朋友吧?」而在此之前,她已經給我介紹過好幾個男朋友了,幾乎每搬到一個地方就介紹一個。
我一面胡亂答應著,一面漸漸睡著了。

得獎作品

《轉場,一直在路上》系列已獲獎項:
2009年 第一屆在場主義散文新銳獎
2010年 第九屆上海文學獎
2011年 年度人民文學獎
2012年 第二屆朱自清散文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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