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學堂.高中年級卷：《集部》選粹（簡體書）

曹植，字子建，沛國譙（今安徽亳州）人，是三國曹魏著名文學家，其父為曹操。曹植少時即才思敏捷，下筆成章，表現出極高的文學天賦。曹操對其格外寵愛，幾度想立他為太子。但曹植年少輕狂，不拘禮節，且飲酒無節制，其落拓不羈的個性使曹操頗多顧慮。與此同時，曹操的另一個兒子曹丕卻善于迎合父親的心思，平日表現得十分沉穩，宮中之人也常在曹操面前為曹丕說好話。最終，曹丕被確定為王位的繼承人。后來，曹植因多次觸犯法禁而漸為曹操所不喜。曹丕即位后，對曹植仍有顧忌，他誅殺了曹植身邊的心腹，將曹植降爵，并頻繁改變其封地，運用多種手段來壓制曹植。等到曹丕之子曹叡即位后，對曹植仍實行防范和管束。曹植最終在壓抑中死去。
與其人生經歷相關聯，曹植的文學創作在前期與后期發生了較大的變化。前期，曹植身為貴族王子，少年得志，意氣昂揚，在與文士的宴飲游樂間，其所作的詩賦表現出流麗華美之態；同時，跟隨父親四方征戰的經歷，又使其多有辭氣慷慨之作，其中寄托著渴望建功立業的豪情。后期，曹植受到政治上的壓迫，銳氣消減，心境也由樂觀、開闊轉為憂懼、悲涼，其作品中多蘊藉著一股哀傷的情緒。這篇《洛神賦》就是曹植后期的作品。
作品開頭是一段序言，簡要地交代了作此賦的緣由，說明了自己的靈感來源于“宋玉對楚王說神女之事”。宋玉曾寫有《神女賦》，其中對巫山神女的描繪精關動人，曹植的《洛神賦》在構思與用語上都對其有所借鑒。
作者從京城歸往自己的屬地，路途辛苦，又兼心境不佳，故車殆馬煩，殊少情致。后來他在一片景色優美之處停歇，“稅駕乎蘅皋，秣駟乎芝田，容與乎陽林，流眄乎洛川”，大自然沁人心脾的芳香使作者的內心柔軟下來，精神也進入朦朧飄忽的沉醉狀態。在低頭而又抬頭的瞬間，他突然發現在山崖之畔出現了一位美麗的女子。作者由此與御者展開了對話，從御者的言語中我們明白了，這位不期而遇的女子乃傳說中的洛神。接著作者借回答御者而展開了對洛神的詳細描寫。在這一段文字中，作者帶領著讀者由日常生活的情境，迅速過渡到了夢幻玄秘的氛圍之中，而其中轉折的關鍵，就在于自然景致的賞心悅目與作者情思的迷離恍惚。
接下來是對洛神形貌的具體描寫。首先是寫其總體的外形“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她的體態十分輕盈靈動，猶如驚飛的鴻雁，又婉轉多姿，好比游動的神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是寫其身體散發出的光華與氣質。“仿佛兮若輕云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女神的形象如同輕云蔽月般朦朧，又如流風回雪般純潔，令人消去世俗之心。“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作者從遠望、近觀兩個角度描寫洛神，使洛神帶給人的觀感更為豐富。“禳纖得中，修短合度”，女神的體態勻稱適中，恰到好處。“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幾句分別寫到洛神的肩、腰、頸部及皮膚。“云髻峨峨，修眉聯娟。丹唇外朗，皓齒內鮮。明眸善睞，靨輔承權”將洛神的頭發、眉毛、嘴唇、牙齒、眼睛、酒窩一一描摹出來，每一樣都極其精致和完美。她“芳澤無加，鉛華弗御”，而又“柔情綽態，媚于語言”，天生麗質，不施粉黛，自然有一種綽約的豐姿。隨后作者又詳盡地描寫了她的衣服及飾品，“披羅衣之璀粲兮，珥瑤碧之華琚。戴金翠之首飾，綴明珠以耀軀。踐遠游之文履，曳霧綃之輕裾”，在華美衣飾的襯托下，女神的形象更加熠熠生輝。在對女神進行靜態的描畫之后，作者又寫其動態：“微幽蘭之芳藹兮，步踟躕于山隅。于是忽焉縱體，以遨以嬉。左倚采旄，右蔭桂旗。攘皓腕于神滸兮，采湍瀨之玄芝。”女神輕盈靈巧的動作，在仙境般的環境中展開，唯美而絢爛，令人心馳神往。
面對眼前如詩如畫的女子，作者心生愛慕，“余情悅其淑美兮，心振蕩而不怡。”但苦于無良媒引介，只得通過眼波的傳遞來溝通情意。作者解下玉佩作為定情之物，而佳人也習禮明詩，以美玉相贈答，并定下期會。這似乎應是作者最感愜意和美妙的時刻，但他的情緒卻陡然轉折，心生疑竇。這般仙姿玉色的女子，何以對我情有獨鐘？莫不是以美貌來誘惑而旋即拋棄，使人空歡喜？“感交甫之棄言兮，悵猶豫而狐疑”，鄭交甫被女子背棄的事例進一步加強了作者的不確定感，認為美女的輕易許諾恐怕未必當真。于是他“收和顏而靜志兮，申禮防以自持”，鎮定自己的內心．擺出一副不可冒犯的姿態。
作者對女神的猶豫與狐疑，或與其時作者的心態有關。昔日的兄長即位稱帝，對自己猜忌重重，限制百般。親生兄弟尚能反目，那么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情分豈不更加淺薄？對于曹植而言，從少年時的躊躇滿志、風光得意到當下處處留意、小心避禍的艱難處境，在痛苦的轉變中，他體會到人情冷暖、世態炎涼。他對自己的未來充滿了擔憂，也對人與人之間的真情不再確信。面對姣好的女子，在短暫的心醉神迷之后，他立刻轉入戒備和提防，或許是怕脆弱的內心再次因為背叛而受到創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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