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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雨火,寬闊的馬路上,閃爍著水汪汪的光,草木無精打采地低垂著,就連油田上的磕頭機,都顯得沉重起來。
汪靜萱駕車向郊區駛去。她搖下了自動車窗,一股熱浪涌了進來,瞬間汗水就濕透了衣背。
“這該死的破車。”汪靜萱自言自語道。
空調壞了,車里像蒸籠,熱得喘不過氣來。
汪靜萱要到郊區去,采訪農民企業家林向春,這是總編交代的任務。
大慶人都熟悉林向春。
娛樂業起家的林向春,是個半黑半白的人物,明里做著正當生意,暗里盡是齷齪的勾當,只因上下打點得到位,沒人敢去觸碰罷了。
汪靜萱懶得和這些人交往,可是因為工作需要,她不得不用職業道德約束自己,盡心完成這次采訪任務。
下午一上班,汪靜萱就來到向春有限責任公司,秘書直接把她帶進林向春的辦公室。
寬敞、奢華的辦公室里,林向春閉眼靠在老板椅上,顯得悠閑而慵懶。
汪靜萱猶豫了一下,還是自我介紹說:“林總,我是《大慶新報》的記者汪靜萱,今天特來為你做一期專訪。”
林向春睜開了眼睛。
汪靜萱打量著這個男人,劍眉大眼,嘴大耳大,面部線條硬朗,一身品牌服裝倒也得體。像林向春這種粗獷的男人,很難把他和色情聯系在一起。
汪靜萱走到辦公桌前,臉上掛著職業性的微笑,拿出記者證遞到他面前:“林總,這是我的記者證。”
林向春抬起眼皮掃了汪靜萱一眼。
一瞬間,林向春雙眼放射出特殊的光芒。他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把抓住汪靜萱的手腕。
汪靜萱嚇了一跳,記者證掉在桌子上,她急忙后退一步,用力抽出手腕。
汪靜萱臉上掛滿怒意:“林總,你這是……”
在職場上,美女很容易受到騷擾。美麗而又性感的女人,更會遭遇到莫名的侵犯。她非常討厭披著華麗外衣的色狼型男人。
林向春則是愣愣地望著汪靜萱,半晌才喘出一口長氣,幽幽地問道:“你是……”
“我是《名人訪談》首席記者汪靜萱,受總編云寒星的委托,由我來做你的專訪。”
汪靜萱故意提到總編,是希望借用總編的名望,提醒或震懾一下這個人,畢竟云寒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
“汪靜萱?你姓汪?”林向春瞇了瞇眼睛,目光深不見底。從汪靜萱的臉到胸,他肆意地打量著,這讓汪靜萱感到不適,有一種被意淫的感覺。她努力控制著情緒,保持著相對高傲的姿勢,冷冷的與他對視著。
林向春終于轉移了視線,拿起汪靜萱的記者證,勾動著嘴角仔細端詳。
三十秒后,他把記者證扔在汪靜萱的面前,站起身來說:“對不起,我約了重要的客人,一會兒再見。”
“那你的專訪……”
“等我回來再說。”沒等汪靜萱說完,林向春快步向門口走去,并對他的秘書吩咐道,“李秘書,帶汪記者參觀一下溫泉洗浴中心。”
“是,林總。”李秘書目送著林向春走出辦公室,“請吧,汪記者。”
李秘書是個柔美的女孩,連笑容都透著甜甜的氣息,她嘴角含笑,腳步輕盈地走在前面。
汪靜萱悶悶不樂,不知林向春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只能跟著李秘書,默默的向外走去。
林向春的公司,主要從事旅游、娛樂和建筑業,向春有限責任公司旗下擁有一家大型度假村。度假村建有溫泉洗浴中心、五星級賓館、歌舞廳、釣魚池、綠色植物采摘園和綠色野生美味樓,更有西餐廳和咖啡廳,集休閑、娛樂和養生于一體,算得上大慶最大的游樂基地。
李秘書把汪靜萱帶到溫泉洗浴中心,指著那座豪華的大樓說:“汪記者,這里是國內最大的溫泉洗浴中心,能容納上萬人洗浴。中心里設有藥浴、魚浴、茶浴、花草浴和紅酒浴,還有沖浪和泳道,各種洗浴項目應有盡有。最絕的是室外溫泉洗浴,冬天里,可盡享冰火兩重天的感覺,坐在池子里欣賞冰雪景觀,那真是身在華清池,已入神仙境了。”
“嗯,真不錯。”汪靜萱敷衍著。其實,作為新聞人,她早就了解了這里的情況。
李秘書微笑著說:“汪記者,我們到里面參觀吧,室內可是熱帶雨林般的夢幻世界。”
“好的。”汪靜萱答應著,兩個人向大門走去。忽然,嘩啦一聲脆響,大門的玻璃碎了。大門被用力地推開,從里面涌出一伙人來。
前面是幾個十七八歲的男孩兒,后面跟著一群保安。那幾個男孩兒,手里握著明晃晃的刀具,保安的手里卻舉著警棍。
“打,給我往死里打。”
一伙人叫嚷著打在一起。乒乒乓乓的擊打聲,稀里嘩啦的碎裂聲,痛苦的喊叫聲,令人心生恐懼。
“汪記者,快躲開。”李秘書拉著汪靜萱向遠處跑,兩個人穿著高跟鞋,跑起來很吃力。
汪靜萱被拉得趔趔趄趄的,終于來到了一處安全之地。
汪靜萱心臟跳得很快,有一種痛感在蔓延,她用手捂住心臟,慢慢地蹲了下來。李秘書擔心地問:“汪記者,你沒事吧?”
汪靜萱說:“沒事,沒事,只是跑急了一點兒。”
李秘書說:“那就好。”
兩個人不再說話,都默默地看著打架,這無疑是免費的武打片。
你看那邊,一群人噼里啪啦的,有人臉上流血了,有人頃刻間倒下了,還有人滾抱在一起。那真是刀光劍影,令人心生畏懼呀。
“不行,得報警。”汪靜萱說著,便從包里掏出手機。
“汪記者,別……”
李秘書的話還沒說完,身后卻響起低沉的男中音:“不許報警。”
林向春突然地出現,著實讓人感到吃驚。
林向春一手叉腰,一手指著前面說:“這些王八蛋,敢到我的地盤撒野,都給我往殘里打,只要留口氣就行。”
“是,林總。”林向春身后,站著幾個戴墨鏡的人,其中一個應答著,快速向那邊跑去。
汪靜萱急切地說:“林總,再打會出人命的。”
林向春盯著汪靜萱說:“我的地盤我做主。”
汪靜萱也回瞪著他,有些氣憤地說:“你身為老總,居然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打群架,你這是草菅人命。”
林向春不說話,目光轉向群毆的人們。
“林總,這是法制社會,打死人要償命的。”汪靜萱氣得直跺腳。
林向春不予理睬,依然任其手下所為。
“林向春,都是父母生父母養的,你就那么冷血嗎?”汪靜萱大喊道,失去了平日的矜持。
林向春瞇了瞇眼睛,對手下說:“好吧,看在汪記者的面子上,今天就饒過他們。去,告訴他們,如果再敢來攪場,我就做了他們。”
一個戴墨鏡的手下,答應著跑了過去,一場械斗被制止了。
械斗雙方各自散去,周圍恢復了平靜。
汪靜萱長出了一口氣。
林向春冷冷地說:“李秘書,你帶汪記者回貴賓室休息,我還有重要的客人要接待。”
“汪記者,請吧。”
李秘書優雅一笑,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仍然走在前面帶路。
“李秘書,這里經常發生打架斗毆事件嗎?”汪靜萱心有余悸地問道。
“怎么可能呢?林總是守法經營者,這只是偶然而已。”
“既然是偶然事件,為什么不報警?”
“汪記者,這不是我們打工者該管的。林總深謀遠慮,自有他處理問題的方式,不是嗎?”
李秘書外交式的回答,讓汪靜萱不知所云。她知道李秘書不會說什么,只好默默地跟著往回走。
把汪靜萱帶回休息室后,李秘書幫她沏了一杯綠茶,然后甜笑著退了出去。
汪靜萱坐在沙發上,默默打量著四周,寬敞明亮的貴賓室,裝飾的如主人一樣張揚、粗放、奢華而大氣。意大利真皮沙發,紅木家具,進口墻壁。吧臺里咖啡、紅酒、茶葉等應有盡有。墻壁上掛著兩幅名畫,在奢華的裝飾里,又增添了些許文化氣息。
通過接觸,汪靜萱對林向春的印象是:這是典型的沒品味、沒文化、沒有法制意識的農民暴發戶。
她很討厭這個男人。
但是,總編交給的任務必須完成,這是她的職責,她會用心去做好。
在汪靜萱眼里,浮華世界,人心思變,這是事實。無論是否有脫俗之心,要想立足于社會,就得變成凡夫俗子。厭倦塵世浮華,又不得不游走紅塵的,何止她一人?要吃飯,要養家,要事業,還要名利,這些都要真實地面對。既然做的都是俗事,就容不得有脫俗之心,人生就是如此。降落于紅塵的一瞬,命運就已經注定了。
憤世嫉俗,不能代表多么不俗,只能證明做人膚淺。有的人失敗,不一定是能力問題,也許就是太脫俗了。超然雖好,卻失去了人群。失去了人群,也就失去了根基。只有把自己融入世俗中,又能保留心中的不俗,才稱其為真正的智者吧。
既然如此,就守護好心底的那點東西,讓身體游走在紅塵中吧。
適時勸解一下自己,就會增強免疫力,再以記者身份面對一切,處理問題就游刃有余了。汪靜萱深諳個中道理,做起事來游刃有余。因此,年紀輕輕的,她在業界已嶄露頭角了。
坐在貴賓室里,汪靜萱一邊整理筆記,一邊等待林向春。眼看就要下班了,李秘書才笑盈盈地走進來說:“汪記者,林總有請。”
汪靜萱跟在女秘書身后,走進了總經理辦公室。
林向春仰靠在座椅上,擰緊眉頭沉思著什么,看到汪靜萱走進來,繼續用那種特殊的目光打量著她。
汪靜萱感到氣惱,又不便于表露出來,就著力遮掩不滿情緒,再次拿出采訪本說:
“林總,謝謝你的支持,我們開始吧?”
“汪記者,我晚上有應酬,要宴請市府領導。所以,我要換衣服去。”
“林總,那采訪……”
“怎么?是我沒有說明白,還是你沒有聽明白?或者是汪記者想幫我陪市府領導?”林向春更加尖刻起來。
“林總,給你做專訪,是云總編交辦的任務,我希望盡快完成。”
“呵呵,好敬業的記者。不過我實在沒時間,還是改天再說吧。李秘書,送客!”
李秘書察言觀色,發現上司并不待見這個記者,便收斂起甜甜的笑容,用職業性的口吻說:“汪記者,請吧。”
就這樣,汪靜萱被趕了出來。
面對林向春的刁難,汪靜萱的確有點郁悶,臉上卻顯得沉靜如水,耐著性子等在辦公樓前。
世上無難事,只怕有心人。汪靜萱鼓勵著自己,默默地等在熱浪中。直到林向春換好衣服,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走出辦公樓,她又禮貌地走上前去。
“林總,我明天再來采訪,你看有時間嗎?”
林向春繼續走向悍馬,目光掃過汪靜萱,對身后的李秘書說:“李秘書,你安排吧。”
目送林向春上車,汪靜萱更加郁悶。趁著天還沒黑下來,連忙開車往回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