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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甜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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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血鬼甜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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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歡迎來到魔幻時刻,品嘗最甜蜜的美夢

當夕陽餘暉將天空燃成耀眼金紅,就是「魔幻時刻」開始的時間

這間在北海道札幌附近小鎮上的甜點屋,營業時間是日落之後,到隔天黎明時分,店裡除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甜點百匯之外,也兼酒吧。外觀充滿懷古氣息,既有品味,又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老闆是三名外型各異,但都俊美到令人無法轉移視線的帥哥。他們遠從隱密里來到這裡,要幫助他們的遠親──可能活不過二十歲、體弱多病的少年音斗。

甜點屋的聲名漸漸傳開,來客絡繹不絕。然而,他們的真實身分其實是吸血鬼,只是不吸血,且酷愛牛奶,還能做得一手好菜。白天是他們「補眠」的時間,小鎮居民卻以為他們暗地裡當偵探,於是要他們幫忙解決「地底人」、「算命師」等莫名其妙的懸疑事件……

作者簡介

佐佐木禎子
北海道札幌市人。一九九二年在《JUNE》雜誌撰寫〈蔬菜田中相見時〉一文為起點,從此踏上寫作之路,目前從事BL小說、幻想小說、怪談故事等寫作。著有《打倒群魔》系列(幻狼幻想小說)、《怪戀奇談》系列(B’s-Log文庫)等。

書摘/試閱

序曲

天空已被夕陽慷慨地染成一片金紅,轉瞬間,夕陽又從天際收回了那片色彩。從這一刻起,魔幻時刻展開了序幕。太陽正在朝向天空的底部下沉,滿天紅雲逐漸失去了蹤影,直到天色完全變黑之前,這是一段充滿魔幻的時光。
此時,天空裡一片湛藍,藍得令人睜不開眼。
「這段時間又叫藍色時光,也是大部分植物和昆蟲即將陷入沉睡的時刻。全世界的空氣都像是凝成了藍色果凍,正在悠然閒適地輕微顫動。」
一個男人曾對高荻音斗說。不過,那個叫做阿冬的男人,現在仍在呼呼大睡。
魔幻時刻,或者也叫藍色時光,在這段大約二十分鐘屬於黃昏的時間裡,大自然的亮光急速散盡、消失,阿冬曾向音斗描述過那種幻化之美,但因為他自己是過著徹底的夜型生活,所以到現在也還沒親眼欣賞過那種美景。
在札幌市的中央區,靠近電車大道的商店街一角,有一棟屋齡超過十年的小洋房。
面對商店街的洋房一樓是店鋪,二樓是住家。
門口掛著一塊招牌,牌上寫著「甜點屋 Magic Hour」。招牌下方用很小的字體標出營業時間:「太陽下山至太陽快要升起之前」,如此草率冒失的標示,顧客看了不免懷疑:店家是開玩笑嗎?
但奇怪的是,這種隨興又隨意的營業時間,反而引起人們的興趣,大家看了這招牌都覺得:「好有趣啊。」就連專門介紹札幌地區美食的雜誌,都來採訪過這間餐廳,並刊出了特別報導。
「Magic Hour」的甜點百匯味道當然不錯,不,應該說,這兒的百匯味道頗為鮮美。
而且就像店名所標示的,這裡也是一間酒吧,店裡準備了各式各樣的酒類,顧客也可在這兒喝上一杯雞尾酒。
更值得稱道的是,「Magic Hour」是由三位不同類型的帥哥一起攜手經營。
這間充滿懷古氣息的店鋪外觀,看起來既有品味,又有點世外桃源的味道,美味的甜點令人垂涎三尺,店員全都是帥哥,深夜不打烊,而且熱鬧街區薄野就在附近,只要走幾步路就能抵達。
所有能讓商店生意興隆的條件,這間餐廳都具備了。
「Magic Hour」的店員們每天都在深夜上班,長期累積的疲勞使他們整天蒙頭大睡,每天從日出到日落的這段時間裡,他們全都沉睡在夢鄉,而這種晝夜顛倒的作息,早已變成他們固定的生活形態。
不過──高荻音斗雖然因為某種原因,跟這三人住在一起,但他卻不能過這種日夜不分的日子。
為什麼呢?因為音斗還是中學生。
他是個十三歲的男孩,今年春天才剛進中學就讀。
每天早上,音斗都必須到學校去上學。
音斗和其他三人居住的這棟房屋造得很粗糙,每當路面電車發出轟隆轟隆的聲音從附近通過時,房屋也開始跟著一起微微顫抖。
現在,音斗的目光越過窗口,望向清澈透明的藍天。待他看清夕陽確實已經西沉,便輕輕地拉上窗簾。
從這一刻起,輪到阿冬他們出來活動了。這三個男人分別叫做阿春、阿夏和阿冬,聽起來很像假名,但三人都堅稱這是他們的本名。為什麼沒人叫做阿秋呢?「因為這樣的組合,最適合做生意了。」三人像是開玩笑似的笑著回答。看來他們對「做生意」曾經花了不少心思。
音斗停下手裡的習題,爬上狹窄的樓梯往二樓走去。他那滿頭棕髮像貓毛似的,纖細又柔軟,隨著步伐輕巧地飄來飄去,他的肌膚白皙光滑,眸子的顏色有點像琥珀糖,也因為長了這副細緻的容貌,加上身材矮小,舉止文靜,所以他經常被人誤認為女孩。
音斗拉開房門走進寢室,室內的遮光窗簾擋得嚴嚴實實,一絲陽光也透不進來。
寢室的牆壁幾乎被一座充滿民族風味的衣櫥完全擋住了。衣櫥看起來十分堅固結實,上面還有兩扇折疊木門,櫥門可向兩邊拉開。衣櫥對面的牆邊放著一個很大的木製錢幣箱,除此之外,房間的正中央還有一個很大的正方形木盒,體積剛好可以裝進一個大人。
這樣的室內裝飾,簡直是亂得不成章法嘛。
不,其實應該說,這個房間根本沒有進行過任何裝飾。跟樓下那間瀰漫著懷古氣息的店面比起來,這棟屋子的住家部分真的太雜亂了。
「你們幾個,已經到晚上啦。」
房門在身後闔上之後,音斗大聲嚷道。
他的聲音很尖銳,像個還沒變聲的小孩發出的聲音。
「起床啦!夜晚已經開始了。」
「嗯……」千兩箱裡發出輕微的聲響。嘩啦!箱蓋一下子從內側掀起來。
一隻雪白的手把盒蓋向上推開──
「魔幻時刻」的夜晚展開序幕了。

1

阿春、阿夏和阿冬三個人來到音斗家,是在音斗家收到一封電報之後。

「遵命照辦
三月二十一日晚,請你們有人在家
寄自隱密里的親戚」

那天,窗外春雪片片,下得既厚實又沉重。
高荻音斗把臉孔貼在玻璃窗上凝視著戶外,嘴裡呼出的水氣在玻璃上凝成了白霧,音斗伸出手掌,用力拭去那片水霧。
黃昏即將降臨,滿覆雲層的天空呈現灰中帶藍的色彩。
午後的札幌,雪花正從天空飄下。從公寓頂樓向下望去,整條街看起來冷冰冰的,好像正在告訴大家:春天還早得很呢!路邊的積雪正在融化,雪塊一閃一閃地發出銀光。
「我說啊,爸,媽,那個人,今天會來吧?電報說他晚上會來,我睡覺以前,他能來嗎?」
音斗的額頭壓在玻璃窗上,冰冷的感覺令他感到很舒服。
春雪像被手指捏碎的雲朵,全都被音斗眼前的玻璃吸了進去。美麗的雪花結晶先是黏在窗上,然後,慢慢兒地融化、消失。
現在是三月二十一日的黃昏。
那封來自遠親的電報大約在一星期前送到,電報裡叫他們今晚留在家裡。
音斗的小學畢業典禮已經順利結束。
中學生活馬上就要展開了。期待與不安令他感到既緊張又興奮。
就在這個時節,「隱密里的親戚」送來了一封電報。
中學的新生活正像浪濤般朝向音斗撲來,但他只能佇立在海岸線上呆呆地觀望。這封電報對音斗來說,有點像是到達海岸後反撲回來的第一道波浪。
這道波浪來自另一個世界。
音斗感覺自己可能馬上就要展開一種跟以往完全不同的生活。
他覺得自己即將脫胎換骨,變成另一個人。
「喔……這可難說了。老實說,我們根本不知道究竟是有人會來?還是會送來什麼東西?因為只收到一封電報,叫我們要有人留在家裡嘛。再說,就算我們想打聽消息,那地方也沒有電話。」
媽媽高荻歌江的聲音裡充滿了為難。
「可不是嗎?雖說那地方遠在偏僻的深山裡,誰想得到現在這個年頭,居然還有不通電話的鄉村,真是叫人難以置信啊。我第一次聽說只能用書信跟他們連絡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呢。」
爸爸高荻勇作對媽媽的意見表示贊同。
「我聽老婆婆說,他們要打電話的話,得先走下山,然後還要搭車,坐上好長一段距離,才能到達一間小派出所,要在那兒才能借用電話。不過大家一直都過著這種生活,所以也不覺得不方便,只是,話雖是這麼說……」
說到這兒,爸爸又低聲自語道:「說來說去,好像不該寄那封信……」
聽到這兒,音斗忍不住轉回頭。
「怎麼會呢。不是說從很久很久以前就有個傳說?說你們家族裡,若是生出棕色頭髮和棕色眼珠的孩子,叫我們要跟隱密里的一位遠房親戚連絡。音斗這孩子的膚色那麼蒼白,身體又很瘦弱,一天到晚動不動就昏倒,又容易發燒,按照那個傳說,我們就該跟隱密里的親戚連絡不是嗎?這樣他們就會告訴我們,如何才能讓孩子變得身強力壯。」
說起音斗,這孩子的身體確實非常孱弱。
但他的身體,是找不出原因的孱弱,全身從上到下也找不出一點毛病。音斗做過好幾次身體檢查,最後醫生只能在診斷書上注明:無法判定病名。如果非要指出音斗的健康有什麼弱點,大概也只能說,他有點貧血吧。
儘管如此,音斗卻非常容易昏倒,而且三天兩頭就會發燒。
尤其是夏天上體育課的時候,更是立見分曉。只要在運動場跑上幾步,音斗立刻就眼前一黑,昏倒在地。等他清醒過來時,自己早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之後,才聽到別人轉述,他從起點只跑了三步,就咕咚一聲,倒在地上,旁邊的人都嚇壞了,趕緊叫來救護車,把他送進醫院。因為他總是這樣,所以學校的運動會幾乎從沒出席,其他像登山、遠足之類的活動,更是做夢都不敢想。
若是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麼病,醫生也能摸索出治療的方法,然而,音斗只是身體虛弱,從整體來說,他的身體還算是健康。
雖然醫生對他做出的診斷只是「不適合運動」,但因為他總是隨時隨地都可能昏倒,所以漸漸地,老師和朋友只要一看到他有些不對勁,都連忙問他:「你不要緊吧?」他的父母當然更是跟大家一樣,整天在問他:「你不要緊吧?」
從有記憶的那一刻起,音斗身邊的人都是這樣對待他。
大家都告訴他:不要太逞強了!大家都對他非常溫柔,總是讓他受到特別照顧,幾乎整天都叫他安靜地待在屋裡。
然而,我知道──
音斗心裡很清楚,同班的男同學都在背後喊他「骨牌」。
就是那個推骨牌遊戲裡會用到的骨牌,但是推骨牌究竟怎麼玩,音斗和那些同學卻不清楚,大家只知道骨牌是一種拚了命排起來,只為了讓它們倒掉的「牌」。
第一次聽到這個外號時,音斗真是覺得既懊惱又悲哀。但他馬上又想到:「這也沒辦法啦。」因為他確實幾乎天天都會昏倒。「高荻那傢伙好像骨牌唷。」班上的男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們班的導師並不知道音斗也聽到了。導師當場噗嗤一聲笑了起來。那笑聲聽起來就像在稱讚那位同學:「你說得真對!」
那天是在放學之後,音斗返回教室去拿他忘記帶回家的東西。教室的門是敞開的,門內傳來陣陣談笑,聲音非常響亮,就連站在走廊上的音斗也聽得一清二楚。
音斗腳上那雙室內運動鞋的鞋底好像突然黏在地板上,他覺得全身無法動彈。
萬一現在昏倒在這兒,這臉可丟大了。音斗想。如果裡面的人聽到走廊傳來砰咚一聲,跑出來一看,看到音斗倒在地上,大家一定會笑嚷著:「看吧!果然是一張骨牌!」這種鏡頭,音斗覺得太丟臉了,光是想像都覺得痛苦。
所以音斗非常小心地抬起腳,比平時小心了好幾倍,輕輕地,悄悄地,向後連退幾步,離開了教室門口。窗外的操場上,有人在玩耍。放學後,學校的空氣就像一鍋湯,煮沸之後又慢慢地變冷,許多湯料都沉到了鍋底。
這時,只要重新點起火來,湯裡的材料又會在瞬間開始飛舞、沸騰,有時,甚至還可能漫出鍋緣,流到鍋子外面來。
不能把大家的興致重新喚醒!現在最重要的,是輕手輕腳,安安靜靜地等待時間流逝。
對音斗來說,如果可能的話,他當然不想當骨牌。但從那天之後,他還是動不動就砰地一聲倒在地上。
這樣也就沒辦法怪別人了。
音斗就是骨牌。也只能扮演骨牌了。
「但那個傳說,只是親戚之間的閒聊罷了。就連婆婆都不太清楚呢。她只記得從前好像聽人說過。要不是上次從壁櫥的角落裡,找出了那堆信,就是曾外祖母留下來當紀念的那些信,婆婆根本就不會想起這件事呢。」
音斗的曾外祖母在去年夏天去世,享年一百零一歲的喜壽。去年年底,音斗的外祖父母整理她的遺物時,找到一疊舊日的書信,裡面還夾著一張便條。據說,那紙上的字跡寫得龍飛鳳舞,相當難以辨認。內容大致是說:「如果子孫當中生出了體弱的孩子,頭髮、眼珠、皮膚的色素都比較淡的話,屆時務必要跟住在道東隱密里的遠親連絡,並懇求解救的辦法。只有這樣,那孩子才能健康長壽。」便條紙上還寫著連絡地址。
沒有人聽過那個地址。後來音斗家進行調查之後才發現,那個村子確實存在,村名就叫做「行政區隱密里」,聽起來很像是個捏造的地名,而且讓人感覺那地方非常隱密,但實際卻一點也不隱密。
音斗的父母聽到這個傳說後,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給隱密里的親戚寫一封信,信裡自稱「家有體弱小孩的親戚」。
信剛寄出的那段日子,音斗跟他父母一樣,心底都懷著「說不定會有辦法」的期待。然而,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慢慢地,他們的心底開始產生疑惑,懷疑自己手裡抓著的,是不是一根不可靠的稻草?而且這種想法隨著時間推移,開始變得越來越強烈。
音斗的想法跟父母一樣。
他覺得那個傳說真是太厲害了,聽起來有點像魔法,又有點像奇蹟──說不定我能變得很強壯呢!他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希望。
然而,電報裡「遵命照辦」的字眼卻令人感到無力。「這是怎麼回事?」全家人都不禁疑惑起來,看著電報上的具名「隱密里的親戚」,越看越覺得不能對這位親戚過度期待,大家原本滿懷欣喜的心情,現在也已逐漸籠上陰影。
過分的期待如果不能如願,到時候就會感到特別失望。
所以,音斗全家人都彼此試探著告誡對方,不要過分地期待。
然而,到了電報指定的二十一日那天,原本應該在公司上班的勇作卻請了半天假,中午過後,他就提早回到家裡。歌江也從一大早就覺得坐立難安,心神不寧。音斗呢?自然也跟他媽媽一樣。
「別的不說,首先隱密里這個地名就不對勁,聽起來好像開玩笑似的。」
「要是開玩笑的話,不可能寫在那張便條上留給子孫啦。」
音斗剛說完,勇作低聲說道:「不過,因為是你媽媽家的親戚嘛。」
歌江娘家和她家那群親戚──跟一般人不太一樣。勇作偶爾會自言自語地抱怨著。但是音斗從小就習慣了媽媽和外祖父母的作風,所以爸爸說的「跟一般人不太一樣」,他實在不懂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歌江的娘家整天都是人來人往,吵吵鬧鬧,這一點,跟勇作老家的嚴肅氣氛比起來,確實大不相同。
「就是因為歌江這樣,所以我才愛上她的。」爸爸經常笑著對音斗說。
儘管如此,就連還是小孩的音斗也能隱約體會出,父母雙方的老家彼此相處得並不融洽,尤其是最近,爺爺奶奶總是繞著音斗的健康狀況故意找碴,而且都是在音斗的面前。「都怪歌江沒讓兒子好好兒鍛鍊。」「大概因為歌江的飯菜做得不對吧?」這些話聽在歌江耳裡,害她最近也變得有點神經質了。
歌江瞪了勇作一眼,走到音斗身邊,把手掌輕輕貼在兒子的額上。
「音斗,發燒了嗎?」
「沒事。」
話剛出口,音斗嘴裡卻不適時地發出一聲輕咳:「嗯哼!」
──我怎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咳起來了?
音斗抬頭望著滿臉憂心的歌江。
「你看,怎麼會沒事?窗邊太冷了吧?不要再盯著外面了。把窗簾拉上,到這兒來吧。中學開學典禮那天,你也不希望因為感冒請假吧?」
說完,媽媽不管三七二十一,拉著音斗想讓他離開窗邊,音斗只好把窗簾闔上。
就在這時,他向窗外瞥了一眼……
一輛送貨的卡車在路上停下來。送貨員跳下車,繞到卡車後面拉開車門。接著,兩個男人同心協力從車上搬下幾件巨大的物品。
「爸,媽,送貨的來了!如果今天來的不是人,可能就是把貨送來吧?那個送貨的卡車,是到我們家來的吧?難道不是嗎?」
音斗開心地嚷起來,話剛說完,高荻家的門鈴就響了起來。

兩名送貨青年非常強壯,猛一看,還真令人嚇一跳,他們一連卸下好幾件貨物,陸陸續續地搬進音斗家。
車上搬下來的貨物總共四件,一個是有點像民族工藝品的衣櫥,外面嚴嚴密密地裹了好幾層包裝材質;接著,是一個古時用來裝金幣的大型錢幣箱,看來很有年代了,而且似乎非常沉重。緊接其後的,不是衣櫥,也不是木箱,而是兩個巨大的木盒。
「客人交代說,要把這個衣櫥、錢幣箱,還有那個較小的木盒,放在家裡最曬不到太陽的房間裡。」
「曬不到太陽的房間?那就是客廳囉?」
東西太大了,從門口搬不進來吧?小心不要把牆壁撞壞囉。音斗的爸媽瞬間陷入了慌亂,兩人都忙著給這些貨品尋找適當的位置。
「另一個木盒,客人交代要小心一點,不要直接曬到太陽,要放在通風的地方。」
「通風的地方?那就是起居室了。」
巨大的木箱乒乒乓乓地搬進來,起居室一下子變得非常擁擠。
「好了,請您在這兒簽收。還有,這是說明書。還有一封信,是客人交代給您的,請您在開箱前,務必先把這封信讀一遍。來,給您!」
音斗無意識地望著勇作簽名的身影,突然,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不禁連連眨著眼皮。
「牛的圖案?」
那兩個送貨員的制服胸前印著的圖案,怎麼看都像是「牛」,既不是貓,也不是袋鼠,而是身上有黑白花紋的乳牛圖案。
勇作和歌江的注意力都被那幾件貨品和書信吸引去了,根本就沒發現送貨員胸前的圖案。
「牛?」
當然,他們也沒聽到音斗說出的這個字。
儘管這些貨物都是送貨員出力搬進來的,音斗的爸媽也只發出了幾個指示,但他們卻好像累得要命似的。
眼前的這堆貨品,衣櫥、錢幣箱,還有木盒……全家日常生活的房間裡,突然意外地搬進來這些非日常的東西,弄得大家心臟砰砰亂跳,心底生出一種奇異的感覺。
「來吧!」
「打開看看吧?」
爸媽像是下了決心似的說道。
於是,全家一起把送貨員交給他們的說明書重頭開始念了一遍。念完一項,再念一項,像在逐字確認似的大聲朗讀著。
「衣櫥、錢幣箱和較小的木盒,放在家裡最曬不到太陽的房間。先拆掉外面的包裝,晚上之前不要打開盒蓋。另一個大木盒,可以馬上打開。盒裡有一隻牛,牠經歷長程旅途勞頓,先請牠用一點水和草吧。等到晚上,你們就會明白一切。等到那時,再做詳細說明。」
說明書的前半段跟送貨員交代的內容的一樣,大約念到第四行開始,正在朗誦的勇作換成疑惑的語調。
「牛?」
「是牛喔。這樣啊!好吧!把包裝拆開看看吧。」
「等一下,歌江,如果真的有一隻牛跑出來的話,怎麼辦?」
「經過長途旅行,牠也累了,就餵牠喝點水,吃點草,不好嗎?再說,信上也這麼說了。」
歌江正忙著解開木箱外的包裝,音斗便代替媽媽回答勇作的疑問。
「音斗,就是因為信裡這麼寫著,所以才是個問題呀。他們送來一隻牛,這也太……喂!歌江!」
「信上說的那個比較大的木盒──就是叫他們放在起居室的這個吧。」
「反正不管怎麼說,一直放在這兒也很礙事,不是嗎?必須把它打開!」歌江不顧勇作的阻攔,毅然決然地大聲宣布,她那滿臉認真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嚇人。
「你媽不知什麼時候就會跑到我們家來呢。到時看到這木盒,肯定又會責備我,說我整天不打掃,還會怪我不知從哪兒買來這玩意兒。你有辦法跟你媽說明嗎?要是跟她說,這是從我家遠親那兒寄來的,恐怕又會招一頓罵吧。」
歌江說的不錯,那木盒幾乎可以裝進好幾個大人,太有存在感了,而且又很礙眼,婆婆要是追問起來,確實令人難以回答。
「好啦!那我來打開,歌江妳先讓開一下。」
終於,勇作嘆了口氣,把拔釘器和老虎鉗拿過來,開始迅速地拆解木箱,他先把靠近上方盒蓋附近的木條拉開。
「哞~!」
一個低沉又響亮的叫聲傳來。
木箱上方的木條拆掉了。整個木箱做得像一座精巧的玩具木屋,屋頂部分拆掉之後,四面牆壁的木條也砰地一聲,瞬間倒塌。
一頭牛出現在木箱裡。
「爸……牛!」
「牛喔。」
全家三人都低聲描述著眼前看到的景象,像在輪唱似的,三個人都把「牛喔」這句話重複了兩遍,除了這句話以外,他們再也說不出第二句話。
黑白兩色的荷蘭乳牛是母的,牠正慢吞吞地眨著眼睛。
乳牛轉著眼珠,把音斗全家人輪流打量一番後,靜悄悄地走到音斗身邊。
近距離看到的牛臉看起來出人意料地龐大。不,其實到現在為止,誰也沒有想像過牛臉究竟有多大。
「哇!」
音斗正要抬起一隻腳向後退,乳牛卻伸出舌頭,在他臉上舔了一下。一股又黏又冰的感覺從臉上傳來。「啊唷!」音斗嘴裡不禁發出怪異的叫聲。他跟乳牛隔著近得不能再近的距離彼此看著對方。
「好溫柔的眼神!」
音斗心底升起這感覺的同時,不知為何,他好像突然變得全身都失去了力氣。
與他互相對視的那雙眼睛,屬於一隻活生生的動物,那雙望著自己的眼睛,散發著生氣,充滿了好奇。那隻牛似乎也跟音斗一樣,就像音斗對牠懷著一絲恐懼,牠也表現得有點害怕音斗。
原來牛的眼睛這麼溫柔美麗啊!音斗想。那雙眼睛黑得多美!而且還那麼閃閃發亮。
乳牛舔過音斗的臉頰之後,又搧著鼻孔在他全身聞來聞去,音斗被牛弄得好癢,忍不住笑了起來。乳牛聽到笑聲,便在音斗面前把頭低下來,好像在對他說:來!你可以摸一摸唷。音斗伸出手,輕摸一下正好伸到自己面前的牛頭。
牠的腦袋好溫暖。
一股溫熱的感覺傳來,音斗的心情比較放鬆了。
乳牛看起來心情很不錯,兩隻耳朵一搧一搧地轉來轉去,音斗覺得牠好可愛,伸手摸牠一下之後,就再也無法收回自己的手。那滿身的牛毛好光滑,摸起來好舒服,好像被自己的手掌吸住似的,音斗反覆地撫摸著乳牛的身體,歌江也跟著蹲在他身邊,一起伸手撫摸乳牛。
「現在仔細看了才發現,牛這動物很可愛嘛。」歌江笑嘻嘻地說。
不論碰到任何事,歌江的適應力永遠高人一等,這也是勇作的父母無法理解,並對她感到不滿的原因吧。
「原來是牛啊!怪不得信裡說可以把牠放出來。因為塞在木盒裡,真的很可憐。把一個活生生的東西裝在盒子裡,放在那兒不管牠,是有點……歌江,那就按照信裡寫的,請牛用一點水和草吧……不過為什麼要說敬語?還『請牠用』呢。因為牛是很珍貴的動物嗎?」
勇作的聲音裡含著幾分釋然的味道。
「對了,水!」歌江說完便走向廚房去拿水。

這隻牛究竟該怎麼辦?音斗全家當場決定召開一次家庭會議,以那封信為參考,一起討論牛的未來。
首先,音斗家這間公寓是准許飼養寵物的。
但是,牛算不算寵物呢?關於這個問題,可能大多數人都不會認為牛是寵物吧。就算房東許可了,公寓還有各家屋主組成的管理委員會呢。他們一定不會答應高荻家在屋裡飼養一隻牛,勇作說。
「今晚的天氣很冷,牛就留在家裡好了。突然把牠放到外面去,大家肯定也會覺得困擾的。至於這牛到底要怎麼處理,明天再說吧。現在牠喝的水是沒問題啦,可是家裡沒有草,我們得出門去買。只是,這牧草要到哪兒去買呢?」
勇作正一個人在那兒乾著急。歌江又提出了另一個令人煩惱的問題:「也不是非餵牧草不可吧?餵些捲心菜或者白菜也可以啦。更重要的是,牛的屎尿要怎麼辦呀?」
不管怎麼說,現在為了這隻牛,必須先出門購物。音斗的父母叮囑兒子在家看門,說完便離開了家。
於是,家裡只剩下乳牛,和音斗。
音斗一手抓著送貨員留下的那封信,兩眼不斷打量著牛臉。
「等到晚上,還會發生什麼事?」
乳牛並未回答他的問題。
對呀!牛怎麼會回答呢?音斗說,他用手摸摸牛頭,又摸摸牠的身體,然後轉身走向客廳。衣櫥和錢幣箱都放在那兒。音斗才踏出第一步,母牛便抬起頭,緊跟著他一起走出房間。
拉開客廳的門,室內一片漆黑。
剛才送貨員把貨送來的時候還是黃昏,一家人忙著研究這些貨物放在哪兒,接著,木盒裡跑出一隻牛,攪得大家一片慌亂,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天色竟已完全變黑了。
室內十分昏暗,走廊的燈光從敞開的門縫射進來,形成一塊細長三角形光影。
那個衣櫥,錢幣箱,還有木盒,都胡亂地堆在房間中央。在這平日看慣的房間裡,三個陰影造成了一副陌生的景象。
「有點恐怖喔。」
好像平地冒出一片叢林的感覺。三個巨大的物體造成的陰影,就像一片綠蔭茂密的森林,正在散發出奇異的威嚴和神祕。
而這種隱約潛藏的一絲恐怖感,卻正好刺激著音斗的心弦。這三件貨物包裹裡,肯定藏著非比尋常的玩意。從這個衣櫥、錢幣箱和木盒裡跑出來的東西,肯定會「比牛更驚人」!
音斗正忙著專心偷窺,母牛卻用鼻尖戳著他的背脊。
「幹嘛?」
快點進去吧!母牛像在催促似的,又用鼻子連連戳他。音斗輕輕伸出一隻腳,踏進客廳。如果他父母在家的話,一定會嚷著制止他說:「裡面不知裝著什麼呢!太危險了!音斗站到最後面去!」
如果想看這裡面的東西,只有趁爸媽都不在的當下了!
跟走廊比起來,客廳裡顯得很冷。或許因為全家只有這個房間沒開暖氣吧。冰冷的空氣使他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音斗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走向那三個物體,並在它們四周繞了一圈。就像在山洞裡迷路的人用手扶著山壁走路一樣,他也用手扶著物體邊緣,用那握著信紙的手指擦過物體外表後,從它們身邊走過。
「喂!牛,會有什麼事發生呢?我會變得健康又強壯嗎?」
音斗不由自主地說出這句話。或許因為他心底對這份「遠親送來的協助」滿懷著期望吧。
「跟你說啊,牛,我……醫生說我可能活不到二十歲呢。雖然不是直接對我說的,但媽媽半夜告訴爸爸,說是醫生告訴她的,他們倆還偷偷地哭了。」
話剛說出口,音斗才發現,這是自己一直很想對誰訴說的一件往事。那是在他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吧。有一個晚上,他一直睡不著,又很想喝水,便從寢室走向起居室,那時父母還沒睡覺,音斗聽到他們正在低聲談論自己,兩人都在哭泣。
那孩子的虛弱體質找不出原因,他很可能活不過二十歲,或許根本就不能長成大人了。
微微敞開的門縫裡傳來父母的談話,他們的聲音令音斗感到心頭發緊。
自己或許活不過二十歲,這件事雖然令他感到震驚,但更令他難過的是,自己的體弱竟會讓父母在半夜裡偷偷地哭成那樣。
音斗以為,只要自己的身體變好起來,萬事都會變得非常順利。如果自己健康了,歌江就不會遭受勇作父母的冷嘲熱諷。這樣的話,歌江就不會像現在那樣,動不動就滿臉不爽地向勇作找碴,同樣的,自己在學校也能交到朋友,還能得到老師的認可。現在這一切,都是因為自己身體虛弱造成的呀。
乳牛慢吞吞地站起身,悠閒地回轉眼珠看著音斗。牠的身體那麼龐大,眼神卻那麼溫柔。「哞!」乳牛像在回應音斗似的叫了一聲。叫聲雖短,卻非常響亮。
「牛啊,你好棒啊!看起來那麼強壯。」
大部分中小學男生都以為:「強者即正義」。再說,音斗打從心底就對自己的體弱感到厭惡,他覺得「強壯龐大」就是能夠打倒一切的正義。在他眼裡看來,牛簡直太偉大了,偉大得無與倫比。
「咚!咚!」
就在這時,錢幣箱裡突然傳來幾聲敲擊,箱蓋隨之晃動了幾下。
「哇!」
音斗忍不住大叫起來,連忙向後退。他轉過身,正要逃出房間,不料乳牛站在面前,擋著他的退路。
而更驚人的是,開著一條縫的房門外,竟然還有另外兩隻牛!因為音斗看到了另外兩個巨大的牛臉。
「牛變多了?」
從哪裡跑出來的?怎麼變多的?他完全沒有概念。
兩隻牛的腦袋上下重疊著從門縫裡伸進來,兩張牛臉都瞪著自己,若不是現在親眼看到,他肯定會覺得這種景象非常可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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