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吐兒傳奇（簡體書）

在俄國著名作家阿萊漢姆筆下，生活的困苦同莫吐兒的樂觀天性、求生的艱辛同莫吐兒的淘氣胡鬧形成了強烈的反差。作者以令人心酸的幽默，寫出了動蕩生活中人們互助友愛、積極向上的生活態度。高爾基稱贊其為“絕妙好書”。

　　肖洛姆·阿萊漢姆，原名肖洛姆·諾胡莫維奇·拉比諾維奇，出生于一個貧窮的猶太家庭，兒時所受的是宗教教育。他是很受愛戴的猶太作家和幽默大師。人們稱他為“猶太的馬克·吐溫”。當他到達美國時，馬克·吐溫去歡迎他，卻自稱“我是美國的肖洛姆·阿萊漢姆”。他是世界和平理事會號召紀念的世界文化名人之一。

第一章 今天過節，我們不能哭
第二章 哈哈，當個孤兒真好
第三章 我的哥哥艾里亞結婚啦
第四章 我有一份好差事
第五章 哥哥進了“錢柜”
第六章 哥哥制作的克瓦斯飲料
第七章 哥哥制作的墨水
第八章 墨水泛濫成災
第九章 整條街都在打噴嚏
第十章 哥哥的好朋友皮尼雅
第十一章 出發去美國啦
第十二章 我們到了勃羅迪
第十三章 克拉科夫的移民們
第十四章 維也納，這才是城市
第十五章 安特衛普怪事多
第十六章 看我們這一大家子
第十七章 離開安特衛普到了倫敦

第一章今天過節，我們不能哭
明天就是逾越節了！我敢說，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和我的小伙伴是這個世界上最快樂的人。對了，先自我介紹一下！我的名字叫莫吐兒，是猶太教會堂圣詩領唱人佩西的兒子。至于我的小伙伴，它是這個世界上我唯一的朋友。它就是鄰居裴沙家的小牛，我給它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梅尼。
在這個溫暖的日子里，我和梅尼一起沐浴著春天的第一縷陽光，嗅著剛從泥土里冒出來的青草香和花兒的芬芳，迎著清晨溫暖的陽光，開始了嶄新的一天。
故事的開始是這樣的：我剛從陰冷潮濕的地下室里鉆了出來，那里充斥著難聞的酸面團和藥水的氣味。你別問我為什么要去那個地下室，只有上帝才知道我是吃錯什么藥了！至于梅尼，它的“家”又黑又臟，牛糞遍地，圍墻也早已坍塌，冬天的風雪、夏天的暴雨都不會放過這個可憐的小牲口。不過，幸好它現在也被放出來了。當我們擺脫了陰暗的牢籠，才有機會一起享受一下這美好的春光！
于是，能再次來到上帝創造的這個自由多彩的世界，我和梅尼的心中都充滿了感激。我們簡直無法用言語來表達自己內心的喜悅。于是，我張大嘴巴，狠狠地吸了一口空氣，之后便揮舞著雙臂感受著這個世界。我感覺自己好像飄起來了，飄到了湛藍的天空中。我仿佛看到一群白色的小鳥正在輕柔的云朵間輕盈地穿梭，并發出啁啁啾啾的鳴聲。我忍不住唱起了歌：“我們在天上的父，仁慈的主……”
啊！多么美妙的歌聲！這遠勝過父親在節日時站在說經高臺旁唱的圣詩。它是自由的旋律，就像《圣經》里的歌中之歌那樣洋溢著圣潔的歡愉。
我用唱歌的方式來表達我的快樂，而梅尼也有它自己獨有的表達方式。
只見梅尼用它那臟兮兮、濕漉漉的嘴一下子扎進垃圾里，一只前蹄在地上扒拉了幾下，翹起尾巴，接著便撅起尾巴、放開四蹄跳起來，并且還“哞——哞——哞”地叫著。那聲音真好笑，我忍不住模仿起來，也發出“哞——哞——哞”的聲音。梅尼像是找到了知音，一開始停下的步子又開始活蹦亂跳了起來，我也趴到地上跟它一起跳。
如果不是哥哥艾里亞的一巴掌打在我的后腦勺上，我敢說，我和梅尼的游戲會一直持續下去。
“真不害臊！你都快九歲了，還跟小牛跳舞哩！你這個調皮鬼，快回家等著挨父親的揍吧！”
騙人！父親病了，根本沒法揍我。從摩西五經節那天起，父親就開始咳嗽得很厲害。之后，就有一個總是笑呵呵的醫生經常來給父親看病。他每次來我家都會逗我玩——用手指彈我的肚皮。
除此之外，那個醫生每次都耐心地叮囑媽媽千萬不要讓父親吃太多土豆，還說父親只能喝肉湯和牛奶。媽媽總是很用心地記下醫生的囑咐。
不過，不知道為什么，媽媽每次一難過就會自己躲起來偷偷哭。有時，媽媽還會在哭完后打發哥哥艾里亞去某個地方。如果哥哥說不想去，媽媽就會跟他吵。我就聽到過一次。
“我死也不去求他們！”哥哥憤憤地說。
“你給我閉嘴，你再說這種話我就撕爛你的嘴！”媽媽已經泣不成聲了，但她剛揚起的巴掌還是很快落了下來。
“孩子啊，我們得救你們的父親啊！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們可以去當東西！”哥哥冷冷地望著玻璃柜說。
“家里已經沒什么東西可以賣了，難道要賣掉這柜子和書嗎？”
“為什么不能？”
“強盜！”媽媽傷心地說，“我怎么養了你這么個敗家的孩子？！”
媽媽眼睛紅紅地呆坐在椅子上，過了一會，她深深地嘆了口氣。我知道，她又妥協了。父親法袍上的銀飾、家里的高腳杯、媽媽的綢衣裙都已經被當了。我想，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只有“被賣掉”這一種命運吧。
哥哥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書販子米赫爾請到家里來。媽媽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示意他動作輕點，以免被父親聽到。米赫爾點點頭表示了解。之后，他就開始在我們整理出來要賣的那摞書里挑挑揀揀。但他一會兒不是抱怨這本書的書皮不好，就是說那本書的材質不好。最后，米赫爾捋著他的小胡子，頭抬得老高地說道：
“如果，你們有整套的《猶太圣法經傳》，我就考慮買下……”
哥哥氣得面紅耳赤，他一把揪起書販子的衣領怒吼道：
“你只想買《猶太圣法經傳》！那你為什么還來浪費我們的時間？為什么耍我們！”
“噓……”媽媽示意哥哥小點聲。
“誰在外面？”父親聽到外面的動靜，用嘶啞的聲音問道。
“沒什么！”媽媽打發哥哥進屋去安撫父親，自己跟書販子談判。最后，媽媽和書販子達成了一致。毫無疑問，書販子是用很低的價格買下了這些書的。我知道，接下來就該賣我家的玻璃柜了。
在我家所有的東西里，我最喜歡的就是玻璃柜了。不過，賣父親法袍上的銀首飾的時候也挺有意思的。開始，我先跟首飾匠約瑟爾講價。但在多次討價還價后，我還是以失敗告終，最后依了約瑟爾的價碼。
成交以后，約瑟爾就開始拆法袍上的銀邊飾。只見他戴著一副老花鏡，掏出一把鹿骨黃柄的小刀，彎起中指開始拆，他的手法很巧妙，幾乎沒出一點兒錯。我想，要是我也有這般技藝，那該有多好。
但媽媽早已泣不成聲，就連快結婚的哥哥眼睛都是紅紅的。真是搞不懂他們，有什么好哭的。
“外面怎么了？”父親又問道。
“沒什么……”媽媽強忍住哭腔，擦著紅紅的眼睛回答道。
看著玻璃柜，我一直納悶幾個問題：一、柜子是跟墻連在一起的，怎么把它搬出去呢？二、柜子里的糧食、面包、碗碟、湯匙和叉子該放到哪里呢？三、過逾越節時吃的硬面餅讓我們放哪兒呢？
我正在苦思冥想這些問題的時候，哥哥請來的細木工納赫曼已經在用他的手指測量柜子的寬度了。最終，他向我們宣布：這柜子根本無法抬出去。
“那柜子當初是怎么搬進來的呢？”哥哥好奇地問道。
“這個問題，你不如去問問柜子。”納赫曼沒好氣地答道，“又不是我把它搬進來的，我怎么會知道？可能是抬進來的吧！”
正當我擔心這個柜子要一輩子留在我家的時候，納赫曼把他的兩個木工兒子叫了過來，他們三個居然合力把柜子抬了起來。
納赫曼在最前面，兩個兒子在后面跟著，我也跟著幫忙。納赫曼像船長一樣發號施令：“柯勃爾，靠邊兒！敏德爾，往右！柯勃爾，別著急！敏德爾，抓緊了！”
媽媽和哥哥站在一旁，望著掛滿蜘蛛網的一面空墻，他們忍不住落淚。突然，“哐啷”一聲響，柜子的玻璃被碰碎了。父子三個開始互相埋怨起來。他們的爭吵聲很大，再次驚擾了父親。
“到底發生什么事啦？”從父親的房里再次傳來嘶啞的聲音。
“真的沒什么。”媽媽又流淚了。
賣哥哥的榻和我的床的時候，我就更興奮了。我把褥子鋪在地上，直接往上面一躺，別提有多舒服了。我可以成天在地上滾來滾去的，又寬敞又自由，就像是到了天堂一樣。
“接下來怎么辦呢？”媽媽愁容滿面地對哥哥說。
哥哥摸了摸我的頭，憐愛地看著我。
“你先出去一下，”哥哥命令我，“我和媽媽有事情要說！”
我立刻跑出去找我的小伙伴梅尼。梅尼真是越長越可愛了，它用水汪汪的眼睛呆呆地望著我，好像是期待著我給它喂點吃的。
“你又在跟小牛玩了？你怎么就是長不大呢……”哥哥出來找我了，但他卻沒有過分責罵我。
突然，哥哥牽起我的手說：“莫吐兒，我要帶你去找領唱人哥爾什·貝爾。眼下，父親病得很嚴重，我們要想辦法救他，根本顧及不到你。你待在哥爾什·貝爾家里會比在自己家里過得好，好歹能有口飯吃。”
說完這些，哥哥解開上衣的紐扣，指著胸口，一臉擔憂地對我說：“原本，我這里有一塊懷表的。那是我定親時，老丈人送給我的。但我現在把它賣了，要是他知道了肯定會讓我退親的！”
我一點都不關心哥哥會不會被退親。我只擔心，我不在的日子里，梅尼怎么辦？它只是一頭小牛，萬一它想我了也不能說……
“我們到了，莫吐兒！”哥哥的語氣依舊很柔和。
哥爾什·貝爾是個有名的唱詩班領導人，他一共收了十五名歌手。但我聽說他脾氣特別壞。為了讓他知道我的歌唱水平，我賣弄地唱了一段安息日的祈禱經文。但是，哥爾什說我唱的根本就是女高音。
哥哥卻一直在旁邊重復說：“是個好嗓子！確實是個好嗓子呢……”
一番討價還價之后，哥哥收下了定金。之后，他囑咐我以后都要聽領唱人哥爾什·貝爾的話，千萬不要想家……
我怎么可能不想家呢？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里，天空萬里無云，太陽像火球一樣烘烤著地面，爛泥地也被曬得裂開了口子。夏天，正是我和梅尼一起玩兒的季節啊。
我們家門口堆放著一些原木，那是財主約西家為蓋房子準備的木料。我還用那些原木建了一個“城堡”，那里是只屬于我和梅尼的地方。
在那些原木之間長滿了牛蒡和白玉草。牛蒡的刺可以扔來扔去地扎人；白玉草，只要你吹口氣，把它朝自己的腦門上一拍，它就會啪的一聲炸開來。我和梅尼在夏天擁有那么多美好的回憶，我怎么可能不想家呢？
轉眼間，這已經是我在領唱人哥爾什·貝爾家的第三個星期了。我根本沒機會學習唱詩，我每天都要照顧他的女兒多布嬋。她很重，我天天抱著她都快累死了。多布嬋每天都叫我“基科”。
我想，多布嬋是太喜歡我了。她總是用她的兩條小胳膊摟著我，還用尖尖的指甲來抓我。每次吃飯，她還喜歡搶我嘴邊的東西吃。晚上睡覺時，她也喜歡粘著我。她躺在搖籃里時，總是喊“基科，基科！”一聽到她喊我，我就必須得搖搖她。
唉！這里的伙食真是太糟糕了，我都瘦了。我太想回家了，我想去看看我的梅尼。明天就是圣靈降臨節，我一心想今晚跑回家。可是，多布嬋一刻也不讓我離開，非讓我搖她。我搖啊搖啊，搖得困了，后來就打了個盹兒。
啊！我見到了我最親愛的小伙伴梅尼。它調皮地鉆到我懷里，還沖我說：“莫吐兒，莫吐兒，我們一起回家吧！”
我拉起梅尼，撒腿就跑。我們毫不猶豫地跳進河里，我們游啊游啊，終于到達了河對岸。河對岸這里簡直就是天堂，圣詩領唱人、多布嬋、生病的父親都不見了，只有自由和陽光……
忽然，我醒了。原來，這只是一場夢啊……
我恨自己為什么要在這個時候醒過來，為什么要讓自己剛嘗到自由的味道后又失去。我決定逃出去，逃回家去，去找我的梅尼。可是，圣詩領唱人哥爾什·貝爾每天起得比我還早，我根本沒有機會可以逃走。今天，他還讓我準備好跟他一起去會堂表演呢。
幸運的是，我們在會堂遇見了哥哥，他請求哥爾什讓我回家一趟。最后，哥爾什終于答應讓我回家吃個午飯。在我看來，他已經很仁慈了。
“回家吧，去看看父親！”哥哥對我說，于是我們一起回家了。
哥哥慢慢地走著，我卻快樂得要飛起來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哥哥突然叫住我。他小心翼翼地對我說：“莫吐兒，父親現在病得很嚴重……我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事……我們得救救他，可是現在沒有辦法，沒人幫忙。媽媽寧死也不愿意把父親送去醫院。噓！媽媽過來了。”
媽媽一把抱住我，滾燙的眼淚淌在我臉上。唉，媽媽總是這樣愛流淚。哥哥進屋看父親去了，我和媽媽站在街上，周圍圍滿了人。鄰居太太胖裴沙和她的女兒明德爾、兒媳婦裴爾，還有另外兩個女人都看著媽媽淚流滿面地抱著我。
“家里來客人了？恭喜啊！”
“是啊，他回來看他病重的父親。唉，怎么說也是親兒子。”媽媽開始對著一直同情地搖著頭的鄰居裴沙哭訴，“唉，我們當家的在說經高臺旁唱了二十三個年頭，他把身體都搞垮了……可是，沒法子了，我把家里的東西都變賣了，甚至還把莫吐兒送到圣詩領唱人家里
當學徒。可是，這又有什么用呢？我們還是救不了當家的……”
媽媽見我一直在東張西望，便問道：“你在找什么呢？”
“這個搗蛋鬼，準是在找我家的小牛呢……”裴沙摸摸我的頭說，“孩子啊，小牛已經被我賣給肉販子了。沒辦法啊，我實在是沒能力養活這頭牲口了，才把它賣掉。”
原來，她把梅尼當成牲口賣掉了。
“明天就過節了，你們家準備奶制品了嗎？”裴沙好心地問道。
“您問這個干什么？”媽媽不高興地回答。
“我就是隨便問問。”裴沙一邊說，一邊拿出一罐酸奶油遞到媽媽手里。
“您這是干什么？難道您不了解我？我們家是窮，但我們不是乞丐！”媽媽生氣地推開裴沙遞過來的奶油。
“你別誤會啊！”裴沙連忙解釋說，“我沒有別的意思。我們家那頭母牛最近長得特別好，又有奶酥，又有奶油。你看，這就算借給你的好了。將來，你再還我就是了……”
裴沙和媽媽一直嘮叨個沒完。我心里焦急萬分，我一心想去找梅尼。要不是有這么多人在，我都要急哭了。
去見父親之前，媽媽和哥哥千叮嚀萬囑咐：“千萬別跟父親訴苦！不管他問什么，你只能說一切都好，一定要記住了。”
我終于見到了久違的父親，他斜靠在床上，臉色煞白，沒有一點血色。他滿頭的白發硬邦邦地戳著，就像是戴著一個假發。就連他的眼球也布滿了血色，深深地陷進眼窩里。眼前的父親是這么的陌生，像是一個骷髏。他的大腿也細得嚇人，好在他還能勉強支撐著坐起來。
父親用他枯瘦如柴的手撫摸著我的臉，還發出一陣陣“噗——噗——”的喘息聲。他咧開嘴，對我笑了笑，但那些露出的牙齒也像是安上去的假牙。父親的這副模樣讓我立刻聯想到了死去的人，他現在簡直跟他們一模一樣。
那個笑呵呵的醫生又來了。他還是像往常一樣，用手指彈我的肚皮，高興地對我父親說：
“客人來過節了，恭喜啦，開心吧？”
“謝謝！”媽媽紅著眼睛回答道。她示意醫生趕緊給父親看病，然后給他開點藥。
“我說過多少次了，窗戶要常常開著！”醫生一邊打開窗戶，一邊生氣地責備哥哥。媽媽跟醫生解釋，這是她的過錯，她怕父親感冒才不敢開窗戶的。媽媽一邊解釋一邊示意醫生趕緊給父親看病。
醫生卻顯得不慌不忙，他從懷里掏出一塊很大的金表，把它放在手里把玩著。哥哥盯著那塊表，漲紅了臉。
“你是不是想知道現在幾點了？我的表十點二十六分，你的呢？”醫生見哥哥一直盯著自己的表，好奇地問道。
“我的表……早就停了！”哥哥吞吞吐吐地回答。
醫生又繼續問了很多雞毛蒜皮的事，比如哥哥什么時候結婚？我在圣詩領唱人哥爾什·貝爾家過得怎么樣？
媽媽終于忍無可忍了，醫生看媽媽面有慍色，這才開始把眼睛轉向父親。
“嘿，圣詩手，節日過得不錯吧？”
“感謝上帝！”父親不自然地咧嘴笑笑。
“咳嗽好些了吧？睡得好嗎？”醫生又湊上前去問。
“沒有……咳得更厲害了……經常睡不著……不過，謝天謝地……今天過節，莫吐兒也回來了，我很開心！咳……咳……”父親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當大家的眼睛都盯著我這個“客人”看時，我的心卻早已不在這里。它飛到了我夢寐以求的“城堡”里，那里有我最親愛的小伙伴梅尼、嘩嘩流淌的小溪，甚至還有一望無際蔚藍的天空。
我非常感激裴沙“借給”我們家的那罐酸奶油。多虧她，我和哥哥才能用新鮮的面包蘸著亮亮的酸奶油，盡情享受著這頓午餐。
“如果奶油再多一點就更好了！”哥哥說道。我看出他的心情很好，他答應讓我在家多玩一會，不用急著回到哥爾什·貝爾那里去。并且，他還破天荒地允許我到我的“城堡”里玩。但是，他也叮囑我不要把唯一的褲子撕破。
我終于又來到了我的“城堡”這里，別提有多高興了。這些原木間依舊長滿了“拍了會響”的白玉草。
我又用這些原木搭了一座宮殿和葡萄園，我就是宮殿里的王子。于是，我高興地拔起一根白玉草，在腦門上拍了一下；再拔起一根，再拍一下……
所有的人包括財主約西的小兒子“斜眼”哥涅赫在內，他們都站在一旁羨慕我能如此快樂。哥涅赫指著我的褲子說：“嘿，伙計，當心別撕破了你的寶貝！”
“滾一邊去！”我生氣地回答，“再不滾，我就叫我哥哥揍你了！”
所有的小孩兒都怕我哥哥，所以哥涅赫也灰溜溜地跑回家去了。我繼續悠閑地散著心。我突然好想念梅尼！可是，我那可憐的小伙計，它已經被當成“牲口”賣掉了。梅尼會不會已經被人殺了呢？難道它天生就是這種命運？那梅尼的媽媽為什么還要生下它呢？
就在這時，從我家的屋子里傳來了一陣可怕的哭喊聲，是媽媽的聲音。我抬眼望去，我家門口已經擠滿了人……而此刻，我正舒服地趴在一根原木上。
看，財主約西也出來了。我父親就是給他的會堂干了二十三年的領唱人。約西從前是靠賣肉為生的，并不富裕。后來，他開始做牲口和皮革的生意，最后就成了土財主。
約西揮著手，沖我媽媽大聲嚷嚷：“出了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告訴我一聲？為什么不早點找我幫忙？”
“我又何必去麻煩你？”媽媽不停地擦著眼淚說道，“鎮上的人都知道我們家的情況，我一直在努力地救他……他也一直努力地想活下去……”
媽媽早已泣不成聲。最后，她抱著哥哥失聲痛哭了起來。
“媽媽！您又何必跟他說那么多呢？別忘了，今天過節，我們不能哭！”哥哥強忍著要掉下來的眼淚安慰著媽媽。
財主約西急了，他大聲喊道：“您剛才說什么？鎮上的人！您跟鎮上的人說有什么用呢？您該跟我說我啊！好了，我也不多說了，葬禮的一切費用都由我來承擔。另外，如果以后你們孤兒寡母需要幫忙，一定要開口，千萬別再跟我客氣了。”
媽媽聽不進去任何話，她不停地傷心痛哭。哥哥就一直抱著媽媽，強忍著眼淚，不停地安慰她：“今天過節，媽媽，我們不能哭！我們不能哭！”
一瞬間，我全明白了，我只覺得鼻子一酸。我很想哭，但卻不知道應該為誰哭……我想過去安慰一下我可憐的媽媽，卻又害怕看見她這么傷心、痛苦的樣子。但最后，我還是含著淚走出了我的“城堡”，走到媽媽的身邊。
我輕輕地拍著她的背，流著淚對她說：“媽媽，今天過節！媽媽，今天過節！媽媽，我們不能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