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臺亮起〈簡體書〉

自序
燈暗燈亮之間

進劇場看戲這些年，數不清的燈暗燈亮，千百次的情緒起伏。最強烈的震撼記憶猶新，是演出接近尾聲，幽暗舞臺後方突然天幕徐徐升起，一整排強光照向觀眾席。眼睛在光線直射之下，幾近暈眩，眨一下眼舞臺上的佈景道具演員瞬間轉為恍惚剪影，台下觀眾倒成了聚焦對象。這種經驗究竟第一次發生是什麼時候已經不記得，很可能是八年代在臺北，舞臺與燈光設計大師聶光炎的作品，後來在林奕華的劇場裡也常有這種經歷。
原本在黑漆漆的觀眾席，從現實中走進劇場裡的眾生，仿若潛入的偷窺者，冷眼旁觀舞臺上搬演的人情世故與生命跌宕。一般劇場演出，舞臺燈光切換之間，讓觀眾產生某種模擬的幻覺，以為在安全的位置上目睹他人的危機，暫時遺忘自己也許更為糾結的生活。然而，當那一整排強光亮起，直射觀眾眼中，幻覺霎時消失，暴露與隱匿對調，演員與觀眾對調，看與被看
對調，虛幻與現實對調。原本以為既有穩定的世界秩序，頃刻顛覆。
沉迷劇場越來越甚于文學，恐怕正是這種特定空間與時間框架裡所發生的震撼，總是難以抗拒更遑論逃遁。文字閱讀的自主性在於讀者，如果情緒漸陷不忍卒讀，可以隨時棄卷而去。劇場則不能。尤其是在封閉的演出空間，只能束手接受當下在感受與思想上的刺激，不得不直面從來沒有看過的現實，透過從來沒有使用過的鏡片。不過，這種無法自主倒又帶來另外一種可能性，充滿新賦予的能量，讓人變得不那麼正義凜然，自以為是。
於是當我開始在《聯合早報》副刊寫專欄時，就取名“舞臺亮起”，期許以劇場和現實互為隱喻的方式，書寫劇場給予的啟示，現實產生的衝擊，並以寫散文的精力來經營。從二一四年十一月到二一五年十二月，前後稍多於一年，也就謝幕離場了。這個過程中，感謝章星虹的牽線，陳鸞珠與副刊諸位編輯的處理。《舞臺亮起》的出版，感謝八方文化創作室編輯何華、馮婉明、張伶、李麗芳、劉馨薇的協助，國家藝術理事會的支持。這本書獻給郭慶亮。和慶亮結識於九年代初，在電力站、必要劇場、戲劇盒等不同的藝術機構，多年來看他的戲，與他在劇場創作、華藝節節目策劃、戲劇史研究與出版等的合作，進而在生活中的思想交流，讓我發現燈暗燈亮之間的象徵力量，也啟發我對劇場和現實互相實踐的感受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