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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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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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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本書是北京大學青年新銳學者陳斯一的原創著作,研究荷馬史詩及其英雄悲劇,全書分為兩部分,第一部分:作者對荷馬史詩的文本性質、歷史背景、詩學原則進行了系統的分析研究,批判了一些流行的觀點,論證了荷馬史詩的經典性;第二部分:進一步解讀荷馬史詩,尤其是《伊利亞特》,著重分析了赫克托爾、阿基琉斯、奧德修斯所承載的英雄道德的不同面向,展現英雄悲劇的整體結構和內在衝突,以及詩人荷馬對此的系統反思。

作者視野開闊,參考文獻豐富,可以直接與西方學者對話交流,本書對於今天的讀者重新閱讀、理解荷馬史詩非常有益。

作者簡介

陳斯一

四川綿竹人,北京大學哲學系本科、碩士,劍橋大學古典學博士,現任北京大學哲學系倫理學教研室助理教授,主要研究方向為古典學、古希臘哲學、倫理學、政治哲學等,發表論文多篇。

名人/編輯推薦

1.北京大學新銳學者陳斯一,獲劍橋大學古典學博士學位,本書基於其紮實的古典學術功底和開闊的國際學術視野。
2.《荷馬史詩與英雄悲劇》為“六點評論”之一,是近年來中國學者探討荷馬史詩的原創佳作。
3.在對荷馬史詩尤其是《伊利亞特》的解讀背後,作者思考和關心的重大問題涉及詩歌與歷史、自然與習俗、神性與獸性、戰爭與友誼、英雄與悲劇等。

本書由八篇獨立而又貫通的文章組成。其中,前三章是關於荷馬史詩的文本性質和藝術統一性、荷馬道德的歷史基礎、荷馬史詩的文學批評方法的研究。筆者認為,雖然荷馬史詩依賴於漫長而豐富的口頭詩歌傳統,但是《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最終成型是詩人荷馬的天才創作。筆者同意惠特曼的觀點:“口頭理論沒有讓荷馬的原創性問題變得模糊,而是讓問題變得更簡單了。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受媒介的性質所限,荷馬無法實現的只是語句的創新,但是其詩歌的所有更加宏觀的方面,都可以由他自己來創造:人物形象、結構、想像力的展佈,以及最重要的——思想意義。”對於帕里、洛德、諾托普洛斯的追隨者,筆者這裡借用帕里家另外兩位古典學家的話,做個回复:“南斯拉夫詩歌或許能夠讓我們了解希臘口頭傳統中普通歌謠的詩歌水平所能達到的程度。但是,如果我們想要探問荷馬所能達到的藝術高度,那麼唯一能回答這個問題的是荷馬本人”,以及:“阿基琉斯不具備能夠用來表達他的幻滅的語言,但是他仍然以驚人的方式進行了表達……正是利用漫長的詩歌傳統留給他的史詩語言,荷馬超越了這種語言。”用本書前三章的結論來講便是:“詩人荷馬終結口頭詩歌傳統的具體方式,正是在繼承和掌握全部口頭遺產的前提下,運用書寫的技藝對傳統的程式和主題進行高度原創性的編排,以此表達了他對於英雄價值和古希臘文明精神的獨特理解。”這種獨特的理解體現為:對英雄道德所展現的城邦文明之精神結構所內含的種種張力(個人/共同體、人性/政治、自然/習俗)進行全面而深刻的審視。要理解這份審視的博大和深邃,我們仍然需要將《伊利亞特》和《奧德賽》視作嚴格意義上的文學作品,運用經典文學批評方法去研究。
從第四章開始,本書轉入對荷馬史詩,尤其是對《伊利亞特》的解讀。筆者認為,從思想意義的角度來看,從《伊利亞特》到《奧德賽》是一場從自然回歸習俗的旅程,而英雄道德各層次和各方面之間的張力,最完整也最生動地體現為《伊利亞特》中赫克托爾和阿基琉斯的悲劇。《伊利亞特》以阿基琉斯的憤怒開始,以赫克托爾的葬禮結束,它不僅頌揚了赫克托爾的光榮和阿基琉斯的卓越,也深刻反思了以榮譽為核心的社會倫理的內在困難,以及那種結合了神性與獸性的自然卓越的全部危險。這部史詩不只包含長篇累牘的殘酷衝突和血腥殺戮,還刻畫了赫克托爾與安德洛瑪克的不捨,阿基琉斯的洞察、幻滅與超脫,忒提斯憐惜愛子的悲傷,帕托克魯斯的忠誠、溫柔和憐憫,阿基琉斯與帕托克魯斯的同生共死,他與普里阿摩斯的和解……極盡豐富的人性圖景,蕩氣迴腸的戰斗場面,泯滅恩仇的命運安排,全部被荷馬編織在嚴絲合縫的程式格律和環形對稱的捲章結構之中,驚為天作。筆者還沒有能力領悟、消化與闡釋荷馬史詩之整體的精神信息和思想意涵,本書後五章的任務,僅限於沿著其中兩三條情節脈絡,還原英雄悲劇的精神,勾勒出英雄道德的輪廓。
本書若干章節的刪節版曾以論文的形式發表在其他刊物上,收於本書時,筆者增補了註釋和一些文本解讀的細節,試為讀者呈現一份更為完備和連貫的討論。

目次

前言
Preface

一、荷馬問題
Homeric Questions

二、荷馬道德與荷馬社會
Homeric Morality and Homeric Society

三、荷馬史詩與“口頭詩學”
Homeric Epics and “Oral Poetics”

四、荷馬史詩中的自然與習俗
Nature and Custom in Homeric Epics

五、赫克托爾的悲劇
The Tragedy of Hector

六、阿基琉斯的神性與獸性
The Divine and Bestial Nature of Achilles

七、阿基琉斯的選擇
Achilles' Choices

八、阿基琉斯的另一個自我
Achille s' Other Self

書摘/試閱

阿基琉斯的神性與獸性
(節選,註釋從略)

阿基琉斯與“自然”

女神啊,請歌唱佩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
致命的憤怒,那一怒給阿開奧斯人帶來
無數的苦難,把戰士的許多健壯英魂
送往冥府,使他們的屍體成為野狗的獵物
和各種飛禽的餐食,從阿特柔斯之子、
人民的國王同神樣的阿基琉斯最初在爭吵中
分離時開始吧,就這樣實現了宙斯的意願。(《伊利亞特》,1.1—7)

這七行詩是《伊利亞特》的序言或“序詩”,概括了全詩的主題。
《伊利亞特》以阿基琉斯的“憤怒”(μῆνις)開篇。全詩的第一個詞μῆνις[憤怒]極為重要。在荷馬史詩用來表達憤怒的諸多詞語中,名詞μῆνις[憤怒]通常指的是神對人的憤怒或宙斯對其他神的憤怒。在《伊利亞特》中,人作為μῆνις[憤怒]之主體的情況僅出現了四次,而這四次指的都是阿基琉斯的憤怒。同時,阿基琉斯憤怒的後果是帶給阿開奧斯人“苦難”(ἄλγεα),而在荷馬史詩的語言中,造成ἄλγεα[苦難]的通常是神、詛咒或其他超自然力量,阿基琉斯是唯一能夠給他人帶來ἄλγεα[苦難]的人。事實上,“神的μῆνις[憤怒]導致人的ἄλγεα[苦難]”是古希臘神話中人神關係的典型模式,也是正義的重要表現方式:神的μῆνις[憤怒]往往是因為人違背了人神秩序,僭越了自己的位置、冒犯了神,而人的ἄλγεα[苦難]則是神對此的懲罰。緊跟在序詩之後,荷馬講述了阿伽門農因拒絕歸還阿波羅祭祀之女而觸怒太陽神,導致阿開奧斯軍隊慘遭瘟疫之罰的故事。在詩文中,阿波羅的憤怒用詞是μῆνις[憤怒],而阿開奧斯人遭受的瘟疫則被概括為ἄλγεα[苦難]。由此可見,序詩將這兩個極具標示性的詞彙分別用在阿基琉斯和阿開奧斯人身上,目的正是在於將二者的關係類比於神和人的關係,將阿基琉斯的形象塑造為人中之神。
由於阿基琉斯的憤怒,阿開奧斯人的“屍體成為野狗的獵物和各種飛禽的餐食”。雷德菲爾德指出,這兩行詩有兩個蹊蹺之處:首先,它們“給我們呈現了一幅從未在詩歌中出現的場景”,也就是說,《伊利亞特》並未出現英雄的屍體為野狗和飛禽所食的情節。其次,“餐食”(δαῖτα)一詞通常指人類的宴席,與“獵物”(ἑλώρια)的性質迥異。雷德菲爾德認為,荷馬之所以在序詩中提及鳥獸吞食屍體的情節,並且將ἑλώρια[獵物]和δαῖτα[餐食]並舉,目的是揭示戰爭如何消融了人性與獸性的界限,展現人與人在戰場上的相互征服和殺戮無異於獸類的弱肉強食。對此最直白的印證正是阿基琉斯在殺死赫克托爾之前對他發出的威脅:“憑你的作為在我的心中激起的怒火,恨不得把你活活剁碎一塊塊吞下肚……狗群和飛禽會把你全部吞噬乾淨。”阿基琉斯預言赫克托爾的屍體將同時成為他自己的δαῖτα[餐食]和鳥獸的ἑλώρια[獵物],這個並未執行的威脅與序詩中並未實現的預言遙相呼應,通過暗示人與人同類相食的野蠻行徑來暴露阿基琉斯身上的獸性。
在《伊利亞特》中,所有的英雄都具有神的血統,所有的英雄也都在戰鬥中暴露出野獸般的噬血和殘酷。事實上,英雄的神性與獸性是一體兩面,二者從不同的方向展現了英雄體內蘊含的自然力量,這種力量超越了安頓人性的習俗世界,並與之形成強烈的張力。在這一點上,就連赫克托爾也不例外。雖然赫克托爾在通常情況下非常敬畏神明,並且重視善待對手屍體的禮儀,然而,正是在他鮮有地表現出渴望神性血統時,他也向對手發出宣洩自身獸性的威脅,印證了神性和獸性的如影隨形:“猶如我一向希望自己能是鳴雷神宙斯的兒子,天后赫拉所生,受人敬重如同雅典娜和福波斯•阿波羅,我也這樣深信阿爾戈斯人將遭不幸,你也會死在他們中間,倘若你膽敢對抗我的長槍,不怕嫩肉被撕碎。那時你將倒在阿開奧斯人的船邊,用你的肥肉餵飽特洛伊的惡狗和鳥群。”
在所有的英雄中,阿基琉斯具有最高程度的自然卓越,這一點尤其鮮明地體現為:超乎常人的神性和獸性同時存在於他的體內。亞里士多德認為,天性不適於城邦生活的存在要么是低於人的野獸,要么是高於人的神,而阿基琉斯正是這樣的存在——他的天性不適於任何政治共同體,他的神性和獸性從兩個方向超越了安頓人性的習俗世界,從而打開了這個世界所居其中的更為廣闊的自然秩序。正如雷德菲爾德所言,“序詩告訴我們,《伊利亞特》將會探索人、獸、神之間的關係”。這個探索者就是阿基琉斯。

阿基琉斯的神性

要更加充分地理解阿基琉斯的神性,我們應該從他的身世談起。阿基琉斯是色薩利國王佩琉斯和海洋女神忒提斯的兒子,而佩琉斯的祖父是宙斯。雖然阿基琉斯對自己的父系血脈頗為自豪,但是他畢竟只是宙斯的曾孫,這在英雄當中並不算出眾,比如薩爾佩冬就是宙斯的兒子。不過,通過女神母親忒提斯,阿基琉斯其實與宙斯甚至整個奧林匹亞神聖秩序有著超乎尋常的關係,可以說,忒提斯才是阿基琉斯身上神性的源泉。與奧林匹亞諸神相比,忒提斯雖然是一個處於邊緣地位的小神,但是在整個古希臘神話體系中,她是一位身世古老且擁有非凡能力的神,在某些流傳至今的文獻中,她甚至被當作“宇宙的生成本原”,具有“原始而神聖的創造力”。更重要的是,忒提斯具有救助其他神明的能力:荷馬在《伊利亞特》中提及她曾經救助過宙斯、狄奧尼索斯、工匠神赫菲斯托斯。基於對這些段落的細緻分析,勞拉•斯拉特金(Laura M. Slatkin)總結道,“雖然在《伊利亞特》的範圍之內,宙斯是終極的保護者,但是此處詩歌似乎指涉著另一種宇宙論關係”,也就是一個更為古老的以忒提斯為至高護佑力量的神話體系。
忒提斯強大的自然力量對於我們理解阿基琉斯的神性特質極為重要。大體而言,古希臘神譜經歷了以烏拉諾斯為首的自然神、以克洛諾斯為首的巨人神或泰坦神、以宙斯為首的奧林匹亞諸神這三個“朝代”的更迭,整個更迭的過程呈現出從自然神係到人文神系的過渡。以天空之神烏拉諾斯、大地之神蓋亞為代表的第一代神在很大程度上是自然力量的象徵,二者生育了泰坦神,包括與時間、農業、豐收相關的克洛諾斯,其妻子第二任神後地母神瑞亞,被荷馬稱作眾神始祖的大洋神歐申納斯,秩序和正義女神忒彌斯,繆斯之母記憶女神謨涅摩緒涅等,這些泰坦神的族群呈現出自然要素和人性要素的混雜。到了宙斯這一代,奧林匹亞諸神已經在整體上高度人文化了,其代表是雷神宙斯、神後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太陽神阿波羅、海神波塞冬、戰神阿瑞斯等,這些神的外形與性情都與人類無異,只是智慧更高、力量更強、容貌更美、永生不死。與最終取得統治地位的奧林匹亞諸神相比,忒提斯的世係屬於更加古老的自然神一般認為,忒提斯是被稱為“長者”的海神涅柔斯和海洋女神多麗斯的女兒,而涅柔斯是古海神蓬托斯和大地之神蓋亞的長子。,她所代表的更為原始的自然力量與宙斯締造的高度政治化的諸神秩序形成強烈的張力,這集中體現為,忒提斯不僅擁有救助神明甚至救助宙斯的力量,而且擁有摧毀宙斯主權的潛能。事實上,正是這一足以顛覆整個奧林匹亞神聖秩序的潛能蘊藏著阿基琉斯身世的秘密。
我們能夠通過品達的《伊思特米頌歌•八》(Isthmian 8)和埃斯庫羅斯的《被縛的普羅米修斯》了解有關阿基琉斯身世的故事:宙斯與波塞冬曾經爭相追求忒提斯,後因得知關於忒提斯的預言——海洋女神的兒子注定將勝過他的父親,兩位神明放棄了忒提斯,將她嫁給佩琉斯,生下了阿基琉斯。在埃斯庫羅斯的悲劇中,普羅米修斯知道宙斯與忒提斯結合的後果將是宙斯的覆滅:“他將受損,得之於將來的婚姻……她將生養一子,比他父親強健。”而在品達的詩篇中,秩序和正義女神忒彌斯將關於忒提斯的預言告訴了宙斯和波塞冬,並且建議他們將忒提斯下嫁給虔敬的凡人佩琉斯,讓她生出一個力量如戰神、迅捷如閃電的兒子,再讓她看著這個兒子年紀輕輕就戰死沙場。接著,品達講述了阿基琉斯的光輝事蹟,盛讚他的不朽榮耀,似乎詩人的傳頌(κλέος)正是為了補償阿基琉斯的英年早逝和忒提斯的喪子之痛。
在古希臘神話體系中,“兒子推翻父親”是神界主權更迭的通則,克洛諾斯推翻其父烏拉諾斯成為第二代主神,宙斯推翻其父克洛諾斯成為第三代主神。從某種意義上講,主神的更迭模式用神話的語言折射出超群個體與既定秩序之間的永恆張力,而古希臘文明對於這種張力有著深刻的認知:前者總是要推翻後者,締造新的秩序。正是通過這種方式,奧林匹亞諸神最終完成了古希臘神譜的人性化過程,也終結了“兒子取代父親”的輪迴,形成了以宙斯為首的永恆穩固的宇宙論秩序。作為原始自然力量的神聖承載者,忒提斯是奧林匹亞秩序的最大威脅,因為一旦她與宙斯結合,所生之子就將推翻宙斯,成為新一代主神,從而再次開啟父子相爭、主神更迭的循環。宙斯聽從秩序的守護者忒彌斯的建議,將忒提斯下嫁給凡間的佩琉斯,從而化解了奧林匹亞秩序的危機,而這一安排的後果便是,原本能夠成為新一代主神的忒提斯之子,最終成了雖然擁有最高神性,但仍然和所有人一樣必死,而且比特洛伊戰場上的所有其他英雄都更加短命的阿基琉斯。斯拉特金精闢地指出,“宙斯主權的代價是阿基琉斯的死”,進一步講,由於宙斯主權所象徵的是整個宇宙的神聖秩序,而阿基琉斯代表著人性所能企及的最高境界,因此,阿基琉斯身世的深層意義在於:“宇宙論平衡的維護要以人類的必死性為代價。”
正因為如此,忒提斯在《伊利亞特》中的另一個作用(實際上,這是她在這部史詩中的主要作用),就是通過她的不斷悲嘆來強調阿基琉斯的必死性。尤其重要的是,雖然阿基琉斯在懇請忒提斯替他向宙斯祈求的時候特意提到了她救助宙斯的往事,但是忒提斯在向宙斯祈求的時候卻不談此事,而是強調阿基琉斯的短命,這無疑是因為,阿基琉斯的短命才是宙斯欠忒提斯的最大一筆債。斯拉特金指出,阿基琉斯的“短命”(μινυνθάδιος)是《伊利亞特》的重要主題,相比於英雄詩系的其他作品中部分英雄最終獲得不朽的情節而言,荷馬的獨創性就在於決定性地排除了英雄永生的可能性。在荷馬史詩中,“不朽的觀念所表達的只是一種想像的極限,以此為參照,關於人類潛能與界限的現實得以衡量和理解”;而在所有必死的英雄中,阿基琉斯是“必死性經驗的極端案例”。在斯拉特金看來,荷馬對於英雄必死性的強調使得《伊利亞特》成為一部真正關於人性的詩歌。筆者基本上同意她的判斷,但需要補充的是,正如阿基琉斯這一形像是通過凸顯英雄身上高於和低於人性的自然力量來展現人性的面貌,反過來講,強調阿基琉斯的必死性的真正效果,是從人性的根本界限出發強化他的神性。在薩爾佩冬對於英雄道德的概括中,我們已經看到,英雄爭奪榮譽的深層動機是對於死亡的克服。在所有英雄中,唯有阿基琉斯被明確賦予了在默默無聞的長壽和輝煌榮耀的短命之間做選擇的機會,而他之所以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就是因為生命的長短對他來說是沒有任何分別的。阿基琉斯對死亡之於生命的意義有著異於常人的清醒認知,同時他也絲毫不畏懼死亡,這正是人之神性的展現。如果說神擺脫了死亡,那麼人的神性就在於能夠直面無法擺脫的死亡。

阿基琉斯的獸性

阿基琉斯的身世決定了他的神性淵源,而他的獸性則更多暴露在戰場上。直到史詩的最後幾卷,我們才見到戰鬥中的阿基琉斯——榮譽受損導致他一開始就退出戰場,最終是朋友帕托克魯斯的死令他返回;返回戰場的阿基琉斯懷著強烈的複仇欲,將自己的神性力量毫無保留地灌注給了冷酷無情的殺戮。
在剛奪回帕托克魯斯的屍體之後,“阿開奧斯人整夜為帕托克魯斯哀悼哭泣。他們中間佩琉斯之子率先慟哭,把習慣於殺人的雙手放在同伴胸前,發出聲聲長嘆,有如美鬃猛獅,獵鹿人在叢林中偷走了它的幼仔,待它回來為時已晚,長吁不止,它在山谷間攀援尋覓獵人的踪跡,心懷強烈的怒火(χόλος),一心要找到惡敵”。此處,阿基琉斯被比作失去了幼仔的獅子,而在第9卷,阿基琉斯曾把自己比作母鳥,把阿伽門農和阿開奧斯人比作雛鳥:“我心裡遭受很大的痛苦,捨命作戰,對我卻沒有一點好處。有如一隻鳥給羽毛未豐的小雛銜來它能弄到的可吃的東西,自己卻遭不幸。”這兩處比喻都旨在形容阿基琉斯的憤怒:對他來說,阿伽門農和阿開奧斯人像是不知感恩母鳥的雛鳥,而赫克托爾和特洛伊人則有如偷取獅子幼仔的獵人。阿基琉斯的前一種憤怒是對於統帥的不義和共同體失序的譴責,後一種憤怒則是對敵人的血海深仇。我們已經指出,荷馬通過對於名詞μῆνις[憤怒]的運用暗示前一種憤怒體現了阿基琉斯的神性,這種憤怒接近父神宙斯對他的子女的憤怒,因而被比作母鳥對雛鳥的憤怒;相比之下,後一種憤怒帶著強烈的獸性色彩,是獅子對獵人的憤怒。
在阿基琉斯決心返回戰場之後,種種跡象表明他已經進入了某種非人的狀態:他聲稱不僅要殺死赫克托爾為朋友復仇,而且要在帕托克魯斯的火葬堆前“砍殺十二個顯貴的特洛伊青年”給朋友送葬。他與阿伽門農握手言和,但是已經絲毫不在意榮譽的補償,至於他所喜愛的布里塞伊斯,他甚至說“願當初攻破呂爾涅索斯挑選戰利品時,阿爾忒彌斯便用箭把她射死在船邊。”此外,阿基琉斯在重返戰場之前還拒絕吃喝,並且對好心勸他的奧德修斯說:“我現在心中想的不是進食和渴飲,而是殺戮、流血和人們的沉重吟嘆。”荷馬也以敘述者的口吻講道,“想要安慰他的心靈,只有投進血戰的大口”,最終,“雅典娜把瓊漿和甜美的玉液灌進阿基琉斯的胸膛,免得難忍的飢餓襲進他的膝頭”——須知,瓊漿和玉液是神的食物。在奔赴戰場之前,阿基琉斯甚至與自己的戰馬對話,後者預言他的死,他憤怒地回復道:“這無需你牽掛!我自己清楚地知道我注定要死在這裡,遠離自己的父母,但只要那些特洛伊人還沒有被殺夠,我便絕不會停止作戰。”
在戰鬥重新打響之後,阿基琉斯幾乎憑一己之力擊敗了整支特洛伊軍隊。從第20卷開始的阿基琉斯之“勇績”(ἀριστεία)是全詩在戰鬥情節方面的最高潮,“荷馬從頭至尾鋪展開阿基琉斯靈魂中的全部恐怖,將他浸於噬血的行動之中,這些行動令此前所有的戰斗場景顯得大為遜色”。在波塞冬和阿波羅先後將埃涅阿斯和赫克托爾從阿基琉斯的槍下救走之後,阿基琉斯開始了他的殺戮。他首先殺死了某位女河神之子伊菲提昂,“阿開奧斯人的戰車輪子把伊菲提昂的屍體碾碎”。接著,在一連殺死了好幾個特洛伊戰士之後,阿基琉斯再次遭遇赫克托爾,雙方展開對戰,阿波羅用迷霧保護赫克托爾,“神樣的捷足阿基琉斯三次舉著銅槍猛衝上去,卻三次戳著空虛的迷霧。阿基琉斯神靈一般地發起第四次沖擊,喊叫著說出有翼飛翔的可怖的話語,'你這條狗,又逃過了死亡……福波斯•阿波羅又一次救了你'”。這個段落非常重要。在此前的戰鬥情節中,狄奧墨得斯和帕托克魯斯都以相似的方式遭遇過阿波羅。在第5卷,狄奧墨得斯進攻受阿波羅保護的埃涅阿斯;在第16卷,帕托克魯斯先是衝擊受阿波羅保護的特洛伊城牆,然後衝殺特洛伊軍隊。在狄奧墨得斯的和帕托克魯斯的第一次三連擊未果之後,兩人都因為“神靈一般地”(δαίμονι ἶσος)發起第四次進攻而遭到阿波羅警告,太陽神“發出可怖的吼聲”(δεινά),提醒對方“永生的神明和地上行走的凡人在種族上不相同”、“特洛伊城並未注定毀於你的槍下”。兩位英雄都聽從了警告,立刻後退,“避開了遠射神阿波羅的憤怒(μῆνιν)”。然而,在帕托克魯斯稍後以同樣的方式衝殺特洛伊軍隊時,阿波羅並未在他三次進攻之後給予警告,帕托克魯斯於是完成了第四次“神靈一般”的進攻,僭越了荷馬反复提示的某種神秘的規則,導致他“生命的極限來臨”,很快就被阿波羅、歐福爾波斯和赫克托爾合力殺死。阿基琉斯返回戰場之後很快便遇到了完全相同的情況,然而,他一連發動了四次進攻,雖然未能傷害受阿波羅保護的赫克托爾,但是既沒有收到任何警告,自己也毫髮無損。更重要的是,在他發起第四次“神靈一般”的進攻時,是阿基琉斯自己而非阿波羅喊出了“可怖的話語”(δεινά)。由此可見,第20卷的阿基琉斯已經突破了英雄不可連續四次挑戰阿波羅以及不可像“神靈一般”作戰的鐵律。接下來,阿基琉斯繼續將“神靈一般”的戰鬥力投入於更多、更殘忍的殺戮,直到這一卷在整部史詩到目前為止最為血腥和慘烈的場面中結束:“阿基琉斯就這樣神靈一般地揮舞長槍,到處追殺,鮮血淌遍黑色的泥土。有如一個農夫駕著寬額公牛,在平整的穀場上給雪白的大麥脫粒,麥粒迅速被哞叫的公牛用蹄踩下,高傲的阿基琉斯的那兩匹單蹄馬也這樣,不斷踩踏橫躺的屍體和盾牌,整條車軸和四周的護欄從下面濺滿血,由急促的馬蹄和飛旋的車輪紛紛揚起。”
阿基琉斯可怕的“勇績”並未止於這幅畫面。在第21卷的開頭,他將退至克珊托斯河口的大批特洛伊人截成兩段,把其中一段從平原趕向城牆,把另一段全部趕入河中,自己手持長劍“神靈一般地衝過去……凶狠地左右砍殺……鮮血染紅了水流……從河中挑出十二個青年把他們活捉,為墨諾提奧斯之子帕托克魯斯之死作抵償……他把俘虜交給同伴們送往空心船,自己急切地衝回去繼續勇猛砍殺”。接著,阿基琉斯先後殺死了呂卡昂和阿斯特羅帕奧斯。在殺死呂卡昂之後,“阿基琉斯抓住一隻腳把他扔進河裡”,讓魚群“吞噬呂卡昂光亮的嫩肉”。緊接著,阿基琉斯又殺死阿斯特羅帕奧斯,把他的屍體仍在沙灘上,任憑“鰻鱺和魚群圍繞著他的屍體忙碌,啄食他的嫩肉,吞噬他的肝臟”。重返戰場的阿基琉斯對敵人的屍體缺乏絲毫的尊重,這與他此前的表現形成鮮明的對比。他不僅任憑馬車踐踏死者的屍體,而且讓呂卡昂和阿斯特羅帕奧斯的屍體被魚鰻吞食,這是整部史詩中屍體被動物吞食的僅有實例。我們已經指出,史詩開頭提到的“屍體成為野狗的獵物和各種飛禽的餐食”的場景在《伊利亞特》中從未成為現實——雖然雙方英雄時常威脅要將對方的屍體交給鳥獸吞食,但是沒有人真正付諸行動。如果說荷馬反复提及這種威脅的用意在於揭示戰爭的殘酷和英雄在戰鬥中暴露的獸性,那麼阿基琉斯將呂卡昂和阿斯特羅帕奧斯的屍體交給魚鰻吞食的舉動,就毫無疑問地展現了他超乎尋常的獸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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