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雜時代的簡單活法（簡體書）

歷史顯然由時代連綴而成。三十年為一代，其間不乏“我相、人相、眾生相”，十年足以顯示端倪。
時代是中立的，本身無所謂褒抑。但凡有人，就特別想按照各自的想法為其塗抹色彩。是故，狄更斯先以倫理判斷分成好與壞，後來認定不分了，承認好與壞並存於世；釋迦牟尼先以體驗的維度細說苦與樂，後來認定不分了，指出一體兩面，悲喜同體；維克多·雨果刻畫了悲慘的世界，卻展現出凡人的濃情與壯美；赫胥黎描繪了美麗的新世界，反而映射出集體狂歡下人性的悲催。當下的標準往往以大小界別之，以大為雄偉，以小為羞赧。於是，藝人稱小時代，領導稱大時代，結果咋樣，未來方知……
時代是時間在空間馳騁、次第展開的卷帙。十年足夠細胞更迭再生千萬回。在時間軸上，時代被禪宗分為昨天、今天和明天，人的悲劇正是用對昨天的懊悔和對明天的焦慮占滿了今天，直搞得今天無地自容；在空間軸上，時代被不同的制度和文化切割為生存與競爭的社會場域，多數人的窘迫在於選擇這邊還是選擇那邊，少數人的悲劇卻是死到臨頭依然無法自覺。在行動軸上，積極的體現為“人在哪裡，心就在哪裡”，中性的體現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獄”，消極的體現是“人在曹營心在漢”。毋庸置疑，消耗生命於平庸之事就不可能抽身去做有趣之事。常識如此。
宋朝有一則寓言：“某日，釋迦牟尼、孔子和老子站在一壇醋前，各自嘗了一口。孔子曰酸，佛祖說苦，老子稱甜。”孰深孰淺，孰是孰非？沿著著名歷史作家巴巴拉·塔奇曼的足跡，黑老兔試圖借助“事實證據+智力活動+同理心+想象力”的框架來細細品鑒當下這個獨特時代的味道和溫度。
十年不短，你活得咋樣？千萬別用“以後”來支吾，因為以後絕不是你以為的“以後”。
愚昧有兩種：一是知道得太少而不知道實情，二是知道得太多卻不知道真相。前一種是看不見，後一種是看走眼。過去是什麼都不知道，傳播途徑局限了信息流；現在是道聽途說太多，反而混淆了真相。所以準確地說，過去犯錯誤根子上在於蒙昧，現在冒傻氣基本上源自愚昧。
在一個自以為不缺文化的時代，最大的誤會在於：只要買得起最昂貴的鋼琴，就自然會成為有成就的作曲家；只要提供足夠豐厚的物質刺激，創新思想就會爭先恐後地涌現出來！《茶書》譯者谷泉一語道破：“文化人的態度，決定了文化的高度——有什麼樣的文化人，就有什麼文化”；如今，“在一些問題上，智能像是消失了，不僅回不到懵懂無知的遠古，甚至墮落到糟糕的愚蠢段落裡面”。
擺脫新時代的愚昧需要新時代的文化啟蒙，而教育，承載著無可推卸的責任。如若基礎教育缺位，高等教育失職，就再找不到其他替罪羊了。
一些人以為生命的質量由上面的神來調節，另一些人以為生活的狀態由下面的生存條件制衡，更有一些人認為生存的勝負榮辱取決於周邊人的強弱。有人只相信看得見的，有人只迷信想得出的，有人只關心拿得到的。從根本上看，責無旁貸，覺悟越早，能量越足，選擇權越大。孟子日：“知命者不立乎巖墻之下。”天無絕人之路，想突圍總有可能。
十年轉眼掠過，未來猶可期許。時代風云變幻，最好不偏聽，不迷信，不盲從——好歹我們讀過幾本書，斯文在茲，不能只做掃地之用！
2019年1月，當自己的新年寄語寫到第八回並發誓即將以“十年”為周期斷然罷筆之際，何帆首發了宏大的三十年《變量》系列叢書第一冊。他的想法很有見地：“當人們都在討論哪裡是風口，哪裡是潮流的時候，我會帶你去看洋流。風口不重要，潮流不重要，洋流才重要。”二人的言說緣起不一樣，竟然異曲而同工。
酒飽飯足之後，想清楚三組小問題，會有助於理解生命存續的意義，並意識到你的“時間都去哪兒了？”
其一，如果你喜歡音樂，知道把流行存世的經典作品欣賞一遍要花多少時間嗎？如果你愛好文學，知道把古今名家小說瀏覽一遍要花多少時間嗎？如果你潛心學問，知道把思想史遺存的著作通讀一遍要花多少時間嗎？如果你癡迷於茶道，知道把天下好茶泡一遍要花多少時間嗎？
其二，靜心反省一回，消極倦怠消耗了多少有樂趣的時間？糾結徘徊錯過了多少有可能的機會？跟風追潮蹉跎了多少有意義的光陰？
其三，告訴我十年前你用哪一個茶杯，再給我看你現在用的是哪一個茶杯，然後回答我什麼時候換這個茶杯，繼而打開柜子給我展示一下裡面收藏了多少個茶杯，最後別忘了通知我，什麼時候這些茶杯才可以重見天日，履職上崗？
以上問題的時間界限如果從十年改為三十年，你以為會有差別嗎？如果用一生去響應，你以為又有多少人能夠提交出合格的答卷？
結論是：好玩的事情很多但好玩的時間不夠呀！突圍的可能依然有賴於個體的頓悟和選擇。以智覺為契機，以光明當向導，以正言正行做基準，在有限的生命時空裡，如果安心秉持“享有”原則，則世間資源相對具足，而倘若始終癡迷於“占有”結果，則必然患得患失，循環爭鬥永無盡期。
老子有言在先：吾言甚易知，甚易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黑老兔覺察在後：愚者挪不動，聰者跑得快，慧者行得遠！
日本近代啟蒙時期著名的思想家岡倉天心指出：“那些對於跌宕人生不能有絲毫察覺的人，我們習慣將其形容為‘沒有茶氣’。”
毫無疑問，追求真理是一件知易行難的事情。美國著名學者威爾·杜蘭特坦言：“真理無法幫助我們富有，卻能使我們自由。”他在《哲學的故事》導言中寫下一句讓晚輩為之動容的話：“作為教師，我們都不完美，但只要能推動教育事業前進一小步，只要盡心，就無悔於心。我們宣讀完開場詞，然後退下，無數更優秀的演員將在我們之後登場。”
罷了罷了，杞人憂天，想得愚夫腦瓜子痛，真不如放下——吃茶去！

此鳥令人嘖嘖稱奇之處還在於，一鳥開腔，足以抵得上一個小型研討會。它在那邊屋裡放聲，你在隔壁側耳旁聽，竟會以為有十余個代表在輪流發言，氣氛相當熱烈，比時下的學術會議還具有論辯交流的風範。此鳥如若應聘到高校，估計會因為在語言學方面的杰出貢獻榮獲“林尖鳥學者”稱號，或許還可以在晚年得以享受副部級鳥士待遇。
由於嚴重好奇並出於實證調查的興致，我決定把它借來掛在自家客廳裡仔細端詳，認真觀察了一天之後，研究結論有二：其一，鳥語不斷重復，哪怕再悅耳，一直聽也相當煩（它獨自在房間裡聒噪，整個屋子都不得清靜）；其二，吃進去一點點，拉出來一大片（搞得像時下盛行的學術文章一樣）。原本計劃向鄰居請求要經常借來玩一玩的，經過這次實驗，當即決定下不為例。
我以嚴謹的科學態度持續地觀察，試圖捕捉它說話時候喜怒哀樂的表情，一直琢磨它在說話的時候是否帶有相應的情緒。研究未果。也許它偽裝得很好，也許它口是心非，也許它故作深沉，也許它老謀深算，反正就是它在重復各種語音的時候一本正經，表情嚴肅，毫不含糊，語氣毋庸置疑，好像句句是真。令我困惑的另一個問題是，它小小的嘴和尖尖的舌發出的聲音絕不是“像誰”的問題，其根本就是被模仿者本人的原聲（甚至是八十歲老人的咳嗽），這又是如何做到的呢？最後終於想明白了：它並非是模仿聲音，而是直接精準復制了物理意義上的聲波頻率，才能達到如此神似的境界。
這件鳥事兒讓我的好奇心爆棚，特別想知道每天靠模仿逗別人開心的鷯哥自己是否快樂？它會不會因身懷絕技而比其他鳥類得到人類更多的眷顧從而活得更加有趣呢？
在物欲橫流的時代，面對“平淡、倦怠、平庸，充實、快樂、趣味”等一系列問題，人類不得不顧影自憐。拷問一下今天的大學生或研究生，有多少在謀取一紙文憑的同時還能體會到求學問道的真趣和快樂？再去追問今天的老師或學者，有多少在贏得資本、爭得社會地位的同時還能葆有傳道探究的激情和趣味？法國社會心理學家古斯塔夫·勒龐在19世紀末指出的問題似乎並未得到解決：“從小學直到離開大學，一個年輕人只能死記硬背書本，他的獨立思考能力和個人意識從來派不上用場，受教育對於他來說就是背書和服從。”這樣的情形與鷯哥何異？滕星教授在學術演講中揭示出當前中國大學的兩個危機：其一是男生不追女生了，其二是大學生都不買書了。為師深以為然！2019，大學裡的人們能否經得起上海環保大爺的質問：你是什麼垃圾？
古人愚癡而云：“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今人識相而行：始知得意金籠唱，何必奮力林間啼。時下，學者、學科、學校無不以追求一流為己任，卻往往南轅北轍，舍本逐末，未得要領。大學朝向一流者，必先擺脫平庸之困，再去“探究的場所”（伯頓·克拉克）裡發現學術研究的樂趣，體會趣味盎然的教育人生。時下教育平庸的表現至少有三：一是庸俗不堪，二是平淡無奇，三是高調重復。半個多世紀以前，基於對“生長繁衍於大地之上的人類”的關注，漢娜·阿倫特提出了“平庸之惡”的論斷，強調“平庸的惡可以毀掉整個世界”。的確，世界上不折不扣的壞人畢竟是少數，多數是自以為是的庸人，正是平庸之輩搞壞了教育，搞暈了大學，搞亂了文化。平庸就像流行病，病毒繁衍極快，感染傳播極廣，不經意之間，已經離我們如此之近，以至於猝不及防。我的導師文輔相先生所指“探究高深學術、培養高級人才、傳播高雅文化”的高等教育迅速被包抄合圍了。天才鷯哥的表現證實了高效的行為與平庸的生活是可以同時存在的。看看今天的高等教育，校校、人人爭先恐後，“好嗨喲”！感覺教育人生已經到達了高潮，以為學術研究已經到達了巔峰。這種狀態無意間契合了勒龐筆下的烏合之眾，他們“認為數量就是絕對的真理，任何人融人群體中都會感受到天然的合法性，並感知到數量所賦予的力量敢做任何事情，而且行動後處於正義的錯覺還不覺得自己是罪惡的”。大學的所作所為助長了平庸，空耗了巨大的社會資本，培養了精致的利己主義者，產出了無數的學術垃圾。
然而不幸的是，選擇平庸的人層出不窮，甘於平庸的人比比皆是。緣何如此呢？蓋因平庸無風險、不思考、不燒腦、不花錢、不費力、不負責、隨大流、看大戲、袖手旁觀、評頭論足，橫豎都不錯——雖然也不對。當平庸之輩匯成人潮之後，就自然而然地涌進了勒龐所建之“烏合之眾”微信群。
平庸者無趣，救贖之路在於真趣。據狄更斯老人家判斷，最好與最壞從來並存。既然沒有盡善盡美，總該留有一線苦中作樂、安貧樂道的空間去“盤他”。因而，如何在不完美的世界裡調適最舒服的姿勢也就成為世人無法回避的問題。於是在不同的時代，會涌現出在同一種境遇下取道不一且旨趣相左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