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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邊界(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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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邊界(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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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短篇小說集《玻璃邊界》首版於1995年,是墨西哥文學大師卡洛斯•富恩特斯文學生涯晚期的一部成熟力作。作品完美地展現了作家老練的寫作技法和蓬勃的創作力,與以往的作品相比,深刻而犀利的文筆中,更添了一抹辛辣的詼諧。全書通過九個短篇故事,生動而形象地刻畫出墨西哥與美國這對離上帝很遠、離彼此很近的鄰居,在長達兩百年的歷史演變中形成的剪不斷、理還亂的恩怨,以及如玻璃般無形卻又難以消解的感情隔閡。作品出版於《北美自由貿易協定》正式生效後不久,此時美墨兩國間的貿易壁壘有所弱化,然而兩國人民間的感情隔閡依舊難以打破。在代表篇目《玻璃邊界》中,主人公利桑德羅是一個家道中落的墨西哥青年,墨國的經濟危機消磨了他曾有的雄心壯志,在這一年的聖誕前夕,利桑德羅成為一名勞務工人,跨越美墨邊境,來到銀裝素裹的紐約清潔摩天大樓的玻璃幕墻,並在那裡邂逅了幕墻內側年輕美麗的美國女子奧德麗。身處玻璃幕墻兩側、於沉默中對望的兩個人,似乎建立起一個具有諷刺意味的共同體,處於隔離之中的共同體,在各自的孤獨中不容侵犯。

作者簡介

卡洛斯•富恩特斯(1928-2012),墨西哥著名作家、文人、外交家,西語美洲文壇最出類拔萃的作家之一,與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胡利奧•科塔薩爾並稱“拉美文學爆炸”四主將。1977年,榮獲西語美洲最負盛名的文學獎項羅慕洛•加列戈斯國際小說獎;1987年,榮獲素有“西語世界諾貝爾文學獎”之稱的塞萬提斯文學獎;1994年,榮獲西班牙著名文學獎項阿斯圖裡亞斯王子獎。

名人/編輯推薦

卡洛斯•富恩特斯是世界公認的西語美洲文壇最出類拔萃的作家之一;與加西亞•馬爾克斯、巴爾加斯•略薩、胡利奧•科塔薩爾並稱“拉美文學爆炸”四主將;一生獲獎無數,文學成就不容置疑。短篇小說集《玻璃邊界》首版於1995年,是墨西哥文學大師卡洛斯•富恩特斯文學生涯晚期的一部成熟力作。作品完美地展現了作家老練的寫作技法和蓬勃的創作力,與以往的作品相比,深刻而犀利的文筆中,更添了一抹辛辣的詼諧。全書由九篇構思精妙的小故事構成,分別是《首都女人》《羞恥》《掠奪》《忘卻之線》《加工廠的馬林欽》《朋友》和《玻璃邊界》《打賭》《格蘭德河,布拉沃河》,所有的主人公在最後一篇故事中相逢,使得整部作品融為一體,九個短篇匯成了一部長篇。

目次

首都女人
羞恥
掠奪
忘卻之線
加工廠的馬林欽
朋友
玻璃邊界
打賭
格蘭德河,布拉沃河

書摘/試閱

玻璃邊界
致豪爾赫•布斯塔曼特

從墨西哥城直飛紐約的達美航空航班的頭等艙裡,坐著萊昂納多•巴羅索先生。陪在他身旁的是個美麗絕倫的女人,一頭披肩長發烏黑光亮,仿佛是個畫框,框起了醒目的美人溝,那張臉的點睛之筆。年過五旬的萊昂納多先生對他的女伴頗感驕傲。她坐在窗邊,想象自己身處空難之中,想象著景物與天空的多變、瑰麗和渺遠。愛慕者總是對她說,她有著云霧般的眼瞼和淡淡的黑眼圈風暴。墨西哥男朋友說話動聽得像小夜曲。
米切琳娜從空中望著這一切,回想起男友們為她送去小夜曲,給她寫情書訴說甜言蜜語的少年時光。云霧般的眼瞼,淡淡的黑眼圈風暴。她嘆了口氣,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十五歲。那麼為什麼,對青春的懷戀會突然間不期而至,讓她思憶起那些常常參加舞會、首都社會的富家子弟向她大獻殷勤的日子來?
萊昂納多先生更喜歡坐靠過道的位置。盡管早就習以為常,但一想到自己困在一支鋁制鉛筆裡,飛上三萬英尺的高空而沒有可見的支撐,他還是會感到神經緊張。不過,這次旅行是他倡議的結果,這一點帶給他極大的滿足。
自由貿易協定剛一通過,萊昂納多先生就開始了緊鑼密鼓的四處遊說,旨在將墨西哥勞務移民列入“服務”項,甚至算作“對外貿易”。
在華盛頓和墨西哥,這位活躍的倡導者兼生意人解釋稱,墨西哥主要的出口不是農產品和工業品,也不是組裝加工品,甚至不是用於償還對外債務(永恒的債務)的資本,而是勞務。我們出口的勞務比水泥和西紅柿還要多。他有一個避免勞務演變為衝突的計劃,很簡單:避免邊境穿越,杜絕非法移民。
“他們還會不斷過來。”他對勞工部長羅伯特•萊克說,“他們會來是因為你們需要他們。就算在墨西哥有的是工作,你們也會需要墨西哥勞工。”
“合法的。”部長說,“合法的需要,不合法的不需要。”
“不能一邊相信自由市場,一邊卻對勞工潮關起大門。這就像對投資關閉大門一樣。市場的魔力哪去了?”
“我們有責任守護我們的邊境。”萊克接著說,“這是個政治問題。共和黨人正在利用日益高漲的反移民情緒。”
“不能把邊境軍事化。”萊昂納多先生漫不經心地抓撓著下巴,在那兒尋找著同他美麗的兒媳婦一樣的凹陷,“它太長了,荒無人煙,有太多漏洞。你們不能在需要勞工的時候放松,不需要的時候又收緊。”
“我支持一切能為美國經濟增添價值的措施。”萊克部長說,“只有這樣我們才能給世界經濟增添價值,反之亦然,您的建議是什麼?”
萊昂納多先生的建議如今已變為現實,就在經濟艙裡,他叫利桑德羅•查韋斯。他想看看窗外,卻被右側的同伴擋住了視線,後者正目不轉睛地盯著雲彩,仿佛尋回了被遺忘的祖國,窗戶被他噴漆草帽的大帽檐遮得嚴嚴實實。利桑德羅的左邊,另一個勞工正在睡覺,帽子一直壓到鼻梁。只有利桑德羅沒有戴帽子,他的手時而穿過柔軟卷曲的黑發,時而撫摸整齊濃密的小胡子,時而又搓揉肥厚油膩的眼瞼。
上飛機的時候,他一眼就看見了坐在頭等艙裡的著名企業家萊昂納多•巴羅索。利桑德羅的心臟微微跳動了一下。他認出了坐在巴羅索身邊的那個姑娘,他年輕時去拉斯洛馬斯區、佩德雷加爾區和波蘭科區參加派對和舞會的時候,曾與她有過來往。是米切琳娜•拉博爾德,那時候所有的小伙子都想邀請她跳舞,其實,是都想占她一點兒便宜。
“她來自老家族,但是一個子兒都沒有。”其他小伙子說,“清醒點,可別和她結婚,她沒有嫁妝。”
利桑德羅請她跳過一次舞,他已經不記得是對她說過,還是只在心裡想過,他們兩個都窮,這是他們的共同之處,他們受邀參加聚會是因為她來自一個上流社會家庭,而他和那些富家子弟上同一所學校,不過他們的相似之處要多於差別,她不這麼覺得嗎?
他不記得米切琳娜回答了什麼,甚至也不記得他大聲說出了這些話,還是只在心裡想過。隨後其他人請她跳了舞,而他再也沒有見過她。直到今天。
他沒敢同她打招呼。她怎麼會記得他?他該對她說什麼呢?你還記得十一年前我們在“大臉”卡西利亞斯的聚會上見過面,我請你跳過舞嗎?她連看都沒有看他。萊昂納多先生看了他,他從正在閱讀的《財富》雜志上抬起頭瞟了他一眼。這本雜志細數了墨西哥最富有的人,幸運的是,再一次遺漏了他。無論是他還是有錢的政客都從來不會出現在那裡。沒有政客是因為他們的生意都不掛自己的名字,而是藏在洋蔥似的一層又一層多方參股、代理和基金會的後面……萊昂納多先生效仿了他們的做法,很難將他實際擁有的財產直接歸於其名下。
他抬起眼是因為看到或者感覺到了一個不太一樣的人。自從被作為“服務”雇傭的勞工開始登機以來,萊昂納多先生起先還為自己的成功運作沾沾自喜,隨後便承認看著這麼多頭戴噴漆草帽皮膚暗黑的人從頭等艙經過令他心煩,於是他不再看他們。別的飛機有兩個入口,前面一個,後面一個。花著頭等艙的錢,還不得不忍受破衣爛衫臟兮兮的人從身邊經過讓人有些惱火。
某種東西迫使他抬頭看,那便是利桑德羅•查韋斯的經過。他沒戴帽子,看上去好像屬於別的階層,有著不同的背景。他為紐約十二月的寒冷做了準備。其餘的人都穿著牛仔服,沒有人告知他們紐約天氣很冷。而利桑德羅卻穿了黑紅格子的羊毛衫,拉鏈直拉到喉嚨。萊昂納多繼續閱讀起《財富》雜志來。米切琳娜•拉博爾德•德巴羅索緩緩啜飲著她的含羞草雞尾酒。
利桑德羅•查韋斯決定在餘下的旅途中閉上眼睛。他要求不要給他上餐,讓他睡覺。空姐迷惑不解地看他,因為通常只有頭等艙才會這樣要求。她想表現得熱情周到:我們的香料飯很美味。事實上,一個揮之不去的問題就像一只鋼蚊子正在利桑德羅的額頭上鉆洞:我在這裡做什麼?我不應該做這個。這不是我。
我——那個不在此處的人——曾經有過別的抱負,直到中學,他的家庭都足以支撐這些抱負。父親的冷飲廠生意興隆,由於墨西哥氣候炎熱,人們總要喝冷飲。冷飲越多,也就有越多的機會送利桑德羅去私立學校,憑貸款在夸特莫克區買下一處別墅,支付雪佛蘭汽車的月供,並保有送貨車隊,每年去一次休斯敦,即使只是短短幾日,逛購物中心,聲稱是去住院做年度體檢……利桑德羅討人喜歡,他參加聚會,閱讀加西亞•馬爾克斯,幸運的話,下一年將不再坐公共汽車去上學,而將擁有自己的大眾汽車……
他不想朝下看,因為害怕發現某種也許只有從空中才能看見的可怕的東西。國家已不復存在,墨西哥已不復存在,這個國家純屬虛構,或者,不如說,是由一小群曾經相信墨西哥存在的瘋子維持著的美夢……一個像他家這樣的家庭沒辦法熬過二十年的危機、債務、破產,每每重燃希望卻又再陷危機,每六年一次,情況越來越糟,貧困、失業……他的父親已經無力償還用於翻新工廠的美元債務,冷飲銷售被少數寡頭壟斷,獨立廠商和小企業不得不賤賣退出市場。現在我該做什麼營生?他的父親在納爾瓦特區的公寓裡像幽靈般踱來踱去時自言自語,當他還不上夸特莫克區別墅的貸款,也無法再支付雪佛蘭汽車的月供時,當他的母親不得不在窗戶上貼出裁剪告示時,當存款先是因為一九八五年的通貨膨脹,接著又因為一九九五年的貶值,自始至終因為日益累積無法償還的債務而蒸發一空時。私立學校到此為止,擁有汽車的美夢不再。你的叔叔羅伯特有副好嗓子,在街角唱歌彈吉他能掙上幾個比索,但我們還沒落到那步田地,利桑德羅,我們還不用到教堂前面去出賣苦力,手裡拿著工具和說明工種的牌子,水管工木工機械工電工瓦工,我們還沒混到那麼慘,像我們以前用人的孩子那樣,不得不流落街頭,中斷學業,扮成小丑的樣子,把臉塗白,在起義者大道和改革大道交叉口那兒表演雜耍拋球。你還記得羅莎的兒子嗎,他在咱家這兒出生的時候你總和他玩?嗨,我是說咱們以前在納薩斯河區的家。唉,他已經死了,我記得他也叫利桑德羅,和你一樣,當然了,他們給他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讓我們做孩子的教父母,他十七歲的時候就不得不離開家,在十字路口表演吞火,臉上塗了兩滴黑色的眼淚,吞了一年的火,把汽油含在嘴裡,往喉嚨裡塞燃燒的麻屑,直到把腦子都燒壞了,利桑德羅,他的腦子壞掉了,變成了個面團,而且他還是家裡最大的孩子,全家人的希望,現在更小的幾個孩子在賣面巾紙、口香糖,咱們的用人羅莎絕望地告訴我,你還記得她吧,她說現在她得拼命阻止這幾個小兒子開始吸食膠水,渾渾噩噩地上街和流浪兒一起討生活。這群孩子的數量、挨餓和被忘卻的程度與流浪狗不相上下。利桑德羅,一個媽媽能對上街討生活養活她、拿東西回家來的孩子說什麼呢?利桑德羅,你看看吧,你的城市正沉淪在對過去的遺忘,特別是對曾經理想的遺忘中。我什麼權利都沒有,有一天,利桑德羅•查韋斯對自己說,我只能融入所有人的犧牲中去,融入這個被犧牲掉的、治理不力、腐敗墮落、麻木不仁的國家,我必須忘掉癡心妄想,去賺錢,接濟父母,做不至於太丟臉的事,一份正派的工作,一份把我從對父母的鄙夷、對國家的怨恨、對自身的羞恥還有朋友的嘲笑中拯救出來的工作。幾年來,他一直試圖厘清頭緒,忘掉過去的白日夢,拋開對未來的雄心壯志,沾染上宿命論的悲觀,抵御著內心的憤懣,在無論如何也要掙脫困境的執拗中飽受屈辱卻也為此深感驕傲。利桑德羅•查韋斯,二十六歲,心灰意冷,此刻面臨著新的機會,作為勞務工人到紐約去。他不知道萊昂納多•巴羅索剛才說過:
“為什麼所有人都那麼黑,那麼土氣?”
“大部分人都那樣,萊昂納多先生。這個國家沒別的指望了。”
“看看能不能給我找一個至少看起來更體面、臉更白點的人,唉,真見鬼。這是第一批去紐約的。伙計,我們會給人留下什麼樣的印象?”
然而剛剛,當利桑德羅經過頭等艙時,萊昂納多先生打量了他,想不到他會是這些雇傭工人中的一員,他希望所有人都像這個小伙子一樣,身為工人卻有體面人的模樣,有精致的五官,像馬裡阿契樂手那樣漂亮的小胡子,而且,該死,他比萊昂納多•巴羅索本人還要白!與眾不同,這位百萬富翁注意到,一個與眾不同的小伙子。你不覺得嗎,米切?然而他的兒媳兼情人已經睡著了。

當他們在暴雪之中降落於肯尼迪機場時,巴羅索很想盡快下飛機,可是米切琳娜蜷靠在窗邊,蓋著毯子,頭舒服地枕著枕頭,一副慵懶模樣。等所有人都下去吧,她請求萊昂納多先生。
他想提前出去同負責集合勞工的人打招呼,這些墨西哥勞工將趁周末辦公室沒人的時候清洗曼哈頓的幾座樓。服務合同上寫得清清楚楚:星期五晚上從墨西哥到紐約,星期六、星期日工作,星期日晚上返回墨西哥城。
“所有的都算上,加上機票,都比在曼哈頓當地雇傭勞工便宜。我們可以節省百分之二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他的美國客戶們說。
但是他們忘了告訴墨西哥勞工這裡天氣很冷,所以,欽佩於自己的人道主義精神,萊昂納多先生想先下去提醒他們這些年輕人需要外套、毯子,隨便什麼。
他們開始經過,的確是什麼樣的人都有。萊昂納多先生的人道主義驕傲和此刻的民族主義驕傲倍增。這個國家遍體鱗傷,曾經還以為大功告成。我們做夢以為自己屬於第一世界了,卻再次從第三世界中醒來。是時候為墨西哥加倍努力地工作、不灰心喪氣、找到新的出路了,比如這一個。什麼樣的人都有,不止那個穿格子毛衣留小胡子的年輕人,還有其他這位企業家沒有注意到的,因為那種對偷渡客——戴噴漆草帽、胡須稀疏的農民——的刻板印象吞噬了一切。現在他開始分辨出他們,將他們個體化,還他們以人格,以主人的姿態,四十年來始終如此,同工人、經理、專業人員、官僚打交道,所有人都服務於他,永遠服務於他,從來沒有人在他之上,這是他的獨立座右銘,沒有人,連共和國的總統都不能凌駕於萊昂納多•巴羅索之上,或者,就像他對美國合作伙伴所說的:
“I am my own man. I’m just like you, a self-made man. I don’t owe nobody nothing.”
對任何人他都不否認自己的杰出。除了那個留小胡子的帥小伙兒外,巴羅索還想分辨出外省的年輕人,他們以特定的方式穿著,比墨西哥城的奇蘭哥們更落後,但也更引人注目,有時候更灰暗,在這些人中間,他開始區分出那些兩三年前,在薩利納斯治下的繁榮時期,曾在丹尼斯餐廳用餐,在巴亞爾塔港度假,或是在衛星城的多功能影院觀影的小伙子們。他認得出他們是因為他們是最憂鬱的,但也是最不認命的,是那些和利桑德羅•查韋斯一樣自問著的人——我在這裡做什麼?我不屬於這裡。屬於,你屬於這裡,巴羅索會這樣回答他們,屬於極了,在墨西哥,就算你跪著爬到瓜達盧佩聖母聖殿,憑奇跡都不可能兩天賺一百美元,一個月四百,月入三千比索,這連聖母也給不了你。
他看著他們,仿佛他們是屬於自己的東西,是他的驕傲,他的孩子,他的主意。
米切琳娜仍然閉著眼睛。她不想看工人們經過。他們都是年輕人,一副潦倒模樣。她也厭倦了陪萊昂納多旅行,最初她很喜歡,她感到有身份,讓她難受的是一些人的排斥,另一些人的隱忍,還有自己家人沒有絲毫不悅的理解,說到底,他們享受著萊昂納多給的好處,尤其是在如今的危機時代,沒有米切琳娜,他們會怎麼樣?她那年過九十,仍在用紙盒子收藏著各式古董,深信波菲利奧•迪亞斯仍是共和國總統的奶奶莎琳娜女士會怎麼樣?她那熟諳勃艮第葡萄酒和盧瓦爾河城堡所有譜系的職業外交官父親會怎麼樣?她那需要舒適與金錢來做她唯一真正想做的事——不張嘴,連吃飯的時候都不張嘴,因為在公共場合這麼做令她羞恥——的母親會怎麼樣?她那依附於萊昂納多•巴羅索的慷慨,今天一個工作,明天一個特許經營,這兒一個合同,那兒又一個代理的兄弟姐妹們會怎麼樣?……但現在她累了。她不想睜開眼睛,不想碰上任何一個年輕男人的眼睛。她的義務是和萊昂納多在一起。她尤其不願去想她的丈夫,萊昂納多的兒子,他不想念她,他很幸福,離群索居在他的莊園裡,對她毫無怨言,也不怪罪她和他的爸爸混在一起……
米切琳娜開始害怕其他男人的眼神。
工人們拿到了毯子,返祖似的當作傳統薩拉佩披風那樣披在身上,被送上了汽車。從航站樓出來直到上車,這中間感到的寒冷足以使他們感激預先準備的外套、臨時的圍巾和他人身體的熱量。他們相互找尋和辨認,可以察覺到他們在尋覓那個可能與自己相似、有同樣的想法、來自同一片土地的伙伴。對待農民、鄉下人,向來有一種話語的橋梁,那是一種極為老舊的正式,並不掩飾等級身份的禮貌,但也從來不乏把身份低微的人當作下等人對待的蠢貨,用“你”來稱呼他們,對他們呼來喚去,大聲呵斥。在這裡,此刻,這全無可能。所有人都窮愁潦倒,同病相憐。
在那些沒有鄉下人模樣和穿著的人中間,這時候,也籠罩著局促不安的情緒,一種不承認他們在那裡的意願,不承認他們在墨西哥的家中境況如此艱難,他們走投無路,只能屈服於每星期工作兩天就能月入三千比索的工作,在紐約,一座異鄉的城市,全然陌生,在那裡無需與人交好,無需面臨在與同鄉接觸時不得不坦言相告卻被嘲笑和不理解的風險。
因此,在這乘坐著九十三名墨西哥勞工的汽車裡,如空氣一般冰冷的沉默在一排排座位間傳遞。利桑德羅•查韋斯想象著,其實,盡管有話可說,所有人都因為這雪而噤聲不語,因為大雪籠罩的寧靜,因為這星星點點寂靜潔白的雪,它悄無聲息地落下,在所觸之物上消融,重歸於無色的水。在長長的雪幔後面,這城市是什麼樣子?因為在電影裡見過,利桑德羅勉強分辨出一些都市輪廓,城市的幽靈,摩天大樓、橋梁、百貨商場和碼頭白雪覆蓋隱約朦朧的面孔……
他們疲憊不堪,快步走入一家擺滿行軍床的健身房,這些美國軍隊的簡易床鋪是巴羅索從一家軍用剩餘物資商店買來的。他們將包裹扔在床上,就走向角落裡備好的自助餐。廁所在更裡面。有的人開始熟絡起來,互相打打鬧鬧,稱兄道弟,甚至有兩三個人唱起了跑調的《黃金船》,其他人讓他們閉嘴,說他們想睡覺,明早五點就要開始一天,我這就要到載我的黃金船停泊的港口去了。
星期六早上六點,現在終於可以感受到、聞到、觸摸到城市了,但還看不見。充滿著冰碴的霧將它隱去了。然而曼哈頓的味道仿若一把鐵匕首刺進利桑德羅•查韋斯的鼻子和嘴巴裡,是煙,是下水道、地鐵、十二輪貨運大卡車的排氣管和幾乎貼到堅硬光亮如漆皮般的瀝青路面的前格柵所噴出的酸澀煙霧。在每條街上,卡車的金屬大嘴張開來吞下一箱又一箱的水果、蔬菜、罐頭、啤酒,還有碳酸飲料,碳酸飲料讓他想起他的爸爸,在自己的城市墨西哥城旦夕之間變成了異鄉客,恰如他的兒子在紐約市一樣,兩個人都捶胸自問,我在這裡做什麼?難道我們生來為此?我們的命運不是另一番模樣嗎?這是怎麼回事……?
“體面人,利桑德羅,別讓別人說出二話。我們一直都是體面人。我們做什麼都規規矩矩,從來不出格。是因為這個才過得不好嗎?因為做體面人?因為像正直的中產階級那樣生活?為什麼我們總是事事不順?為什麼從來不能有個好結果,兒子?”
在紐約,他回憶起父親在納爾瓦特的公寓裡彷徨迷失,如同行走在沙漠中,沒有庇護所,沒有水,也沒有路標,將那所公寓變成了他惶惑茫然的沙漠,在一連串意料之外、無法解釋的事件帶來的暈眩中努力站穩腳跟,仿佛整個國家已經失控,跌跌撞撞,成為自身的逃亡者,不顧一切地逃離秩序、預見性和體制性的牢籠——就像報紙上說的:體制性。他現在在哪?他是什麼?能做什麼?利桑德羅看見無數尸體、被殺死的人、腐敗的官員、無窮無盡不可理解的陰謀,殊死搏斗只為權力、金錢、女人、同性戀男人……死亡、貧窮、災難。他的父親墜入這無法解釋的漩渦之中,在混亂面前繳械投降,無力再出來奮斗、工作,依靠著他的兒子,正如兒子孩提時曾依賴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縫補破衣服、不眠不休地織披肩或毛衣能賺多少錢?
但願墨西哥城上空也降下一道雪的幕簾,將一切覆蓋,埋藏起怨恨、無解的問題和集體被騙的感受。看著墨西哥灼熱的塵土,那永不疲憊的太陽的面具,不得不接受城市的失落,不同於欣賞紐約裝飾在灰色墻壁和黑色街道上的白雪王冠,感受到一種生命的脈動:紐約從分裂中不斷建立自身,這是它作為所有人的城市所不可避免的命運,充滿活力、不知疲倦、野蠻而致命的全世界之城,在這裡,我們都可以認出自己,看見我們自身的極惡與至善……
這便是那座樓。利桑德羅•查韋斯拒絕像個鄉巴佬似的朝四十層的高度仰望,他只是尋思著他們怎麼在暴風雪中清洗窗戶,這雪有時連建筑的輪廓都能消融,仿佛這座摩天大樓也是冰做的。這是他的幻想。天剛稍稍放亮,一座通體玻璃的大樓就出現在眼前,沒有一塊材料不是透明的——一個用鏡子做的、由鍍鉻鍍鎳玻璃連接而成的巨型音樂盒,一座玻璃撲克的宮殿,一個水銀迷宮玩具。
他們被聚集在天井中央,並被告知是來清洗大樓內側的。天井就像個發著灰色光的院子,六面純玻璃幕墻像盲目的峭壁從它的六個側面拔地而起。就連兩座電梯都是玻璃的。四十乘以六,辦公樓的二百四十張內側面孔,圍繞在一個庭院四周,過著既隱秘又透明的生活。中庭就像從玩具宮殿的中心挖掉的四方體,一個在海灘建城堡的孩童的夢想,只不過他拿到的不是沙子,而是玻璃……
腳手架等待著他們,將根據每層的面積將他們升至不同的樓層。這座建筑自下而上逐漸變窄,到頂部時呈金字塔形。仿佛置身於一座玻璃的特奧蒂瓦坎金字塔上,勞工們開始升到第十層、第二十層、第三十層,以便從那裡開始清洗,然後逐層下降,帶著手工清洗工具,背著清潔劑桶,就像潛水員的氧氣罐。利桑德羅升上玻璃的天空,卻感覺像被淹沒,下潛到陌生世界裡一個奇怪的玻璃海洋中,上下顛倒……
“這產品安全嗎?”萊昂納多•巴羅索詢問。
“非常安全。是可降解的。一旦用過,就會分解成無害物質。”美國合作伙伴回答。
“這樣最好。我在合同裡加了個條款,讓你們為工作導致的疾病負責。這裡只要呼吸就會死於癌癥。”
“啊,萊昂納多先生您可真是的。”美國人笑起來,“您比我們還要冷酷。”
“Welcome a tough Mexican.”萊昂納多總結道。
“你真是個冷酷的人!”美國人讚賞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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