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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夢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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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夢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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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愛情的神祕,使人在渴求的迷戀中,成為一個幻稚的拜神主義者,一切風吹草動,都被自作多情的曲解作有利的,或者不利的,可疑的朕兆。

愛與欲,藝術與永恆的思詰探索
畫家與他的妻子,以及他與四位習畫的女弟子之間,各種悸動、遐思、奔放與收束。她們均早慧機巧,柔媚可愛,精於試探,令人捉摸不定心思,眼神、動作、語調、筆觸,有意無意擾動情波,犯或不犯呢?在欲望與色彩之間,在情感與線條之間,以時間作為畫紙的長長的人生,一如沉浮於迢遞無際的長程之夢。


‧朱西甯經典作品。
‧人的繪畫根性於叛逆,恰與上帝的繪畫相反;人在白色的宣紙上潑墨。

 

作者簡介

朱西甯

本名朱青海(一九二六~一九九八),山東臨朐人。青少年時期適逢對日抗戰,戰後就讀杭州藝專。一九四九年棄學從軍來台,從上等兵至上校退役。

曾任《新文藝》月刊主編、黎明文化公司總編輯,四十六歲離開軍職以專志寫作;曾在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組兼任教職。

一九四七年,在南京《中央日報》副刊正式發表第一篇短篇小說〈洋化〉,一九五二年出版第一本小說《大火炬的愛》。作品有長篇小說《貓》、《旱魃》、《畫夢紀》、《八二三注》、《華太平家傳》,短篇小說集《鐵漿》、《狼》、《破曉時分》、《冶金者》、《春城無處不飛花》,散文集《朱西甯隨筆》、《微言篇》等三十餘部作品,無論質量,皆極為可觀,允為當代台灣最重要小說家之一。

遺作《華太平家傳》,耗費十八年寫作,傾其畢生功力,多次易稿修改。此書深受台灣文壇肯定,更榮獲二○○二年時報文學推薦獎、中國時報‧開卷年度中文創作類十大好書、聯合報‧讀書人年度文學類最佳書獎,以及金鼎獎等。

目次

周南南 
林安娜 
寒星 
羅元 

附錄
畫夢紀─朱西甯的小說藝術與歷史意識(評介)/王德威
朱西甯作品出版年表

 

書摘/試閱

周南南

雖千萬人,吾往也—
我不知道是否適切這樣戲劇性的誇傲,把自己感覺得很壯肅的樣子;當我和湧動的散場人羣相反方向的往前走着,我確是有這樣誇張的感覺。
想必你有過這種經驗,一種集會解散的時候,或者戲院裏散場之際,你從很後面的座位上站起來,急急于要到前面去,你不得不獨排眾議的迎着那麼多走不動的人們,擠擠挨挨向前掙扎,多少阻擋,使你擔心會失去你所要得到的那個目標。
留在最後的,是幾位教育局的官員和評判的老師,「嘿,秦老師,還以為你沒接到請帖呢。」教育局的主辦人這樣的招呼過來。
「非常抱歉,」我說。「來遲了,所以就坐在後面沒過來。」
這樣,真好像我是專程為了禮貌才到前面來寒暄的,接着是主辦的科長過來握手道謝。而我,不得不將計就計的一一招呼着。我留意到那位女老師還不曾走。還有那個抱着洋娃娃獎品的小女孩也停留在那裏,單單一個人,不知在等誰。一頭刺眼的黃髮,長長的披散着。
說是到前面來找這位女老師,實在講不通,根本連人家姓甚麼叫甚麼都不知道,只不過評分的那天見過而已。但是你知道,對于一個異性有了意思,你就會像個傻瓜一樣,老想在她面前出現出現,加深她的印象,並且多看一看她。確實,她是個美得叫你只顧關心她是否已婚,而又立時失望的直覺到不可能還在待嫁的那種女人,使你沒有理由的無法意識到她是位女老師。于是想知道她叫甚麼名子的念頭,即使有,也顯得很次要了。
但是低年級組第一名的那個小女孩,我是刻意要找的,而且希望會碰見她的家長,或者她的老師。
「就一個人嗎?」手按在不很熨貼的一頭黃髮上,我彎下腰來問。可能正巧是在場的哪個官員或者某位老師的女孩罷,我不會相信她是一個人來的。可是一眼就看得出來,好孤單的樣子。
她點點頭。頭髮簡直不比她抱着的洋娃娃化學製品的黃髮深多少。
甚麼意思呢?點頭的意思是說真的是一個人來的?我不過那麼不經意的問一聲,根本不會以為一個一二年級的孩子,沒有人帶着,單獨的跑來領獎。怎麼可能呢?我彷彿敏感到甚麼,手幾乎有些尷尬的不知應該立刻從她的頭上拿開,還是仍舊按在上面。
「叫周南南,是不是!?」拉着她手,我坐到鄰座的一張空位上。孩子的手似乎嫌涼了一些,這使我用心的注視着她那被散亂的黃髮遮去了一部分的側臉。
孩子又再點點頭。
這是意料中的。然而另有一個意外,低垂的睫毛上,挑着一滴晶瑩的淚光,要滴落不滴落的,鈴鈴的戰索着。並且一下下緊咬住微微翹上去的嘴唇。
這麼小的孩子就懂得壓制自己麼?「老師陪妳好嗎?」我說。
孩子頭垂得更低,能看得到她在擠着眼睛,好似要把眼泡裏可能有的淚滴擠擠乾淨。
「老師送妳回家,好嗎?」我說。
孩子不作聲,我等待着,不禁瞥一下那邊的那位女老師。她還在應酬性的同兩位男士談笑着。雖然,很可笑的,心裏有一絲不快,但一點也沒有顯出逾越的多看她一眼。
「好嗎?老師騎摩托車送妳。」
「不要,」孩子依然不肯抬頭。「我要等岳老師帶我走。」
真是,害得我這麼敏感的關心起來。我聽見那邊幾位老師互道再見—當然,耳膜上感應的頻率最強的,當然是那位女老師。我看過去,不知哪位才是周南南坐在這裏獃等的岳老師,也許正巧是她。我替孩子找出了不高興的理由,顯然她是被冷落了。對于一個天才型的兒童,這種敏感不算很過分的。
美麗的女老師當真向這邊走來。第一次我領略到那種「款款」所意味着的韻律,大幅的斜裙搖曳有致的左右款擺着,一臉令你發慌的笑容,迎着過來。
原來姓岳;一個一向很平凡却忽然好感起來的姓氏。你會有那樣的經驗的,經過介紹之後的新朋友,你會從他的面孔以及諸處發現他十分應該姓那個姓。
「走罷,周南南。」她說,一面跟我頷首笑笑。
「小朋友等壞了。我還以為她是一個人來的。」小女孩依舊深深的垂着臉。「周南南,岳老師來了。」我提醒她,動動她顯得有些涼的小手。
好像不很情願的,小女孩讓她的岳老師拉着手,頭側到另一邊,懶懶的跟着走。很可能這是個極矯情的孩子。
會場裏沒有甚麼人了。台上的燈光等不及似的一一熄掉。
跟在這一對師生的背後走着,我是很可恥的慾望着那麼美好的款款的背影。然而我忽然感到不解,她是位國校的老師麼?這一次兒童美術比賽,教育局邀請的評判委員分明都是中學以上的美術教員。
「岳老師在國校兼課嗎?」就我所知,這樣的情形不大可能。
「好抱歉,」她側過臉來,笑得好像很開心。「我不是周南南的老師。」
怎麼,我是傻得這樣可笑?我不信會由于動情而糟到這種樣子。我是十分清醒的,決沒有糟到把小女孩的話聽錯了的地步。
「方才……」話剛出口,我又放棄了辯白;覺得那樣反而更傻,更劣勢。
「我倒以為你跟周南南是很熟的。」她回過頭來笑笑。
「不過,我是很想認識。」我嗡嗡不清的說。
我真惱起自己,為甚麼又無端的心虛起來。
叫這位美麗的女老師疑心我跟周南南很熟,那是從何而來的理由呢?不用說,她看到我那份不合理到刺眼程度的評分表了罷?
我會承認的,我的分數給得極不合理;把周南南的分數提高到不能再高的限度,其他小朋友則被壓得不能再低。而所以這樣,無非是希望我的分數能夠發生決定性的作用。那末,那份評分表看在別人眼裏,自然很容易使人誤會其中一定有甚麼私情了。
我是太激賞周南南那幅太有想像力和創造力,並且無拘無束,揮灑無際的圖畫。對于這麼一個不易多見的天才,我懷疑能否受到其他評分老師的欣賞,于是不能不把那些多半仰靠老師或家長等成年人打扮過的圖畫,給分給得非常殘酷。
然而這不合理嗎?對于天才和庸才來說,這是極為公平的。我便是用這個使我自己的良心堅硬起來—十分俯仰無愧的那種心安。
可是我軟弱了;如果不是很想看看這個小天才,我已經不預備來參加這個觀禮的邀請。而我真的是遲到了嗎?真的是來遲了而偷偷坐在後面?
我可以猜想到,疑心我可能和周南南這個小女孩是熟識的,很可能不止這位女老師一個人。但是方才一心只想到前面來看看周南南,一時倒忘了應該避嫌一些才對。
來到會場門外,一地刺眼的陽光。看錶已經是十二點過十多分。
「我請妳們吃午飯好嗎?」我說。
在這樣的時候,這就匆匆的分手,那該是多叫人悵惘。
「那怎麼好意思!」
「時間不早了。」我說。「隨意吃一點,又不是專意請客。」
女老師猶豫着。我知道,我是有點貿然。
「就算妳認為這是請客,可是主客該是周南南,請妳做做陪客。這樣行罷?」
「問問周南南呢?」她說。
她低下腰去,「周南南—」沒等她問出口,小女孩忽然尖着嗓子說:「老師,你不是說你是騎摩托車來的嗎?」
孩子仰着臉,給當頂的陽光刺得皺着眼眉。這個小精靈!你看得出來,她是正好用上這樣扭曲的一張臉孔,來掩飾她不好意思轉變得這麼快的快樂。
「我會騎得很慢。」怕這位女老師不放心,我推着車子過來,又再跟她說一遍。
這我才知道,她並不比我早多少時間認識周南南這個小女孩。「我倒錯把妳認做周南南的老師了,真冒昧。」我抱歉的說。
「岳老師給男朋友帶走了。」周南南插進嘴來說,含着一對麥管。
我們相對笑笑。這位老師有一對笑起來俏皮而稚氣的小虎牙。而周南南,門牙似乎才換不久,有一顆還沒有長足。牙鋒帶着只有新齒才有的鋸齒的尖尖。
「知道嗎?他們談戀愛。」孩子邊吸着可樂說。
你沒看到她多有大人氣,垂着眼,不拿當一回事的隨便說說,就是那個甚麼都懂得的樣子。
我們兩個大人交換了一眼。
也許因為我們都不曾當過國校老師,不知道該怎麼招架這個小女孩,一時都有些怔住。
「我倒很想認識那位岳老師,」我暫時撇開這個小精靈。「能選上周南南這幅圖畫送來比賽,總是不大平凡罷。」
「你也很欣賞那幅畫?」
那音調真有吳儂軟語一般的嬌柔。
顯然我不該疑心她看到了我的評分表。「那我們是英雄所見了。」
「那麼突出,當然誰都會很欣賞的。」
一直都以為沒有誰會看上那幅看似草率拼湊的圖畫—又是蠟筆,又是原子筆,又是剪貼,而且既沒有用剪刀,也不是剪貼用的色紙,你簡直會覺得這孩子太頑劣了。但你碰上一個和你看法相近的人,你會是怎樣的一種心理反應?
我不很知道我自己;由于遇到知音而驚喜?還是發覺並非僅只你一個人才有這種獨到的慧眼,而至感到失望?
也許,這兩種心理都兼有罷。
然而當你遇上這麼一個知音,不幸正是使你發生情緒活動的一位美麗的女老師,一種未能勝過她的勢弱之感,失望會比驚喜的分量略重一些的。
好像為要愚蠢的挽回甚麼,我有一種想要展露一下的衝動。
「不過,我的評分可能會使人誤會有甚麼偏私。」我說,一面玩着叉子,一顆一顆去穿刺盤子裏綠晶晶的豌豆,可說可不說的,掩飾着那點可羞的心理。「當然,還不至于嚴重到那種程度;就我所知,我們所有的藝術學系,到目前還沒有採用過Drouant的繪畫測驗法。」我瞥了她一眼,很安慰,她是在很凝神的傾聽。「不過,事後我仔細的推敲過。以周南南這張畫來說,我一項一項的分析過,結果,妳簡直不能相信,即使你給她一千四百分,也不算過分—真的,如果加以好好的訓練,妳相信嗎,她這份天才,真抵得上Van Gogh, Raphael, Cezanne, Rewbrandt……」
說着,我一直注意女老師的反應。她是專注的傾聽着。本來應該會使人放心的,甚至看來她是在鼓勵着你。可是她那眼窩底下的笑紋,好像猜透了你的用心,使你不免有露出尾巴來的心慌,任你多有自信,也經不起她那樣有意無意的含笑。
「我相信的。」過了一會兒,她說。「我懂得你的意思,像透視、解剖、光的構成、技巧熟練度,所有這些屬于知性方面的,當然不能期望于一個國校二年級的孩子;要不然的話,她會得到—更叫人沒辦法相信的高分……」
她張張口,還要說下去的樣子,却吞吐着停下來,似乎是下意識的撩撩披在肩上的髮梢,專注起努力加餐中的小女孩。
好像有意留空給你看看你自己。而我自知唯獨在這方面,我是一點也沒有藝術家的灑脫,多心多得像個自卑的瘸子。我沒有辦法寬慰自己,只能說,人總是這樣罷,在這種光景裏,智能總要降低一些。極力的炫耀,却總是適得其反,被幼稚弄成暴露,弄得很糟、很狼狽。
處在這樣出于過敏性自尊所感到的頹喪裏,除非你放棄了,你沒有理由不繼續補救。
但是女老師只顧着注意周南南,你要把她的注意力拉過來嗎?你喊她甚麼?到現在還是不知道她的姓氏,方才,一度自作聰明的看着她十分應該姓岳,真是可笑。
小女孩在用空茶匙餵她的洋娃娃,哄着說:「乖噢,下次媽咪還帶妳來吃西餐,要不乖,媽媽就永—遠永—遠不帶妳出來……」孩子一旦沉進自己的世界裏,四周好像甚麼都不存在了。
「周南南,給洋娃娃取名子了沒有?」女老師問。孩子側着臉想了想,沒有下文。
「洋娃娃會走路,知道嗎?攙着它走走看。」
女老師偏過身子去教她,我還不曾見過有這種洋娃娃,一步一步抬得很高的走在地上。洋娃娃足有周南南一半高,大約相當于一個一兩歲的幼兒那樣的身高罷。
心裏有一些不是滋味。別看她這麼年輕,對于洋娃娃懂得那麼多,說不定已經做媽媽了。反正是這樣,除非嫁給你;嫁給誰,你都會惋惜那是被糟蹋了。即使對一個全然沒有意思的女孩子,都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傷,更不必說眼前這位女老師。
「……好乖。走累了罷,媽媽抱抱好不好?……」小媽咪只顧跟乖孩子邊走邊講,以至碰到一盆鋪散的棕櫚,才吃驚的停下來。
「周南南,」女老師問。「媽媽怎麼不陪妳來呢—今天?」
「我媽?」孩子抱起娃娃,腮頰貼着腮頰的疼着。
「媽媽該陪妳來的,是不是?」
「我媽?……」孩子不大專心的樣子。「我媽要上班呀。」
「爸爸呢,也上班?」我問。
「我爸爸當海員,給我買過好多好多比這個還大的美國洋娃娃。」
「那,爸爸好疼妳。」她接過去說。
我叫自己錯覺着,聽她這樣的口氣,別人會認為這裏是一對年輕的父母,帶着他們的女兒在這裏用餐。爸爸好疼妳,那是媽媽好愛爸爸,才老是不自知的在孩子面前重複着這個,似乎也是某一種滿足。在來時的路上,前面坐着周南南,後面是女老師,手那麼坦率的攬在你的腰上,她是這麼一個不懂得忸怩的女孩子。一路上我都在叫自己錯覺着我多麼幸福。不是嗎?看在誰的眼裏,都會心羨着這部摩托車上盛載的何等美滿齊備的一個小小家族!再沒有比這個更來得突臨的歡悅了。
我不知道我自己是否像個爸爸,笑笑的望着孩子。「媽媽在哪上班?」我說。
「你們猜哪?」
我們對笑笑。「那怎麼猜到!上班的地方那麼多。找秦老師猜猜看呢?」美麗的女老師說。
這樣看來,我真不如她,她倒這麼快就知道我姓甚麼。不過我知道,女性們在這方面都很行,再長的外國電影明星的名子,都輕易的記得住。有時一大夥生朋友,介紹過後就記住了。對我那是最頭痛的事。我曾取笑過她們,女人,命定的要留意另外再選一個姓氏,所以上帝給了妳們這個本領。
我一一的亂猜她媽媽上班的地方,為着給小女孩湊趣。而她一一的搖頭,讓披散的黃頭髮亂在臉上,盪來盪去。間或有的職業,不知道甚麼緣故會使她噗嗤一笑,或者埋怨的瞅你一眼,往往使你吃驚這孩子是怎麼學來的這些過分成熟的風情。
「妳會感到不平凡嗎?」躲開小女孩的注意,我暗下裏跟女老師說。「幾乎有些可怕。」
「不,女孩子從很小就懂得這一類的賣弄風情。你可能見得少一些。」
我是充分準備着失望的聽她說下去,不定下面就會說到「我們家那個小鬼……」接着就是使你幻滅的娘們兒腔出來了。女人一提起丈夫和孩子,不管讚揚還是不滿,似乎那種腔調就應運而生,不知有多方便,好像規定要用C調或者F調一樣。
「當然,這孩子是早熟了一些。」過一會兒,女老師像要安撫人似的說。
「跟岳老師,妳們是好朋友?」我問。
「國校同學。不過國校時的同學,大了還有來往,不是好朋友也是好朋友了。」
我們把周南南送回學校,那位被周南南說做給男朋友找去談戀愛的岳老師,還不曾回校。
分手時,望着那款款而去的背影,彷彿這才第一次懂得悵惘的意味。所謂惱人春色,是否就是這個意思呢?真像是一別便將永訣的悵惘,我是常常這麼傻瓜一個的,你能相信嗎?除了一度把她誤會為岳老師,直到分手,還是不知道她姓甚麼。可是又怎樣呢?難道你請人家簡簡單單的吃一次飯,就有資格問長問短,把人家甚麼都審問出來?
這也叫做自愛嗎?就算是罷,然而你既打算戀愛,便是去愛別人,就不能自愛太多、太周到。
我不能說這是個新的世界,但總是另一個世界罷。而這個世界因三個人物而成立,周南南,未謀一面的岳老師,無名氏的女老師。三者中的任何一個,都使人牽掛。我發覺大部分的時間都投進這個世界裏去;面對着三個幻影,我唱着獨角戲—雖然你會覺得我照樣的吃喝、談笑、上課,人是本本分分的來去在這個已經混熟的老世界裏,完全沒有兩樣。
要不是念在那位岳老師很可能如周南南所說的,正在戀愛中,而不必戒備又沾惹上一個惱人的甚麼,我便不會打這個電話。
等着接電話的人去找岳老師。我是很細心的選擇了二三節課中間較長的下課時間,打的這個電話。話筒裏傳來學童們那些無意識的噪叫,真是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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