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南囝仔

活用小說創作的想像之力，把自然生態的知識趣味，注入到故事當中

「雖以兒童文學為主，但筆下人物除可見看顧廢棄大樓的警衛、從經營婚紗店到小鎮咖啡館到最後經營檳榔攤的社會「魯蛇」、檳榔攤老闆的兒子等，這些人物的故事場景多發生在海濱荒村，彷彿可以嗅聞到出身佳里的作者自小就是「住海邊的」。海邊長大因此有許多的奇遇和大海訴說的哲理，比如擱淺的鯨魚、黑色有著巨大背鰭的劍旗魚、大海的規矩等。這些作品雖然篇幅有限，卻頗能帶出臺灣西南海濱特有的氛圍，而他們的人生也反映了臺灣社會接近底層人物的市井日常。」——國立成功大學臺灣文學系 廖淑芳副教授

 

陳榕笙

一九七九年生於臺南，曾任白象文化出版經紀人、聯合報教育事業部講師、國立臺灣文學館友善平權專案駐點、四也文化出版總編輯、臺灣文學創作者協會秘書長等職務，現主持「三日工作室」推廣創作與閱讀。
曾獲南瀛、府城、臺南文學獎等獎項，著有：《沒人出海捕魚》、《天哪！我們撿到一把槍》、《珊瑚潭大冒險》、《貓村開麥拉》、《如何拍攝靜止的閃電》、《孤狗少年》、《麻達快跑》、《貓臉少女》、《超能少年1超能研究社》等書。

【自序】
住在心裡的少年

這世界有一種巧合：每個人都活在名為「我」的容器當中。「我」來到這世界，得到了自己的名字、每天睜開眼睛扮演「我」的角色，幸運成長、經歷悲歡離合，「我」認識了其他自稱「我」的你妳他和她，構成了世界。

在這第一人稱的宇宙觀裡，初始，「我」身處在名為「家」的容器中，「家」在名為「世界」的容器中。對孩子而言，世界的邊界不過只到生活的小鎮邊緣，或者也可以給它一個充滿感情的詞彙：「故鄉」。

我的故鄉是鹽分地帶台南佳里，小時候所能抵達的遠方，就是搭著興南客運抵達舊台南市區──跟著母親去吃一家舊遠百旁老壽司店，走路到北門路逛書局、台南公園散步、或是到社教館看畫展，在搭車來回的途中，「我」記憶著沿途車窗的風景，黑夜中19號縣道旁農田黝暗如海，西港大橋兩端像是跨越一道海峽那樣遠。

而後我離開了故鄉，又再如候鳥歸返。曾幾何時，記憶中車窗的風景已經轉變，小鎮改為都會裡的一個區，所謂的故鄉總結來說得到一個精簡而充滿意象的詞彙，叫做「台南」。
台南一直滋養著我成長，或養慣了我的體質：台南囝仔初到新竹，被九降風一吹昏頭傻眼、台北濕冷台中燥悶異鄉雨不停，不論是工作或求學，離鄉背井的日子裡總會有幾個清晨醒來，篤定想念著某種台南早餐，鹹粥、煎虱目魚、或是一碗牛肉湯、要求不高，但別的地方就是找不到。

人生擲過幾輪骰子，「我」回到這裡，翻機會與命運的牌卡結婚生子。台南依舊是台南，台南長大的孩子，依舊叫做「台南囝仔」，生養下一代台南囝仔，一概父母生、長輩鄉土慣養，嗜甜愛魚湯芒果怕冷又不耐熱，這才懂自己把「什麼」確切地傳給了「囝仔」，雙螺旋的DNA裡有「我」也有「故鄉」，台南囝仔的基因裡，寫著縮時攝影般內海陸浮血脈交融的歷史絮語。
一本書，恰巧也是一種容器，收納著不同時期的「我」。
在這本選集裡，分屬各階段的創作，有幸運獲得南瀛、府城與台南文學獎的入選作品（感謝文化政策，我的寫作就此萌芽），也有在報章雜誌、機關刊物的專欄邀稿，有輕鬆詼諧的小短文，也有為了工作需要而生的機關刊物撰稿，《台南囝仔》這本書，正好是這些作品的收納容器。

為了要收進來，得有一些自己的標準：首先要適合青少年及兒童閱讀，其次是能夠看出家鄉風景，與自己成長軌跡的作品──至於為什麼要以兒少適讀為標準呢？因為「閱讀在地作家作品」對新生代至關重要，除了電玩、動漫、翻譯讀物、串流影音與數不盡的新鮮好玩事物之外，身為父母，你總要留點什麼給下一代的眼睛與心靈，告訴他們：為什麼你叫做「台南囝仔」，身為台南囝仔，你的容器裡究竟裝著什麼樣的靈魂。

如果每一個少年藉由故事、藉由閱讀而喜愛自己的故鄉，那就是文學所能帶來最繁花似錦的風景了。年少光燦的日子，台南給了我自由奔馳的土地，雖然也曾有過困頓的過往時光，內在對一切所見不平亟欲發聲的那個「我」，想要向世界大聲述說、辯證、宣告或喟嘆些什麼的「我」，其實已經不在了。在落筆即忘的汲汲營生中，幸好得此作品集結殊緣，拾撿往日吉光片羽，內心裡的台南囝仔再次熱血激動，重新憶起初探文學宇宙，多麼自由獨樂的那個「我
」──永遠住在心裡的少年。

市長序 盛開鳳凰木上的文學風華/黃偉哲
局長序 南風霽月 筆墨生花/葉澤山
主編序 老幹茁長盼新枝―臺南作家作品集第十一輯/廖淑芳
自 序 住在心裡的少年

輯一　台南囝仔愛講故事
夜奔
小延的金銀島
釣到一尾好大的魚
小鎮咖啡館
消失的樂園
兄弟之間最重要的事
毛毛蟲的逆襲
銀光

輯二　台南少年毋愛讀冊
小鎮美食迷宮
寫給新世代少年的過年備忘
跑步途中
帶著孩子去旅行
那年夏天，珊瑚潭畔
貓咪復健師
怪奇寵物大特蒐！
跑步練體格
粽子口味的歌唱大賽
天花板上的眼睛
十公里的覺悟
馬爺的消夜時刻
目睹聖誕老人的機率
煮海為鹽的往昔
海濱小鎮的說魚大會
巨型蜈蚣趴趴走
震後再起的力量
釣魚阿伯們的人生哲學
羨慕猴硐貓生活
野餐
日本製造．美國時間―關於文具二三事

【內文試閱】
彷彿划了一整個晚上那麼久，四個少年齊心協力，對抗台江內海的波浪，每當邦雅與焦立烈精疲力盡時，巴布與三哥便很有默契地接手。
他們遇到內海中長滿紅樹林的小島，島上有無數的鳥群棲息，發出呱呱的叫聲，樹上的紅樹林長著從沒見過的果實，在黑夜的海潮拍打中散發奇特的香味，麻達們忍不住摘下來嚐嚐。
他們從這個島嶼「撐」到另一個島嶼，天都快亮了。此時風浪變強，少年們的手撐仔被大浪一捲，整個翻覆過去！
邦雅與焦立烈靠著身上葫蘆的浮力，奮力抵抗著接近外海的風浪，同時救起了不會游泳的三哥與巴布，他們拼命游到「鯤身」沉睡的大魚身上，正當他們滿身狼狽地趴在沙洲上喘息時，天空中突然發出不尋常的「滋～滋～」聲，所有的星星瞬間好像闔上了眼睛，黎明前的黑夜變得更黑了！快看啊！大白鹿在那裏！外海很遠很遠的地平線底下，伸出了彷彿鹿角一樣的六道光！那是……那是長了尾巴的星星！可是……怎麼會有六條尾巴！六條彗星尾巴，在地平線上如扇子般展開，就像一對鹿角！
這是出現在一七四四年大彗星，又名「歇索彗星」，在觀測紀錄中，這顆彗星有六條彗尾，從地平線上升起。
這顆彗星不應該出現在這個時代呀！難道是……時空發生了錯亂？

――〈夜奔〉


我不騙你：當我們朝外海游去時，海水浴場的戲水遊客都停下動作來觀望我們。
那天是我從小到大最風光的一次；坐在一個強壯的大叔身上，我好像海王子裡的小英雄，乘風破浪地遨遊七海……
不注意時，我們竟然已經游離岸邊好遠好遠。我回頭一看，龍洞岸邊戲水的人群變成渺小的彩色微點；九歲的姐姐坐在游泳圈，裡回頭向海岸上張望了一會兒，然後轉回來看著我時，臉上表情似乎有一絲驚恐。
為了不要讓姊姊害怕，我故意裝作很好玩的樣子，大吼大叫了一番；我們不知道游出了多遠，我想一定已經到了外海了吧？偶爾看得見一兩座凸出於海面的岩石小島，看來這附近暗礁也不少……只見鄔伯伯專心游泳、換氣，彷彿永遠不會累一樣，也沒有空跟我們說話……我突然也有點害怕，風浪漸漸大了起來，我們到底要游到哪裡？
鄔伯伯……鄔伯伯……我們要去哪裡呀？
就在此時，右前方的海面突然湧昇了一道剛成形的浪，我只聽見後頭的姐姐尖叫一聲，接著海浪就迎面將我打落海中。
來不及閉上眼睛，我直接一臉栽進灰綠冰涼的海中；瞬時間鹽腥味從鼻孔中灌進，沒閉緊的嘴巴，不斷地灌進海水……頭下腳上的我，張著眼直直往海底沉去，在那彷彿慢動作格放的幾秒鐘之間，我甚至明顯感覺到陽光穿透海水的亮度正逐漸減弱……
我根本沒有意識到死亡這件事，八歲的孩子怎麼可能覺察到死亡如此迫近？

――〈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