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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太難了(全2冊)(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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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他太難了(全2冊)(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59.8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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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T$ 359 元
優惠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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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得紅利積點:9 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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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名人/編輯推薦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1、無論我的愛是什麼樣子,最終都是你的樣子。
晉江超人氣作家扶華繼《獻魚》後又一奇幻治癒之作震撼上市。
2、辛秀:“師父,我想養熊貓。”
師父:“胡鬧。”
師父說胡鬧,就是可以的意思。
後來她發現,師父原身竟然就是隻熊貓。
3、“社恐”熊貓妖師父ד社牛”徒弟!
辛秀:我的師父是熊貓!
申屠:徒弟太黏人了怎麼辦?

4、收藏破17萬,積分破33億,評論破13萬!
溫馨治癒、有口皆碑!打工人的異世界奇旅,值得一讀!
5、全文精修,裝幀精美清新!
6、《師父他太難了·終結篇》敬請期待!

“此次來到蜀陵山的九人中,有一人與你有宿世因緣。”
因為這一句話,申屠郁收辛秀為徒。
申屠郁並非人族,與人族習性有異,其他人與他相處起來都是淺淡如水。
他這個小徒弟卻非常喜歡親近人,不僅能毫無畏懼地和他相處,還很熱情。

當他變作食鐵靈獸原形時——
“我很喜歡你,你真好看、真可愛!”
徒弟用美食投餵他,然後一頭紮進他的毛肚子裡蹭啊蹭。
當他的分身陪徒弟下山歷練時——
“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就挺喜歡你的!”
徒弟熱烈追求他的分身,嚇得他讓分身當場剃度出家。
當他把分身回收重新煉作女子繼續陪著徒弟歷練時——
“我覺得和姐姐一見如故,不知道為何心裡就是特別親近。”
徒弟自來熟地將他的分身當作姐妹,還相邀夜裡促膝長談。
雖然徒弟不知道他們其實就是他,但這麼熱情的告白,師父有點招架不住啊!
他太難了!

作者簡介

扶華
新生代玄幻言情代表作家,用奇想勾勒故事,用文字治癒讀者。
能寫會畫,多才多藝,愛好廣泛,“售後”一流。
已出版作品:《獻魚》《四十年後的愛人》《末世第十年》《逆襲的男二們》《她的山,她的海》

名人/編輯推薦

喜歡辛秀的歷險記,喜歡可愛的動物們,喜歡憨憨師父,喜歡弟弟妹妹們,喜歡這個有愛的故事,喜歡這本書有趣的劇情。非常推薦!
——晉江讀者 與言
比起主角的愛情故事,我更喜歡作者筆下光怪陸離、充滿想像力的世界。這比千篇一律的修仙世界好玩多了,是值得探索的新奇的世界。
——晉江讀者 雲霧涼
誰不想擼熊貓崽呢?也太可愛了吧,師父的“小號”各有特色,一群師弟師妹也各自有豐富的人生,感動,感恩,希望扶華大大越來越好!
——晉江讀者 大尾巴文文
扶華大大的女主角都是這般的女子啊,不會強求和男主角永遠在一起,自己結交好多朋友,也有自己的想法和為人主張。這本書也有埋的很好的伏筆,前世今生,因緣際會,才顯得原來不只是空洞的、突如其來的相逢,還有穿越萬水千山、滄海桑田的思念呀。
——晉江讀者 迎風奔跑的小橘子

目次

第一章 仙人撫我頂
第二章 盆中見蜀陵
第三章 幽篁歲月長
第四章 吃喝玩樂事
第五章 山外人間行
第六章 紅塵妖鬼現
第七章 項茅妖洞窟
第八章 相親不相識
第九章 送君去千里
第十章 歧路遇故人
第十一章 無情惱多情

書摘/試閱

第一章 仙人撫我頂
臨近城門處的水井口街,辛家小院和之前半個月一樣,準時響起了孩子的哭鬧聲和女人的尖叫聲,惹來街坊四鄰一陣不滿的吆喝。
辛家那個女兒自從投井自盡被救起來後,就好像有些瘋癲了,再不像從前那樣乖巧聽話。這半個月來,辛家很是不安寧。
附近早起的街坊在水渠邊洗衣,聽到辛家一陣雞飛狗跳的動靜。有個婦人朝那邊瞄了一眼,順嘴就道:“辛秀那個娘也是造孽,看看辛秀好好一個孩子被她逼成什麼樣子了。”
坐在上游石墩上的一個婦人說:“那後娘能和親娘一樣嗎?後娘對辛秀不是打就是罵,什麼活都讓辛秀幹,也不給人吃飽,親娘能做出這種事?”
“甭管紅香對孩子怎麼樣,那孩子也不能去投井啊,這是不孝!有的吃有的穿,這日子怎麼不能過了?”一個年紀大些的老太哼了一聲,說道。
水渠對面的尖臉婦人把手裡的衣服抖得嘩嘩作響,插嘴道:“這些咱們先不管,你們看辛秀是不是像中邪了呀?我覺著她一定是在水井裡撞見了不乾淨的東西。”她放下衣服,揮舞著雙手說,“你們曉得吧?前幾天,我瞧見她大半夜一動不動地坐在屋頂上。她也不出一點兒聲,那個模樣,哎喲,嚇死人哪!”
辛家那個小姑娘辛秀,從前是這條街上最乾淨漂亮的女娃娃,又文靜,都不敢大聲說話。後娘紅香進門後對她不好,她也是忍氣吞聲,再難受也就是躲著哭而已。
可自從跳井被救起後,辛秀就像變了個人,和街上那些無所事事的小流氓沒什麼兩樣。她也不幹活,整日在街上亂竄,看看東家小孩兒鬥草,望望西家小孩兒玩蟋蟀,偶爾還會站在鄰街的戲臺下看大戲,一看就是一天,晚上才回家。
後娘紅香開始還會教訓辛秀,可是後來就不敢了,因為她每次打過辛秀後,辛秀就打她的兒子。紅香第一次瞧見自己皮實的寶貝兒子被打得哇哇大哭,心疼得不行,再一看臉都被打腫了的辛秀,她竟然還對自己笑得出來。
“你怎麼打我的,我就怎麼打你兒子。”小姑娘半點兒不在乎臉上的傷,笑嘻嘻地說,說完了頂著那張被打過的臉招搖過市,惹來一陣流言蜚語。紅香恨得牙癢癢的同時,心裡又有些發怵。
紅香向來是個愛耍賴的貨色,可如今的辛秀比她還能耍賴。紅香在自家男人辛大面前哭,說女兒不聽話,結果轉頭辛秀就躺在家門口大喊親娘去得早,爹和後娘要一起逼死自己。
“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紅香坐在床邊抹著眼淚,推搡著辛大,要他想個辦法。
辛大坐在那兒搓手,不知如何是好。女兒變成這個樣子,他能怎麼辦呢?半晌他才悶聲說:“我就說讓你不要總打她、罵她,現在好了,她跑去跳井,腦子都在井裡被摔壞了。”
紅香頓時哭得更大聲:“我這個後娘難當啊!要她幹點兒活兒,說她幾句,她就要死要活的。我也沒餓死她、打死她呀,是她自己去找死,這也要怪我呀?!”
“好了,好了,大晚上的,快別哭了,睡吧。”辛大不想和她爭這些,上了床把被子往腦袋上一蒙。
紅香不依不饒地拉他的被子,急了:“等等,我還沒說完呢!我看她不是被摔壞了腦子,是撞見了髒東西。咱們一定要想辦法治治她,不然這日子真的過不下去了!”
辛大眉頭一皺:“你想怎麼樣?”雖說他心底也有這個猜測,但還是不願意相信女兒會遇上這種事,被妻子說破後,心裡頭就有些不高興。
紅香忙說:“明天剛好是靈照仙人的誕辰,仙人廟不是做法事不要錢嗎?我去仙人廟求個仙長來家裡看看……”
辛秀蹲坐在辛大和紅香的窗戶底下聽了半晌,聽到這裡,一邊撓了撓腳上的蚊子包,一邊想:嘿,我這不屬�這個世界的人,可不歸你們這裡的神仙管吧!
等聽不到什麼消息後,她貓著腰又悄悄地溜回了自己的屋子。這屋子低矮破舊,是之前的柴房改的,本就逼仄,隔壁還是雞圈,那股味道真是絕了。
辛秀無比懷念自己的“狗窩”,和這裡比起來,那裡簡直像仙境一樣舒適。她懷念種類繁多的外賣,甚至懷念從前嫌棄的公司食堂的菜,還有快遞、網絡,種種便捷的東西。就連跟她相處得不怎麼愉快的家人,和這個世界裡辛秀的家人比起來,都顯得那麼可愛。
可惜,人都是在失去什麼東西後才能意識到那東西的好,習以為常的時候是不懂珍惜的。
她摸著饑餓的肚子,有一搭沒一搭地想著明天去哪裡蹭點兒吃的喝的東西,又想著以後該怎麼辦。
都半個月了也沒能回去,這要是一輩子都回不去,難不成她還真在這兒給人家當女兒?以她二十六年當女兒的經驗來看,她的爹娘有很大概率會被氣死。她一直懷疑她爸的高血壓就是被她氣出來的。現在好了,她再也氣不到她那個當教導主任的爹了。
辛秀想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到這麼個不知名的朝代,成了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如果是走“種田”路線,她四體不勤、五穀不分,怕不是要餓死。
想著想著,她睡了過去,眼一睜又是大天亮。她的睡眠質量估計是被從前的室友“傳染”的,一直很不錯。
她溜達出去洗漱,然後去廚房摸了點兒吃的東西。後娘今天竟然沒有尖叫著阻止她,估計是要找仙長作法驅除她這個孤魂野鬼,臨時讓她吃個飽飯。辛秀也沒客氣,多拿了兩個窩窩頭,把午飯和晚飯一起解決了。
這裡的人一天只吃兩頓飯,辛家又比較窮,後娘還看得緊,辛秀這半個月都沒能吃飽。

辛秀照常出門閒逛,想著多熟悉這個世界,順便找找有沒有可以謀生的工作。她來這個世界不久,對很多事情不清楚。
今天街上格外熱鬧,有一大群人穿著花花綠綠的衣裳,像是唱大戲的,敲鑼打鼓地往前走去。十幾個人抬著一個花檯子,檯子上面有一座系了紅綢布的雕像,檯子前後各有兩個人抬著一座小雕像。
辛秀咬著窩窩頭湊熱鬧,踮著腳伸長脖子去看。
“哎,姐姐,這個是什麼呀?”辛秀拍拍前面一個婦人打扮的年輕女人,笑著問。
辛秀長得清秀,笑起來像朵小花。那婦人聽她問了,便說:“靈照仙人壽誕,這個是城裡的金員外給靈照仙人塑的金身,剛從仙人廟抬出來,繞完全城還要回到仙人廟裡呢。”
這靈照仙人,辛秀是知道的。她這段時間到處跑,見識了不少風土人情,也聽了不少八卦消息,看了不少大戲。
這位經常出現在戲文裡的靈照仙人,在這個世界裡相當於她原本世界裡的觀世音菩薩一類的人物。不只他們這裡,這個世界裡到處都有供奉這位仙人的廟宇,不管大家是求子、求姻緣,還是求福祿,只管找這位仙人就是了。
這位老神仙在戲文裡可忙了,又要下凡點化狀元,又要救苦救難解決旱災,還要化成女神和某位皇帝結一段緣分。
她那個後娘想驅邪捉鬼,準備去的仙人廟就是靈照仙人的廟。
辛秀看得津津有味,跟著隊伍往前走。
“姐姐,前後那兩個是什麼?”
婦人挎著籃子,籃子裡面放了香燭。她八成也是去仙人廟的,就是不知道準備求什麼。
她一路和辛秀說著話:“靈照仙人前面那個是他的左護法胡將軍,長得雖然像惡鬼一樣猙獰,卻是個心地善良的仙將。後面那個拈著花的美貌女子是右護法扈仙子,傳說她手中的花就是合歡花,是給世間男女定情用的情花。”
“哦哦,原來是他們!”辛秀把他們和自己平時聽到的那些散碎戲文聯繫到一起,恍然大悟。胡將軍怒打惡鬼,還有扈仙子結情網,這樣的戲她前幾天剛在戲臺下聽過。
辛秀雖然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神仙,但是這不妨礙她欣賞異世界的古代神話。
街上人多,到了仙人廟的時候,人擠人,腳踩腳,簡直比一線城市上班高峰期的地鐵車廂還擁擠。
辛秀就一直跟在那婦人身邊,跟著她擠到了仙人廟中間的一棵大樹下。
“姐姐,你這是要幹嗎?”辛秀一手推開一個擠到婦人身邊的猥瑣漢子,好奇地問。
被辛秀推開的漢子大喊:“你踩著我的腳了!”
辛秀又蹍了一下,這才抬腳:“哦,人太多了,你擠過來我就不小心踩到了。你過去點兒吧,不然我又要踩到你了。”
辛秀說完,扭頭又是一臉笑容地問年輕婦人:“姐姐,你難道是要系紅綢嗎?”
婦人剛才被那漢子蹭得臉帶羞憤之色,這會兒被辛秀的動作逗笑了:“是呀,我是來給我出生不久的女兒系紅綢的,希望她能沾一點兒仙緣。”
系紅綢是這個世界流傳了幾百年的習俗,據說許多地方的靈照仙人廟裡都有一棵系滿紅綢的大樹。家中有孩子出生時,爹娘會從仙人廟裡求一條紅綢,系在孩子身上三天,然後寫上孩子的名字,再系到仙人廟裡的大樹上,據說這樣能沾上仙氣,保佑孩子平安長大。
辛秀還在戲文裡看過靈照仙人點化有緣人的戲,說是大約百年前的某一次靈照仙人的誕辰上,青天白日,眾目睽睽之下,一個有仙緣的孩子踩著滿地的鮮花,走進了靈照仙人為他開的一扇門,從此登仙,進仙界去當仙人了。
這樣的戲碼不只一兩出,說得和真的一樣。辛秀看完就在想,這位靈照仙人真的很喜歡點化別人。不過這一類傳說大多反映普通人對神仙的嚮往,反正是胡謅的,靈照仙人要是真存在,估計也很無奈。
這個仙人廟裡的大樹是一棵桂花樹。桂花的盛花期剛過,樹上還有零星的黃花,淺淡香甜的氣味混在廟中濃濃的煙火氣裡。
辛秀仰頭看樹上飄飛的紅綢,密密麻麻,一層疊一層,有新有舊,風吹雨打後顯出斑駁的色調。
這具身體剛出生時,她的娘親應該也曾為她在這裡系過一根紅綢,只是不知道那根紅綢現在在哪裡。
辛秀漫無目的地在綠葉和紅綢之中巡視,身後忽然傳來一聲驚呼。
“你怎麼在這裡?”
辛秀掏掏耳朵,瞧了一眼,來人是後娘紅香。
辛秀隨口說道:“這裡熱鬧,我來看熱鬧啊。”
紅香用見鬼了的眼神看著辛秀,辛秀覺得後娘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寫著“她一個孤魂野鬼怎麼敢這麼大膽地走進仙人廟?”以及“仙人怎麼還沒把她當場收走?”。
看辛秀轉頭不理自己,紅香滿臉憋悶,憂心忡忡地想:這邪物還有些厲害,怕不是要找個厲害點兒的仙師幫忙看看?可另外找厲害仙師,那得要多少錢哪?!
廟裡的鐘忽然響了。
悠長連綿的鐘聲讓嘈雜的人群安靜下來,眾人自發地擁上前,進殿燒香。
這時,辛秀聽到了一個渺遠的聲音,那聲音說了些什麼,她聽不太懂,只覺得身子一輕,周圍的人和景瞬間模糊起來。
那棵快過花期的大桂花樹在這一瞬間冒出無數花苞,枝葉間簇擁著開出一團團金黃色的桂花,瞬間濃香撲鼻。
“快看!那是什麼?”
“天哪!”
“仙人顯靈了!她要成仙了!她被點化了!”
人群裡發出一陣陣驚呼,人們互相擁擠著,看見那樹下的小姑娘的身前出現一道閃著白光的門,玄妙而令人不可直視,仿佛是一道通天之門,而那個小姑娘在金黃色的花雨中走進了那扇門,消失不見了。
紅香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場景,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辛秀在走進那道門之前,完全沒想到這個世界竟然真的有神仙。
神仙長什麼樣呢?她一腳踏進那道門時,腦子裡思考著這個問題。
白光消散,辛秀仰頭,看見碧藍的天空和白雲,低頭一瞧,發現自己站在一片綠色的葉子上。
那是鋪在河面上的一片巨大的蓮葉,邊緣還嫋嫋婷婷地靠著一朵白中帶粉的蓮花,同樣是巨大款。而這樣巨大款的蓮花和蓮葉,整整鋪滿了一湖。
她站在這裡幾乎望不到邊際,陡然間像是到了巨人國。辛秀拉著自己那灰撲撲的布裙子,心裡嘀咕:自己這是變成夢遊仙境的那個愛麗絲了嗎?
“哇!好……好大的花!”小女孩兒稚嫩的聲音吸引了辛秀的注意。
辛秀看過去,發現身後剛剛還空蕩蕩的地方,出現了一個紮著兩個小鬏鬏、臉頰肥嘟嘟的小女孩兒。小女孩兒瞧著七八歲的樣子,正看著周圍,震驚得張大了嘴,缺了兩顆牙,還挺可愛的。
辛秀剛想張口搭話,小女孩兒旁邊又憑空出現了一個小男孩兒。他和小女孩兒差不多大小,是個長相富態的小胖子,兩個小孩兒並排站在一起,活像一對胖版的“金童玉女”。
“哇!好大的葉子!”小男孩兒發出和小女孩兒一樣的驚歎。
接二連三,這片大葉子上又陸陸續續出現了好幾個人:比辛秀矮了一個頭的瘦弱小乞丐、穿著漂亮裙子顯得高冷的小少女、一臉倨傲戴著金鎖玉墜的小少爺、土裡土氣顯得傻呆傻呆的黑瘦小村姑、一來就咋咋呼呼四處看仿佛一個人形猴子的獨臂少年以及最後一個——剛出現在大蓮葉上就開始嗚嗚哭的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娃。
辛秀蹲在穿著開襠褲和小兜肚的男娃身前,湊近了打量他。
“小傢伙,你有三歲嗎?”
小男娃在她湊近時有點兒怕怕地閉了嘴,那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裡包著一汪眼淚,眼淚唰的一下像兩條小溪流過臉頰。他又嗚嗚哭了起來,還不敢大聲哭。
現在蓮葉上一共站了九個人,四男四女,還有一個小乞丐。小乞丐實在太髒了,讓人分不清他的性別。辛秀看了一圈,發現自己是這裡年紀最大的一個,不由得暗道,如果靈照仙人這麼隨手一點就讓人成仙,那選他們九位仿佛隨手從天南地北的人堆里拉出來的小孩子,是不是也太隨便了?
九個人性格各不相同,身份也全然不同,有人驚慌失措,有人興奮異常。因為不熟,他們各自站了個位置,眼睛不夠用地打量著四周。
辛秀默默想:此刻應該出現引路人。
天空中一只有一架直升機那麼大的大鳥輕盈地飛來,停在蓮葉邊上。一個年輕人從鳥頭上一躍,落在幾個人身前,掃了幾個人一圈:“人都到齊了。”
辛秀一看,年輕人衣袍飄飄,笑眯眯的模樣。按照“國際慣例”,這樣的人,絕不簡單。
“今年有九個呢,祖師爺肯定是覺得咱們蜀陵山人太少了,才會多點幾個師弟師妹。”他嘻嘻一笑,神情和藹又慈祥。
“我是你們的采星師兄……”
那個土氣的小村姑號了一嗓子,抖著身子跪下了:“仙人!您是神仙,是靈照仙人!”
“哎,使不得。”采星手指一勾,小村姑就被無形的力量扶了起來。他繼續笑眯眯地解釋道:“我可不是靈照仙人!外界說的靈照仙人是咱們蜀陵山的立派真仙,也就是咱們的祖師爺。我呢,師從離明真人,離明真人是靈照仙人的第三十二位弟子。”說罷,他一擺手指,“其實我與你們一樣,也是祖師爺在百年前的壽誕上隨手點來的,已修煉了一百年。”
“一百年?也就是說你一百多歲了?可你一點兒都不老,看上去也就比我們大一點兒。你已經變成神仙了嗎?”倨傲的小少爺搶先問道。
采星籠著手道:“嗐,我離成仙還差得遠呢,也就學了點兒法術而已,不過算不得普通人了。”
估計發現這位接引人非常好說話,眾人都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問起來。
辛秀也準備湊過去聽,見腳邊的三歲小娃還含著眼淚一副想哭不敢哭的可憐樣兒,順手就把他提起來抱在懷裡一起過去了。
“仙人,你會什麼法術啊?你會移山填海嗎?我們也能學法術嗎?”
“你們別叫我仙人了,叫師兄就好。移山填海嘛,如果是小些的山、小點兒的海,我還是可以試試的。學法術自然是要學的,你們到了這裡,就是要學法術的。”
“仙人,這裡是哪裡?我們不是被靈照仙人點化成仙了嗎?這裡不是仙界天庭嗎?”
“別叫仙人了,叫師兄就行。被靈照仙人點化會成仙只是凡間誤傳而已,成仙可不簡單,祖師爺只是把你們收入咱們蜀陵山了。這裡是靈界蜀陵山,和凡間不同,可也不是天庭仙界。嘿,可沒有天庭仙界這種地方,那都是外面的戲文杜撰的。”
一群年紀不大的孩子紛紛歎氣,露出遺憾的表情。
采星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樣子,辛秀總感覺這個眯眯眼的師兄有一肚子壞水等著他們。
“師兄,你說我們是祖師爺選來的,祖師爺是怎麼選的我們幾個?”辛秀問。
“不要叫仙人,叫師兄……哦,你已經叫了,真乖。”采星伸手摸了摸鼻子,笑道,“這當然不是祖師爺隨便選的!外面的許多仙人廟,凡是供奉了咱們祖師爺的,都會有一棵聚靈之樹。人們將孩子的姓名寫在紅綢上,然後系在樹上,祖師爺就會在那萬萬條紅綢中選出與我們蜀陵山有緣之人,點到這裡來。一般每隔百年祖師爺就會選一次,只選十六歲以下的孩子。從前都是一次選上一兩個,這次選了這麼多,看來以後要熱鬧了。”
辛秀點點頭道:“原來如此。”內心卻有點兒無語,什麼叫不是隨便選的,這根本就是隨便選的吧!
這流程就像微博抽獎,系紅綢就是轉發了靈照仙人發的抽獎微博,靈照仙人到了時間,就隨機從轉發的微博裡抽出幾個幸運兒過來修仙……這麼說,難道她現在算是微博錦鯉?
辛秀的心情有一些微妙,她向來運氣不好,轉了起碼上百條抽獎微博,一條都沒被抽中過,想不到在這裡成了小錦鯉!
“那……那仙人,我是不是再也回不了家了?”胖乎乎的“玉女”小姑娘撇撇嘴問。
采星師兄摸摸胖女娃的腦袋,一副純良的樣子:“別叫仙人,叫師兄。你這傻孩子怎麼還想回去呢?祖師爺點的都是家中親人不想要,或者已經沒有了家的孩子呀。”
九個孩子,除了辛秀和她懷裡那個啥都不懂的三歲小娃,其餘幾個人全部沉默了,然後哭成一片,就連看上去無比倨傲的小少爺和穿著漂亮小裙子的高冷少女都沒繃住,兩個人紅著眼睛哽咽,一看就是有故事的人。
不對,還有一個孩子也沒哭,是那個斷了一隻手臂的話癆少年。他從到了這裡就到處跑,剛才辛秀還看到他撲在蓮葉邊上去撈水,大呼小叫說湖裡有魚。這會兒他不知道怎麼湊到了采星的坐騎旁邊,伸手摸著人家的羽毛,滿臉笑容地喊:“這只大鳥的羽毛真漂亮!我也想要一隻大鳥!”
在一片悲戚的哭聲裡,他發出母雞一樣咯咯咯的笑聲,顯得特別欠揍。
不過,辛秀剛才也注意了那只大鳥好一會兒。那只大鳥是真的漂亮,好像是只放大的翠鳥,羽毛絢麗,在陽光下閃閃發光。說真的,她也想要一隻。
“小兄弟,話別說得這麼早,說不定以後還有更漂亮的鳥,咱們多看看再選,對不對?”辛秀招呼獨臂少年。
那小少年憨厚地問她:“為什麼不能全都要呢?”
噝——這傢伙很強啊。辛秀竟然被他說服了,贊同地點頭:“你說得很有道理啊。”
見他們兩個忽然自顧自地討論起漂亮大鳥來,剛才那個哽咽的胖女娃帶著哭腔也說了一句:“嗚嗚,我也想要這樣……嗚嗚……這樣漂亮的大鳥。”
“俺也想要。”小村姑小聲地說。
其餘幾個小孩兒雖然嘴上沒說,但那期盼的小眼神也很明顯。
辛秀一揮手:“只要咱們修仙,還怕沒有鳥嗎?別說鳥了,只要我們敢想,要龍和鳳也不是不可能啊!”
畢竟他們是小孩子,難受不了多久,就被轉移了注意力。
“哇,還有龍和鳳嗎?”
“我想要龍,不想要鳥了。”
“我還是想要鳥!一條龍、一隻這樣的鳥也很好哇!”
看見幾個人開始上手摸大鳥,采星沉默了,走到大鳥的身邊,擠開幾個小孩兒,順了順大鳥蓬鬆的羽毛,抱著鳥玩笑般說道:“你們可別打師兄這只小翠的主意啊,師兄已經養了它幾十年了,有感情了,它離不開我。”
大翠鳥猛啄了他一口,辛秀發誓自己聽到了師兄的腦殼和堅硬的鳥喙重重撞擊發出的聲音。她總感覺下一秒采星的腦袋上就會冒出一股血柱,但是半天都沒看見有血噴出來,不由得有些遺憾地想:果然是修仙之人,腦殼確實硬。
采星咳嗽一聲,蕩了蕩袖子:“好了,各位師弟師妹,接下來的一年,你們要待在這裡,算是進入咱們蜀陵山的一個小小考驗,咱們一年後再見。”
他說完就迅速騎上鳥準備離開,誰知道衣袍被人拽住了。
采星回頭看去:“這位師妹,你的速度真的很快啊。”
辛秀緊緊拽著他的衣袍:“師兄,等等,你還有很多事沒交代清楚,就這麼走了嗎?”
采星攤手:“這也沒辦法啊,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嘛,我也沒法兒說得太清楚,以後你們自己慢慢就懂了,反正時間還長著呢。”
辛秀哦了一聲:“沒事,我就只有一個問題了。”
采星無奈地說:“好吧,那我就再回答一個問題。”
辛秀問:“祖師爺把我們帶到這裡來,那我們的家人會得到什麼補償嗎?”
采星看了她一眼:“你想要他們得到補償嗎?”
辛秀誠實地搖頭:“不想。”
采星大笑,手上一揮,輕飄飄地收回了衣角,躍上飛鳥直沖雲霄,只留下一句話:“你要是不想他們得到補償,他們就沒有補償。你要是想要他們得到補償,他們就有補償。這因果善惡,咱們祖師爺都看著呢。”

九個剛踏上修仙路的凡人小孩兒,立在初始地圖上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辦。
辛秀俯視一群小矮子:“好吧,諸位,看來我們修仙的第一步,就是從這裡去岸邊。”她指了指隱約的湖岸。
小乞丐左右看看,沒吭聲。
“啊?怎麼去啊?”胖“金童”鼓著臉頰很苦惱。
“我會划船,但是這裡沒有船。”小村姑怯怯地說。
“我不會游泳,嗚嗚……嗚嗚。”胖“玉女”哭著,擦著眼睛。
“我們也找只鳥帶我們飛。”跋扈少爺突發奇想。
“呵,你去哪裡找?隨便找一隻鳥,它也不會理你。”高冷少女嗤之以鼻。
“不然我們試試看騎魚!”獨臂少年已經開始放飛思緒。
辛秀一手抱著孩子,一手拍拍獨臂少年的肩:“楊過,你真的很敢想,我覺得不錯,不如咱們就先試試騎魚好了。”
獨臂少年被人肯定,樂得手舞足蹈。不過,他用右手撓了撓腦袋,有些疑惑地說道:“可是我不叫楊過啊。”

采星騎著翠鳥飛上藍天。倏忽之間,他腳下的翠鳥越來越小,最後變成拇指大小,啾鳴一聲落在他的肩頭,而他整個人如同一縷青煙,從一個臉盆大的玉盆裡躍了出來。
“出來了,采星出來了。”
“采星師弟,怎麼樣?這回的師弟師妹如何?”
雲中亭中央放置的大玉盆周圍,或坐或站著幾個男女,都饒有興致地看著玉盆中縮小的世界和裡面的九個小人兒,隨口和采星打著招呼。
采星也擠坐到玉盆旁邊往裡看,笑著搖了搖頭:“祖師爺大概是覺得咱們這些徒孫老了,不好玩了,才找了些有趣的小傢伙來。來,來,新師弟師妹要在這盆中天裡待上一年呢,咱們且看他們怎麼做。”

九個人在葉子上坐成一圈,辛秀對這些小孩子說:“大家各自報一下年紀,咱們按照年紀來排序。我先說,我十五歲,年紀最大,又是第一個來這裡,所以應該是大姐姐。”
倨傲少爺又擺出那副不服輸的表情說話了:“憑什麼?我……”
他還沒說完,那個斷臂話癆少年就舉起手喊了聲:“大姐!我十四歲,可以當二哥嗎?”
辛秀同意了:“好,你是老二!”
倨傲少爺顧不得其他了,趕緊說:“那我當三哥!”
高冷少女仿佛看倨傲少爺不順眼,冷冷地一抬下巴:“我十三歲,你比我大嗎?”
倨傲少爺身體一僵:“我……十二歲。”
辛秀點頭:“好的,那你排第四。”她再看向小村姑和小乞丐:“你們兩個誰的年紀更大?”
兩個人同時說了年紀,小乞丐是十一歲,聲音細細弱弱的。辛秀心想:原來這是個小姑娘。小村姑是十歲,排在了第六。接下來的是九歲的胖“玉女”和八歲的胖“金童”,還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小男娃排末位。
辛秀心安理得地當了老大,覺得這幾個小孩子還挺好糊弄的,就連看上去最不好解決的倨傲小少爺都對不起他的人設,活像地主家的傻兒子,一點兒火花都躥不出來。她剛才還想著要是有人不服,就打一架再確定老大的位置。
身為一個二十六歲的成年人,面對一群好騙的小孩子,辛秀沒有半點兒羞愧感。
辛秀帶著大家忙活起來:“老二,你會游泳,就先去問問底下那大魚肯不肯帶咱們一程。”
“楊過大俠”得令去了。辛秀又轉向小村姑:“老六,你會划船,帶上老三、老四去那邊摘幾片花瓣,看看能不能當船用。”
小村姑乖乖噢了一聲,朝著那朵巨大的花走去,高冷少女二話不說跟上她,小少爺也只能不情不願地嘀嘀咕咕地跟上去了。
胖“玉女”噔噔噔跑到辛秀的身邊,奶聲奶氣地說:“老大,我做什麼呀?”
辛秀摸摸她的臉頰,讓她和胖“金童”一起看著小九:“乖——你們三個在這兒玩啊。”
辛秀自己帶著剩下的小乞丐去葉子邊緣轉悠,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可以離開的辦法。
老二那邊忽然響起巨大的嘩嘩水聲,一條大魚躍出水面,甩了一尾巴水,又落進湖裡不見了。辛秀看看濺到蓮葉上的碩大水珠,再看看從水裡冒出個腦袋的老二:“你跟魚沒達成共識,打起來了?”
老二吸了吸鼻子,有點兒委屈:“它不聽我的。”
辛秀:“怕什麼?它不聽也得聽!這樣,你聽我的,咱們找片小點兒的蓮葉,把水下的莖弄斷。剛才我還在水下看到了水草,你弄一根綁在魚的身上,讓它拖著蓮葉走!”
小乞丐小聲說:“這樣真的可以嗎?不太好吧?”
老二已經興奮起來了:“好,我這就去做!”
辛秀也拖著小乞丐一腦袋紮進了水裡,幫忙扯蓮花的莖和水草。
“快,快,那裡有條大魚,咱們快纏住它!”
被水草纏住的大魚在周圍濺起一大片水花,拖著蓮葉開始在大湖裡橫衝直撞。
老二趴在蓮葉上大喊,不知道是激動還是害怕。辛秀一手拽著小乞丐,一手抱著小九,左右腿上各掛著“金童玉女”,六個人在蓮葉上顛簸著。
“不行,這司機開車太猛了,老二,咱們準備跳車了!”
老二:“我感覺很好!”
辛秀想:行吧,那你自己繼續坐。
辛秀手疾眼快,一個翻滾,拖家帶口地滾進了旁邊的一片蓮葉。這裡的蓮花蓮葉重重疊疊,而且又軟又香,他們這麼顛來顛去也沒摔疼,小九還樂得咯咯直笑,抱著辛秀的脖子喊:“娘親,再來,再來!”
辛秀捏了捏小九的屁股蛋:“娘什麼娘,叫老大。”
“老二不靠譜啊,是個冒險系的。”辛秀自言自語。雖然她也想繼續坐“魚車”,但自覺是個富有責任心的人,既然當了老大,就不能只顧著自己開心,不管下面的小的,所以他們還是坐更穩當的“花瓣船”吧。
那邊靠譜的小村姑三人組已經一人乘著一片蓮花瓣做的小船吭哧吭哧劃過來了,辛秀又揪了片大花瓣,終於把人全部安排上了船,四條粉色的花瓣小船在水面上晃晃悠悠地朝著岸邊漂去。
中途老二被那大魚一個擺尾甩了下來,劃水劃到這邊和他們會合。
這裡暖風習習,溫度適宜,三個年紀最小的孩子在船上搖啊搖,乾脆直接睡了過去。
天色漸黑,他們離岸邊還有一段距離,辛秀直接決定:“大家都下船,找片蓮葉睡一晚,肚子餓了,也得找點兒吃的東西。”
“這裡有什麼吃的東西呀?”
“有蓮子呀,那麼大的蓮子還不夠你吃嗎?”辛秀理所當然地指著附近一根高聳的光稈蓮蓬。
幾個人像爬樹一樣爬到蓮蓬的稈子上,搖晃那根蓮蓬,又撞又踹,終於弄斷了一根,然後一起拖到蓮葉上,吃力地扒開蓮子皮。
雖說他們這樣是辛苦了點兒,但這個蓮子的味道真的不錯,又非常飽腹,幾個人連兩顆蓮子都沒吃完。
能幹的小村姑已經揪了花瓣鋪床,一大排床鋪連在一起。見辛秀看向自己,小村姑扭了扭手指,低聲說:“我在家的時候,家裡兄弟姐妹很多,大家都是擠在一起睡的。”小村姑看看這裡的幾個人,有點兒遲疑,“我們是不是要分開?”
辛秀:“不用,就這樣挺好的。”
小乞丐單獨坐在一側,小聲說:“我身上髒,去另一邊。”
辛秀站起來,一隻手就把這瘦弱的小姑娘提了起來:“髒就洗洗,這天氣也不冷,走,我給你洗。”
小乞丐頓時露出驚恐的神色,掙扎起來:“不……不用了。”
辛秀把小乞丐帶到水邊:“你是貓嗎?怎麼還怕洗澡?之前在水裡撲騰你也沒害怕啊。”
小乞丐:“不,我是說我自己……我自己洗!”
辛秀:“哈哈,小姑娘還挺害羞呢。”
小乞丐快哭出來了:“可……可我不是小姑娘,是男……男的。”
辛秀手一松,小乞丐撲通一聲栽進水裡。他兩手扒拉著蓮葉邊緣,冒出無辜的黑腦袋。
辛秀撩了一下小乞丐的頭髮,看他那小姑娘一樣圓圓的眼睛,還有細胳膊細腿,心想:這是男孩子?
“嗐,你又不早說。”她站起來吆喝了一聲:“老二,你過來給老五搓個澡,好好搓一下!”
“好嘞!”
接下來辛秀一直聽見話癆的老二在那邊說個不停。老二一會兒說“哇,真小,像個小女孩兒,哈哈哈”,一會兒又說“你看這魚,在吃你身上搓下來的泥,哈哈哈哈!你等等,別動,我搓個大長條給它”。
兩個坐船途中睡著了的小胖子揉著眼睛醒過來時,發現天已經黑了,船還沒靠岸,花瓣船停在一片蓮葉邊上,而他們從船上被抱了下來,此時大家都擠在花瓣做成的鋪蓋上。
辛秀發覺這兩個小胖子醒了,指了指旁邊比他們的腦袋還大兩圈的圓球,說:“醒啦,要是餓了就吃蓮子。”
兩個胖娃娃從花瓣鋪蓋裡鑽出來,稀奇地瞧著大蓮子,第無數次發出驚歎:“哇,好大啊!”蓮子皮已經被撕開了,他們可以把臉埋在上面啃,蓮子又嫩又甜,一咬就能咬下來一大塊,汁水濺了滿臉。
他們吃飽了肚子去洗臉,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湖面上,落在他們的手邊。
這裡的夜晚一點兒都不暗,因為星星很亮,連蓮葉旁邊的蓮花都被照得亮堂堂的,一切像一個不真實的夢。
對幾個孩子來說,這是從未有過的體驗。
第一次離開家的兩個胖娃娃擠在老大的身邊,找到了安全感。小九早就吃飽睡著了,睡得四仰八叉,一條小短腿搭在辛秀的腿上,一點兒心事都沒有。
而幾個年紀稍大的孩子沒能睡著,特別是那個高冷話少的小少女,一個人躺在最遠的地方翻來覆去。
辛秀聽到動靜,於是問她:“怎麼了,老三,睡不著哇?”
高冷少女翻身的動作一頓,隨後她悶悶地道:“我不會再翻身了。”
辛秀一聽這句話就知道她十分敏感,不禁樂了:“我沒嫌棄你吵。我也睡不著。”這些小孩子是今天才離開家,離開熟悉的環境的,可辛秀早在半個月前就離開了家,甚至連待的世界都不同了。
“讓我猜猜,你是不是想家呢?”
小少女恨恨地說:“誰會想那個家?能離開那裡,我求之不得!”說著,她的聲音又低了下去,“但我不甘心,他們憑什麼生了我又拋棄我?這麼多年來,我樣樣都做到最好,他們還是不滿意。他們不想要我,是因為我不好嗎?……”
辛秀蹺著二郎腿,靠在一顆大蓮子上看著天,隨口說:“他們不想要你,可神仙要你呀。”
少女激憤的聲音消失了。她猛然坐起來,醍醐灌頂般說道:“對呀,他們不要我,神仙要我,他們難道比神仙還厲害嗎?”
旁邊那個疑似睡著了的小少爺也突然出聲:“說得對,他們不要我,是他們傻,不是我不好!”
大約是被他們的聲音驚動,一團幽幽的光亮忽然靠近,遠遠看去還以為是個提著燈的人。那東西飛近了之後,大家才發現是一隻巨大的螢火蟲。這東西小小一隻的時候是可愛浪漫的,但當它變得比人還大之後,就不那麼可愛了。
高冷少女原本待在最遠的地方,見這一隻巨大的黑乎乎的蟲子飛過來,嚇得尖叫一聲,跳起來就往辛秀這邊跑,拽住了辛秀的一隻手臂。
小少爺更慘,因為那只大蟲是飛向他的。他一扭頭迎面看見一隻發光的大蟲,一下子被嚇哭了,就近揪住了老二的手臂。老二這個不靠譜的還躍躍欲試地想去抓那只大蟲:“老四,別怕,就是只蟲子而已,等二哥抓來給你玩!”
小少爺立馬放開老二,撲到花瓣裡,蒙著腦袋崩潰地大喊:“我不要!”
其他人都笑出了聲。

清晨的露珠在蓮葉上滾成一顆又一顆透亮的水珠。
辛秀招呼幾個人起床。下半夜的時候,幾個孩子睡得擠成一團,手和腳胡亂放著。
他們一個個爬起來後聚在水珠旁邊洗臉——直接把腦袋撲到巨大的水珠上面。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玩了一陣,重新乘上蓮花瓣船。
今天有徐徐微風,他們順著風,很快就到了岸邊。

大玉盆旁邊,一個穿著花衣的年輕男子收起扇子,悠然地晃了晃。
采星趴在盆邊笑道:“餘風師兄,你這可是在幫他們作弊,怎麼能用風助他們行船呢?”
餘風懶散的目光在采星的身後一轉,臉上悠然的神色猛然一僵。他慌忙站起來行了一禮,問道:“申屠師伯,您怎麼來了?”
雲中亭外,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出現了一個白髮的人影。
一聽“申屠師伯”幾個字,玉盆周圍還在看熱鬧的人全站了起來,一個個擺出端莊穩重的模樣,連采星都不笑了,一臉嚴肅地束手站在一側。
申屠郁乃是靈照仙人的第十二位弟子,也是靈照仙人的三十六位弟子中最特殊的一位。
因為某些事情,蜀陵山的弟子都有些怕他。
申屠鬱抬起眼皮瞧了這些老實的師侄一眼,也沒多說什麼,將一樣東西丟進了玉盆,而後一言不發地轉身緩緩離開。
見他的背影消失,幾個人才紛紛放鬆下來,探頭去看玉盆:“申屠師伯往盆中天裡扔了什麼東西?快看看!”
“謔,這是師伯自己煉製的吧?這一次師弟師妹的運氣也太好了。不過申屠師伯怎麼突然做這種事?”

蜀陵是一片連綿的群山,弟子總共不過百來人。作為開山始祖,如今修仙界唯一一位修成真仙的靈照仙人共有三十六位徒弟,這些徒弟如今一半在外遊歷修煉,山中的人就更少了。
今次靈照仙人點了九名凡人來此,山中的徒子徒孫第一時間就知曉這個消息,年紀小些的晚輩紛紛去湊熱鬧,長輩則矜持些,還在觀望。
申屠郁作為靈照仙人的眾多徒兒中最受寵的一位,也是少數幾位一直沒收徒的人。他因身份與其他同門不一樣,形貌又異于常人,也未曾想過收徒,只是獨自住在幽篁山,沉迷於煉器,等閒不出現在眾人面前。
別說底下的幾十位師侄,就是同輩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也極少能見到他。
這一次,他之所以出現在雲中亭,都是因為師父靈照仙人的一句話。
靈照仙人從幾百年前起就一直在上天臺靜觀天地,申屠鬱有好些年沒見過他了。修仙之人無歲月,眨眼就是百年也不稀奇,突然收到師父的靈音傳信,申屠鬱有些吃驚。
“此次來到蜀陵山的九人中,有一人與你有宿世因緣。”
就是因為靈照仙人的這一句話,申屠鬱才會走這一趟。
靈照仙人已經是真仙,能看天地因果,特地提醒他這麼一句話,必定有其深意。申屠郁覺得,或許師父是提醒自己應該收徒了。
蜀陵山中的弟子各有長處,像申屠鬱,最為擅長的就是煉器。因此這一趟去雲中亭看新弟子,申屠鬱隨手帶了件簡單的見面禮。
他說看一眼,確實只是看了一眼,將那九個幼小的人類孩童看清楚,隨即就走了,也沒執著于弄清楚哪一位才是與自己有緣之人。不論他與誰有何等因緣,日後自見分曉,不急於這一時。
他是心血來潮去看了一眼,卻給其他同門帶來了不小的震撼感。
申屠鬱離開沒多久,就有好幾位申屠郁的師弟、師妹一同跑來雲中亭看情況。各自的師父都來了,采星與餘風只好讓開位置,讓幾位長輩坐在大玉盆旁邊閒聊。
“咱們申屠師兄也會過來,真是稀奇事,我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在三十多年前請他幫我煉製一件法寶。”采星的師父離明真人同樣是個眯眯眼,不論說什麼都是一張意味不明的笑臉。
用一根長髮帶紮了個髮髻的美貌道姑瞄著盆中天裡的小孩子們,說道:“說不定申屠師兄是想收徒了。別說他,就是我都想收個徒兒。我近來修為停滯,苦修無用,不如教個弟子打發時間。”
“哦?那不知茴香師妹看中了這裡的哪一個?”
“我看那斷臂小子甚是有趣……不過,罷了,還是先讓申屠師兄選好了,我再考慮。”

盆中世界的幾個人還不知曉外面有一群年齡至少百歲上不封頂的未來的師兄、師姐、師父、師伯看著他們。他們好不容易順風順水地到了岸邊,一陣歡呼。
“終於靠岸了!”
“咱們接下來要做什麼呀?”所有人都不自覺地看向辛秀。
辛秀瞧著面前那些小山一樣高的光滑的石頭,還有高大得望不到頂的巨木,琢磨著道:“應該會有提示的,找找看。”
“在那兒!那邊的石頭上有字!不過,那是什麼字呢?我不識字呀。”
辛秀一眼瞧過去,暗道糟糕,因為她也不認識這個世界的文字。
好在有人認識。小少爺和高冷的小少女同時說:“上面寫要我們自己動手建房,自主建造房屋住下。”
辛秀:“造房?”原來他們不是來修仙的,而是來荒野求生的,該不會建完房還要種田自給自足吧?
幾個人正說著,忽然見到天上一個黑點像流星一樣落下來,飄浮在辛秀的身前,像是一顆巨大的蓮花種子。
有幾個人嚇了一跳,好像見到了老鷹的小雞,全部躲到辛秀的身後去了。老二沒躲,想去摸那黑色的種子,被辛秀一把拉了回來。
辛秀自己上前,抬手摸了一把飄浮在空中的種子。
下一刻,那種子散發出柔和的白光,猛然綻放開來,從辛秀的腳底下一直往外擴展。幾十秒的時間,那顆“種子”就變成了一棟擁有幾十個房間、帶著曲橋回廊的漂亮的巨大房屋。
幾個人踩在光滑的地板上,難以置信地蹭了蹭鞋底。
“這……這是仙術啊!這麼大的屋子,一眨眼就變出來了!”
“這屋子太好看了,柱子上還有花呢!快看,還帶著院子!椅子、桌子都有!”
辛秀看看自己空空的手掌,一拍腦袋,還真是修仙呢,“一鍵”建房未免也太酷了吧!
“老大,你怎麼做到的?是剛才那個東西變出來的屋子嗎?”
幾個人在適合他們大小的屋子裡跑動。
興奮過後,高冷少女老三疑惑地問道:“那大石頭上不是寫著讓我們自己建房嗎?怎麼突然有了棟房子?”
幾個人並不知曉這是申屠鬱過來看情況時順手送的一個小禮物。對一個修仙界聞名的煉器大師來說,這樣的小屋子,就是隨手一做的事而已。
辛秀:“管他呢,既然現在有房子了,咱們就不用自己建了!孩兒們,去找個自己喜歡的房間吧。”
盆中天外面瞧著的一群人拊掌說道:“這是申屠師兄煉製的小玩意兒吧,也就能放在盆中天裡當個玩具了。我本來還想看看這群小傢伙能建個什麼樣的房子呢!我還記得我那徒兒當初根本沒建房,風餐露宿一整年。”
“哈哈,穆師兄不在乎身外之物,我當初也只是搭了個草棚子而已。”
“雖說建房問題解決了,但問題還多著呢,咱們瞧著就是了。”
一位略發福的男子從袖中拿出一遝書冊,天女散花一般令它們飛入大玉盆中,說道:“接下來,看看他們幾個屬�五行中的哪一行。”

辛秀選好房間,無意間抬頭一看,就見天上又掉了東西,連忙喊道:“大家快出來!”
那一片光點飛得不快,辛秀抬手去接,卻見那綠色的光點非常有靈性地繞過她的手,飛到了身後的小乞丐的手中,變成一本薄薄的冊子。
其餘幾個人也接住了不同的光點。與其說他們接住了光點,不如說更像那些光點挑選了他們。辛秀手中也落下了光點,一個金色,一個紅色,變成了兩本冊子。
其他人有接住一本的,也有接住兩本、三本的。
辛秀眯了眯眼睛,沒有先去看手中的冊子,而是若有所思地抬頭看著天空。之前的采星師兄是往天上飛去後不見的,剛才變成屋子的“種子”也是從天上掉下來的,還有現在這些書冊也是來自天上。
辛秀之前以為這裡就是那個采星師兄說的蜀陵山,現在看來,這裡可能和愛麗絲夢遊的仙境一樣,只是個縮小的場景,有人在“上面”看著他們。
采星師兄說在這裡待上一年是一種考驗,那麼他們能不能有機會先“上天”去看看?
思考片刻後,她低頭看書,翻開來卻發現這是一本無字天書,再仔細摸索一番,書上忽然傳出一個聲音說道:“此乃金系法術,欲修金系法術,先學鍛造錘煉。”另一本紅色封皮的書上則傳出另一個聲音:“此乃火系法術,欲修火系法術,先學做菜。”
辛秀一臉疑惑之色,原來之前都搞錯了,不是要她種田,而是要她做個打鐵的,或者當個廚師。
她看向其他人,幾個人都是一臉茫然。
倨傲小少爺呆呆地端著書:“這本書說,讓我去……捏泥巴?”
“它要我去種樹。”小乞丐小聲說。
高冷小少女的臉都綠了:“它要我每日繞湖游水。”
一共就這五項任務,幾個人按照拿到的幾本書,各自確認同任務的夥伴,比如和辛秀一起拿到金色書的有“金童玉女”兩個人,和小乞丐一起拿到綠色書的有小村姑。最慘的大概是老二,他一個人拿了五本書,每一項任務都有他的份兒。
“我們真的要做嗎?”
辛秀一錘定音:“做!”
“那我們應該去哪裡做這些事?”
辛秀說:“去找找,這裡肯定不是只有我們來過,這些任務肯定也不是只有我們做過,我們多找找就能找到線索。”
她感覺自己現在像是在玩解謎加建設加升級的遊戲,相比這些真正什麼都不懂的本世界的小孩子,她的反應就快多了。
小孩子比大人更優秀的地方在於他們能更快地接受新的事物,而且只要有人帶領,有人和他們一起去做事,他們就會跟著去做。
九個人離開房子,在蓮花池周圍轉悠,果然沒轉多久,就發現了一大片果樹林。在這所有東西普遍放大的世界裡,這裡的果樹是正常大小的。在這裡,正常就是不正常。
“這裡應該是種樹的地方。”
他們又在附近發現一個茅草小屋,左邊有灶台,右邊放了個生銹的破爐子。
“這難道是打鐵和做菜的地方?”辛秀摸了一手的鐵銹。
小村姑發出靈魂之問:“沒有鍋,要怎麼做菜呢?”
辛秀說:“大概是要我們先打一口鍋出來,再做菜。”
老二撲哧笑出了聲,好像完全不記得自己也要打鐵。
“那邊難道是我要玩泥巴的地方嗎?”小少爺顫抖著手指,指著一座巨大的泥山,有點兒絕望,“那麼多!不可能都要用完吧?!”
老二攬著小少爺的脖子:“多還不好嗎?我陪你一起玩啊。”
九個人各自摸索了一陣,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完成任務,只好回屋子裡休息。回去之前,他們在那片果林裡摘了一大堆果子,各種各樣的都有。雖然辛秀不知道這些是什麼果子,但肯定是能吃的,而且看著還都挺好吃的。
“這就叫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不是,是叫前人種樹,後人吃果。”
每個人都兜著一兜果子回去,好歹可以填飽肚子。
他們現在住的屋子既能遮風避雨又乾淨,和辛秀先前半個月住的破房子相比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以辛秀舒服地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入睡之後,被她放在床邊的兩本書變成兩個光點,鑽進了她的腦門。睡夢中,辛秀看見兩個身影模糊的人,一金一紅,一左一右,對著她念一些玄妙的詞句,一個聲音從左耳進,一個聲音從右耳進,灌了她滿腦子的話語。
早上從床上爬起來後,辛秀晃晃腦袋,不自覺地喃喃了一句什麼。回過神後,她一把捏住自己的嘴,心想:等等,我剛剛念叨了一句什麼?
幾個人一碰頭,發現昨晚上都是一樣的經歷,仿佛在睡夢中聽了一晚上的課。
小少爺雙眼無神地按著腦袋說:“我完全想不起來昨晚都聽到了些什麼。”
小乞丐小聲地說:“我記得一半。”
所有人都盯著小乞丐,辛秀更是充滿興趣:“那你念來聽聽?”
小乞丐就聽話地開始念,雖然磕磕巴巴的,但那拗口的發音和複雜冗長的詞句,他還真念出來不少。
“厲害厲害!”辛秀帶頭鼓掌,給了他一個大拇指。
小乞丐念著念著,眾人就看見有淡淡的小光點飄進了他的身體裡。
“哎!剛才那是什麼?”兩個胖娃娃大喊。
小乞丐被嚇了一跳,頓住了:“什麼?”
其他人催促小乞丐:“你繼續念,繼續念!”
這回其他人卻沒見到什麼異樣。
小乞丐被這大大小小一群人在身上左摸右摸,臉都紅透了,這下真的是什麼都念不出來了。
辛秀回憶昨晚上聽到的內容,把還記得的幾句詞翻來覆去念了半晌也沒什麼感覺。
“晚上做夢的時候記得好好聽課,醒來以後還記得的我們每天互相教,這樣就能最快學完。”辛秀一個個點過娃娃們。

“不得了,這個木系的孩子,才一天時間就能聚出靈氣,可見資質很好哇。”蓄了一把美髯的中年人瞧著玉盆感歎,“可惜,這麼好的資質怎麼就不是土系呢?不然我肯定要收他為徒。”
美貌道姑沉吟:“斷臂小子竟然是全五行,這全五行,要麼泯然眾人,要麼出類拔萃,只不知他是哪種了。”
另一個沒想收徒的人則對辛秀的興趣更大一些:“這小女孩兒是金、火靈根,倒是適合做申屠師兄的徒弟。不如我們來猜一猜,申屠師兄看中的是不是她?”

在盆中天裡的九個人,每天早上都會自覺醒來。雖然有人想睡懶覺,但只要一睡著,夢裡就有人念叨,念得他們頭昏腦漲,還不如早點兒醒來算了。哪怕是三歲的小九,都養成了不睡懶覺的好習慣。
他們幾個人被迫養生,簡直“慘絕人寰”。
九個人之中,最為勤奮的是高冷少女老三,她每日只有一項任務——遊湖。等辛秀起來,和小村姑老六、最小的小九一起準備做飯時,老三已經在湖裡遊了一會兒回來了,給他們帶來了最新鮮的蔬菜和肉。
這個看上去高冷實則很貼心的少女,從湖裡帶回來一截藕帶、一小截藕,還有一條小魚。小魚是相對於湖來說的,對辛秀他們而言,這是條和他們一樣大的魚。老三能抓到這條魚,還多虧了一同游水的老二。老二把魚用水草纏上,騎得這條魚筋疲力盡,老三這才能拿下這魚。
老二也起得很早,但不是勤奮,是渾身有用不完的勁,爬起來就招鳥、逗蟲、玩魚。
老三給他們送完今天的新鮮食材,又把胖“玉女”老七從被子裡掏出來,帶著老七一起去游水。這胖乎乎的小女孩兒也是要學水系法術的。
辛秀、老二、老六、小九四個人到打鐵的爐子邊做菜。
小少爺老四則帶著胖“金童”小八去附近的泥山上打滾。
小乞丐老五非常沒有存在感,跟在眾人身後,看著大家一撥接一撥地離開,默默地去果園種樹,順帶種菜。
雖然小村姑老六和老二都要種樹,但選擇先跟著老大做菜。
辛秀在泥山腳下勘察的時候從泥堆裡摸出來一大堆生銹的鐵塊。那應該是鐵吧,她其實認不出材質,有的鐵塊的形狀像劍和刀。她把這些全部挖出來搬回去了,該清理的清理一下,畢竟廢物利用可是國人的優良傳統。
形狀像鐵劍的,她讓老三帶在身上游湖去了。湖中還挺危險的,上次老三就遇到了一隻小龍蝦……不,是大龍蝦,史前巨獸一樣的龍蝦。老三差點兒被鉗住,所以這鐵劍辛秀給少女用來防身了。
至於邊緣鋒利的鐵片,辛秀和老二兩個人琢磨了一下,加了個柄,給小乞丐老五種樹挖坑去了。
辛秀從裡面找出其他還能用的東西,將剩餘的一股腦扔進了破爐子。鍛造而已,雖然她沒學過,但是應該只要一直燒,再不停地錘,就大功告成了。
破爐子有好幾個孔,燒火後會從幾個孔裡噴出火。辛秀不只用這爐子鍛造,還用這爐子做菜,比如說烤魚。
削好的魚肉被一片一片地穿在粗樹枝上,這種樹枝有紅色的皮,被火燒後會冒出一種清甜的油脂。
辛秀用這樹枝當柴燒後聞到香味,便決定用它來烤肉,果然效果特別棒,直接讓肉的味道“更上一層樓”。
這裡沒什麼調料,現成的只有破灶臺上的鹽,其餘的調料都要靠他們自行摸索。
“真香!能吃了嗎?”老二蹲在一邊,躍躍欲試地伸手想去摸魚肉,被辛秀抓起小棍子抽了一下手。
“急什麼,還沒好呢!”辛秀招呼老六:“老六,火再小一點兒。”
小村姑老六以前在家也經常燒火做飯,將火候控制得很好,至少比老二這個魯莽的傢伙要好。老二燒火就是使勁加柴,大火一燎,食物就被燒焦了。
“可以了吧?我聞到香味了!”沒一會兒老二又說。
辛秀嫌棄老二在這邊礙事,擺擺手說:“你去一邊打鐵去,玩泥巴也行。”
老二噢了一聲,跑去玩泥巴。等他一走,辛秀就慢悠悠地揪了一塊魚肉給旁邊乖乖坐著流口水的小九,說:“好吃吧?”
小九含混不清地笑道:“好吃。”
沒多久,泥巴山那邊響起小少爺老四響徹天際的怒吼:“老二!你個渾蛋又砸我!有種別跑!”
顯然,老二這禍害又玩泥巴上頭,開始玩泥巴砸人的遊戲。老四帶著“金童”小八,兩個人聯手反抗邪惡的老二,不一會兒怒吼就變成了嘻嘻哈哈的玩鬧聲。
這群小男生總是打著打著,感情就越來越好。
過不了多久,這身高排列像是信號標誌的三個人,就會攬著對方的脖子,帶著一身泥漿下山吃飯。
辛秀專心做菜。她以前在BBQ(野外燒烤)時被稱為燒烤大師,最擅長烤制各種肉菜,還會烤各種蛋糕、麵包和小餅乾。她不喜歡一般意義上的“做菜”,只喜歡做各種零食加餐。從前凡是跟她熟的朋友,沒人不喜歡她的烤肉。
和她這種講究派比起來,老六做菜就是豪邁派的。老六把用鐵片做成的鍋往爐子上一放,倒水,扔進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蓋上鍋蓋,煮熟後端上桌,仿佛喂豬一般招呼大家:“吃吧!”也就只有曾經是小乞丐的老五能一臉平常甚至帶著點兒滿足感地喝那鍋奇怪的蔬菜湯。
等到吃飯的時間,辛秀拿起鐵疙瘩做的錘,敲擊掛在茅草亭子裡的大鐵片,哐當哐當的聲音能傳到很遠,分散在各地的小朋友就像是聽到下課鈴聲一樣,一窩蜂地回來吃飯。
桌子是從大屋子裡搬出來的,這裡的溫度一直很適宜,大家乾脆就在外面吃飯。九個人圍成一圈,都在爭搶辛秀烤的肉。自從吃過辛秀烤的肉,大家對她這個老大就更加心服口服。這種日漸被尊重、重視的感覺,甚至讓辛秀有種自己當媽了的錯覺。
“嘿,老二你吃多少了,還搶?留一點兒給老五!”辛秀“豬”口奪食,搶了老二手裡的最後一塊肉。
小乞丐老五連連擺手:“不……不,我吃飽了,喝湯就可以。”他大概是當乞丐太久,有些放不開,上桌了也不敢像其他人一樣搶東西吃。
辛秀不管他的這個毛病,抓了一把烤肉串丟進他的碗裡,說了兩個字:“快吃!”
老五吃著吃著,眼圈就紅了,強忍著眼淚,哽咽著說:“我娘……娘去世之前,也是這樣的,把肉都放到我的碗裡。”
辛秀:“……”
她莫名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吃完東西,九個人各自繼續修煉。
這種修煉,辛秀覺得更像是小孩子過家家一般玩鬧。但是管他呢,考慮那麼多幹什麼?本來他們就是一群小孩子,怎麼開心怎麼來才是最好的。在她看來,修仙要是不快樂,還修什麼仙呢?
因為幾個人拿到的冊子數量不同,所以大家一會兒打打鐵,一會兒玩玩泥巴,一會兒種種樹,只有辛秀和單火系靈根的小九一直待在爐子邊上。
辛秀錘錘鐵片,戳戳鐵塊,再琢磨著怎麼用爐子做點兒吃食出來。她的心態特別隨意,做的東西也隨意,把鐵片打成薄薄一張,用來做鐵片烤肉,或者在上面放上切成片的果肉,用小火慢烤,能烤出果乾,有些嘗試成功了,有些則沒有成功。
水果是老五送來的。這小孩兒發表了“媽媽論”之後,辛秀就覺得他好像真把自己當媽孝順了,他種樹的時候看到了好吃的果子就會給她送些過來。
辛秀禮尚往來,給他塞了一口袋烤好的果乾,讓他帶著當零嘴吃。辛秀看著小孩兒高興地跑回去種樹,又看看身邊光著屁股啃水果乾的三歲小娃,身體一僵,心想:等一下,我這不是真當媽了吧?!
其他幾個人發現往這邊送東西能被投喂後紛紛效仿,但凡找到點兒能吃的東西都送過來堆著。辛秀沒事幹,就挑挑揀揀,進行各種創新,做出了炸藕片、水果乾、魚鬆、辣椒條等零食。其中辣椒條征服了所有人。果然,不管哪個世界的兒童都抗拒不了辣椒條的魅力。
辣椒條是用豆皮做的。他們找到了巨大的豆子,一顆豆子就能吃很久。他們每天撬一顆豆子下來,磨成漿,煮過之後就是豆漿,凝結成的一層油皮就是豆皮。只是要把這豆子磨成漿很不方便,辛秀考慮著什麼時候做個石磨。
這種最簡單的吃法對其他人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
辛秀再把豆皮曬乾醃制,用火稍稍煎過,撒上辣椒粉末和花椒粉末,那叫一個香。每每出鍋不到片刻,辣椒條就會被吃得一點兒都不剩。做這種辣椒條的精髓不在於豆皮,而在於辣椒。
辛秀是個無辣不歡的人,在這裡最高興的事就是找到了合她口味的辣椒。果園那邊有很大一片辣椒地,應該是以前的人種的,她十分感謝諸位造福後人的前輩,這個辣椒磨粉之後味道超級棒。

雲中亭裡看著盆中天的人,從最開始探討幾個人的資質心性,慢慢就變成了探討他們吃的東西。
“聞著確實很香,這小女娃究竟是怎麼想到那麼多吃的東西的?”一個長鬍子的老者抬手在玉盆上扇了扇,仿佛扇出了裡面的味道,深深嗅了一口。
這邊過了最開始的熱鬧,觀看的人數少了很多,每日也就幾個人在。
長鬍子的老者景成子也是靈照仙人的徒弟,采星等人的師伯,只是因為性格和善,常和師侄們打成一片,采星幾個人不怎麼怕他。景成子這幾日常來,就是為了看辛秀又做了什麼吃的。
“不知道嘗起來是什麼味道。”景成子自言自語,手指在盆上一勾,辛秀放在桌上的一盆辣椒條就有一條悄然消失,出現在了大盆外的景成子的手中。只不過在盆中天裡對辛秀他們來說是正常大小的辣椒條,到了外面的景成子手中也就是指甲蓋那麼大。
對師侄們那看老不羞的眼神視而不見,景成子把那點兒辣椒條放進嘴裡,咂咂嘴,咂摸半晌,才遺憾地道:“這麼一點兒,嘗不出味道啊,不過下酒應該還是不錯的。”
“景成子師伯,您這可是不問自取呢,不好吧?”采星笑道。
景成子順了順鬍鬚,頷首道:“偷吃確實不太好,所以,我還是光明正大地去吃吧。”說罷,他整個人化成一股青煙,進了盆中天。
采星一陣無語,說道:“景成子師伯就這麼進去了?”
餘風應道:“進去就進去,你還能管到師伯頭上不成?”

辛秀倒了一碗豆漿,才喝了兩口,面前忽然出現了一個白鬍子老頭。如果不是他穿得花裡胡哨的,這大概是最符合辛秀心目中修仙之人形象的人了。
“我乃靈照仙人第二十二位弟子,景成子。”景成子仙風道骨地整了整袖子。
辛秀對此的反應是哐當哐當地敲響鐵板,發出吃飯的信號。泥山上打滾的“泥猴”連滾帶爬,湖裡游水的姐妹擰著頭髮和裙子飛奔,種樹的小孩兒扛著鏟子快跑集合。
辛秀吆喝了一聲:“來新任務了,快!快!”
景成子原本只是準備和辛秀做點兒不太光明的食物交易,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看到面前站成一排,目光裡滿是好奇和期待之意的孩子,景成子只能顫了顫鬍鬚,斟酌著說:“其實,我是來收徒的,原本打算等你們一年後從這裡出去了才開始收徒,但又覺得你們都是好孩子,所以就先過來看看。”
辛秀瞬間懂了,人力資源的人招收應屆畢業生。
辛秀問道:“您想要個什麼樣的徒弟?首先這屬相肯定要合,對吧?您是哪一行的?”她一邊說,一邊招呼老二給景成子搬了張凳子,又給景成子倒了杯豆漿,擺上水果乾。
“我是土、木雙系。”景成子莫名其妙地就被安排坐下,但面前有吃的有喝的,便沒掙扎,安心坐下,嘗了嘗乳白色的豆漿和酸酸甜甜的水果乾,幸福地眯了眯眼睛。
“土和木啊。”辛秀把小少爺老四和小乞丐老五推出來,“他們倆一個土一個木,都合適。”她又拽小村姑老六,“她是土、木、火,也合適。”接著她指向胖“金童”老八,“他是金、土,”又指向老二,“金、木、水、火、土,五行全了。”
“接下來就看您是想要個男徒弟還是女徒弟。我們老六性格淳樸,貼心好管教。老四雖說傻了點兒,但做事認真,長得也好看,每天看著賞心悅目是不是?”辛秀像個推銷員,最後一把攬住老五,“還有這個,我是最推薦的,您看看,他這資質,我不說大話,在我們幾個人之中絕對是頂尖的,性格文靜內斂了一點兒,但人特孝順。”
景成子思忖著,這小姑娘怎麼這麼熟練啊?他原本並不是真的打算收徒,但這會兒端著豆漿,還真有點兒被辛秀說動了。
他做思考狀,順手摸上桌上的辣椒條,一條接一條,以不疾不徐的速度塞進嘴裡。
幾個孩子原本還眼巴巴地等著老神仙做選擇,見到他都快把零食吃完了,眼角有點兒抽搐,尤其是老四這個傻少爺,那小表情可委屈了,被辛秀暗地裡掐了一把,才收斂一些。
吃完一大盤辣椒條,景成子收回手,抖一抖鬍鬚上的辣椒粉末,仙氣飄飄地朝小乞丐老五笑了笑:“我很看好你,希望我們能有師徒的緣分。”說完,景成子起身往前走了兩步,化為白雲消散。
與此同時,幾個人面前都出現了一個小盒子。
景成子的笑聲在空中迴響:“送你們一點兒小禮物。”
幾個人互相看看,興奮地打開各自的盒子,裡面是摸上去格外柔軟絲滑的兩套衣服。辛秀上手摸了摸衣服,發現灰蹭不到上面。他們在這裡沒多久,衣服就又破又髒,要是沒有這衣服,接下來估計就要剝樹皮編織衣服,如野人般生活了。
有新衣服穿當然高興,也沒人覺得失望,他們高高興興地在湖裡洗了澡,換上了新衣服。
“這衣服穿著真舒服,好像把雲披在了身上一樣。”
幾個女孩子洗完澡,坐在岸邊梳頭發,高冷老三在給辛秀梳頭,老六在給老七梳頭。男孩子那邊,因為有鬧騰的老二在,又打起了水仗,幾個人撲騰個不停。
辛秀靠在光滑的大石頭上昏昏欲睡,身後的高冷老三忽然問她:“姐姐,我們也能像老五一樣被那些神仙看中,然後被收為徒弟嗎?”
辛秀盤著腿笑起來:“當然能!你沒聽到嗎?靈照仙人有那麼多徒弟,總有一個願意收徒的。你們都是好孩子,不要害怕沒人要。再說了,就算靈照仙人的徒弟不收我們,不是還有他們的徒弟嗎?難道你這點兒信心都沒有?”
老三那張冷冷的小臉上這才露出笑容:“現在有信心了!”
也許是被景成子的到來刺激了,幾個孩子越發努力,尤其是老三。老三幾乎一整天都泡在湖裡,就連吃飯的時候,不是辛秀去叫,都不願意從湖裡出來。

有一天上午,胖“玉女”老七火急火燎地從湖邊跑過來,哭著大聲說:“不好了,老大,三姐受傷了!三姐被大龍蝦傷到了,流了好多血!”
正蹺著二郎腿用打鐵爐子熬芝麻糊的辛秀聞言,丟下東西站起來說:“走,去看看!”
老三被人從湖邊扶到了屋子裡,臉色煞白,額頭上冒著冷汗,鮮血順著血淋淋的右手滴答滴答地往下滴落。
瞧見那麼大一個口子,沒見過世面的幾個小孩子都有點兒被嚇住了。
辛秀問其他人:“你們有沒有辦法給她止血?”
老六立刻踮著腳說:“我看到那邊有一種草,我們村裡頭有人受傷了都用那個草敷!”
辛秀點頭:“行,那你去采一些過來。”
老二皺起濃眉,握緊拳頭,咬牙切齒地說:“還是原來那只龍蝦幹的嗎?!它也太囂張了,之前就差點兒傷了老三,這次又來!”
“太可惡了,一定要給它個教訓!區區一隻龍蝦,真當我們怕了它了!走,去打死它!”小少爺老四放了狠話就想走,被辛秀一個頭槌捶到了一邊坐下。
“急什麼?!你先去打鐵爐子那邊給老三端盆熱水回來,清理一下她手上的傷口,不然待會兒不好敷藥了。你想打小龍蝦,等處理好老三的傷再說。”
老三疼得厲害,臉頰都繃緊了,畢竟那麼長一條口子。但她忍著疼,一個字都沒說。
小九坐在床邊,吸了吸鼻子,忽然哭起來。跟著老三一起游水,親眼看著老三被龍蝦劃傷手臂的胖女娃老七被這哭聲感染,也抽噎起來。
辛秀神情輕鬆,挨個兒輕撫他們的頭髮:“都哭鼻子幹嗎?老三這傷不算嚴重,過段時間就好了。再說,咱們現在可是在仙人聚集的地方,等見到他們,說幾句好話,讓他們幫忙給未來的師妹、師弟治個傷,還不是很簡單的一件事嗎?”
兩個小的瞧著她露出的笑容,哭聲慢慢止住。連老三看著她,臉色都緩和不少。
辛秀又摸了一下老三的腦袋,安慰道:“放心,咱們可是在修仙,保准你連道疤都不會留!”
老三眨了眨微紅的眼睛,說:“我才不怕留疤!等我好了,我要努力修煉,有一天要親手把那只大龍蝦給宰了!”
辛秀笑道:“這可不行,等不了那麼久!明天我就帶老二他們幾個去把那龍蝦抓回來煮了!”她眉毛一揚,哼笑了一聲,“打我的妹妹,咱們吃了它!”
辛秀沒有別的特點,就是特別護短。她媽以前就說她是天生的山大王,大約她前世是花果山的猴。
大家都沒有清理傷口的經驗,老二有那個膽子,但一隻手不方便,辛秀就自己動手了。
她一邊給老三清理傷口,一邊說話轉移老三的注意力:“我想起來,我以前有一次自己做了個秋千,但是綁得不牢,才上去蕩了一下,整個人就從上面摔了下來。那秋千下面又有塊大石頭,非常鋒利,我被割到了腿,劃開一個大口子,當時那鮮血就嘩啦啦地往外冒。”
老三沒看自己的傷口,看著辛秀追問:“然後呢?”
辛秀繼續說道:“我那時候才十一歲,但一點兒都不怕那個傷口,就怕我爹回來念叨我,可煩了。所以我沒吭聲,躲在房間裡自己用衛生紙……用布擦傷口,擦了很久,血就是止不住,後來流了太多血,我就覺得暈乎乎的。結果這事最後還是被我爹發現了,他什麼都沒說,哭著把我送去看醫……看大夫,等我的傷被處理好了,他才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辛秀想起可能再也見不到了的親爸,動作頓了頓,隨即又若無其事地笑了笑:“但我傷好了之後還是繼續去玩秋千。”她從老六的手裡接過綠色的草糊糊,往老三的手臂上塗,“行了,老三你這手先別亂動,咱們先看看這藥草的效果,要是沒什麼效果,咱們再想別的辦法。”
聽完她的故事,胖女娃爬上她的膝蓋,說:“我想玩秋千。”
辛秀爽快地應道:“行,過兩天給你做個大秋千。”她一轉頭,看見老五這個“孝順兒子”站在角落裡。
老五滿臉糾結遲疑之色,一副憋得特別難受、站立不安的模樣。
辛秀問他:“老五,你怎麼了?”
老五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覺得……我可以……可以試試……”他越說越小聲,幾個人都沒聽見他最後兩個字說了什麼。
辛秀一把抓過他,說:“頭抬著,說話稍微大聲點兒。”
老五瞧她一眼,確實大聲了些,但還是有些遲疑地說:“我……我之前種樹,一直在念晚上聽到的課文,看到……看到光點了。之前有樹苗被我不小心折斷,我把很多光點放進去,它就……就慢慢長好了。還有果核,我試過用綠色的光點讓它……讓它發芽,所以我想……”
辛秀越聽眼睛越亮,當機立斷,把拇指在木刺上一劃,弄出一道特別淺的小劃痕,說:“你是想試試在人身上能不能用,是吧?你在我身上試試。”
在好幾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的注視下,老五鼓起勇氣,搭著辛秀的手指,專心默念那些詞句,吃力地捕捉周圍彙聚的綠色霧氣,讓它們混合凝結在一起變成光點,落在辛秀的手指上。
辛秀看不見這些光點,但同樣有木系靈根的老六看見了,激動地呀了一聲。而辛秀瞧著手上那一道小小的劃痕慢慢癒合,睜大了眼睛。
只是這麼一道小小的劃痕,一兩天就能自然癒合,但老五仿佛很累,那小臉都和老三的差不多白了。老五有些沮喪地說:“好像……好像和種樹的時候不太一樣,樹和種子不需要這麼多……這麼多光點,我也不累。”
辛秀敲他的腦門,讓他坐下,說:“說什麼傻話?你很了不起了!”
他們是同時來到這裡的,兩個月不到,其餘人還沒把晚上聽到的那些詞句完全記住,更別提觸摸到什麼靈氣,這小子卻已經能自行摸索出靈光。
哪怕辛秀不瞭解這東西,也知道它肯定是很厲害的。老五這傢伙,分明是個超級天才。
辛秀再次意識到這一點,拍了一下老五瘦弱的肩膀,誇讚他:“好小子,你很厲害!不過你先別想著給老三治傷了,你這道行還淺著呢,可別把自己給累趴下了。”
沒能給老三治傷,老五仍然有些蔫蔫的,其餘人,包括老三,卻非常興奮地圍著老五追問剛才是怎麼做到的,他們也想創造奇跡。幾個人說了一陣,聽到辛秀喊才回頭,發現辛秀不知道什麼時候出去,把屋子裡的簾子給拆了下來。
辛秀把那一大堆簾子丟在地上,拍了拍手,說:“你們都過來幫忙!咱們編個大網,抓龍蝦去!”
這簾子是屋子裡本來就有的,辛秀試了試,覺得非常牢固。用這個簾子編成的網,應該能抓住那大龍蝦。那龍蝦的優勢是塊頭大,但肯定沒有他們靈活,而且這龍蝦只是大,智商明顯沒有提升。
要是他們這群有腦子的人還抓不住一隻沒腦子的龍蝦,辛秀覺得自己就不配叫秀兒。
“那只龍蝦喜歡在南邊的那一片水草中活動。那附近有蘆葦叢,我們把網編好後,就拉在那附近。老二,你水性好、膽子大,這次抓龍蝦主要靠我們兩個,注意配合。老四和老五,你們注意接應,到時候你們拉好在網上系著的繩子,看到我們的信號就把繩子卡在岸上的石頭縫隙裡。老六,你手腳麻利,做好後勤工作,到時候在岸邊看著其他年紀小的小朋友。”
幾個人一邊討論抓捕戰術,一邊編網。編網的主力軍是老六,老六以前在村裡撈過龍蝦,對編抓龍蝦的網有些經驗。他們花了一天的時間,終於編織完一張大網。
第二天,正如辛秀對老三說的那樣,辛秀果真帶著幾個人去抓龍蝦了。辛秀的心態很穩,老二則興奮得要瘋了。其餘幾個人既緊張又激動,看著他們兩個人抱著網跳進湖裡。
“老二,帶好鐵劍,記得保證自己的安全,可別被一隻龍蝦給鉗成兩截了。”
“放心吧,老大!你自己才是真的要注意,我可是在那龍蝦的手底下逃脫過好幾次了!”
“你小子還挺得意呢,讓你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技術!”
辛秀和老二各自抱著大網的一端,朝不同的方向遊去,迅速在水草叢中鋪開大網,緊接著濕淋淋的繩子被扔上了岸。辛秀捋了一把頭髮,招呼岸邊的老四、老五:“你們現在松松地拉著繩子,待會兒記得卡緊。”
巨大的黑影在水草叢中緩慢移動,而脫了白色外衣在水裡如同兩隻小蟲的辛秀和老二則悄無聲息地拉起網。
嘩啦啦的水聲讓岸上的老四和老五神經緊繃,他們同時拉住繩子,手忙腳亂地往之前選好的石縫裡卡。網突然被大力掙動,卡在石縫裡的繩子被扯出去一截,然後被作用力更緊地卡在了縫裡。
“快!它真的被網住了!”
“啊,它在掙扎!老大和老二在哪兒呢?看不清啊!”
“我們要不要下去幫忙?”
辛秀靠著一根大蘆葦稈掩藏身體,想等龍蝦掙扎夠了再過去。但是發瘋的不只有龍蝦,還有個單手臂的“小瘋子”。辛秀見到老二舉著劍悄悄靠近龍蝦,搖搖頭卻也沒露出不贊同的神色,笑了笑也潛進水裡,捏著防身用的大鐵片遊過去。
辛秀自己也不是什麼循規蹈矩的乖小孩兒。
在龍蝦尾部和老二擦身而過時,辛秀比了個手勢,然後抓住大網,恰好藏身在龍蝦的爪子抓不到的位置。她吃過不知道多少小龍蝦,起碼剝殼幾萬次,找准位置後把鐵片插到了蝦殼的縫隙裡。
岸上的幾個人都跑去拽繩子,老三端著手臂坐在一邊,神情緊張,眼睛直直地盯著水中揮舞著大鉗子的大龍蝦。
忽然,老三眼睛一亮,猛地站了起來。
“大蝦不動了!快!快!用力拉!”
辛秀和老二在湖裡推,其餘人使勁扯繩子,最終大蝦被眾人合力拽上岸。
辛秀和老二一上岸就坐在大石頭上休息,累得精疲力竭。
這只小龍蝦雖然個頭很大,但從殼的顏色來看,年齡不是很大,肉質應該比較嫩。辛秀休息夠了,爬起來用鐵片卡住龍蝦的關節,然後用石頭敲擊鐵片,就像是開採石頭一樣拆著龍蝦。其餘人學她,一起把這只大龍蝦拆了一半。
“今天咱們先吃這鉗子吧,瞧著這麼大,裡面肯定有不少肉。”辛秀叉著腰,看看老三的手臂,說:“吃什麼補什麼,吃個鉗子,傷口說不定能好得快一點兒。”
老四摸著蝦鉗的殼:“這麼厚的殼,我們很難撬開取出裡面的肉吧?”
辛秀回道:“撬開幹什麼?我們直接把鉗子抬到打鐵爐子那裡,把整個鉗子放在上面烤,然後邊烤邊錘,等它熟了,殼也脆了,就能很容易地將其砸碎。我們可還要學打鐵呢,打個龍蝦殼怎麼了?”
正如辛秀所說,兩個拆下來的大鉗子被搬到爐子上,火燒起來後,幾個人眼瞧著那原本青灰色的小龍蝦的鉗子,在爐火的炙烤下慢慢變成了紅色。
“差不多了,金系靈根的人上來,咱們開始動錘!”
辛秀拿著鐵疙瘩錘踩上石頭,用力錘擊起龍蝦殼來,比先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打鐵可認真多了,畢竟這可是美食。烤龍蝦散發出的香味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咽口水,而且紅色又很能引起人們的食欲。
嘣嘣嘣的砸龍蝦殼的聲音不絕於耳,慢慢地變成了哢哢哢的聲音,這是龍蝦殼被他們砸裂了。
辛秀跳下來拿自己做好的醃制調料。她在周圍找出了不少可以做調料的東西,辣椒、花椒、桂皮、大蒜等,不得不說這地方調料和香料是真多。
大盆的調料被她沿著龍蝦殼碎裂的縫隙緩慢地倒進去。倒完了她還有些遺憾地說:“調料少了點兒,也沒能抹勻,蝦鉗太大了不好翻動,就湊合湊合吧。”
香味越來越濃,辛秀不得不提醒老二掄錘子的時候記得閉嘴,別讓口水流下去了,又喊老四給小九擦擦口水,小九的口水都快打濕兜肚了。
最後,烤好的大龍蝦的鉗子被搬下爐子,眾人圍坐一圈等著品嘗美食。
辛秀拆開上面幾片碎裂的紅色龍蝦殼,那股龍蝦肉混著麻辣調料被大火烤制後散發的肉香,帶著騰騰熱氣沖出來,充斥著每個人的鼻腔,讓大家齊齊咽口水。

盆中天外,圍觀的三個人跟著咽了一下口水,其中一人忍不住問:“我要是現在去幫忙給那師妹治傷,能不能跟他們一起吃?”
另一個人板著臉說:“不行,祖師爺說了,在盆中天裡的一年是歷練,除了最開始的引導,我們不許干預!”
“可是之前申屠師伯還送了房子,景成子師伯也進去了。”
“你如果是師伯,也能進!”
“瞧你們這德行。”剩下的那位師姐看不過眼,指著師弟說:“虧你還是修仙之人!被區區食物饞成這樣!”
那位師弟正羞愧,就聽師姐說:“這麼大的修仙之人了,想吃龍蝦不會自己做嗎?”
“師姐,我不會做啊。”師弟無辜地答道。
師姐歎了一口氣,說:“真是……算了,我去問問盆中天裡的那位師妹,看她是怎麼做的,回來再告訴你。你們先在這兒給我望風。”
說罷,她進了盆中天。
兩位師弟內心一陣無語。
辛秀幾個人正埋頭苦吃時,見到一位漂亮的仙子從天而降。
仙子看起來和藹可親,善良美麗,托起老三的手臂,微微笑道:“我是桂心師姐,見到這位師妹受傷,所以特地來為她治傷。”
只見她手掌微動,在老三的手臂上緩慢撫過,老三的傷口便癒合了。
幾個小孩兒驚訝的同時,露出感激之色。
桂心師姐矜持地收下幾個孩子的感謝,眼神似無意地掠過他們吃了一半的龍蝦鉗子,抬手掩了掩唇,然後柔聲開口說:“你們倒是頗有巧思。我修仙多年,許久沒嘗過此人間之味了。”
辛秀讓了個位子,邀請道:“桂心師姐,不如和我們一起吃點兒吧。”
桂心和煦一笑,當場坐下,從袖中拿出自己的玉筷子,說:“那師姐就吃一點兒。”


第二章 盆中見蜀陵
新弟子剛進盆中天的那段時間,蜀陵眾人只要有時間就一窩蜂地跑去看熱鬧,但之後慢慢地就很少有其他湊熱鬧的弟子了。
除了負責引導的采星師兄會不時過來看看情況,就只有一部分嘴饞的人偶爾來看辛秀做菜過過眼癮,畢竟他們是修仙人士,主業是修煉,不是看真人秀。
眼看一年之期快到了,盆中天裡的幾位新弟子即將出來,眾人又來了興趣,過來看的人重新多了起來,仿佛一群下班後相約在酒館閒聊緩解壓力的上班族。
“你瞧,他們又開始折騰了。”趴在大玉盆旁邊看著的師兄指了指裡面的幾個小孩兒,撐著下巴失笑道。
采星和另外兩個人見怪不怪,只感歎了一句:“真能折騰啊。”
這九個在盆中天世界裡待了一年的小孩兒,已經不是一年前的他們了。
一年前,他們還傻乎乎、土兮兮的,見到一隻變大的螢火蟲都嚇得尖叫。但是現在,他們跟著老大、老二上山下水,打龍蝦、抓大鳥,把盆中世界折騰了個遍,連最小的小孩子都結實了不少,不愛哭了。
最近,他們又嘗試著主動從盆中天出來。
這個想法最開始是辛秀提出的,采星覺得這位小師妹真的很有想法。
要知道他當年被引導的師兄一說,可是乖乖巧巧地在盆中天裡待了一年,從來沒想過主動離開那個世界,最多就是把擺在明面上的所有打鐵用具和鐵塊等全部埋進泥山,給後來的人製造困難罷了。
但這位辛秀小師妹不僅敢想,還敢做。
辛秀一開始做了個大大的氣囊,打算這樣飛上天,但因為盆中天裡的風力不足,便放棄了這個方法。然後她又改用在氣囊下面燒火的方法,結果氣囊不耐熱被燒壞了,再次失敗。如今她又想著學采星馴服一隻鳥,讓它載他們飛上天,當然又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采星有些得意地抱著胳膊,說:“他們自己都沒鳥大,還想馴鳥呢!那鳥只是盆中天裡的凡鳥,又聽不懂人話,怎麼能和我的靈鳥小翠比?!”
“看個有趣嘛,師弟師妹如此可愛,哪怕不成功,也值得稱讚。”餘風師兄揮著自己的扇子,悠悠地說。
采星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說:“你可別幫他們把那什麼‘大氣球’給吹上來了。”
餘風搖了搖扇子,說:“師弟,你誤會我了,師兄哪裡是那種喜歡幫助別人的好人?師兄只是想看熱鬧而已。可惜一年之期也就只剩不到一個月了,等到以後師弟師妹長大了,就不再有趣了,現在且看且珍惜吧。”
盆中天外的師兄師姐沒有一個覺得這幾個小孩子能自己從盆中天裡出來,只把此事拿來當樂子笑一笑。

辛秀這天做了一大鍋肉鬆,是用鳥肉做的。之前被他們抓來嘗試飛天的大鳥完全無法配合他們,養著又費勁,所以最終成了盤中餐。
老二起先還覺得有點兒可惜,不過在吃到好吃的肉鬆之後,就再也不覺得可惜了,鼓著臉頰嚼肉鬆,給老大比了個大拇指以示尊敬。
這個手勢是他們和辛秀學的,辛秀偶爾會有一些習慣和他們不一樣,而他們幾個因為崇拜辛秀,全部跟著學,至於學了多少,就見仁見智了。
盆中天裡沒有四季,維持著同樣的溫度,蓮花一直開,各種果樹也一直結果。哪怕什麼都不會做的人,在這裡也不會被餓死。在凡人世界,這種地方大約是“世外桃源”。而有辛秀在,他們的日子就更加逍遙了。
雖然這裡很好,但辛秀一直想著離開這裡,去外面看看。
如果不知道世界之外還有世界,她不會想出去,可一旦知道了,是非要主動出去看不可的。
幾個小孩兒很配合她,一直和她一起進行各種嘗試。
“失敗是成功之母,”辛秀手裡拿著一截小黃瓜,哢嚓咬一口,和底下的弟弟妹妹閒聊,“就是說,你失敗的時候先不要氣餒,狠狠罵一句‘去你的’,然後繼續嘗試,就能成功。”
老二這個“粉絲”第一時間用僅剩的手臂拍著大腿,營造出鼓掌的動靜,瘋狂讚美:“老大說得好有道理!”
辛秀掰了一截小黃瓜分給他,繼續說:“既然想做一件事,就不能輕易放棄,要是遇到點兒困難和失敗就不想做了,豈不是浪費時間?還不如一開始就躺下當一條鹹魚。”
老三這個少女是和老二不同類型的“粉絲”,把辛秀的話奉為圭臬,認真點頭附和:“姐姐說得對,不能輕易放棄!我們失敗了一次、兩次、三次沒關係,還能繼續嘗試第四次、第五次,一直嘗試下去,總會成功的!”
辛秀欣慰地點頭,這不是小學課文裡愛迪生做電燈實驗的故事教給大家的道理嗎?辛秀點著頭,忽然話鋒一轉:“但是老三,姐姐今天要說的,是事不過三的道理。”
“三這個數字是很特殊的。”辛秀伸出三根手指繼續說,“很多事嘗試三次,如果仍舊看不到成功的希望,就可以考慮放棄了。一直不放棄,很多時候又叫死心眼,這樣的情況下,只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會出現一個成功的天才,但大多數人會是那剩下的九百九十九個失敗的蠢貨,所以及時止損才是聰明人應該做的事。”
說到這兒,辛秀還指了指老五,笑道:“天才別學我的歪理邪說。我不是天才,教不了天才。”
老五習慣了她在這種閒聊場合順口和自己開玩笑,害羞地笑了笑,沒說話。
老四被她繞來繞去繞暈了,開口問道:“所以老大,你究竟是想說什麼呀?你想說咱們失敗三次,放棄上天了?”
辛秀回他:“當然不是!天才可以一直嘗試,普通人嘗試三次不成功就應該放棄,但像我這種比不上天才而又不是普通人的人,可以額外再試一次。所以,明天我們要做最後一次飛上天的嘗試了。”
幾個孩子聞言又討論起來。一群孩子在一起,總有問不完、答不完的問題,整理出來足以寫成一本二十釐米厚的《百萬個為什麼》了。
“老大,你又有新的辦法上天了?這次是什麼呀?”
“我覺得上次那個‘大氣球’挺好的,要是風再大一點兒,我們可以飛得更高。難道說我們要做個更大的‘氣球’嗎?”
“大姐才不會用老辦法呢,肯定想了新的辦法。是不是呀,大姐?”
“上次那個師姐來吃飯,說我們還有一個月就要出去了。在這一個月裡,我們能想到辦法出去嗎?”
“既然我們很快就能出去了,為什麼還要嘗試各種辦法自己出去啊,等著不就好了?”老四有點兒不明白。
辛秀正色道:“老四,你要知道,以後你想做的很多事在別人看來都是沒有意義的,但是這些事有沒有意義不重要,只要它讓你覺得有趣就好。”她這一套理論,曾被她爸斥為吃飽了撐的。
老七搖晃著胖嘟嘟的身子,跑到她的身邊搖晃她的手臂,撒嬌道:“老大,你就告訴我們吧,又想到了什麼辦法?”
辛秀神秘一笑,說:“還記得我給你講過的那個魔豆的故事嗎?”她就是從這個童話故事裡找到的靈感。
老七連連點頭,說:“記得記得,就是那個長得好高好高,一直長到天上去的豆子……啊,難道我們也要爬魔豆藤上天去嗎?可我們沒有魔豆哇。”
辛秀摟過她,嘻嘻笑,悄聲說:“我們沒有,但仙人有哇。”前段時間白鬍子老神仙景成子悄悄過來吃麻辣水煮魚的時候,喝多了酒,辛秀就趁機試探他有沒有這種神奇的植株。喝醉的老仙人給辛秀展示了一番,辛秀用魚和他換了兩顆種子。
這種子一直被老五養著,老五每日往裡面儲存綠色的靈氣,只等儲存完把這兩顆種子種下,種子就能瞬間破土長高。至於能不能高到讓他們上天,這點辛秀不確定,反正嘗試的有趣之處就在於這種不確定性。
老五也是個憋得住事情的人,辛秀讓他幫忙,他就默不作聲地忙活著,一點兒風聲都沒透露。
“桂心師姐前幾天進來,我從她那裡得知,外面的師兄不是每時每刻都在看我們。他們這兩天要聽什麼師伯講道,所以至少今天到明天這兩天,肯定不在。我們就趁著這個時間偷溜出去。”辛秀拿著根樹枝在地上畫,“當然,前提是那種子能長得足夠高,高到讓我們能爬出去。”
“老大不愧是老大,原來早就想好了。”老二這回真心實意地用腳給她鼓掌。
辛秀擺出商業互吹的架勢:“過獎過獎,做老大的,不打無把握之仗。咱們要想成大事,明日還得靠你出力呢,老二!”她攬住老二的脖子,“明天我先上,老三、老四、老五、老六可以跟著,但老七、老八、老九估計爬不上去。那三個落在後面,你就在最後看著負責收尾,我們能上去的話,再把你們全部拉上去。你這個斷後的任務可是很重的啊。”
老二不像幾個傻孩子,心裡明白她是體諒他只有一隻手臂不好爬,還顧及他的自尊心才這樣安排的,笑呵呵地應道:“保證完成任務!”
“好,那今晚大家就都好好休息,保存體力,明天我們最後嘗試一次,成敗在此一舉!”
辛秀從景成子那裡騙來的種子被老五養得瑩瑩發光,被老五小心謹慎地種下後,入土便長。幾個人眼睜睜地看著它越長越高,都興奮起來。辛秀在一旁抱著胳膊心想:難道我這次運氣真的還不錯,給我蒙成功了?其餘幾個人則看向老大高深莫測的神情,內心萬般敬佩,心想:老大果然是對的,說能成,就能成!
那一直往天上長的植物不太像是藤蔓,反而像一棵通天之樹。
辛秀這一年把身體鍛煉得很好,也可能是因為在這裡生活久了,吃的東西不一般,總覺得自己的身體輕盈了很多,力氣也大了許多。面對這樣一棵樹,她完全沒有望而生畏的感覺,綁上保護繩就開始往上爬。
老三他們幾個人腰上綁著繩子,跟著她一起往上爬。
那密密麻麻的堅韌樹葉,給他們提供了休息的平臺。一行人就這麼不知疲倦地往上爬著,耐力較差的老四已經在葉子上躺倒喘粗氣了,不過眼看著老五甚至老六一個姑娘都越過他往上爬去,也不休息了,一擦額上的汗,不服輸地繼續爬。
辛秀是最早到達穹頂的一個,往下看了看,發覺這“天”遠沒有自己之前想的那麼高。她帶著滿心的好奇,觸摸到了“天”。
雲中亭的大玉盆邊緣,一隻手忽然探出來,接著辛秀的腦袋也鑽了出來。她趴在大玉盆邊緣,探頭看到空無一人的雲中亭,嘴裡哇了一聲,跳出玉盆,回身看去。
他們這一年來生活的世界宛如一個微縮的盆景,都被這大玉盆裝著。無邊的蓮池湖泊是小小一塊,需要走上一天的大果園像一片草地,高高的泥山成了小土包,而裡面的人就像一隻小小的螞蟻。
她哈哈一樂,開始用力拽腰上的繩子。
幾個人一個接一個,你推我拽,全部從玉盆裡爬了出來,齊齊站在雲中亭裡,和一年前初到盆中天時一樣驚歎。
“這裡……真的是仙境啊……”老四忍不住顫抖著聲音說了一句。
雲中亭,正如其名,是雲中的一座白玉亭,而除了這一座亭子,周圍只有流動的雲海。雲中亭就好像藏在雲層中,天地四方在這裡都沒有了意義。極目望去,他們只能看見雲遮霧繞與明光湛湛,光不知從何處來,但無處不在,舉頭看不是天,低頭望不是地。
其他人還留在原地不敢輕易邁步,辛秀已經找到了路,那是隱沒在雲中的一條由圓形白色玉石連接的小道。
“快來,我們去找‘仙人’!”辛秀揮開白色的雲氣,朝他們招手。其他人便像之前很多次那樣,毫不猶豫地跟上她的腳步。

辛秀覺得身邊這些流動的白色雲氣可能不是普通的雲。
在現代,上過初中的人都知道,雲霧說起來就是水蒸氣,遠看是白色一團,湊近了伸手去撈只能撈到一手小水珠。但現在辛秀在雲中走了一小段路,伸手攪動了許多次這些白色雲霧,身上也沒有濕潤的感覺。
圓形的白色玉石很大,一塊接著一塊,小道不知道通向哪裡。
走在最前面的辛秀驅趕雲氣,緊緊跟著她的一群小孩兒也好奇地伸手去摸身邊滾動的白雲。
“原來天上的雲摸起來是這個感覺啊。”
“摸不到啊,我開始還以為摸上去會和軟綿綿的被子一樣呢。”
胖胖的老七張大嘴,伸出舌頭在空中舔了一下,傻乎乎地說:“我沒嘗出來是什麼味道。”
老二蹲在邊緣伸手往下撈,什麼都沒撈到,瞪著那些雲苦思冥想,疑惑地問:“這下面又是什麼?是水嗎?”
老四小少爺和他比較熟,瞭解他的性格,生怕他直接跳下去看看,立刻緊張地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嚷道:“你可別亂來,萬一咱們真的是在天上,你一跳下去直接摔到底下怎麼辦?到時候你摔成那麼多片,我們拼都拼不起來!”
辛秀停下,詢問他們:“這裡有幾條岔路,咱們走哪條?”
在他們面前有好幾條岔路,看上去沒有任何區別。
幾個人討論了一番,不知道往哪條路走,辛秀直接把小九抱過去往前面一放,說:“小九,你來選。”經過這一年相處,辛秀髮現小九絕對是他們九個人之中運氣最好的那個。小九看看哥哥姐姐們,睜著無邪的大眼睛,隨手一指最中間的那條路。
“好嘞,那咱們就走這條。”
他們一直往前走,遇到岔路口也不管,一直走直線。走了一陣,幾個人聽到了一陣聲音。他們下意識地放輕腳步,心裡緊張得開始翻騰。
辛秀一眼望見遠處有無數高低起伏的白玉柱,白玉柱底部隱沒在雲裡,露出雲層的部分有高有低,每一根柱子上面都有一個人。
最高的那根柱子上坐著的人宛如寺廟裡的佛像,無比高大,周身還有明亮的光芒。他身前的位置有幾根略矮的玉柱,上面的人身形較小,後面則是更多再小一些的身影,在玉柱上或坐或站,宛如眾星拱月。
和他們比起來,辛秀一行人的身形顯得格外矮小,就像正常人和一隻小貓的體形差。
辛秀蹲在雲中偷窺遠處這場景,輕輕一拍手掌,似乎想通了什麼。她剛才就想為什麼白玉亭和白玉道都顯得那麼大,這樣看來,他們從那個大盆裡出來後雖然變大了一點兒,但還沒有恢復成正常體形。
還有,面前這場景莫非就是桂心師姐所說的聽師伯講道?這也太巧了,怎麼他們剛好就走到這邊來了?
老三拉了拉她的袖子,小聲說:“姐姐,你看,那是采星師兄。”
辛秀朝老三指的方向看去,發現坐在後面一根矮柱上的確實是采星師兄。采星師兄是負責引導他們的師兄,和他們打了多次交道。
辛秀一想到待會兒這位眯眯眼師兄發現他們都不見了會是什麼表情,就樂不可支。她眼睛一轉,和其他幾個孩子說起了悄悄話。
幾個人說完,就借著雲的掩護和體形的便利,慢慢摸到了采星那根柱子下面。柱子不是很高,老二一把將辛秀抬起來,辛秀一伸手就夠到了柱子的邊緣,抓著邊緣慢慢爬上柱子。
采星面上十分認真,背在身後的手卻在摩挲一片龜甲。比起聽韓房子師伯講道書,他更想研究自己感興趣的蔔術。尤其是今天,他不知為何一直覺得心緒不寧,占卜幾次的結果都顯示他會遇上事。采星道行還不夠,算不出具體的事由,只好苦惱地捏著龜甲不斷演算。
他正演算著,忽然感覺手上癢癢的。
他想:難道是什麼蟲子?這雲間道場裡除了他們,沒有其他活物,他怎麼會感覺有什麼東西在碰自己的手?
采星就像一個在課堂上開小差的學生,異常迅速且熟練地微微轉過頭,眼睛往下瞥。這一看,他就見到一個小小的辛秀站在他的手邊,好奇地摸著他的龜甲。
辛秀見他看過來,仰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朝他擺了擺手。而此時他的柱子下方,其餘幾個小傢伙還在嘿咻嘿咻地爬柱子。
采星呼吸一窒,目瞪口呆。
看見采星師兄那一張大臉上慣見的笑容被難以置信和驚嚇的表情取代,連眯眯眼都睜大了,辛秀差點兒笑死。
采星萬萬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這群小傢伙,他們究竟是怎麼跑到這裡來的,又是怎麼出來的?他受到了驚嚇,一個趔趄就從柱子上摔了下去,引來眾人的目光。
最上首那位正在講道的韓房子,是靈照仙人的第三位弟子,已修成了人仙。韓房子長得一副中年人模樣,眉目不動,很是嚴肅端正。他看似沒有察覺什麼,但早在辛秀幾個人在雲間探頭探腦時,就眉梢一動。
景成子也在此處,坐在韓房子下首不遠處,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明明背對著後面的弟子,但在采星受到驚嚇從柱子上摔下去時,景成子卻仿佛背後長了眼睛,樂得咧開了嘴。見到上面韓房子師兄瞟來意味不明的一眼,景成子才捋了捋鬍鬚,用一把白鬍子掩飾住笑容,假裝什麼也不知道。
韓房子停止講道,手指一抬,從雲間道場摔下去的采星就噗的一聲被拉了起來,回到玉柱上。
至於闖入的辛秀一行人,韓房子手指一勾,他們幾個就悠悠地飛過玉柱上的眾位師兄師姐和前頭幾位師伯,飄到了韓房子面前。
韓房子還未說話,後排的采星就緊張地開口道:“韓房子師伯,他們是這次祖師爺點來的凡人,在盆中天還未待滿一年,是弟子沒有看好,讓他們跑出來了,都是弟子的錯,弟子這就帶他們回去!”
景成子撲哧一聲,又樂了,笑道:“采星,你緊張什麼?韓房子師兄雖說嚴厲了一點兒,但對孩子還是很寬容的。既然這幾個孩子都跑出來了,也不好再把他們丟回盆中天,要我看,不如直接選徒弟好了。”
韓房子聲音沉沉地說:“景成子師弟。”他的外表看上去比景成子年輕很多,但露出這樣嚴厲告誡的神情,看上去並不違和。
景成子知道韓房子轉瞬間已經弄清了事情始末,便耷拉下眼皮不說話了,瞧著也不像是很擔心的模樣。
幾個孩子這會兒在眾目睽睽之下,還瞧見了怒目金剛一樣不好說話的師伯,都有些忐忑,不由自主地靠近老大一些,像一群瑟瑟發抖的小雞崽依靠著一隻毛髮蓬鬆點兒的小雞崽。
韓房子嚴厲的神情稍有鬆動,他說道:“既然來了,就坐下聽一聽。”
他們幾個現在小小的,又不占地方,就直接坐在韓房子腳下。辛秀還覺得玉檯面太冷,帶著幾個弟弟妹妹直接坐在了韓房子的衣擺上。
底下看似認真聽道的同門們,眼睛時不時地偷瞄他們幾個,一個個的眼神裡都很有戲。
“小辛秀真乃神人也,竟然敢坐韓房子師伯的衣擺!”
“此子日後必定叱吒風雲,師兄佩服!”
采星師兄尤其緊張,像只抓耳撓腮的猴子,坐不住柱子,臉上滿是擔憂之色。雖然他這人有點兒蔫兒壞,但真的擔心幾個小傢伙因為亂跑亂走而惹韓房子師伯不快。
大約今日真的多災多難,韓房子再次開講沒一會兒,四周忽然猛地搖動起來。
這天搖地動的架勢,辛秀很熟悉,這應該就是她原來世界裡的地震。她以前經歷過好幾次地震,完全不怕。
韓房子起身,瞬間消失在高臺上,像一輪發光的小太陽投入了雲海底下。辛秀探頭想看出點兒什麼。這底下真能下去嗎?不知道下面又是什麼?
此時,一個溫柔的女聲傳到幾個孩子的耳中:“不要驚慌,這是‘地龍翻身’。”
不遠處,一個神女般的女子倚在玉柱上,手上端著一個玉瓶。
辛秀從剛才就注意到了這位女子,因為她長得十分美麗,而且端著瓶的樣子特別像辛秀小時候看的電視劇裡的觀世音菩薩。
辛秀忍不住又看看身邊的老七、老八,要是這神女身邊再站一對金童玉女,看上去就更像觀世音菩薩了。
於是辛秀忍不住說:“這位師伯,您缺徒弟嗎?看看我這弟弟妹妹如何?他們兩個人長得一臉福相,您帶在身邊很解悶的。”辛秀把一臉蒙的老七和老八撈到身前,在一片山搖地動中開口問。
“觀世音菩薩”愣了愣之後,笑了笑,明明是個年輕女子的外貌,笑容卻慈祥得像個老奶奶。
她說:“你這孩子,不怕這‘地龍翻身’嗎?”
辛秀說:“我知道,這是地震。”雖然她沒想到修仙的地方也能地震,但這也不是很難接受。
“觀世音菩薩”笑了笑,揮了兩下袖子。雲氣稍稍散開,辛秀忽然看見那底下的雲層泛著閃電,紫色的電光中赫然露出一截龍尾。
辛秀震驚了,心裡有無數的想法飄過,那是龍?還真的有龍啊?!他們剛剛說的“地龍翻身”原來不是指地震,而是底下真的有龍在翻身嗎?
辛秀看著長龍粗壯的身軀纏繞閃電,偶爾在雲間露出一截身子,那閃光的鱗片、張合的龍爪、怒張的鬚髮,都顯得淩厲無比。不斷遊動的身體若隱若現,哪怕辛秀只是這麼遠遠看著,都會被它的威勢鎮住。
看見連她都被鎮住了,不知什麼時候跑過來的景成子說:“那是一條早年間引起過腥風血雨的孽龍,你們祖師爺把它降服後鎮壓在底下。只是它性格不太好,時常翻騰,試圖撕開封印,所以隔一段時間便山搖地動,鬧出些動靜。大家都習慣了。”
有韓房子前去處理,震動不一會兒就停止了。只是他看上去也沒心情再講道,一袖子撈住九個孩子,便乘雲離去。
景成子忙追趕上去,口中喊道:“韓房子師兄,且慢且慢,我選好的徒弟你且讓我帶回去吧,別全部帶走了呀!”
“觀世音菩薩”頓了頓,也起身跟了上去。
幾位長輩一走,小輩霎時熱鬧起來。他們幾乎都去看過盆中天裡的師弟師妹,私底下聊過不少,如今都聚到采星身邊看熱鬧。
“采星,你還不跟上去嗎?”
“我哪敢啊?”
“韓房子師伯這是要把他們送回盆中天裡去?”
采星摸了摸鼻子,說:“我看不像,師伯去的方向不是雲中亭。我看他好像是去自己的洞府了。”
“韓房子師伯該不會是要懲罰他們吧?師伯閉關了這麼久,出來後第一次講道就被打斷,估計很生氣。”
“這下糟了。”采星被師兄們的討論嚇得頭皮發麻,一扭頭去找師父了。徒弟遇上事不能解決,當然找師父解決了!

這邊韓房子將幾個孩子捲進袖中,到了一處山巔石窟。韓房子的洞府一半建在山腹內,一半建在山壁外,許多走廊連接著閣樓,藤蔓纏繞在欄杆上,結著各種顏色的果子。
幾個孩子被放在閣樓中。韓房子招手,窗外一截藤蔓就順著窗戶爬進來,停在他的手邊。韓房子摘了上面的幾個果子,放在辛秀幾個人的面前,肅然道:“吃。”
辛秀拿起果子就吃。
“哎呀!”
“哎喲!”
吃了果子忽然變大的幾個孩子擠成一團,恢復了正常體形,而且精力十足,耳聰目明,感覺前所未有地好。
韓房子板著臉道:“新弟子要在盆中天裡待一年,並非考驗。你們乃凡胎,初來修仙界恐無法適應蜀陵靈氣,所以才需要在盆中天裡待上一年以適應此處。你們提前偷跑出來,實在太莽撞。”
辛秀看他這麼嚴肅,熟悉感就來了。她爸就經常擺出這樣的表情訓斥她,所以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擺出乖巧的表情說:“我知錯了,下次不會了!”
韓房子並沒有見過積極認錯但死不悔改的“熊孩子”,被她這積極認錯的態度蒙蔽,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說:“知錯就好,你們先在此處等著各自的師父來把你們領走。”
老三見老大完全不害怕,自己也不怕了,開口問:“我們……已經有師父了?”
韓房子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果沒有師父來領,你們就留下,在我這裡給我打掃洞府好了。”

景成子是來得最快的一個,乘著仙鶴而來,格外符合凡人對仙人的想像。
辛秀這一年來從白鬍子老神仙這裡打聽了不少東西,覺得他裝傻、裝酷以及忽悠人都是一把好手。
景成子這樣的性格帶單純的老五最合適不過了,或許跟景成子相處久了,老五也能學到點兒厚黑學。
辛秀笑嘻嘻地戳了戳老五的後背,老五立刻不好意思地對幾個兄弟姐妹笑了笑,又用那種敬仰的眼神看了看未來的師父。
景成子一來,剛想逗一逗韓房子師兄,結果見到考查了許久的未來徒弟這敬仰的眼神,感覺渾身的骨頭都重了,立馬端起了老神仙的風範,捏一捏鬍鬚說:“韓房子師兄,師弟我的徒兒,你可要還給師弟啊。師弟連他的丹爐都準備好了。”
韓房子看一眼師弟,再看看幾個孩子,點了點老五:“你選的這一個?”
景成子一下在矮榻上坐下,占了一個蒲團,口中說道:“韓房子師兄慧眼如炬。”
韓房子板著臉道:“那你帶著徒弟趕緊走,占著我的蒲團做甚?”
景成子哈哈笑道:“不急不急,我這徒兒與另外幾個人感情深厚,總得讓他看到他們都有著落吧。”
韓房子心中暗想:這混帳東西肯定是又想看什麼熱鬧了。
蜀陵的祖師爺靈照仙人,收徒不拘泥於年歲、身份。他早年遊歷,遇到合眼緣的人就收作弟子。他收景成子這第二十二位徒弟時,韓房子恰好在師父身邊,親眼見證了這一過程。
景成子當時還不叫景成子,那時風燭殘年,在官場上慘遭貶謫,親友離散,妻子去世。然而他躺在病床上,仍能喝著酒大笑,揮筆寫出瀟灑的詩詞。他未修仙之前是凡塵中有名的大詩人,臨死之際被靈照仙人收為徒弟。而見到那一幕場景的凡人便說這位大仙人是白日飛升了,為他立了不少廟宇。
這瀟灑詩人因為外表最年長,從前經常倚老賣老地和師兄師姐耍賴,好酒好吃又好熱鬧。有一段時間他惹了麻煩,師父、師兄沒時間處理,都是韓房子去給老師弟擦屁股,因此韓房子很是嫌棄這個為老不尊的傢伙。
韓房子正想著怎麼把這傢伙丟出去,又來了一個人。韓房子見到這人,神情和緩許多。
“韓房子師兄,我也來看看,打擾了。”踩著彩色雲霞而來的正是之前那位“觀世音菩薩”。
“白妃師妹也想收徒?”韓房子示意她坐。
白妃是靈照仙人的第三十位徒弟,性格溫和善良,在一眾同門中人緣很好。被靈照仙人收徒之前,她是凡間一位帝王的妃子。
人間戰爭難息,她因為容貌太盛,被諸國君王爭搶。男人的野心使兵禍不斷,最後卻是她一個小小女子得了禍水之名,被夫君于城頭祭劍。靈照仙人收她為徒,她修仙百年後回到凡間,輔佐了一名帝王統一諸國,之後又回到蜀陵修行,凡間的人稱她為“白娘娘”。
白妃也是蜀陵少數幾個從未收徒的人之一,只是這回確實心動了。那靈秀小女孩兒推到她面前的一對男女幼童,讓她想起許多年前自己的一雙兒女。
她作為凡人的一生顛沛流離,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連生下的孩子都被迫成為一場戰爭的犧牲品,在她的離宮裡被人燒死。她的那一對孩子死時,大約就是這般年紀。
修仙多年,許多事已經無法觸動她,但此時她覺得這是自己的緣分。
“你們過來,讓我看看。”白妃朝老七和老八這對“金童玉女”組合招手。
辛秀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但看人特別依賴第一眼的感覺,覺得“觀世音菩薩”座下很適合兩個胖娃娃,於是朝他們示意。
兩個孩子牽著手期待地跑到白妃的面前。他們兩個剛到盆中天裡時就有點兒肉肉的,被辛秀的大鍋飯養了一年,現在更是白胖了不少,瞧著就令人心生喜愛之意。“玉女”老七喜歡長得好看的人,直白而天真地問:“你要收我們當徒弟嗎?你好漂亮呀!”
白妃撫一撫兩個胖娃娃的腦袋,溫柔地說道:“我想收你們為徒,你們可願意?”
兩個小孩兒連連點頭,嘴甜地喊起了師父。
白妃收了徒也不走,而是學著景成子在這裡等著。不過她不像景成子那樣想看熱鬧,而是想讓這兩個年幼的孩子和他們熟悉的人多待一會兒。
大約是之前雲間道場的弟子已經把消息傳出去了,有收徒意向的人一個個到來。
“那個土系的孩子我早就看上了,沒人跟我搶吧?”
“安心吧,沒人跟你搶。”
兩位男子聯袂而來,一人披頭散髮不修邊幅,一人衣著樸素手拿一卷書。不修邊幅的那人一來,也不和韓房子打招呼,直接走到老四面前說:“小娃娃,你要不要做我的第七個徒弟?我教你建造天宮!”
小少爺老四被他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身子後仰,聽到後面一句話又站直,驚奇地問:“建造天宮?!”
男人自豪地說:“我叫天工,凡間匠之一道都是我……”
老四猛然跳起來,激動得語無倫次:“我知道!你是天工!天哪!是天工!我願意!師父!”
男人大笑:“那就好,咱們走吧!”一眨眼,他帶著老四就不見了,走得風風火火的。
辛秀忍不住說:“這位師伯肯定是火系的。”
與男人同來的那一位儒雅書生搖頭,搭話道:“非也非也,他是土系,和他選的徒弟同系。”
辛秀放心了,順杆子搭話:“您有沒有興趣收徒?您看看這一會兒工夫,人都快被挑沒了,您想要徒弟的話還是要趁早啊。”
書生含笑點頭:“你說得有道理,那你看看,我選誰為徒合適呢?”
辛秀問他:“您是希望今後的生活過得精彩刺激一些,還是希望少操心,享一享福,或者想嘗試一下撫養孩子的樂趣?”
書生不知想起了什麼事,搖頭歎息:“還是少操心吧,之前那兩個徒弟,我已經操夠心了。”
辛秀知道了甲方的需求,問清楚書生的靈根是土、木雙系後,當下就推出了小村姑老六。
“那就一定是我們老六了,她乖巧、貼心、能幹活,又是土、木、火三系,是我們剩下的幾個人中最適合您的。”辛秀瞄一眼書生手中的書又說,“而且這孩子還很好學。”
書生毫不猶豫地點頭同意:“那就是她了,多謝小友。”說罷,他也坐下了,叫老六過去小聲說話。
辛秀心裡嘀咕:這裡的人都這麼好說話嗎?我說什麼就是什麼?這推薦一說一個准,我當初怎麼會想不開去做遊戲呢?我要是改行賣保險,可能早就發財了吧!
眼見他們一個個都被領養,老三有些坐不住了。辛秀拍了拍老三的手,安慰這個敏感的小孩兒。正在這時,有一個娃娃臉少年過來了,身後還跟著兩個滿臉期待之色的青年。這兩位青年一矮一胖,對比非常強烈,讓人看了想笑。
“君山師弟,你也來了。”韓房子說道。
娃娃臉少年無奈地說道:“還不是這兩個孽障,整日想著讓我再收個徒弟,好讓他們做兄長,我這不就來了?”
這回沒有輪到辛秀開口,娃娃臉少年直接就問老三:“你可願做我的第三位弟子?”
老三是個高冷的小姑娘,但這會兒太高興了,沒壓住甜甜的笑容,說:“嗯,我願意!見過師父!”
見師父要帶自己走,老三踟躕片刻,還是開口問:“師父,能否在這裡再稍等片刻?我想等剩下的人都選定了師父再走。”
娃娃臉少年溫和地點頭同意:“自然可以。”
屋內的人一下子又多了。
而還沒有師父的就剩下三個人,辛秀、老二,還有最小的小九。接下來又來了幾個看熱鬧的師叔、師伯,然而都沒有收徒的意思,只是來湊熱鬧。
有一個穿著裙子但俊美無比的簪花男子和景成子喝了幾杯酒,好奇地瞄著老二,問:“你這小子,我怎麼看你一點兒都不急啊?”
老二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反問:“急什麼?我想留在這裡打掃洞府。”
簪花男子笑得東搖西擺:“哈哈,我們這韓房子師兄的洞府十分簡陋,你怎麼還瞧上這兒了?”
老二認真地說:“窗外有許多鳥,等我抓了鳥,從這高崖飛下去,一定爽快!”他滿臉期待之色,甚至有點兒躍躍欲試的感覺。
男子樂了,攤手說:“那完了,你怕是不能留下來了。”
老二疑惑地問:“為什麼?”
男子把手中的酒壺塞給老二,讓他喝酒,同時宣佈:“因為我決定收你為徒。”
韓房子臉頰一繃,說道:“伯鸞師弟,你不是說還未玩夠嗎?怎麼要收徒了?”
這簪花男子是靈照仙人最小的徒弟伯鸞,是靈照仙人的三十六位徒弟中唯二非人族的弟子。
伯鸞回韓房子:“沒玩夠,那就帶著徒弟一起玩嘛。”他拍了拍好像還有點兒不樂意的老二:“不就是鳥嗎?跟了我,你想馴什麼鳥都行。”
屋內眾人坐著聊天,但眼神都似有似無地在辛秀的身上打轉。辛秀察覺後,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有人悄聲問景成子:“申屠師兄怎麼還沒來,莫不是不知道提前收徒了?”
景成子說:“我來前就給他發了訊鳥,按理說他早該來了。”
“難不成申屠師兄其實不想收徒?”
景成子嘿嘿笑道:“他不來更好,我再收個徒弟也好哇。”他心裡想著,這女娃娃做的那些吃食真是美味啊。
辛秀半點兒不急,神情閒適地看著外面的景致。她盯著窗縫裡露出的一片白毛看,好一會兒沒見到外面動,忍不住半個身子探到窗外,想瞧個究竟。這麼一探頭,她就見到悄無聲息地站在外面牆邊的一個男人——一頭特殊的白髮和一張像反派的臉。
這個男人好看是很好看,但可能是因為他的眼線有點兒重,辛秀覺得他像極了古裝電視劇裡用眼線代表黑化的大反派。
辛秀下移目光,又看到這男子的手指甲上的黑色指甲油!這位不知名的長輩真的太新潮了,塗黑色指甲油真的很時尚。
男人注意到她在看自己,側了側臉。他披著一件白色斗篷,脖子上圍著一圈黑色毛邊。
辛秀在想這毛是什麼材質,感覺摸起來應該很舒服。
辛秀趴在那裡看得有點兒久,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韓房子第一個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露出點兒無奈的神情,揚聲說:“申屠師弟,你既然來了,怎麼不出聲也不進來,收斂氣息站在外面做什麼?”
其餘人臉上露出笑意,又壓下去,朝那露出一點兒頭髮的申屠鬱打招呼:
“申屠師兄!”
“申屠師兄,怎麼不進來?”
“申屠師兄,快快進來吧!”
外面的申屠鬱卻沒動,只有略低沉的聲音傳到眾人的耳中:“人太多。”
韓房子就知道是如此,他這個師弟不喜歡人多的毛病真是幾百年了都改不了。韓房子只好站起來,把其他看熱鬧的師弟師妹和他們選的徒弟都趕走:“好了好了,你們選好了徒弟就走吧,回你們自己的洞府去。”
等那些人走了,只剩下韓房子、辛秀以及沒人選的小九,門外那形貌令辛秀印象深刻的人才緩緩走進來。他走路很慢,而且目光低垂,並不看任何人。
辛秀暗想:這位長著一張反派臉的長輩,好像有點兒社交恐懼症。
韓房子問:“申屠師弟是來選徒弟的?”
申屠鬱淡淡地問道:“嗯。”
韓房子又問:“恐怕是選這個女娃娃吧?她也是金、火雙系。”
申屠鬱答:“是。”
辛秀又想:這個人不僅有點兒社交恐懼症,還不喜歡說話。
辛秀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這位姍姍來遲、在門外因為人多不想進來的人,好像是她未來的師父。辛秀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小九,就剩下他一個了。
小九好像也明白了,抱著她的胳膊,說:“我要跟你一起。”
辛秀暗想:不然問問師父介不介意多收一個徒弟?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在這一年被她養得膽子大了許多的小九,忽然噌的一下跳下矮榻沖著申屠鬱走了過去,張開手想抱申屠鬱的大腿。這小娃娃想求哪個哥哥姐姐,就會去抱人家的大腿,已經養成習慣了。
只見這娃娃張開手朝申屠鬱逼近,可每走近一步,申屠鬱就退一步。小九蒙了一下,執著地要去抱大腿。一大一小兩個人你進我退,很快小九就把申屠鬱逼到了牆角。
辛秀一陣錯愕,要不是受過訓練,現在就能笑到地龍再次翻身。
她未來的師父,長著一張反派臉,卻被一個四歲小兒逼到牆角。這畫面真的太好笑了。
眼看對這個人類的脆弱幼崽避無可避,申屠郁不得不看向師兄韓房子。
申屠鬱:“師兄,你收他為徒,把他抱走。”
韓房子一臉蒙。
小九隻覺得眼前一花,就被一陣風刮到了韓房子的懷裡。而韓房子看看自己懷裡突然被塞進來的小孩兒,再看看已經空無一人的屋內,不禁歎道:“真是……”
“哇——娘——”小九摟著韓房子的脖子哭得悲痛欲絕。

先前的眾位師叔、師伯,有的乘仙鶴,有的踩祥雲,都是正統修仙。而辛秀的師父,反派臉、黑眼線和黑色指甲油,一看就是走邪典路子,甚至連代步工具都不走尋常路。
辛秀被師父一卷,像個被風吹走的塑料袋,呼啦啦地出了韓房子師伯的洞府,落在了一頂竹轎上,就是那種仿佛在蜀地旅遊要爬山,當地人自己製作用來載遊客的竹轎。但這頂竹轎能上天,能飛,就不再是普通的竹轎了。
抬飛轎的是猴子,看著它們身上金色的絨毛,辛秀忽然反應過來這是金絲猴!
她心想:金絲猴在給我抬轎子,還是八隻,這就是傳說中的八抬大轎?!
辛秀感覺有點兒不對,但金絲猴在前,它們的金黃色絨毛在雲中飄搖,被陽光一照,格外燦爛奪目。她的心神都被那絨毛吸引,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離自己最近的一隻猴子身上摸了一把。
那猴子被她摸了以後,非常不爽地扭頭看了她一眼。
辛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總覺得它的眼神有點兒凶,它像在警告她不要再摸了。
不過,她這輩子就沒聽話過,當即朝前面竹轎上的師父喊:“師父!你這猴能不能摸啊?”
她那白髮白披風,偏偏要在脖子上圍一圈黑色絨毛的師父,看上去黑白分明,背影神似大熊貓,就是少了兩隻黑色的耳朵。
辛秀突然想到一個表情包——熊貓拿下了耳機。
“撲哧!”
她正樂著,聽到師父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個字:“可。”
於是,辛秀大膽地伸手繼續摸金絲猴。那猴子似乎脾氣不太好,仍有些不情願,偷偷瞪她。辛秀一邊摸人家,一邊還要告狀:“師父,它好像不想讓我摸。它在瞪我!”
前面的申屠鬱扭回頭,看了抬轎的幾隻金絲猴一眼,那只金絲猴立馬蔫了,任由辛秀怎麼摸都沒反應。
辛秀就是試探一下師父的反應,發現他對自己似乎挺容忍的,也不繼續逗這只猴,湊到一邊去摸另一隻。
這八隻猴其實摸哪一隻都是一樣的,只是這些金絲猴的毛髮看上去漂亮,但毛量其實不太多,摸上去的手感沒有那種被絨毛包裹的充實感,辛秀覺得有點兒可惜。
不過跟了這個師父之後能摸金絲猴,辛秀已經開始覺得不虧了。眼線和指甲油算什麼?她當年還搞過一段時間的重金屬和死亡搖滾呢,就走那種暗黑哥特風少女的路線,差點兒把她爸氣得犯高血壓。哪怕年紀在長,她也沒有完全成為一個大人,見到師父這模樣,其實還有點兒親切感。
一前一後兩乘竹轎經過一片雲海。
辛秀手上摸著猴子,眼睛看向左側。
在她左側極近的地方,雲層和天空壁壘分明。那一片厚厚雲層在群山包圍的上方,像一個蓋子。而底下的群山形狀如同盛開的蓮花,“花瓣”一重一重包裹。最外圍的山勢起伏相連,像水桶圍住了裡面的山,又被上方的厚重雲層蓋住出口。
辛秀從未見過這樣特殊的景色,之前韓房子師伯把他們帶走時,他們是在袖中的,什麼都沒看見。現在見到這景象,辛秀不由得猜測那邊的雲層上方就是他們先前所在的雲上。也就是說,地龍在那片雲層下方的重山之間?
竹轎離那邊的雲和山越來越遠,載著他們往另一個方向飛去。辛秀縮回腦袋,繼續看周圍的風景。
這邊的山不像剛才那樣形狀奇特,顯得很正常。
天是湛藍的,沒有厚重的雲層,但縹緲的霧嵐環繞在山間樹叢中,遠處山頭還有雲像瀑布一樣從一片山頭上傾瀉而下。
流瀉的雲氣如海浪在山間的樹梢上翻滾,又悄悄沒入樹叢中。
辛秀難得安靜,入神地看了好一會兒雲卷雲舒。
這裡確實不像凡間,更似仙境。
他們進入一片青翠欲滴的山林,被綠意覆蓋的山中有一處很顯眼的紫色風景。這滿山青翠裡,竟有一樹紫杜鵑,轎子就落在那棵紫杜鵑附近。
辛秀跳下轎子,見那些金絲猴抬著轎子兩三下消失在了樹叢中,尤其是她摸過的兩隻,逃命似的跑了。
辛秀疑惑地看看自己的手,心道:我捋毛的技術這麼差嗎?以前她走在路上摸人家的貓和狗被嫌棄,現在摸個猴也被嫌棄?!
在天上看時,一樹紫杜鵑小小的,但這會兒走到附近,辛秀才發現那是一棵很大的杜鵑,都長成大樹了,樹幹有臉盆粗,樹冠上的花開得密密麻麻的。
辛秀朝前面的師父喊:“師父,這花可以摘嗎?”
她炫酷的師父宛如一個冷酷無情的複讀機,告訴她:“可。”
辛秀跳起來鉤住一根枝丫,手腳利落地折了一大枝花,抱在懷裡追上前面走路慢吞吞的師父,又因為體貼他有社交恐懼症,和他隔著三步的距離。於是,兩個人雙雙用老頭散步的速度走進了竹林。
這裡的樹梢上都飄散著霧氣,濕氣略重,還有些冷,比盆中天裡要冷上許多。
辛秀可算知道師父為什麼要穿著一件毛斗篷了。人在這種地方住,要是沒有點兒防護措施,真的很容易得風濕性關節炎。
她看師父行動緩慢,不禁想:莫非師父真為這疾病所擾?
辛秀立馬否定了這個想法,師父好歹是修仙之人,不會被這種小病擊倒,應該就是年紀大了,喜歡慢慢地走路。修仙之人不能只看外表,既然師父能被那麼多人稱為師兄,年紀應該很大了,就是不知道具體有多大。
這片山裡絕大部分區域被竹子覆蓋,附近的山坳窪地上竹子尤其多,因此住處是用竹子建造的也就不顯得奇怪了。不過,用竹子建造的六層竹樓,她還是第一次見。
竹子建這麼高的樓,底下能承重嗎?辛秀自問自答,當然可以,因為這是修仙的世界,一切皆有可能。
她沒事找事,隨口搭話:“師父,這裡好多竹子,你喜歡竹子嗎?”
申屠鬱說:“喜歡。”
咦?辛秀訝異地看一眼師父。師父說得這麼直白,那看來是很喜歡了。他喜歡竹子,愛好這麼風雅,和他的超濃眼線有點兒不搭。
平時辛秀其實不算話癆,但她不吭聲的話,師父也不說話,就顯得這裡太安靜了。
她習慣了盆中天裡好幾個小孩兒吵吵鬧鬧的生活,現在驟然安靜還有些不習慣。辛秀暗道一聲不妙,自己一個好端端的妙齡少女,可不能習慣當媽,雖說她現在還真有點兒作為家長把孩子都送進了幼兒園的閒適感。
“師父,這裡只有我們兩個?”辛秀問。
申屠鬱:“是,我只有你一個弟子。”
辛秀問:“師父,那我住哪兒?”她一腳踩上三級竹階,順手拉開一道半開的門往裡看了一眼。
“此處,你可隨意,我去去就回。”申屠鬱好像就是特地親自把她帶到這裡,說完這句話後整個人原地消失。
辛秀不知道師父要去哪兒,沒見到人,就對著空氣笑了一下:“讓我隨意的話,那我就不客氣啦!”
她說完就抱著杜鵑花興奮地沖進竹樓,順著樓梯一口氣跑上最高層,這一層果然也有房間。她看看,覺得滿意了,大搖大擺地占了唯一的那個房間,把杜鵑花插進一個花瓶裡,然後四面看看風景。
最高層果然視野開闊,一面可以看見剛才來時的大杜鵑樹冠,一面可以看見波濤起伏的竹梢,一面能看見底下的院子,一面能看見遠處山間的飛泉。
辛秀見到泉水邊有金色東西一閃而過,那是金絲猴,不知道是不是剛才那幾隻。還有樹層裡時不時飛起的鳥,婉轉清脆的鳥鳴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傳來的。
辛秀轉遍了最高層的地方,又一層層往下逛。
既然師父沒說有什麼忌諱,讓她隨意,她就每個房間都打開來看看,見到感興趣的東西再仔細觀察。這麼一觀察,她就發現這竹樓雖然平平無奇,但有四層樓的房間都擺滿了各種不知道是什麼用途的東西,刀劍一類的武器也就算了,琴簫之類的樂器也能理解,但還有很多小船、飄帶以及盤子這一類零碎的小玩意兒。
“這是什麼?葫蘆娃?”辛秀拿起塞在櫃子上那幾個連在一起的小葫蘆,再看看旁邊的竹編小籃子、微型小房子、袖珍小馬車,小小的腦袋裡不禁充滿了大大的疑惑,這難道是師父的收藏嗎?或者是他做的小模型?
辛秀自己給出了回答——一定是手辦。
她這師父真是謎一樣的男人,雖然畫眼線、塗黑指甲油,還染髮,但有社交恐懼症,很宅,還做手辦,這“畫風”何等奇特。
最底下一層樓有個最大的房間,十分空曠,中央位置架著一個造型奇特的爐子,不知道是做什麼用的。

辛秀謎一樣的師父申屠郁,此刻正在拜訪自己的幾位師弟和師妹。
在洞府中剛安置好新徒兒的白妃發覺身後多了一個人,察覺氣息後,轉身行禮道:“申屠師兄,下回真的不必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
申屠鬱點了點頭。
白妃便問他:“師兄此來是為了什麼?”這位師兄一共也沒找過她幾次,突然主動上門還真有些令人驚異。
申屠鬱抬手,一顆閃著熒光的白色圓珠飛出袖子,落在白妃的面前。
白妃接過那珠子後愣了愣:“傳道珠?申屠師兄,這是……?”
申屠鬱說道:“我並非人族,不知該如何教導徒兒。你教導新弟子之時,用這傳道珠記錄下來,我給徒兒看。”
哪怕是白妃,聽了這話都有點兒無言以對。她還沒聽說過用傳道珠來授徒的。
一般而言,傳道珠是用來記錄自己生平道法心得,用來傳承己身之道的寶物,用過一次便會消散,偏偏又不易煉製,因此算是難得之物。用傳道珠記錄小徒兒的啟蒙、修仙這些簡單的內容,實在是太奢侈了。
如果是其他人,白妃恐怕要多說兩句,但面對這個性格古怪又極擅長煉器的師兄,她只能歎氣,然後答應下來。畢竟對旁人來說很難得的傳道珠,申屠師兄自己會煉製。他既然願意這麼用,旁人也沒什麼好說的。
離開白妃的洞府,申屠鬱又去了其他幾位師弟、師妹的洞府,依樣留下傳道珠,讓他們教徒弟時記錄下來。除此之外,申屠鬱還去找了另外幾位有金、火靈根的同門,同樣留下傳道珠,讓他們對著傳道珠講一講。
被申屠鬱突然拜訪並得到委託的眾同門:“……”
申屠鬱完成拜訪任務後,回到了自己的幽篁山,準備休息一下。他一天之內見了太多人,說了太多話,太累了。他有好些年沒和人說過話了,險些不記得該怎麼說人話。
誰知他進了自己的房門,卻見床上躺著一個徒弟。
人類的幼崽都長得差不多,但他還是記得住自己徒弟的氣息的,非常活躍的那個就是。他的徒弟睡著了。她說了那麼多話,估計也是累了。
這是他的房間,但他先前忘了這樓裡只有一個房間。現在這房間既然被小徒弟占了,那他就把房間讓給她,去其他地方休息。
他靜靜離開,走進了山林。
竹林泉邊有一棵老樹,是申屠鬱喜歡的休息場所。他坐在老樹的一根樹幹上,放鬆地靠著樹幹。
下一刻,他的身形忽然膨脹了一圈,變得高大圓潤。樹幹上的人消失了,卻多了只毛髮蓬鬆柔軟的大熊貓。
靠坐在樹幹上的大熊貓白毛似雪,黑毛如墨,黑白兩色界限分明,圓圓胖胖的爪子搭在樹幹上,圓滾滾的身軀隨著呼吸緩緩起伏。

辛秀睡了自進入這個世界以來最好的一覺。最開始在辛家那豬圈一樣的破房間裡,她只是勉強能睡。得虧她睡眠質量還好,換個睡眠質量差點兒的人在那兒住上半個月,絕對能得到熊貓同款黑眼圈。
至於在盆中天裡將近一年的時間,她每晚睡著就等於被動上課,那怎麼叫睡覺?
現在,就像她猜的那樣,出來之後腦子裡再也沒有上課的聲音了,終於可以正常地呼呼大睡了!
這簡直就是久違的快樂的暑假第一天!
山林中空氣極好,充滿草木清香和竹香,濕冷的霧嵐不能進入竹樓,房中溫度適宜。這麼好的睡眠環境讓辛秀從下午足足睡到第二天早上,直到饑餓阻止了她繼續賴床。
辛秀從床上爬起來,覺得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這床太硬了,換個軟墊可能更舒服。
她起身穿鞋的時候忽然從床上摸出了幾根毛,有白色的,還有幾根黑色的。
“這是什麼毛?”辛秀嘀咕,“莫非師父還在這裡養了什麼寵物嗎?”養寵物好啊,她之前也養寵物。
辛秀揪著絨毛仔細看了看,只能確定這不是狗毛。
她打開門出去,從頂樓走到最下層,沒見到師父,猜測師父可能比較孤僻,不知道去哪裡獨自待著了。辛秀也不再找他,反正師父說了讓她自己隨便。她餓了,自己找點兒吃的東西就是了。
辛秀已經半點兒不見外地把這塊地方當成了自己的地盤,因此很自在。她從某個房間裡拿出了一個大圓盤,準備當平底鍋用。她還看到了小型的丹爐,可以用來燉湯。她搜羅一番,把找到的“廚具”都搬到一樓,在院子裡起了個爐灶生火。
這一年來,她最大的進步就是做菜。還有一點值得自豪的是,她摸索出了一個技能——點火。
只要她打個響指,手上就能冒出打火機打出來的一樣大的火苗。雖然比不上老五的天賦異稟,但把那些晦澀的課文倒背如流後,她多少也能摸索到空氣中的金紅熒光,借用它們來點火。
生火、架鍋、燒上水,辛秀再去周圍找吃的——桃子,摘了;竹筍,挖了;竹鼠,抓了。
辛秀逮住一隻胖竹鼠,捏著它肥嘟嘟的肚子笑了,沒想到這裡竟然有竹鼠,而且這竹鼠大概很少遇見捕食者。剛才她都靠近了,這傢伙也不知道躲,被她輕輕鬆松地當場按住。發現自己大難臨頭的竹鼠終於開始掙扎,但為時已晚。
辛秀哼著歌捏著它的脖子回去,先摸了個爽才把它剁了,變成一鍋肉。
“這刀真的很鋒利。”辛秀舉著剛才從三樓拿出來的一把長刀,敲了敲刀身。
這把刀真的很不錯,剁起竹鼠就和剁豆腐一樣,切起筍更是簡單。辛秀用了一年的鈍刀,現在忽然換上這種快刀,簡直停不下來,三兩下把兩根大筍全部切了。
她還沒切夠,又跑去用這把平凡無奇的長刀砍竹子。她平平往前一割,都沒怎麼用力,碗口粗的老竹就倒下了,切口平滑又乾淨。
辛秀把這根被砍斷的老竹拖回去,坐在臺階上,一邊蹺著二郎腿啃桃子,一邊用刀切切刮刮,把一棵老竹切成段,再剖開,做了竹碗、竹筷子,還有喝湯的竹筒。
至於剩下的鮮嫩脆綠的竹葉,她在等肉熟的時候,順手做了個竹葉插花擺在桌子上。這樓裡其實沒有桌子,被她當桌子用的是院子裡的一塊石頭。
大石頭的一面有個凹陷的弧度,裡面盛了雨水,辛秀坐在另一面比較平坦的地方。
聞到燉肉和筍的香氣時,辛秀才忽然意識到,沒有調料,連鹽都沒有。不放調料的食物根本沒有靈魂,要她吃這種食物,還不如啃桃子。可她跑進竹樓裡翻上翻下,也沒翻到一點兒調料。
事情很清楚了,她師父可能根本不吃東西,其他同門好像也不怎麼吃東西,只有其中幾個人偶爾饞了會去她那裡蹭吃蹭喝。
她又忍不住想起幾個被人領走了的弟弟妹妹,不知道他們的師父會不會帶孩子,可別把那群小孩兒給餓死了。
辛秀遇上搞不定的事情,也不糾結,直接搞了個召喚儀式——在院子裡大喊師父。
有問題找師父,這個辦法她無師自通且靈活運用。
“師父——師父——”
“何事?”
低沉的聲音突兀地從身後傳來,辛秀霍然扭頭看向突然出現的師父。她沒有被這個神出鬼沒的師父嚇到,師父反而被她驟然扭頭的動作給嚇到了,眼睛睜大了一些,稍稍往後退了一步。
辛秀說:“師父,你還是不要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了,會被我嚇到的。”
申屠鬱看著自己這好動的徒兒,小傢伙實在有活力,而且喜歡玩耍。
他的目光在辛秀用來燉肉炒菜的“鍋”和“缽”以及切菜剁肉的刀上面滑過。這些都是他煉製的靈器,刀是好些年前有人委託他煉製卻一直沒拿走的,其他的器具是他閑來無事隨手煉製的,只因用不上,他就擺在樓內。
對於徒弟拿這些東西出來玩,申屠鬱沒什麼反應,徒弟想玩就玩,放在那兒也是擺著。
申屠郁作為一個成年已久的熊貓妖,對這個才十幾歲的人族徒弟表現得非常寬容。在他看來,這麼小的幼崽和剛出生的熊貓崽差不多,這些幼崽都是什麼都不懂,又喜歡玩鬧的。
辛秀也注意到他看那些東西的眼神了,看起來非常平和,於是心中大定,對他說:“師父,我沒找到鹽和其他調料,也沒有米。”
申屠鬱的神情有片刻疑惑,然後他好像才想起什麼似的,說:“你原來是要吃這些東西的。”
辛秀也不指望有社交恐懼症的修仙師父考慮問題能面面俱到,點頭直言:“師父,這附近有什麼集市之類的能買東西的地方嗎?”
她腦子裡回想起自己曾看過的網絡小說,修仙坊市上人來人往,各種修仙人士在那裡聚集,買賣靈丹、武器、符籙和各種靈花靈獸,總之那裡就像凡人的地攤市場,什麼東西都賣。
可她的期待落空了,申屠鬱說:“凡人的集市離此處太遠。”
辛秀又問:“我是說修仙之人的集市。難道修仙的地方沒有集市嗎?”
申屠鬱露出和她一樣的疑惑表情,問道:“修仙之地,怎會有集市?”
辛秀有點兒驚訝地問:“那師父你們要新衣服,要靈丹妙藥,要符籙武器怎麼辦?”
申屠鬱答道:“自己製作。”
辛秀還不死心,繼續問道:“那要吃東西呢?你們想吃飯的話,那些食材總不能也自己種吧?”
申屠鬱還是有點兒疑惑,答道:“蜀陵土地肥沃,靈氣濃厚,適合所有植物生長,為何不能種?”
辛秀內心一陣哀號:網絡小說騙得我好苦!
敢情她想吃飯還要自己種稻子、種菜,要不然就要大老遠地跑到凡人的地界去買?難怪這些一活好多年的老神仙不吃飯,他們其實不是不想吃,而是怕麻煩懶得吃吧!他們長久不做飯,也就懶得動手了。
她在盆中天裡胡亂對付了一年,吃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滿以為出來後能吃更多好吃的東西,結果這麼慘。
辛秀不太甘心地繼續問:“那也沒有靈石?”
申屠鬱問道:“什麼靈石?”
辛秀捂住臉,在心裡呐喊:就是很多修仙小說裡用來代表貨幣能買東西的靈石啊!她終於死心了,憂愁地說:“好吧,好吧,什麼都沒有,我明白了。”
徒弟好像很失望,就像熊貓吃不到竹筍一樣失望。
申屠鬱說道:“我傳信問問師弟、師妹,他們那裡或許有你要的東西。”
在他們等待的時候,辛秀的竹筍燉竹鼠熟了。她連鍋端到石頭桌上,問師父:“師父,你吃不吃?”
本以為師父不會吃,但她一招呼,師父就過來了,還很貼心地只夾筍片,把肉都留給她。
辛秀喝了點兒湯,雖然沒有鹽,但這湯真是鮮香美味。
安靜片刻,辛秀忍不住問:“師父,我以後修仙了是不是也要辟穀,就是像你們一樣不吃東西?”
申屠鬱緩緩咽下嘴裡的筍片,垂著眼睛看著筷子說:“你已經開始修仙了,不需要,可隨意。”說完,他又夾了一筷子筍。
辛秀心想:那還好,挺自由的。要是修仙這個不准那個不許,她乾脆下山算了,還修什麼仙呢?
“來人了。”申屠鬱放下筷子,“在杜鵑樹下。”
辛秀瞬間懂了,師父自己不想去,讓她過去看。果然,她師父孤僻又害怕社交的“人設”不倒。

辛秀跑過竹林,跑到那棵紫色杜鵑樹下,見到了一個熟人等在那兒。
“嘿!采星師兄!”
眯眯眼的采星師兄提著個布袋子,笑道:“師父收到申屠師伯的消息,讓我送點兒東西過來。我有個師兄自己種了稻子,這些都是在師兄那兒拿的。給你這裡送了,我還要去其他幾位收了新弟子的師伯那裡看看,他們可能也需要這個。”
“多謝采星師兄了。”辛秀接過袋子,一看裡面果然是米和用盒子裝的鹽。
采星師兄望望她,又望望她身後空無一人的竹林,猶豫了片刻,把她拉到一邊蹲著,悄聲道:“原本我準備在你們出盆中天之前和你說的,沒想到你這孩子鬧這麼一出,搞得師兄都沒能和你說。”
辛秀疑惑地問:“說什麼?”
采星壓低聲音說:“我們一早就猜你會被申屠師伯收為弟子。我雖然不是很瞭解這位師伯,來蜀陵百年都沒見過他幾次,不過聽說過一些他的傳聞。他是很有名氣的煉器大師,在煉器一道上甚至已經超過了祖師爺靈照仙人。”
辛秀驚訝地問:“什麼?煉器大師?這也太厲害了吧!”
采星打斷她的話:“聽我說完!”他一向笑眯眯的神情嚴肅起來,“據說這師伯曾用人的魂魄煉器,是個危險人物。你在他身邊做弟子要多注意,小心為上。”
辛秀沒有被這話嚇到,只是神情疑惑地問:“我以為你們是正道,用魂魄煉器什麼的不是邪魔道嗎?”
采星正色說道:“修仙不分正邪,哪有什麼正道邪魔道?你定是在凡間聽多了說書戲文,那些都是凡人杜撰的,當不得真。”
辛秀拉住他說:“等下,師兄,難道沒有魔域之類的地方嗎?就是專做壞事的魔修聚集的地方?”
采星說:“沒有魔修,也沒有魔域……這都是些什麼東西?”
采星抬起手指敲了敲這離題萬里的小孩兒的腦袋:“我跟你說的話你聽見了沒有?你平時乖巧些,可千萬別惹申屠師伯生氣,不然他一氣之下把你的魂魄抽出來煉器,你怕不怕?”
辛秀對他這個嚇唬小孩兒的說法不以為然,她和師父雖然相處不久,但感覺師父並不是個危險人物。辛秀相信自己的第一感覺。比起這種說法,她更無法接受修仙世界竟然沒有正邪對立的情況!
采星再次叮囑了她幾句話,又想起什麼,補充道:“對了,還有,你們這幽篁山和後山接壤,後山是禁地,祖師爺規定弟子無事不得擅闖後山。申屠師伯可能不會和你說這些,你自己要記得,不要擅入後山,很危險的。”
辛秀好奇地問:“很危險?那後山有什麼?”
采星看她那好奇的表情就覺得她不會安生,於是嚇唬她:“後山住著很多食鐵靈獸,它們力大無窮,兇殘暴戾,非常討厭闖入者。像你這樣的小孩子,食鐵靈獸一巴掌就能把你拍成肉醬!”
辛秀不僅不怕,還很興奮地重複:“食鐵靈獸!”食鐵獸不就是熊貓的別稱嗎?也就是說後山有好多熊貓?!她迫不及待地要去看個究竟,提起袋子轉身跑回竹林,邊跑邊和采星揮手告別:“我知道了!采星師兄,你回去吧,再見!”
采星急了:“等等啊!你這孩子聽沒聽到師兄的話?”他在原地轉了一圈,卻也不敢追上去。
“罷了罷了,吃了苦頭你就知道厲害了!”他嘟嘟囔囔地下了幽篁山。

辛秀回去之後,發現師父已經不在桌邊,給她留了大半的竹筍燉竹鼠。不過之前她特地給師父夾的兩塊肉,師父應該是吃了,就是不知道為什麼連他的那副碗筷也跟著沒了。
辛秀想:難道師父吃飯比較喜歡一次性的碗筷嗎?這還真講究。
辛秀蒸了一鍋飯,準備吃飽了之後去後山探路。
采星師兄說後山有很多大熊貓,她雖然蠢蠢欲動地想去摸,但也要稍微考慮一下危險程度,別到時候“出師未捷身先死”,這很不划算!她要留得小命在,日後才能更長久地摸熊貓,所以這回先看看就好。
她以前去四川找朋友們玩,也見過大熊貓,但還真沒上手摸過。也許是因為越不讓摸的東西越想摸,她現在就滿心期待。
幽篁山很大,她不知道後山是哪裡,於是決定翻過這座山去看看。途中,她看到了金絲猴、獼猴和鹿,但如今一心想著摸熊貓,就沒有對這些快活的野生小動物出手,清心寡欲地從它們身邊走過。
她拿出在盆中天裡鍛煉出的身輕如燕的技術翻山越嶺,從興致勃勃走到精疲力竭,入目還是只有大片的竹林。她看綠色都快看得色盲了,有點兒懷疑這山裡擁有黑白相間顏色的只有自己的師父,並沒有大熊貓。
“究竟在哪兒呀?”
“何人擅闖後山?”似乎是在回應她的問題,空中有人大喝道。
辛秀只來得及仰頭看去,就被天上一個俯衝的人影按倒在地——就像之前被她按住的那只竹鼠。這可真是天道好輪回,報應在眼前。
“別動手,自己人!”辛秀大喊。
抓住她的那人愣了愣,還真放鬆了些,也可能是發現自己手底下的是個年歲不大的小娃娃,危險性還比不過這後山上任意一隻熊貓崽子。
總之,辛秀得以從地上爬起來,睜著無辜的眼睛瞧著這戴著一頂竹斗笠的男人,睜眼說瞎話:“我只是在周圍走走,有點兒迷路了,不知道這是哪裡。”
這男人長相普通,讓人過目即忘,嚴厲地道:“此處是後山禁地,無事不得擅入,你乃何人?報上身份,若非蜀陵弟子,必受懲處!”
這時又從竹梢上飛過來一個戴著竹斗笠的男人,同先前那人一樣打扮,瘦高如同竹竿,一身和竹葉分不清你我的綠衣,也是讓人感覺自己有臉盲症的相貌。不過他性格似乎稍微開朗一些,語氣輕鬆地問:“怎麼?又抓到了偷偷來看食鐵獸的弟子嗎?”
辛秀心想:聽這語氣,看來和我一樣的人有很多,而且這兩位看著似乎是這裡的守衛,專門抓闖入者的。
辛秀熟練地認錯:“兩位前輩,我是住在幽篁山的,剛認了師父,有很多事還不知道呢,誤入此處是無心之失。這回你們就饒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聽她這麼說,兩個斗笠叔叔對視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神情緩和了不少,說:“原來是申屠師兄的弟子,既然你是誤入此地的,我們通知申屠師兄來領你回去。”
辛秀連忙拒絕:“不用不用,不要麻煩師父了,我自己可以回去,兩位師叔給我指條路就好了。”她繞路去看一眼也行啊。
兩個人卻說:“不算麻煩,免得你一個人亂走再迷路,闖入不該去的地方。”
辛秀暗罵一聲,感覺自己好像回到了學生時代,闖禍被抓後等著家長來領人。她雖然不怕,但此來目的沒達到,見不到熊貓還是讓人遺憾。
她試圖和兩個人拉關係,乖巧地問:“兩位師叔,你們說這裡是後山,不能擅闖,是為什麼呀?這裡面很危險嗎?”
斗笠師叔實話實說:“後山是你們祖師爺封住的,因為裡面棲息著一些靈獸,食鐵靈獸是蜀陵獨有的,十分珍稀,祖師爺不欲讓人前來打擾靈獸休憩。先前還曾有人潛入後山,試圖抓捕這些靈獸,發生了一些慘事,為了避免再發生意外,後山才不許人出入。”
辛秀滿臉天真,好奇地繼續問:“啊,原來如此,那食鐵靈獸長什麼樣啊?”
後來的那個斗笠師叔突然笑了,說了一句:“日後你就知道了。”
辛秀心裡十分納悶,為什麼日後就知道了?辛秀拜了拜,好聲好氣地說:“師叔,你們說得我都好奇了,我能進去看看你們說的食鐵靈獸嗎?就看一眼!”
斗笠師叔一板一眼地說:“不行,我們奉命守衛後山,不能隨便讓人進去。”
辛秀鬱悶極了,看來只能另想辦法了。

申屠郁來接徒弟,見她灰頭土臉地坐在一根竹節上,腦袋上還沾著枯竹葉。申屠鬱心想:小徒弟確實好動,自己一眼沒看著,她就走出來這麼遠。他雖然沒有帶過熊貓崽子,但這會兒也覺得壓力有點兒大。這麼大的地方,小徒弟要是走丟了,被山上的什麼靈獸叼走,也是有可能的,畢竟她才這麼一點兒大。
雙方沒有寒暄,點過頭後就分開了,大約是因為師父的社交恐懼症盡人皆知。辛秀老實地跟著師父離開,還有點兒不舍地往後瞄,心裡忍不住感歎:可惜可惜,差一點兒,很多熊貓就在那後面!
她看一眼師父的背影,又看一眼,覺得自己或許應該試試師父的態度。
辛秀:“師父,我想養食鐵靈獸。”
申屠鬱不鹹不淡、平平常常地說:“胡鬧。”
她自己還是這麼小的幼崽,怎麼養靈獸?果然,不論是熊貓崽子還是人類幼崽,都是喜歡胡鬧的。
辛秀感覺師父的語氣好像不是很嚴厲,機靈地追問:“師父,真的不可以嗎?養一隻也不行?”
申屠鬱回她:“暫時還不行。”
若是等徒弟長大了,修為有成,還想養的話,他倒是可以給徒弟找一隻養。後山那麼多食鐵靈獸,只有他一個人開了靈智修成人身,其餘同族一代代繁衍,生死之事他並不會去管。偶爾有一兩隻孤幼崽子無人照料,徒弟想要,或許可以一試。
辛秀開心地說:“那就是過一陣就可以啦?那我到時候自己去選,師父你可是答應我了!”
申屠郁第一次當師父,沒經驗,不知道寵愛徒弟的度,毫無察覺地被徒弟得寸進尺了。而辛秀這個喜歡順杆爬的,見好就收,及時中止熊貓的話題,另向師父提要求。
“師父,我現在要吃飯,但是沒有用得順手的廚具,你可不可以給我煉製一些?”
既然采星師兄說了師父是個煉器大師,師父之前又說修仙之人若有需要就自己煉製,那她當然是找師父要這些東西。師父這麼一個老實人,她不用白不用。
經過熊貓問題,辛秀覺得這種小事師父肯定會答應的。果然,申屠鬱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小孩子想要玩具而已,他應該滿足。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還未當過父親的申屠鬱,很認真地把自己當成了新手上路的爹,盡著自己應盡的職責。
辛秀原本只想要鍋這種簡單的廚具,但架不住師父有求必應,又技術驚人,最後得到了一整套廚房用品。
申屠鬱給她煉製了一個不用燒柴的爐子。據說爐子裡面熔煉進了火石,只要引動火石,爐口溫度就會升高,可以一直升高,高到直接熔化鐵器——這個爐子的原型本來就是用來煉製刀劍的武器爐,只是現在被申屠郁改成了低配版玩具。
鉸肉機和榨汁機是加入了簡單機關術的用具,甚至不需要煉製,可以直接用一些材料做出來。只是它們的動力稍稍麻煩,需要寫入陣法使其運轉。
“烤箱?”
辛秀點頭:“是呀,像個盒子一樣,裡面要受熱均勻,可以用來做好吃的。”
師父點點頭表示明白,沒過一會兒給了她一個盒子,可以和爐子配套使用。
“師父,你會做冰箱嗎?”
“冰箱?”
“就是裡面的溫度一直很低,能保證食材新鮮,還可以讓水結冰,用來儲存食物和冰飲。”
辛秀給他比畫了一通,師父點點頭又去做了。
見到師父離去的背影,辛秀覺得自己好像突然擁有了一個擅長做手工的爹,想要什麼都能被滿足,現在還真的挺想真心實意地叫他一聲爹。
辛秀目送師父進了一樓那個有爐子的大屋子,沒跑進去看,而是在整理出來的房間裡試用自己的定制廚具。過了一會兒,師父出來了,給了她一個長條箱子,像她說的那樣做了好幾個大抽屜,完美實現了她的描述。
修仙版的冰箱不用電也可以保持寒冷的溫度,就像爐子不用生火一樣。辛秀把手放在冰箱裡試溫度,又放了杯水進去嘗試冰凍。
她看著師父的目光已經變成了崇敬,充滿了火熱的感情。現在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有多幸運,有一個師父,就擁有了全世界。難怪他敢說缺什麼可以自己製作,原來他什麼都會。這難道就是她以後修仙要為之奮鬥的目標嗎?可她現在已經有師父了,不太想朝這個方向奮鬥了,這可怎麼辦?
給徒弟做完簡單的小玩具,申屠郁發覺徒弟很好哄,看她那高興的樣子,她自己一個人就能玩得很開心。
他還以為徒弟之前想要養食鐵靈獸,是因為她一個人在這裡覺得孤單。現在他就放心了。
新手爸爸用初見慈愛端倪的眼神望望徒弟,然後回巢休息。

辛秀忙活著做吃的東西,聽到廊下鈴鐺叮叮響,放下手裡的東西從竹林跑出去,跑到外面的杜鵑樹下。
這鈴鐺相當於門鈴,是申屠鬱裝上用來提醒辛秀有訪客到來的。來到這裡的訪客都會很自覺地停在外面的杜鵑樹下,不會進入裡面的竹樓,辛秀覺得保持距離可能是師父的怪癖。
這次來的訪客有好幾位,有辛秀認識的,也有她不認識的,多是師兄、師姐得了各自師父的命令來送東西。
這一位師兄送點兒吃的,那一位師姐送點兒用的,被褥衣服鞋襪、米麵鮮花乾果都有。還有位師兄送了丹藥,不過沒有辛秀想的那麼“高大上”。這丹藥能治的是頭疼腦熱、口舌生瘡、食欲不振一類的病,算是升級版的特效萬能藥。
辛秀聽諸位師兄師姐說,每次各位師叔師伯收了新弟子,其他同門那裡有用得上的東西都會互相送送,湊齊生活用品。
這麼互助友愛、民風淳樸的修仙世界讓辛秀有點兒蒙。她甚至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個村子裡,大家自給自足。
除了師兄師姐,老二也意外地跑了過來。
“我安頓好了,讓師父順便帶我過來看看你。”老二提著一隻雞,仿佛是來看望坐月子的親戚,非常熱情且具有鄉土氣息。
“老大,這只雞是我在師父的雞圈裡親手抓的,給你補身體。”
辛秀接過那只雞,瞅瞅它彩色的羽毛,沉思道:“我感覺它不太像雞。”
老二接話道:“差不多,吃起來跟雞一個味道,那當然就是雞了!”
辛秀嫺熟地提著雞翅膀,制服了這只想要一飛沖天的“雞”,招呼弟弟:“你等著,我去逮只竹鼠讓你帶回去吃,這邊有很多竹鼠,又肥又傻,還有大竹筍,你要不要?”
老二小雞啄米似的點頭:“要要要,多給我抓幾隻,我師父也吃的。”
老二拿了竹鼠還不走,只看著辛秀,支吾道:“老大,我問你個事。”
辛秀露出了然的目光:“說是來看我,其實你是聽說後山有食鐵靈獸,所以想過來看吧。”
老二驚訝地問道:“老大,你怎麼知道?”驚訝完,他又湊近問,“老大,你去後山踩過點沒有?你既然知道,肯定去過了吧?”
辛秀歎了一口氣:“別提了!我還沒看見食鐵靈獸的一根毛,就被守後山的兩位師叔給逮住,然後被我師父領回來了。”
老二問道:“守衛這麼森嚴嗎?”
辛秀無奈地說:“我近水樓臺都看不到,你現在就別想了。”
老二失望地垮下肩膀,安慰自己:“算了,現在看不到,以後也會有機會。還有個事,老大,我的廚藝沒有你好,做的菜不好吃,你能不能?……”
辛秀打斷他的話:“不能,滾滾滾,自己回去練廚藝,我都給你們當了一年的廚子了,當煩了。”她毫不留情地攆走老二,像頭趕走成年兒子的母豹子。
除了老二,其他幾個分開的弟弟妹妹也陸續前來看望了辛秀,辛秀為幾個被領養的弟弟妹妹準備了竹鼠和竹筍當禮物,然後把眼淚汪汪,不舍她的幾個人哄回去修仙。
老三是被兩個師兄送來的,那兩個師兄一看就對老三很好。辛秀看見那兩位師兄面上的神情,覺得很是熟悉——當年辛秀還小,放暑假去姥爺家,姥爺給她端一大堆好吃的東西看著她吃的時候,就是這種表情。
辛秀不禁感慨,修仙界的年齡差,真是時時刻刻都在給人一種輩分錯亂的感覺。
老四沒能親自過來,拜託他的一位師兄送信來。據說,老四拜入天工師叔門下後,第一天就被天工師叔帶在身邊搞建設,整日忙得昏天暗地。
老五還是最孝順的“兒子”,給辛秀帶來一大筐瓜果。景成子收的徒弟大多是木系,大家愛種點兒花草和瓜果,老五性格靦腆,被師兄師姐照顧,見面禮收了一堆吃的東西,吃不完就分給他們幾個人。
老六拜在書蒼生師叔門下,來見辛秀時還抱著兩本書在背,很是苦惱地告訴辛秀:“師父正在教我讀書習字,我每日都要練字背書。”
辛秀頓時覺得自己拜的這個師父真是太好了,對自己都沒要求。
老七、老八過得最滋潤,就這兩三天工夫,眼見就被師父白妃喂得更水靈了。不過,他們非常想念辛秀的小零食。辛秀被他們搖晃著手撒嬌,滿口答應等自己有空了做點兒零食放著,再通知他們過來拿。
最小的小九是被韓房子師伯抱在懷裡來的。韓房子師伯那麼嚴肅的一個人,辛秀之前還以為他不會帶孩子,誰知道他抱起孩子來有模有樣,顯然是經驗豐富。而小九這傢伙,之前還哭著喊著不要離開她,現在就抱著韓房子師伯的脖子喊爹了,不知道這位師伯是怎麼哄好這小孩兒的。
幾個人各自的師父已經開始教導他們修仙的初級知識了,連小九都開始學了,只有申屠鬱還沒有反應,任由辛秀每日在幽篁山上亂竄。辛秀自己也不急。
人生這麼長,修仙反正是遲早的事,她急什麼?景成子師叔老得鬍子一大把了也能開始修仙,所以修仙又不是年輕人的專利。
現在,辛秀更喜歡漫山遍野地跑,除了熟悉這片地盤,當然還有其他小心思。雖然她進不了後山,但幽篁山和後山本來就連在一起,萬一裡面的食鐵獸想散步,一不小心散到幽篁山了呢?那她在接近後山的區域內徘徊,說不定就可以看見食鐵獸了。
皇天不負苦心人,辛秀在亂晃了半個月後終於夢想成真。


第三章 幽篁歲月長
這天,辛秀踏足了之前沒去過的地方,就在一條小溪附近的大石頭後面,發現了一隻正在打瞌睡的大熊貓。
她壓抑住自己的興奮之情,內心狂喜,那裡有一隻落單的野生大熊貓!
這不愧是修仙世界的大熊貓,不愧被稱為食鐵靈獸,比她在原來的世界看到的大熊貓要大好多!
辛秀第一時間蹲下,把自己藏在樹叢後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然後緩慢且謹慎地朝那只大熊貓挪過去。
這只被辛秀撞上的大熊貓,正是申屠鬱。
他原本常去休息的幾個地方在徒弟到來後,都變成了她常去的。申屠郁哪想得到徒弟這麼精力旺盛,只能另外找地方休息。
比起人形,他休息的時候更喜歡用原形,這涉及另外一個原因。總之為了不讓自己的原形嚇到這小小的孩子,申屠郁有意避開了徒弟玩耍的場所。
小山溪這邊距離竹樓有些遠,先前辛秀沒有來過這裡,所以申屠鬱這兩天都待在這兒,但辛秀擴張地盤的速度實在太快,師徒兩個就意外地在這種情況下相見了。
申屠鬱在幽篁山自己的地盤上習慣自由,著實沒什麼戒備的心思,方才他的心神放在另一邊的分體上,就沒太注意周遭。等他察覺辛秀的氣息,孩子都已經快摸到他手邊了。
他微微側頭瞧了徒弟一眼,她做了簡陋的偽裝,用一種以為他不會察覺的方式慢慢靠近。
他坐在那兒,就好像看到了一隻想要和他一起玩的小傢伙在做蠢蠢的但很可愛的動作——在人類眼裡的大熊貓可可愛愛,在大熊貓眼裡,自己活潑過頭的人類幼崽徒弟也是可可愛愛的。
反正現在都被看見了,申屠鬱乾脆就待在原地,裝作一隻靈智未開的靈獸就是了,徒弟早說想看食鐵靈獸,他就讓她看看吧。
辛秀見那靠在大石頭上,像個人類一樣坐著的大熊貓動了動腦袋,挪動的動作立刻停了下來,等它眯起眼睛懶洋洋地蠕動了一下身體,又沒動靜了,才躡手躡腳地再度靠近。
大熊貓雖然長得可愛,但事實上是不折不扣的猛獸,殺傷力驚人。要是有人惹怒了它,它就會從萌物變成行動迅速的兇殘野獸。不過,大熊貓因為運動消耗的能量太多,一般看上去都懶懶的,只要她不去做惹怒它的事,應該沒問題。
辛秀看看自己戴著的一個手環,這手環是師父給的,說可以保護她,免得她到處亂跑被山上的靈獸襲擊。
有這東西在手,辛秀又自信地朝那邊沒有任何異樣的大熊貓靠近了兩米。她蹲在石頭後思考片刻,看著大熊貓在陽光下顯得雪白的毛和兩隻黑色的圓耳朵,心想:放手摸一下吧,反正有師父給的這個護身符,怕什麼?!她好不容易才見到這麼一隻熊貓,錯過這只,誰知道下次再看到熊貓是什麼時候?莫失良機呀!
她有點兒明白那些喊“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的色鬼是怎麼想的了,因為她現在也是這種心態。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大熊貓身邊,等著這個毛茸茸的“大可愛”的反應,可這大熊貓壓根兒沒反應。辛秀暗喜,迅速伸出賊手悄悄摸了一把它的毛,一摸即放地試探。
從前有朋友告訴她,成年熊貓的毛並不軟,還沒她養的那條狗的毛軟,摸上去的手感像個毛刷,但是這只完全不一樣啊。辛秀心裡嗷了一聲,被這柔軟的手感給迷住了。她的手像有了自己的意識,又不自覺地伸過去摸了一把。
辛秀心想:難道因為修仙界的熊貓是一種靈獸,所以摸起來感覺不同嗎?這就好像被精心保養過的頭髮更柔順一樣?
辛秀像個迫不及待的“色鬼”,毛手毛腳地摸著熊貓,眼睛仔仔細細地瞧著這只脾氣好過頭的大熊貓。
沒錯,它比她以前見過的大熊貓大很多,也乾淨很多,白毛雪白蓬鬆,摸上去順滑柔軟,所以這應該是一隻極品大熊貓。
辛秀開始暢想後山有一大堆這樣好看、好摸又脾氣好的大熊貓等著自己。
她摸了好幾下,熊貓也沒反應。見它沒有生氣,辛秀用誘拐小朋友的語氣和嗓音對它說話:“我也是蜀陵弟子,是個好人,不會傷害你,你不要害怕。我很喜歡你,你真好看、真可愛!我就摸摸你,你不要生氣,我摸一會兒就收手,保證……”
申屠鬱的心情不知為何有些複雜,他覺得有些好笑,又有些無言以對。
他先前以為小徒弟想養食鐵靈獸只是因為聽了食鐵靈獸的威名有些好奇,等真的見到食鐵靈獸後就會被嚇住,畢竟它們是危險的凶獸。但他沒想到這孩子是真的不怕,在自己身邊挨挨蹭蹭這麼久,整個人都快黏上來了,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擔心嚇到小孩兒,申屠鬱沒動,坐在那裡讓她摸毛。
辛秀摸了一會兒熊貓那戴著黑色“袖套”的胖爪,卻對它肚子上的白毛垂涎三尺,手指蠢蠢欲動地在附近移動。她慢慢地、慢慢地把手放到了熊貓的肚子上,準備等熊貓一生氣就收手。
可這熊貓只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個沒有脾氣的大型玩具。
辛秀心道:這大概是位熊貓媽媽,對幼崽比較溫柔寬容。也可能因為她和它比起來小小的,沒有威脅,所以它才對她的行為沒有反應。
覺得自己分析得很有道理,辛秀放鬆地按實了手。熊貓身體變大後,毛也變長了,尤其是肚子上這片雪白的毛,手按下去就好像埋進了絨毛森林,軟軟的毛蹭得辛秀手心癢癢的。
她的膽子越來越大,兩隻手都放上去摸,瞥著熊貓的反應,它沒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然後,她放心地把腦袋埋進熊貓的肚子上,再猛吸一大口,小聲感歎:“噢!真是柔軟的天堂!”
這只熊貓的身上連一點兒動物的味道都沒有,聞起來是特別乾淨的氣息。她以前養狗,給狗狗洗澡算是比較勤的,可狗狗的身上多少還是有味道的。修仙的熊貓真好!
辛秀簡直上頭,宛如貓吃了貓薄荷,半個身子都趴在了熊貓的肚子上。
申屠鬱看看自己肚子上被人蹭得亂糟糟的毛,再看看哼哼唧唧的徒弟,有點兒頭痛地望向天空。
幼崽真的可怕,會做出一些讓大人完全無法理解的行為——莫名開始興奮、自顧自地玩鬧起來。他不覺得自己的肚子有什麼好玩的,也不明白徒弟為什麼這麼興奮。
大熊貓坐在那兒屈起一條腿,把爪子搭在上面,無聲地歎了一口氣,特別人性化。他只知道,陪徒弟玩有點兒累。
辛秀還沉迷於熊貓柔軟的肚子中,沒有看見這一幕,現在已經完全被這只溫柔和藹又大方的熊貓給迷住了。
她摸熊貓摸到忘記吃飯,肚子都咕咕叫了還不想起身。
忽然,辛秀感覺腦袋被碰了碰,是熊貓抬起爪子推了推她,力道很溫柔,像是老母親催促孩子吃飯。
辛秀已經完全不怕它了,感覺它特別好親近,不舍地抬起手又摸了兩下,才結束這一場摸熊貓盛宴。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坐起來大膽地抓著熊貓的爪子,無比真誠且熱烈地讚美它:“你一定是個好媽媽!”
目送徒弟離開,大熊貓在原地變成人形。
孤僻的黑眼線師父出現,抬起有黑色指甲的手,緩緩順了順自己略毛躁的發尾,撫了撫衣襟及毛領。他帶的孩子太瘋了,原形的時候還看不出,他變成人形後發現自己的衣服都有點兒皺巴了,領口差點兒被扯開。
申屠鬱拉了拉領口,慢慢往回走,心裡暗自決定這幾天不變成原形了。
看來還是人形好,他是人形的時候徒弟十分乖巧,不會湊過來摸他的肚子。

辛秀第二天又早早地準備去摸熊貓,然而走遍了溪邊,也沒再見到那只大熊貓。果然,幸運一般是不會和厄運一樣接連降臨的。
她拖著沉重的步伐失望而歸,見到師父難得沒有消失,而是在竹樓一樓那個放置了大爐子的房間裡。
辛秀問:“師父,你是要煉器嗎?”
她的孤僻師父見到她後,不知為何往旁邊移了一些才回答:“嗯,今日有些靈感。”
辛秀心想:看師父這動作,幾天不見,他是不是社交恐懼症更嚴重啦?
“師父,我想看你是怎麼煉器的,行不行啊?”她有點兒無聊,也有點兒好奇師父到底是怎麼煉器的,之前師父給她做廚房用具的時候她都沒看。
申屠鬱沒有回答,不過抬手招了招。辛秀發覺自己身子一輕,整個人朝師父飛了過去,然後和師父一前一後化成青煙進了中央那個樣式古怪的大爐子。
辛秀有點兒疑惑,師父不是要煉器嗎?難道是要煉我?
她有一瞬間想起了被老君關進煉丹爐的孫大聖。但她的情緒還是基本穩定的,因為進入大爐子只是刹那,等她到了大爐子裡,就發現內裡別有洞天。
爐內空間高闊,上方一朵巨大的倒懸金蓮為整個空間鋪上明亮的光,腳下則是用竹子鋪成的地板。整個空間宛如倒扣的碗,最中央還有個爐中爐,周圍的牆壁上刻畫了各種複雜的符文,形狀像無數花苞,每一個“花苞”的中心點都系著一根金線。
申屠鬱已經在空間最中央的爐中爐前面坐下了,雖然沒有說一句話,但辛秀知道自己可以隨意了。
她的師父不知道是心太大,還是對他自己收拾爛攤子的能力很自信,從來不囑咐她需要注意什麼,只在她遇到問題的時候出面解決。
這大概就是修仙之人的自信,她這個師父的性格果然和外表一樣酷。
辛秀對牆壁上那些花苞一樣的東西更好奇,走過去伸手扯那些金線,可是無論怎麼用力都扯不開柔軟的金線。
這時,她身旁不遠處的一條金線鬆開了,它鎖著的“花苞”猶如花朵綻放般露出“花蕊”,從裡面飄出一把琵琶樣式的樂器。但是樂器上沒有弦,上面的花紋也有缺失,像一個半成品。
這把琵琶落入申屠鬱的手中,旋即只聽一陣輕微的哢哢聲響,許多金線綻開,“花苞”後退,飄出不少東西,一樣樣懸浮在申屠鬱的身邊。
辛秀猜測這些花苞形狀的東西是儲存半成品或者材料的。她走過去抓住了懸浮在空中的一塊孔雀藍晶石,晶石呈不規則形狀,像從哪裡敲下來的一塊,略帶雜質,但截面顏色十分美麗,不僅通透閃耀,在燈光下還會變顏色。
除了她抓在手裡看的那塊藍色晶石,其餘的藍色晶石都飛到申屠鬱的手中。
申屠鬱只是用手指點了點爐子,無數個開孔的爐底就跳出很多小火團,聚在一起變成安靜燃燒的一團火焰。孔雀藍晶石落進火中,迅速被火焰包裹住。
兩朵落單的火焰飄到辛秀眼前,上下跳動,辛秀放開手裡的那顆孔雀藍晶石,兩朵火焰迅速抓著晶石熔進先前的火焰裡。晶石熔成一團變成圓球,火焰也脫離爐子裹在圓球外面,變成另一個火紅的圓球。
辛秀覺得這些東西好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怪可愛的。
除了這些晶石,還有其他的東西被申屠鬱招去處理:一塊白玉般的貝殼,被一團看不見的無形力量擠壓撞擊,發出清脆的叮叮聲;一塊不知道材質的白色物質,被投入另外的小爐中,可以從爐口見到這東西在火焰上方不斷變扁,又被拉長,形狀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一根看著普通的木頭,被申屠鬱拿在手中,他的手就好像鋒利的刻刀在木頭上刻畫出許多辛秀看不懂的線條。
辛秀認真看了一會兒,覺得眼花繚亂,所以注意力慢慢轉到了其他地方上,比如師父的頭髮。他的白髮披在身後,發尾垂落在地板上。
辛秀百無聊賴地伸手摸了一把,只是順手而已,但摸完感覺手感很不錯,於是又摸了一把。她準備摸第三下的時候,申屠鬱說話了,辛秀一秒鐘收回手。
申屠鬱指著火球說:“煉。”指著白玉貝殼說,“錘。”又指著爐子裡的白色物質說,“鍛。”最後指著自己手裡的木頭說,“造。”
辛秀端坐,仿佛一個認真聽課的好學生。
申屠鬱說道:“煉器一道並不簡單,除了此幾種方法,還有許多。你日後也要學,先學煉剛之物,再學煉柔之物,煉有形與無形之物。天下萬物無不可煉,天地蒼生無不可造。”
雖然師父語氣平淡緩慢,但他的口氣真大。
辛秀聽著,說:“師父,我是不是要學很多東西?”
申屠鬱淡淡地道:“不多。”頓了頓,又說,“修身養神,感悟萬法,學習禦術,此為基本。煉器一道,待脫凡之後才可開始。”
辛秀心想:原來煉器還是進階版,那肯定還要很久,急不來。於是她又說:“看上去還要很久,既然是以後的事,那就以後再說吧。”
申屠鬱點點頭,現在確實沒想過教導徒弟煉器。對她來說,這還太難了,她連金火之靈都還沒熟練使用,身體也未脫凡,身體裡沒有金火之氣是無法煉器的。他說這些只是不想被徒弟摸頭髮。
他將手指伸入火焰球,抓出了那一團孔雀藍的液體,手指牽引著它們落到琵琶上。
辛秀瞧見圓球狀火焰把分離出的雜質團成小球吐到一邊,接著散落成很多小火苗,極有靈性地鑽到底下的爐子裡。她撿起那顆雜質球,扭頭一看,師父面前那把琵琶的背面已經鍍上了一層美麗的孔雀藍色澤。
“師父,這是你以前沒做完的半成品嗎?這是幹什麼用的?”她作為學生發問。
申屠鬱告訴她:“這是一件武器。”然後從爐子中抓出白色物質,兩指一撚,從裡面抽出長絲來,“可用來迷惑神志,是一件修音律之人使用的靈器。”
辛秀繼續問:“那它有主人嗎?”
申屠鬱說道:“無。”
辛秀又問:“那師父你做完了就放在那裡也不用嗎?”
申屠鬱點頭。
這會兒辛秀徹底明白了,小樓裡面那些擺放了好幾層的小模型可能根本不是師父收集的手辦,而是他製作的作品。等這個琵琶做好了,可能也會變成小模型被放到那邊。
她沒坐多久又起身四處溜達,繼續和那些鎖住“花苞”的金線糾纏。這回她試著調動了一下周圍的金紅色光點。她並不能時時刻刻看到這種光點,但現在這裡的金紅光點格外多,尤其是師父那邊,她決定從師父那邊悄悄拿一點兒過來用。
她從師父那邊扒拉過來一部分活躍的小光點,見他沒說什麼,又扒拉過來一堆,然後嘗試用這些光點開鎖。她的思路基本是對的,她嘗試了一陣後,之前打了好幾個死結的金線不情不願地在她眼前解開了。
辛秀樂了,伸手往“花苞”裡面掏,掏出一個碗大的容器。這容器裡面遊動著一些像魚的小東西。辛秀覺得這應該是個魚缸,估計也是師父沒做完的半成品,畢竟做完的應該被放在小樓裡了。
她把手指伸進小魚缸裡攪了攪,小魚缸裡小小的魚毫無反應,她也沒覺得自己摸到了小魚。
莫非這是假的魚?辛秀一邊想著,一邊把之前那個雜質小球丟進了魚缸。這麼淺的魚缸,本應該能很清楚地看到丟進去的小球,但辛秀髮現小球掉進去後消失了,心想:這果然不是個普通魚缸。
辛秀傾倒魚缸,想把水倒出來,然而倒了一會兒,面前出現一片水澤,小魚缸裡的水看上去卻完全沒有少。
辛秀的好奇心驅使她摸出一根線。她用這根線綁住被當成零嘴隨身攜帶的肉脯,試探著將肉脯丟進水裡。奇怪的是魚缸雖然通透,但她的線和肉脯一放下去就不見了,只有手裡拿著的那根線讓她能感覺到線的存在。
忽然,線的另一頭被扯動,辛秀精神一振,用力拽住那根線。
水裡另一頭的力量遠超她的想像,辛秀拽了半天都沒能拽動,但偏就強上了,踩著魚缸往上拔線。這線是她在小樓裡隨手拿的,緊繃得好像隨時會斷掉,辛秀用了半天力,忽然到了某個臨界點,她撲通一下摔倒在一邊,手裡的線也松了。
她很確定自己從那個小魚缸裡拽出了什麼東西,而且剛才倒下的時候聽到那東西摔到一邊的聲音。
她連忙爬起來看過去,在小魚缸旁邊躺著一條……魚?!她姑且叫它“魚”吧,畢竟有魚頭、魚尾、魚鰭、魚鱗,哪怕長得醜了點兒。可是,辛秀仔細一看才發現,這一條有她半個人高的魚竟然在魚腹的位置上長了兩條腿和一雙手?!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
“魚”用和她差不多的姿勢從地上爬起來,好像摔暈了腦子,晃了晃腦袋。
可接著,這條“魚”就宛如一個被冒犯了的暴躁大哥,氣勢洶洶地朝她叫駡。雖然辛秀聽不懂它在說什麼,但很肯定這東西在罵自己,而且它的叫聲和它的長相一樣不堪入腦。不僅如此,它罵完還想沖上來給她一個教訓。
辛秀一時間沒能從這個場景的衝擊中回過神,被它捶了兩拳。這下子她徹底醒過神來。豈有此理,她被一條魚打了,這怎麼能忍?!她被打了,不管是被什麼打了,都一定要還手!
辛秀二話不說沖上去和它對打,一人一“魚”當即展開了殊死搏鬥。
聽到哐當哐當的聲響,申屠鬱往後看了一眼,徒弟好像找到了新玩具,看他們玩得多開心。
申屠郁此時的狀態如同養了貓的主人,工作時間被小貓不斷騷擾後,發現小貓終於找到了其他玩具,不會再來騷擾自己那樣安心。
過了好一陣,辛秀終於氣喘吁吁地把那條脾氣暴躁的魚暴力地塞回了小魚缸,天知道這麼小的魚缸它是怎麼被完好無損地拽出來的,反正塞回去時辛秀剝掉了人家的一大片鱗片。
戰鬥勝利的辛秀坐在地上揉了揉膝蓋,那魚剛才跳起來踢她的膝蓋,她感覺還挺疼的。
“師父,這是什麼東西?我感覺它和我們以前待過的盆中天挺像的,好像裡面也有一片世界。”她抱著小魚缸去問師父。
申屠鬱道:“盆中天也是我所煉製,自然像。”
辛秀驚道:“盆中天是師父你做的?!”回想起自己在盆中天生活的那段時間,想想那真實的小世界,辛秀看師父的目光越發敬仰。這和創造世界也沒差了吧?師父這麼厲害嗎?
此時此刻,辛秀覺得恐怕只有一聲爸爸能表達她的心情。
申屠郁沒發覺徒弟的驚歎,解釋道:“一位師弟從前托我給他的人魚煉製一片可以攜帶的湖泊,但我還未煉製好,他便出山遊歷一直未歸。這個我煉製得不甚滿意,只放在這裡,後來就忘記了這事。”如果不是徒弟今天翻出來,他恐怕真的忘記了。
辛秀捕捉到了一個耳熟的詞:“等一下,師父,你說這裡面的是什麼?”
申屠鬱回道:“人魚。”
辛秀有點兒震驚,修仙世界的人魚輸了!
申屠郁想起徒弟剛才徒手抓魚的姿勢,再想想她每天都很講究地做飯,對她說:“你若想吃,可以抓一條回去。”
辛秀斬釘截鐵地拒絕:“師父,我就是餓死也不會吃那麼醜的東西。”
辛秀最後當然沒有吃那個人魚。她是個有原則的人,而且有格調,對吃的東西尤其講究,不然也不會花時間琢磨怎麼做各種小吃,怎麼做才既好看又好吃。那人魚已經醜到了獵奇的程度,最關鍵的是它還敢打她。
如果它打贏了她,辛秀願意克服一下,把它打撈回去吃掉洩憤,但它沒打贏,所以她不屑吃這種顏值不行的手下敗將。這東西就適合一輩子被關禁閉。
見識過師父的“超神”級水準後,辛秀開始覺得待在爐子裡有些無聊,而她師父在正經煉器,不像之前給她做廚具那樣迅速,會一連在這裡待上好幾天。
“師父,我要出去。”辛秀在原地做了五十個仰臥起坐後,終於待不下去了,拉拉師父的衣擺說。
然後她就被大爐子仿佛吐瓜子殼一樣吐了出去。

家長要工作,辛秀又變成了沒人管的自由身。
她仍然想去找熊貓,於是去後山與幽篁山的邊界處溜溜達達,活像個準備幹壞事而提前踩點的銀行搶劫犯。
但她還沒來得及“二進宮”,就遇上了“偷渡客”被當場抓獲的場面——巧了,還是熟人。
老二一臉無辜,被神似竹竿的斗笠師叔扣住手,就像犯人被警察抓住那樣,被押出了竹林。
辛秀最開始一晃眼沒看見老二,只見到走在前面的另一個斗笠師叔,條件反射地為自己辯解:“師叔,我還沒走進後山地界呢,只是來熟悉幽篁山的環境!我冤枉啊!”說完,她才看見被押出來的老二,瞬間消聲,甚至十分想笑。
兩位竹竿師叔都板著臉,辛秀有點兒分不清他們是上次的誰和誰,但他們對她點了點頭,沒有說話,手中提著被抓獲的老二。老二被要求坐在一根竹節上,和之前辛秀是同樣的待遇。辛秀心想:雖然知道這傢伙會偷偷跑來看食鐵靈獸,但沒想到會這麼早,看吧,現在他坐在這兒要等家長來接了。
她朝擠眉弄眼的老二使了個眼色,用眼神告訴他:闖了禍不要跟別人說我是你媽!
她正想著,竹林裡又走出一位竹竿師叔……原來長著這批量生產的模樣的師叔有三位,敢問是三胞胎兄弟嗎?
這位新到的師叔身後還跟著一個人,穿裙子的花哨美男,老二的師父伯鸞小師叔。辛秀暗道:行啊,想不到還是團夥作案。
“說了好幾次,後山不許擅闖!伯鸞師兄,這都被我們抓住幾次了,怎麼就是記不住教訓?!”走在前面的那個竹竿師叔無奈地說。
辛秀注意到他喊伯鸞小師叔“師兄”,覺得有些奇怪,伯鸞小師叔不是祖師爺最小的弟子嗎?怎麼被這些竹竿師叔喊師兄?莫非竹竿師叔不在祖師爺的三十六位弟子排序內?
伯鸞小師叔宛如一個常進局子,因此對執法人員很熟悉,態度跟著隨意起來的小混混。他扶了一下腦袋上的簪花,用敷衍的語氣說:“我這回不是來偷食鐵靈獸,而是來看風景的。”
幾個竹竿師叔的表情都是“你看我信你的胡說八道嗎?”。
一個師叔無奈地說道:“你自己來也就算了,這回還帶徒弟一起來胡鬧。這孩子還這麼小,來這麼危險的地方,你也不怕嚇著他。”
伯鸞小師叔說:“你們聽我狡辯!這回其實不是我要來,是這小子非要帶我來的。”
老二開口:“對,對,師父說得沒錯。”
竹竿師叔歎息一聲,批評伯鸞這個不靠譜的“單身父親”:“你這把年紀了,怎麼能把責任都推卸給幼小的徒弟?”
伯鸞小師叔一陣無言,被逼認錯後,攬著徒弟的脖子離開了竹竿師叔和圍觀者辛秀的視線。
辛秀用眼神和老二告別,不禁思考起一個問題:擅闖後山的懲罰到底是什麼?
三個竹竿師叔送走師徒兩個,轉而看向她。辛秀這次沒來得及“犯法”,挺直腰杆,笑嘻嘻地和他們重新打招呼:“師叔,你們辛苦啦!我想問一下,擅闖後山究竟會有什麼懲罰?”
某位竹竿師叔說:“擅闖後山受的懲罰,三年一算,根據擅闖次數和行徑惡劣程度,由祖師爺親自決定。”
辛秀心想:根據次數……從這一句話可得知,在違法邊緣試探的同門有很多。
她繼續問道:“具體的懲罰可以透露一下嗎?”
竹竿師叔說道:“你是個好孩子,師叔相信你不會做這種事的,所以你不需要知道。”
辛秀心裡暗暗回答:我會做這種事。
但她知道不能直說,哪有傻瓜會直接對警察說“我準備犯法”的?所以她還是回去問師父吧!

師父沉迷于煉器沒出來,一位師伯遣弟子送來一大罐蜂蜜。
辛秀已經習慣這種去“物流點”取件的事,收下罐子道謝:“多謝師兄送我蜂蜜。”
師兄非常樸實地回答她:“師妹不用客氣,不是特地送你,這蜂蜜我們每年都會送給申屠師叔。”
辛秀歎氣,師兄,你這話讓我沒法接。脫離社交後的修仙人士不是特別會說話,就是完全不會說話。
她抱著那一大罐蜂蜜回去,思考著師父為什麼會喜歡吃蜂蜜這種甜的東西。師兄說每年都送,但她沒在竹樓裡看到蜂蜜,可見是被吃了。但師父這個高冷的孤僻大佬的內在加上反派設定的外在,喜歡吃蜂蜜是個什麼與他不相符的愛好?
師父不是個小氣的人,所以她吃一點兒蜂蜜,他應該不會生氣吧?
辛秀之前在山上看到了一樹山楂,紅彤彤的,過去摘了一兜回來,然後坐在小溪邊一顆顆洗乾淨,摘了蒂,挖了果核,往裡面的空心灌上蜂蜜,再堵好口子,接著回去熬冰糖。
她做這些小吃的時候總是很有耐心,在竹林裡靜靜熬一鍋糖漿的感覺很悠然。
甜蜜的香氣縈繞在身邊,辛秀聞著甜味削好了小竹簽,每一根小竹簽只穿一個山楂,把穿好的山楂串在氣泡擁擠的糖鍋裡迅速一滾,讓紅豔豔的小山楂裹上一層透明的糖液,放在一邊等待幹透之後,再細細刷上一層蜂蜜。
她不喜歡酸味,所以琢磨出這個帶糖心的蜂蜜冰糖葫蘆。這個味道很受朋友歡迎,只是她以前工作挺忙,不會經常做。
辛秀拿了個冰糖葫蘆嘗了嘗,也不知道是修仙世界食材好還是怎麼樣,感覺比她以前做的成功多了。
她一個還沒吃完,聽見師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辛秀嚼著冰糖葫蘆,扭頭看向師父,順手舉了舉竹制託盤,示意:“師父,我做了冰糖葫蘆,你吃不吃?”
師父點了點頭,連竹盤一起接了過去。
辛秀內心呐喊:師父,我只是讓你拿幾串!但她不好說實話,也不好跟師父計較這種小事,畢竟師父現在是她“爹”。不過,師父今天又顛覆了她的印象——他竟然真的喜歡吃甜的東西。
師父就站在那裡,而託盤上的冰糖葫蘆一個個減少。明明師父的動作看上去挺慢的,但冰糖葫蘆減少的速度真不慢!辛秀眼睜睜地看著他把一大盤冰糖葫蘆吃完了,突然覺得自己的嘴裡也膩得慌,但師父似乎沒有這樣的感覺。
最讓辛秀疑惑的是,師父吃完了託盤上的冰糖葫蘆,甚至抬起了那個竹制託盤,似乎準備往嘴裡塞。
辛秀暗暗驚奇,師父是想舔盤子嗎?這真的沒必要吧!
辛秀盯著師父的動作,而申屠郁看了徒弟一眼,動作頓了一下,放下了託盤。
辛秀回想剛剛師父的動作,難道師父真的是想舔盤子嗎?他總不至於是順口準備把餐具吃了吧?她開始考慮師父到底是真的如此嗜甜,還是修仙後沒怎麼吃過東西,竟然饞成這樣。不管是哪一種,師父都未免太慘了。
辛秀突然開口:“爸爸,你要是還想吃,我就再給你做一點兒。”她不能讓自己的師父淪落到舔盤子的地步。
申屠鬱疑惑地問道:“爸爸?”
辛秀順口解釋:“就是爹的意思,我們家鄉的方言。”
辛秀只是隨口一叫,申屠鬱卻沉默了。
他修煉六百年有餘,因與同族不一樣,從來都是孤獨的。後來,他的師父靈照仙人在此修成真仙,見他已經走上修行之路,覺得難得,便收他為徒,此後他有了師父與同門。可他到底並非人族,與人族習性有異,知曉他的真身的師兄和不知曉他的真身的師弟,與他相處起來都是淡淡如水,雖然情誼悠長,但並不熱烈。
他這個小徒弟卻不一樣,大約是她還太小,非常喜歡親近人,能毫無畏懼地和他相處,而且在這麼短的時間裡就把他當作父親,這麼直白認真地叫他爹——他並不知道徒弟只是隨意認爹,只覺得徒弟對自己這麼信任和親近,內心十分觸動。
他感覺到肩上擔著沉沉的責任。
因為一句爹,背起沉甸甸的責任的申屠鬱不怎麼熟練但滿懷慈愛地摸了摸徒弟的頭髮。
辛秀在心裡打了好幾個問號,就因為自己說要再給他做點兒好吃的東西,師父就感動成這樣,連社交恐懼症都可以克服,主動摸她的腦袋?美食的力量強大如斯!
她給師父再做了一鍋冰糖葫蘆後,打了聲招呼說出去玩,就快樂地提著一小竹筒蜂蜜跑了。她準備用蜂蜜誘惑一下後山的大熊貓,說不定聞到甜味它們就出來了,熊都喜歡吃蜂蜜,熊貓應該也不例外。
申屠鬱站在竹樓上。只要他想,就能看到在幽篁山晃蕩的徒弟,看見徒弟到處找食鐵靈獸的模樣。
剛有當爹的覺悟的申屠鬱有些不安,徒弟這麼喜歡他,他卻準備避而不見。他不是很想被徒弟摸毛,有些焦慮地吃著蜂蜜冰糖葫蘆,又見徒弟失望地坐在溪邊的大石頭上歎氣——垂頭喪氣、形單影隻。申屠鬱吃冰糖葫蘆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他把託盤放下了。

辛秀敲著竹筒,覺得今天大概又見不到大熊貓了。她跳下大石頭往回走,誰知在路過的竹林裡看到一隻躺著的白得發光的大熊貓。
辛秀特別激動,那個熟悉的圓潤身材,那個體形,那黑白毛,一定是她上回見到的那只熊貓媽媽!她拽著竹筒,用跨欄的姿勢跳過中間的兩棵大竹筍,跳到熊貓的身邊。
“你還記不記得我?我們上次見過的。”她一邊說著,一邊熟門熟路地摸上了大熊貓的黑爪子。她終於又摸到了,果然還是這個手感好!前幾天她在竹樓裡翻出一塊毛墊子當床墊,手感怎麼都比不上真實的大熊貓,看這暖乎乎的毛毛,這軟而順滑的手感真令人陶醉。
“我給你帶了蜂蜜,你要吃蜂蜜嗎?”辛秀先奉上這次的“賄賂”品,希望看在蜂蜜的分兒上,熊貓媽媽能讓自己多摸一會兒。
申屠鬱接過那一小竹筒蜂蜜,直接連竹筒一起放進了嘴裡。
辛秀還在想它要怎麼吃,看見這一幕,摸毛的手都頓住了——好直接乾脆的吃法,它咬竹子的聲音也好脆!辛秀瞧著大熊貓的兩腮動了動,毛毛隨之顫抖。她抬手摸了摸大熊貓的圓臉。大熊貓還是臉頰有肉一點兒比較好看,這只真是她見過的體形最棒的大熊貓。
一頭紮進毛肚子的辛秀持續發出幸福的咕嚕聲。

申屠鬱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修仙之人……之獸,本不該頻繁掉毛,奈何徒弟摸毛時毫不收斂力道,同為金、火雙系,被她頻繁地用力抓毛,他最近的毛髮比往日多掉許多。雖然他的毛髮依舊濃密,但掉毛總是不那麼令人愉悅。
“唉,師父,你這幾日頭髮有點兒毛糙哇。”他毫不知情的徒弟還如此對他說。
申屠郁用長輩的慈愛之心堅持了差不多一個月,決定給徒弟找點兒事做,好讓她不要再惦記食鐵靈獸。
他去諸位同門處把先前給他們的傳道珠拿了回來,交給徒弟並告訴她:“你該學習了,沒學完之前,莫要再在外流連。”
好歹讓師父休息幾日。
辛秀拿了師父給的傳道珠。師父簡單解釋了一番,她明白了這是什麼東西,這就是修仙世界的線上授課。她最會自學了,成年人要是不會自學,早就被網絡世界淘汰了,更何況她先前是做遊戲的,經常會去看一看相關的網絡課程,拓展一下自己的技能和眼界。
傳道珠唯一可惜的是不能反復觀看,是個一次性用品。
辛秀雖然沉迷摸熊貓,但也沒忘記自己是來修仙的,需要完成任務,因此拿到傳道珠後就乖乖待在竹樓裡琢磨。
辛秀坐在自己屋內那塊毛茸茸的軟墊上,用這個作為熊貓的替代品,在沒有熊貓可摸的日子裡還能感受到那麼一點兒溫度。她揪著毛,點亮傳道珠,面前出現白妃師叔觀世音菩薩一般美麗溫柔的面容,除了有一點兒透明,仿佛就是真人出現在面前。
原來這還是沉浸式教學!辛秀忽然想起那些經典網絡修仙小說裡主角遇到的奇遇傳承,莫非就是這一類東西嗎?大佬教學講課視頻?
傳道珠投射出的白妃師叔已經開始講了,沒有大段大段的文言文,也沒念叨什麼無法理解的音符,只是用最淺顯的句子開始解釋修仙界的常識。
他們修仙,修的基本上是這個身體。他們的身體就好像一種器具,人的魂魄就是寄居在器具裡的靈。普通器具和修仙界靈器的不同之處就在於一個“靈”字,也就是說,人要把自己的身體修煉成聚滿靈氣的容器。當身體變為純粹的靈氣就能和魂魄一起產生質變,就離開了肉體凡胎之列,稱為脫凡。
再一次顛覆了辛秀的認知的是這個修仙界沒有築基、金丹、元嬰這一類的修煉等級。
搞什麼?這可是網絡修仙小說鼻祖的設定,用這個設定的小說無數,你說沒有就沒有了嗎?
這裡還真沒有。
他們這裡的修仙人士和凡人的區別就是脫凡,然後這些脫凡的修仙人士中,有很厲害的人或許能修成人仙,這就是目前修仙界大部分人的追求了。
當然還有那麼一小撥自信的天才人物,他們的目標是人仙之上的真仙,可惜目前的修仙界只有一位真仙,那就是他們蜀陵的祖師爺靈照仙人。
而靈照仙人之所以能修成真仙,據說是因為得了大機緣。無數人模仿靈照仙人都沒能成功地修成真仙,好幾百年過去了,這位還是修仙界一枝獨秀的真仙。
其實在蜀陵修成人仙的也就幾個人而已,其餘人那麼厲害都沒能修成人仙,像辛秀的師父,在辛秀看來都能創造小世界了,還沒能修成人仙,這修仙之難可見一斑。
不過,她來到這裡所見到的修仙人士似乎都沒有爭分奪秒地修煉,不像曾看過的那些急著升級的修仙文。可能因為修仙確實是一件需要漫長時間的事,在動輒百年、千年的環境下,大家自然而然地不急了。
因為這是一次性講課,辛秀拉回了自己越跑越遠的思緒,繼續聽白妃師叔講課,師叔已經講到了法術。
他們修仙要學法術,而法術一詞可以拆開來理解。辛秀聽著,總結了一下。何為法?法就是對世間萬物的理解,大概就像是數學、物理裡被總結出來的各種公式定理。何為術?術是技能,是各種能把法運用出來的手段。
他們還在盆中天裡時,晚上聽到的那些不知所云的天書,就是某種“法”。
學法術就好比理解了數學公式,然後利用這個公式去解決具體的數學問題。修仙之人理解世間萬物的各種構成,熟悉它們各自組成的元素,因此可以運用它們做各種事,上到呼風喚雨、移山填海,下到憑空凝聚出水球和火焰。
大佬可以總結出不同的“法”,普通人只能學習並且使用它,這就是悟性不同。辛秀自問看不破萬物規則,但還能學,這就足夠了。
接下來還有一些其他理論,辛秀也很感興趣,比如說“飛”這一節。人是不能飛的,但修仙之人修到一定程度就能飛,而能飛多高取決於他們的身體的清濁程度。在這裡,師叔還洋洋灑灑地講了一通“天地初開,清濁兩分,清上升為天,濁下沉為地”之類的話。
飛鳥不算,最高也只能飛到人目所能望見的地方,但修士飛是衝破雲霄,到達更高遠的地方。
聽到這裡,辛秀又開始思考大氣層、氧氣之類的問題。這些前輩飛天的時候難道飛出了大氣層?那他們到底有沒有看見宇宙?還是說這個世界根本就不存在她那個世界的地球和銀河系?那這個世界的真實面貌又是什麼樣的呢?
辛秀一個走神,師叔已經講完了這一節。
辛秀:“……”
好在另一位師叔授課時也提到了相關內容,這回辛秀認真聽了。想要飛的話還是得繼續倒騰身體,人只能在地上走,不能依靠自己的身體飛。這是因為人出生後身體裡全是濁氣,他們修身,就是將身體裡的濁氣排出,然後用清氣充盈身體,自然可以飄飄然禦風。
清氣和靈氣又不同,如果說靈氣是發招式需要的能量,那清氣就是增加人的生命長度的能量。雖說這樣的比喻和原意有些不符,但辛秀只能找到這個自己最容易理解的解釋。
天地之間的清氣、濁氣和各種靈氣混雜,他們修仙,要將自己需要的東西從天地間分離出來,讓它們進入自己的身體,並且讓靈氣在身體裡循環,留住清氣。
辛秀聽得太多,腦子發脹。聽完兩堂課後,她總結:清(氫)氣能飛。
景成子師叔講課時就有趣很多。他講蔔算命術,怎麼看人的面相之氣,說人之善惡能從身體裡的清、濁氣息中分出來,而人的性格,急躁還是懶怠,這些也和人體內的五行靈氣不平衡有關。這一堂課讓他講得妙趣橫生,辛秀聽得哈哈大笑,總結課堂內容,就是“如何當一個稱職的神棍”。
景成子最後也說到了飛,可能大家修仙最關注的就是飛。辛秀其實也很想飛,尤其聽了之前那兩堂課後,更想到天上看看。
景成子師叔講飛,沒講怎麼修煉,而是講怎麼借助靈器去飛——修煉還沒到家的修士若是想飛,還可以借助靈器。
“修仙界靈器不易得,特別是一些自己獨自修煉的山野修士,難求一件靈器。不過,秀兒師侄肯定是不缺的,你想要的話可自去向你師父撒撒嬌。申屠師兄看似疏離,其實很好說話,秀兒師侄不妨一試。”景成子老頑童一般朝辛秀眨了眨眼睛,仿佛真的在她對面。
辛秀被景成子師叔說動了。師父很好說話這一點,她剛來就明白了,師父簡直比她姥爺還疼愛她。
不過,她向師父要一個能飛的靈器,這個要求太簡單了。竹樓裡有那麼多靈器,能飛的肯定很多,她不想隨便拿一個。
一個念頭出現在辛秀的腦海裡,她去找了紙筆,開始塗塗畫畫。
“師父!”
申屠鬱悄無聲息地出現。上一刻他還是只毛茸茸的大熊貓放鬆地坐在樹枝上吹風,下一刻就變回人形出現在徒弟的身後。因為最近經常這樣轉換,他已經很熟練了。
辛秀沒有被他說到就到的行為嚇到,笑得像朵向陽花一樣捧著紙迎上去:“師父,我想要一個可以飛的靈器,可不可以呀?”她從小學六年級之後,就再也沒用這種語氣和爸媽說過話。如今這種語氣重出江湖,她感覺師父似乎還挺吃這一套的。
申屠郁連圖紙都沒看,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辛秀趕緊喊:“爸爸!”
師叔都說難得的靈器,不差錢的師父說給就給。
辛秀緊接著說:“爸爸,你看,我想要這樣的!”
申屠鬱接過那圖紙看了兩眼,緩緩說道:“我從未見過這古怪之物。”
辛秀像煞有介事地解釋:“嗯,這是一種車,叫摩托。”而且不是普通摩托。
她進入這個世界之前,公司正在做一款科幻遊戲,她設計了十幾款摩托,最喜歡的就是這輛線條流暢的黑、藍兩色大摩托。誰知道上司死活要選辛秀自己最不喜歡的那一輛,卻對她最自豪的這一輛不屑一顧。
辛秀想:遊戲裡不用這輛,我現在在修仙世界裡做出實物!
辛秀簡單給申屠鬱講了講摩托的使用方法,問:“師父,你能不能做成這個樣子呀?”
雖然徒弟想要的玩具模樣奇怪了一點兒,但她眼巴巴地看著他,申屠郁這個當師父的自然不能說不行,而且能飛的靈器他煉製過很多,只是換個樣貌,並不複雜。於是,他頷首道:“可以。”
辛秀激動地搓了搓手。師父拿著她畫出來的那一遝圖紙去給她煉製靈器了,她準備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給辛苦的“老父親”做點兒甜食慰勞一下——蜂蜜蛋糕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合適的東西。
老二之前來向她打探怎麼摸到食鐵靈獸的時候,順便給她送了一籃子蛋。這些蛋雖然比雞蛋大很多,蛋殼還是紅色的,但是管他呢,反正都是蛋,湊合一下。
她打蛋糊的時候,想到師父愛吃甜的,於是放了三倍的蜂蜜。因為材料不是很全,她只做了最簡單的那種。等待烤箱烤制蛋糕的過程中,她在想有機會得搞頭奶牛回來,沒有牛奶很多甜品沒法做,人生豈不是失去了很多快樂?
申屠鬱做這個靈器用的時間比辛秀想像中的多很多。他做了三日才出來,將成品放到她的面前。
辛秀看到實物,頓時眼睛都不會轉了——師父其實根本不是修仙世界的人吧,他的審美怎麼會這麼前衛、這麼棒?師父做出來的東西完全是她的“夢中情車”!
看看大摩托這優雅的身形,造型和她紙上畫出來的有一些不同,但這樣的改動讓辛秀覺得更心動了。還有這墨黑的顏色,乍一看低調內斂,但這流轉的光華和嵌在外壁上的孔雀藍線條也太美了!
這輛大摩托,用一個詞來形容,就是性感!
辛秀暗歎:師父真的太棒了!
她被這輛性感的摩托擊中,猛地抱住師父的胳膊,快樂地讚美師父:“師父,您怎麼這麼厲害?!您的審美登峰造極,您的技術無人能比,您的……”
申屠鬱捏住她的嘴,用下巴點了點大摩托,低聲說:“去吧。”
於是,辛秀快樂地去試自己的大摩托了。
這修仙版的大摩托雖然有摩托的樣子,但內裡的構造肯定和她那個世界裡的摩托完全不同。不過,這本來就是她想像中的科幻世界的東西,現在都能飛了,哪還有那些講究?
這大摩托沒有引擎,也不用燒油,辛秀也不知道它具體是靠什麼驅動的,肯定不外乎靈氣一類的東西,應該很環保。
她學車是那種“先上車騎了再說”的實操型。從小時候學自行車,到大了之後用她爸快淘汰的那輛小汽車學車,她都是上車以後聽一下基本操作,其餘全靠上路摸索,這回也不例外。
申屠鬱是一個非常合格的乙方,辛秀提出的那些要求他全部超額完成。譬如這輛飛天大摩托的把手控制速度、轉向都是辛秀提出的,但是他還貼心地加了腳蹬,以防飛天摩托打轉的時候人摔下來。
辛秀以前也開過摩托,這會兒上手心裡不虛,摸了兩把性感的大摩托,高喊道:“哦——呼——”直接一擰把手——去吧,初號機!
炫酷的飛天大摩托突突沖進了竹林裡,不太像初號機,倒像是野豬衝撞。
辛秀被竹枝劈頭蓋臉地砸了一陣,頓覺自己好像還缺一副墨鏡。她沒想到裙子也被竹枝劃了一下,可能劃出了口子,又覺得自己大概還缺一套皮衣皮褲。
辛秀最開始沒把握好往上飛的訣竅,在竹林中半高不高地沖了一陣,摸索著一個前擰旋轉,才讓大摩托往上沖出重重竹海。
如海浪呼嘯的竹海裡忽然躥出一輛黑色摩托,仿佛海中躍起的鯨魚。大摩托在青翠的浪尖上歪歪扭扭地沖了一會兒浪,又利劍般直沖雲霄。
辛秀覺得這比坐過山車和跳樓機刺激多了,畢竟自己身上沒有綁保護的繩子,這種仿佛一放手就會摔下去的感覺,讓人心臟狂跳。換個恐高的人,怕是會當場死亡。要是來個膽小的人,現在就該哭著喊著要下去了。
辛秀也在喊,不過是因為興奮。
天上不比地下,基本沒什麼障礙物,隨便她上下翻飛也好,橫衝直撞也好,都撞不到什麼東西,她只覺得天地間是一片任她自由翻騰的空間,無拘無束。
平時辛秀還能記住自己二十六歲的真實年紀,好歹裝出一點兒成熟的模樣,但玩到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後,一下子玩瘋了。
申屠郁白髮飄飄,負著手跟在徒弟的“摩托”靈器後面飛。哪怕靈器飛得再快,他也保持距離跟在後面——仿佛自家六歲小兒初次騎自行車,不放心地跟在後面的家長。
辛秀余光瞥到師父跟著,就更加不管不顧了。她一擰把手,人和車幾乎垂直往上沖。因為速度太快,她整個人都被沖得往後仰,頭髮衣服亂飛,眼睛都睜不開,只能眯著。
“啊啊啊——爽——”呼呼風聲把她的喊聲無限壓縮。
沒有親身嘗試過在天上開大摩托的人無法體會辛秀現在的感覺,她自由得好像變成了鳥,或者雲層裡的閃電,極致的速度讓人飄飄然。大摩托呼一聲衝破一層雲層,辛秀覺得身上一陣涼爽。大摩托再呼一聲衝破第二層雲層,一連沖上去好幾層才緩緩慢了下來。不是辛秀不想繼續往上飛,而是大摩托到了這個高度後,速度自動變慢了。
此時,辛秀已經看見在雲層之間那輪明亮的太陽。眼前的景象有些像是她從前坐飛機,飛機飛上雲層後看到的景象,但又有些不同。這會兒這輪太陽有些大,既明亮又暖和,她剛剛穿越雲層時沾上的濕氣迅速被蒸發幹透,而現在在這上面,呼吸順暢,毫無異樣。
申屠鬱輕飄飄地飛在她身邊,陪著她一起慢慢朝太陽的方向飛去。
辛秀剛才騎車的時候一陣亂喊,嗓子有點兒啞,語氣裡帶有還沒沉澱下來的快樂和激動:“師父,這摩托只能飛到這麼高嗎?再上面是什麼?”
申屠鬱解釋道:“等你的修為增長,你才可以再上更高處。更高處,是無盡頭的天。”他望著滿眼好奇和期待神色的徒弟,眼中有了一點兒笑意——辛秀此刻頭髮亂飛的模樣簡直就是個毛髮蓬鬆散亂的小崽子,“更高處有什麼,待你自己日後親自去探索吧,那是為師無法和你述說的。”
辛秀也不失望,反而更加期待了。
她在這上面騎了一陣摩托,又俯身往下沖,師徒兩個一前一後地穿過雲層,攪起一片雲氣,那潔白的雲層被他們沖出了好幾個洞。
騎飛天摩托,快有快的樂趣,慢也有慢的情調。辛秀穿過最後一層雲層,又看見底下的萬頃竹林、翡翠山巒。
這回她的速度就慢了很多,她還能靠在車把上瞧著底下的風景。
慢下來後,她的身邊飛過一群飛鳥,這些鳥也不怕她這輛怪模樣的大摩托,可能修仙之地的鳥也淡然鎮定一些,從她身邊撲扇著翅膀飛過去。
辛秀突然起了壞心思,見它們從從容容的樣子,跟上去伸手一抓,就拽住了一隻看上去最肥美的鳥。
這種鳥她還沒吃過,不如燉個湯嘗嘗。
“師父,我可以騎著摩托去看望其他的師弟師妹嗎?”
“可以。”申屠鬱點頭。
自從被辛秀叫了一聲爹之後,他說話的字數就變多了,比如這個“可以”,放在最開始,就是個“可”字。
身邊有一個喜歡說話的徒弟,申屠鬱感覺自己丟下好幾年的人話重新被撿了起來。他看徒弟用這靈器還算順手,想來出不了大事,因此就不跟著她一起去串門了。
辛秀也很清楚師父這個恐懼社交的屬性,估摸著他不會再跟,見他說完有意要回幽篁山,連忙跟他說:“師父,我給你做了吃的東西,就放在桌上的罩子下。”
申屠郁欣慰地看了她一眼。辛秀順手把自己手裡嘎嘎叫的鳥遞過去,讓師父帶回去先關起來,等她兜風回去後料理。申屠鬱不介意幹點兒活,沒脾氣地接過鳥。那鳥一到他手裡,就僵成了鵪鶉,隨著他一同在天空中消失。

辛秀對著師父消失的方向招招手,一個人開著摩托往前飛,享受徐徐清風。忽然,她想到一個問題——她不知道幾個小孩兒在哪裡。他們倒是都和她說了各自待的地方,但她也沒張路線圖。算了,人活在世上難道還能被這種小問題打倒嗎?不認路,她問就好了。接下來的問題是蜀陵這麼大的地盤,地廣人稀,不是每個山頭都有人。要是這些人都像她師父這麼低調,隨便找一處樹叢往裡面建一棟綠屋子,她不一定能見到可以問路的活人。
辛秀琢磨著老二說他師父占了座丹丘島,既然是島,按照常理應該是在水中。她運氣也好,往前飛了沒多久就瞧見一片大湖,湖中有一座姹紫嫣紅的小島。她想起來見過的那位伯鸞小師叔,他穿裙簪花的風流男子模樣和這色彩鮮豔的湖中島倒是很相稱。
她往那邊開過去,車子停在湖邊。要是可以,她其實想直接飛進湖中島,但有人……不,有鳥把她的車攔了下來。這大鳥穿著熒光黃的小馬甲,還真有點兒像交警。
“何人?”
辛秀見了這口吐人言的鳥,有些稀罕,笑眯眯地從車上下來:“我是幽篁山弟子辛秀,來此探望師弟,敢問此處是不是丹丘島?”
她師父的名號特別好用,這大鳥一聽,語氣一下子好了不少:“原來是申屠君的徒兒,此處正是丹丘。”大鳥又表示親近地說,“我們大王收的弟子虢小王就常說起您呢。”
虢小王?
他們正說著虢小王就到了。辛秀見老二腳踩兩隻在湖中遊動的紅鳥,仿佛踩著兩個風火輪,乘風破浪地來了岸邊。
“老大!哈哈哈哈,老大你這頭髮變成什麼樣子了?!太好笑了!老大你這帶的什麼東西呀?樣子奇奇怪怪的。這鳥會說話,好玩吧?我剛來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老大,你沒被嚇到嗎?”
辛秀還沒說話,先聽老二一通連環發問,看來他話癆的毛病不僅沒好,還更嚴重了。辛秀沒回答他的問題,先問他:“虢小王是什麼?”
老二閉嘴,無言地看一眼天,認命般說道:“是我師父給我起的名,他說我以前那名字又土又難聽,要給我選個厲害點兒的名字。”
辛秀笑道:“虢小王!哈哈哈哈!”
老二認真解釋:“不是虢小王,是虢,單字一個虢,小王是這島上大家對我的稱呼。他們喊我師父大王,就喊我小王。”
得,他們師徒一個大王,一個小王。
他這樣一解釋,辛秀更是樂不可支。“虢”這個字倒是不錯的,就是可惜了讀第二聲,要是讀第四聲的話,那老二就真成“過兒”了。
兩個人進了島,老二看上去對這裡已經很熟悉了。他帶著辛秀去看師父的雞圈,讓她自己挑一籃新鮮的雞蛋帶走。
辛秀無語:“我又不是坐月子,你老惦記著給我送雞蛋幹什麼?”
老二無辜且熱情地說:“我以前看人送禮都送雞蛋,而且這裡好吃的東西就是這些雞蛋了。”
辛秀去了那個所謂的“雞圈”一看,捏著下巴道:“我感覺這個不能叫雞圈,這也真的不是雞蛋。”世上沒有這麼漂亮的雞,通體金紅,沒有一絲雜毛,體態優美,看著就不是凡物,而且被如此奢侈地養在大玉盤中。老二是怎麼把這東西叫雞圈的?
老二平白多了一股地主家的傻兒子的豪爽憨氣:“都差不多嘛,下的蛋都是能吃的,在意這個幹什麼?”
他又帶著辛秀去看了自己居住的宮殿。這座宮殿在成千上萬棵緋色花樹的包圍中,確實華美逼人,底座好像是紅瑪瑙。
老二又說道:“我師父忒講究了,不在這個瑪瑙做的宮殿裡就睡不著。噢,他沒出來亂晃肯定就是又在睡覺呢。”
辛秀問他:“小師叔都修仙這麼久了,還要睡覺嗎?”
老二答道:“不需要睡覺不是不想睡覺,就像不用吃東西,不代表不想吃東西。”
辛秀表示贊同:“你說得很有道理。所以你是在告訴我,你想吃好吃的東西啦?”
老二當場抱住她的大腿,氣沉丹田,聲震宇內,發出呐喊:“我好想吃火鍋呀!”
他們以前在盆中天裡,辛秀做過火鍋,拿口破鐵鍋,熬了湯底,扔下去亂七八糟的食材,然後一頓煮,大家吃得熱鬧又暢快。
辛秀把他提起來:“吃火鍋還是人多好。走,去找老三他們一起吃。”
兩個人合計著去老三那裡,島上還有鳥來問要不要送。辛秀擺手拒絕,顯擺了一下自己的車,載著老二過去。老二上車沒多久就被這輛古怪的車征服了,像個猴子一樣坐不住,一直喊:“老大,讓我開一下試試,讓我開一下試試!”辛秀被他鬧騰得煩了,下來讓他試試,結果被他載著沖進了湖裡。辛秀爬起來之後直接吊銷了他的“駕駛證”。
老二連忙討好她:“我知道,我們的三妹妹在西嶺,蜀陵最高的地方!”
西嶺是一座險峻高峰,嶺上積雪不化,白雪皚皚,寒意透骨。辛秀和老二兩個剛在水裡轉了一圈的人,上了這裡後被凍得瑟瑟發抖,恰好被在高峰上敲冰的胖師兄帶了回去。
“師妹,快出來瞧瞧,有人來找你玩了!”胖師兄喜氣洋洋地喊道。
老三他們師門的住處是嶺上的宮觀,前後殿的配置。老三從後殿跑出來,見到兩個人,臉上露出笑容,挽住辛秀的手,又有些擔憂地問:“大姐,你怎麼這麼狼狽?快隨我來,我給你換乾淨的衣服,梳洗一下。”
同樣吸著鼻涕的老二伸手喊道:“哎,你們不管我嗎?”
老三回頭沒好氣地瞪他一眼:“你自己跟我師兄去換衣服,難道還要我幫你換嗎?”老三扭頭又對辛秀說:“老二不靠譜,你們這樣子肯定是他又胡來了。”
辛秀連忙點頭:“對,對,都是老二的錯!”
他們在盆中天裡時,一共四個女孩子,每天洗完澡後總是坐在一起互相梳頭發。辛秀的頭髮多是老三在梳,老三梳得細緻又認真。
老三這個女孩子年紀不大,初見時顯得太過冷情,但相處後才知道,內心十分柔軟且重感情,只是有時過於敏感。可能是家庭原因,老三心思太重,不太自信。
更小些的孩子反而沒有那麼多心思,辛秀每日帶著他們吃吃喝喝玩玩,他們就過得開心了,但老三不行,所以辛秀總是多照顧她一些,時常開解她一下。不過,辛秀倒也不是正經地開解她,就是天南海北地胡扯逗趣,侃些道理,而老三意外地很喜歡這種不正經的開解的話。
兩個人有些日子沒見,也不覺得生疏。老三聽辛秀說起在幽篁山見到食鐵靈獸,聽她打趣上回見到老二師徒被抓,還有她的師父竟然喜歡吃甜食這些事,就在她的身後笑起來。
老三說起自己的生活:“我在西嶺沒遇上什麼太有趣的事,但是師父和師兄對我都很好。師父教導我修煉,我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兩位師兄都會再給我細細講解。我要是不會,他們也沒叱駡過我,很是耐心。我剛來時有些不適應這裡的冰雪天氣,兩位師兄便給我燒了爐子取暖,師父也特地給我找了皮裘。適應了之後,我覺得還好。這裡的雪景很美,尤其是日出和黃昏的時候。有機會大姐一定要在我這裡住兩天。”
辛秀坐在鏡前面帶笑容地聽著。剛進老三的房間她就注意到了,老三這屋子確實佈置得很用心——床上是厚厚的皮毛墊子,床榻前放著地毯,屋中央有冒出帶著香氣的嫋嫋青煙的青爐,窗前有用來擋風的屏風,窗邊擺放著兩盆葉片晶瑩剔透的植物。
辛秀感覺腳邊忽然傳來小鳥或小雞崽似的叫聲,低頭瞧,卻見到了一隻毛茸茸的小球,正在蹭老三的腳。
“小雪,你怎麼跑出來了?”老三把那團毛茸茸的東西抱起來,遞給辛秀看,“是前幾日師兄在那邊的山嶺上發現的。它的母親死了,沒人照顧它,師兄就把它帶回來給我,讓我倆做個伴。”白色的毛上有灰色的斑點,一雙灰藍色的眼睛,卷著尾巴,這竟然是只小雪豹。
辛秀把小雪豹抱過來摸了一會兒,這小雪豹便掙扎著要離開她的手,嫌棄之情溢於言表。辛秀樂了:“嘿,你怎麼嫌棄我呢?”
老三抱著小雪豹笑:“以前也是這樣,大姐摸什麼帶毛的動物,那些動物都要跑。”當然,這些動物最後都沒能跑掉,要麼變成一鍋肉,要麼變成好幾鍋肉。
辛秀挑眉道:“我可不羡慕你,我現在有食鐵靈獸可以摸,它又大又軟又暖和,而且我怎麼摸它都不會跑。”其實她也有點兒納悶,從前她總被別人家的貓貓狗狗嫌棄,只有自己養的狗狗才願意讓她摸。現在到了這個世界,其他長毛的動物也是不樂意在她手下過兩回,除了熊貓媽媽。
所以說,究竟是她的技術差,還是其他動物和她天生氣場不合?從熊貓媽媽每次被她摸毛都那麼淡定的反應來看,辛秀覺得絕不可能是自己的手法有問題。
辛秀紮了個辮子,把頭髮盤起來固定在腦後,這樣也省得騎車的時候頭髮亂飄,弄得好像梅超風一樣。
她們出去的時候,老二早就換好了衣服,正在和老三的兩位師兄閒聊。兩位師兄湊趣說要和他們一起去吃火鍋,辛秀欣然應允。
“既然這樣,老二你就和兩位師兄一起去,我騎車載老三了。”辛秀說。
老二翻了個白眼,一臉“我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神情,身體已經朝著兩位師兄去了,嘴裡還在嘟囔:“我還沒坐夠呢。”
辛秀才不理他,拉著同樣很期待的老三去坐車。
兩位師兄也沒見過辛秀的摩托這等樣子的飛行靈器,圍在那兒嘖嘖贊了兩聲。
“梅溪師妹,你乘這‘摩托’時小心,千萬抓牢了。”胖師兄不太放心地叮囑。
梅溪是老三的名字,有溪畔梅花之意,雅致秀氣。可惜辛秀他們一直是按照排序喊的,這名字直到老三拜師後才重新被人喊。
老三坐上摩托時有些緊張,辛秀沒有開那麼快,慢慢地讓她適應。老三見了底下的景色,果真不太緊張了,品出一些飛行的樂趣,期待地說道:“真想快點兒修煉到能飛的境界,到時候遨遊天地,哪裡都去得,多麼逍遙快活。”
辛秀接她的話:“還好你們都不恐高,如果不敢飛的話,修仙就少了一大半的樂趣。這車能飛很高,飛到雲層上面,怎麼樣?你要是不怕,我帶你飛上去看看?”
老三是不肯輕易認輸的性子,當即抿唇接受了這個挑戰:“飛!”
辛秀帶著老三在雲層上面兜了一圈下來時,兩位師兄早已帶著老二到了景成子師叔和老五那裡。他們的火鍋聚會地點定在景成子師叔處,一來是因為景成子師叔自己也愛吃,性格又好,還喜歡熱鬧,二來是因為景成子這裡的食材多。主要原因就是食材多。
景成子師叔的地盤和其他地方又有不同。他的居處是“茅舍”,附近有水渠,有桃樹、李樹,有大片良田和菜園,籬笆小院外還有幾叢野花,院內院外野草蔥蘢,儼然是個寄情山水的詩人的歸隱處。
見來了這麼多人,景成子果然十分高興,待聽了他們要在這裡做火鍋,更是拊掌大贊妙哉,喊了自己的幾個徒弟過來,要他們去各處把老四、老六他們幾個也接過來。
“秀兒師侄,你就在這裡先熬上湯底,準備好食材,等其餘小師侄過來,自然就可以吃了。”景成子說得有些道理,辛秀也就沒執著於自己去接人,把這個任務交給了老五的幾個師兄師姐。
“艾草徒兒,你領秀兒師侄他們去各處摘些果蔬,你茯苓師兄養的鴨子也頗肥美了,可抓幾隻來嘗嘗。”景成子捋著鬍鬚說道。
艾草是景成子給老五起的名字。老五先前是個乞兒,並沒有名字,而景成子喜歡給徒弟起帶“草色”的名字,譬如艾草、飛蓬一類,大概是覺得這些尋常野草更有生機。他們大多是木系,起這些名字也算相稱。
老五聽後有些無奈,還是帶著辛秀幾個人去了茅舍前後各處的瓜果菜園裡。
“師父喜歡喝酒,從前常摘了師兄師姐種的靈植,抓他們養的一些靈獸。可惜師父不會做飯,都是糟蹋了好東西,師兄師姐特別心疼。後來,師兄師姐乾脆只種些普通的能吃的菜,養些雞鴨,但這些雞鴨往往沒長大就被師父抓去吃了。”老五的神情雖然哭笑不得,但看上去他對這個頑劣的師父也是縱容的。
辛秀安排老二去長了荇菜花的塘裡抓兩條魚,老三去菜園裡摘瓜,老五去果園摘果,自己則去抓雞鴨。辛秀到了地方一看,果真都只是些半大的雞鴨。她也不客氣,多抓了幾隻,畢竟吃的人有些多,一兩只怕是不夠。
“不然我們再去抓些野味回來?”跟著來蹭飯的兩位師兄不好意思幹看著,被景成子師叔忽悠著去抓野豬。
不多時,老六、老七和老八以及小九都來了,就剩下老四不見蹤影。茯苓師兄正是去天工師叔處接老四的人,但沒能接到。
“天工師叔忙得很,沒聽我說完話就直接打發我回來了。”
辛秀把處理好的雞塞進鍋裡燉,鼻子裡哼出一聲,有些不高興:“老四這些日子確實什麼消息都沒有,但這是我們入門後第一次聚餐,一個都不能少。”說著,她拍拍手,腿一跨,坐上摩托車,丟下一句:“老三,看著雞湯的火候,將食材洗一洗,我去接老四。”
眾人看她一騎絕塵而去,表情各異。景成子率先笑出聲,揚聲說道:“秀兒師侄這性子深得我心,今兒個高興,飛蓬徒兒,去把窖裡藏的酒都搬出來!”
辛秀這車騎得風馳電掣,一個急轉彎停在了天工坊——一座建在山腰上的四合院樣式的宮殿門前。這宮殿不僅高大,且處處精巧。辛秀看見裡面來往的好幾個師兄俱是一副“神魂顛倒”的模樣,活像是連續通宵工作三天的程序員。他們見她風風火火地走進來,都沒反應過來,呆呆地看著她走過身邊。
辛秀毫不見外地在這裡找了一通,在角落裡找到了老四。
老四這個傲嬌小少爺從前是一身錦繡華服,光鮮靚麗,辛秀這回見了他,險些沒認出來。老四坐在那兒一邊對著譜子刻石頭,一邊抽抽噎噎,石頭灰濺了滿身,灰頭土臉的。他看上去雖然不像這裡的其他師兄那樣如“行屍走肉”,但確實也十分疲累。
“看看這是誰在哭呀?你臉上都是灰,這一哭,就畫出了兩道印。”辛秀笑吟吟地在背後說。
老四聽到她的聲音,驟然回頭,眼眶就紅了,委屈得像是第一次離家後看到了家長:“老大……我剛才想去的,但是師父沒准許。”
辛秀說道:“知道你想見我們,我特地來接你的,雞湯都沒熬好,也不知道他們能不能看好火候。我們得趕緊回去,走吧。”
老四還有些遲疑:“可師父……”
辛秀早知道老四看上去傲嬌,內裡卻是個一戳就軟的傢伙,膽子還有點兒小,於是直接伸手去拽他:“走,有什麼事我給你擔著。”這是她的弟弟,看他這段時間累成什麼樣了,還不許人歇一歇嗎?她才不管什麼天工師叔肯不肯,那天工師叔一看就是個建模狂人,一心只有手裡的活,是個和她師父完全不同的“技術宅”,這樣的人連他自己都不會體恤,怎麼會體恤徒弟?
“諸位師兄,我先把我這弟弟帶走了,待會兒再把他送回來。”辛秀說著,光明正大地拖著老四離開這裡,把他推上摩托的後座。
“坐穩,扶好!”
老四喊道:“啊——”
辛秀樂了:“哈哈哈哈,老四,不是吧,你恐高嗎?以前怎麼沒看出來?”
老四不甘地爭辯:“啊啊啊,我不恐高!”
不恐高可是你說的,辛秀樂了,加速!
等他們回到景成子師叔的茅舍,這裡已經聚滿了人,多了幾個認識的師兄師姐和一些不認識的人,連采星師兄和以前常去盆中天裡蹭吃的東西的桂心師姐也在。
院子裡擺了大桌子,熬的雞湯湯底已經放上了桌,一盆盆鮮嫩青綠的蔬菜、晶瑩剔透的魚片、瘦肥相間的肉片和碩大的肉丸等都已經擺上了桌。
老二和老三正在忙活烤肉的架子,想把它架起來。
老五抱著罎子從屋裡走出來,辛秀聞到了酒香。
辛秀是個很愛熱鬧的人,不論在哪裡,身邊都會有許多人。她從前也有很多朋友,時常聚會,而聚眾吃喝絕對少不了火鍋和燒烤。火鍋和燒烤很相似,都有種熱鬧又喧囂的煙火氣,辛秀覺得這樣的煙火氣最有人間味道。
她從小的朋友、同學、室友、同事,幾乎都受她的影響,喜歡上了火鍋和燒烤。哪怕是最孤僻的朋友、最不願意動彈的室友,都願意和她一起吃吃喝喝。如今,她雖然遠在異鄉,吃的火鍋和燒烤與從前不同了,身邊的朋友也和從前不同了,但這份心情是一樣的。總歸她的身邊還有人陪伴,那些離愁別緒也就能隨著食物的香味全部付之一“串”或付之一“鍋”。
“大姐,你做的那個辣醬,為什麼我做不出來同樣好吃的味道啊?”
“大姐,快來,花椒和辣椒都準備好了,蒜也剝好了!”
辛秀見到旁邊的老四眼眶紅紅的,他看到這麼多熟悉的人似乎又要哭出來。不過要是真哭出來,他大概又要鬧彆扭。於是辛秀拍了一下他的後腦勺,說:“快去洗臉,洗完來幫忙,不幹活沒的吃!”說完,她撩起袖子朝老二、老三那邊走去。
蜀陵是個得天獨厚之地,物產豐富,人間四季的界限在這裡也變得模糊。而辛秀想要的調料之類的東西,只要在山中多搜尋總能找到,或者尋到替代品,有時還能收穫一些意外之喜。
油煎的蒜香和油熗辣椒的氣味有些刺鼻,但同樣很能刺激唾液的產生,旁邊自告奮勇地切肉的師兄吸著鼻子,切肉都更有勁了。
“這個肉要薄一點兒才好,薄薄一片,等鍋裡的水沸騰了,下水一涮,浸上辣油,再蘸一蘸碟子裡的小蔥辣醬,那滋味美極了!”
“這個菜好,鮮嫩,只是不適合辣鍋子。這綠葉子往下一過水,再撈起來,要夾上許多花椒殼、辣椒皮,而且太重的味道容易奪去這新鮮小菜的本味,不好不好,這新鮮蔬菜還是在清湯鍋裡涮才好!”
“我倒覺得這樣的脆嫩青菜,還是放辣鍋裡更有味,不然味道太寡淡!”
還沒開吃,景成子師叔就和師侄們因為清湯鍋和香辣鍋的問題爭論起來,爭論的結果是再來個清湯鍋對比一下。
“要不熬個魚湯鍋底?這魚特別好,沒有土腥氣,魚腥味也不重。熬個奶白的魚湯,再放些山藥和枸杞。”不知道是哪位講究養生的師兄這樣建議。
“哎,這魚沒刺,大小又正好,熬魚湯可惜了,做個香辣油浸魚才最妙!我吃過秀兒師妹先前做的香辣油浸魚,一整條魚炸得酥脆,吃完以後口齒留香,我都念了好久了。”
不管先前多麼矜持的師兄師姐,談起吃的東西都頭頭是道,只有老三的胖師兄最實在,來來回回就一句話:“還不可以吃嗎?”
也沒人做個開席總結,大家直接就開吃了。好歹都是上了百歲的修仙之人,哪怕外貌年輕也不好和幾個真正的小孩子爭,於是老二他們幾個上桌吃得痛快。辛秀也先吃了一頓,吃過後想吃點兒烤山珍,又跑到燒烤架前去穿蘑菇。
她去哪裡,幾個小孩子就跟著跑到哪裡,都知道跟著老大才有最好吃的食物。小九端著個小碗,熟練地跟在哥哥姐姐的身後,每個人都會回頭往他的小碗裡添菜。
好些山珍是小九帶來的,不過他才幾歲,肯定不知道這些,應該是他的師父韓房子師伯給他準備的蹭吃蹭喝“禮盒”。老七、老八過來的時候也帶了一籃子葡萄,聽說是白妃師叔親手種的。
景成子師叔吃到興頭上,開始豪邁地喝酒,又到處找徒弟和師侄喝。等他找到自己的小徒弟艾草,試圖讓小徒弟也一起喝點兒時,馬上就被幾個年長的徒弟按了回去。
辛秀對喝酒倒是有興趣,以前也不是沒喝過酒,但還是頭一次見這修仙世界的酒。可惜她剛提出想喝酒,同樣被年長的師兄師姐按了回去。
她吃了一肚子的肉,覺得有些膩,還不能喝酒,只好去榨點兒葡萄汁解膩。其實她這個年紀的身體,喝點兒酒也沒什麼,但年長的師兄師姐都管著,哄她的語氣像哄三歲小朋友。在他們看來,她這十幾歲的身體,大約也就是三歲小兒。
宴罷,各人盡興而歸,約著過陣子再聚一回。
只有辛秀沒有走,坐在院中消食,順便等老四醒了把他送回去。這弟弟方才吃飽了,一仰頭就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手裡還抓著一根沒吃完的烤肉串。辛秀還以為他喝葡萄汁也能喝醉,一看才發現他是累得睡著了。
老五搬了師父的搖椅出來,讓老四躺著。老四睡得熟,大家吃吃喝喝也沒能把他吵醒。
“孝順兒子”老五任勞任怨地打掃場地,處理完了又提了壺茶過來,給辛秀倒了一杯:“是門前那一叢薄荷做的薄荷茶。”
辛秀慢騰騰地在這兒偷閒了一下午。等到夕陽西下,老四才醒來,迷迷糊糊地伸了個懶腰,出神地望著天邊。
“在天工師叔那裡,是不是不開心?”
老四聽到大姐的聲音,扭頭看去,見她坐在附近,就坐起來搖搖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不是……還是開心的,我學會了很多東西,讓我覺得自己是有用的。只是很累,還有很多師兄會的東西,我都不會。”說到後面他又沮喪了。
辛秀無奈又溫柔地說:“你就是再傻,學個一百年也都會了,更何況你還不傻呢?行了,我送你回去。我也該回了。”
夕陽西下,蜀陵的晚霞色彩絢爛。她常在幽篁山這種清幽之地,很少看到這樣的美景。飛到天上,她才看見各種顏色的雲層交疊在一起。
她把老四送回去,見他磨磨蹭蹭的樣子,差點兒以為看見了自己的一個小表弟。那小孩兒也是這樣的。家長臨時帶他出門,耽誤了幾節課,送他回學校的時候,他死活不敢一個人進去,非要爸媽陪著他去見老師,把事情說清楚。
所以辛秀就帶著老四這個小學生去找天工師叔了。這位師叔邋裡邋遢的,嘴裡念念有詞,正忙著製作一個機關模型,不知道有沒有聽見她說話,反正頭也沒抬,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辛秀面色如常,就當他知道了。
“好了,我和他說過了。你記住我的話,很累的時候休息一下,這不是罪大惡極的事。行了,我過幾天再來看你。”

辛秀騎著摩托回幽篁山時,天上的星星都已經出來了。她好像飛鳥投林,落進蔥郁的竹海。
那棵常開不敗的紫杜鵑樹下,有一盞燈籠掛在那兒,像引路一般飄在她的身前,引著她走過竹林,回到小樓。她遠遠地看見小樓,那樓上掛著的燈籠次第亮了。她知道師父是不會特地出來等她的,但這些自動亮起的燈籠,好像是有什麼人在等她回來。
“師父,我回來了。”她走進院子裡喊了一聲。
果然,師父的聲音不知道從哪裡傳來。他說:“嗯。”
辛秀又喊道:“給你留的蛋糕吃了嗎?好不好吃呀?”
“好吃。”
辛秀就不再說話了,跑上樓去。她上回覺得洗澡不方便,問過師父後,他就給了她一個最小號的盆中天,裡面有一汪溫泉。她就把這個盆中天放在房間裡,想用的時候進去泡一泡。
她懷疑師父有一段時間沉迷做這種“小盆景”,裡面是各種微觀景致。像這種“小盆景”,他有好多個,乍一看都是同樣的玉碗、玉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一櫃子餐具。
辛秀泡過溫泉,洗去一身的火鍋和烤肉味,散著頭髮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林裡的鳥鳴和竹濤起伏聲入睡。
每日晨起,辛秀都要在竹林裡跑一陣,這是吐出濁氣的過程。然後她會找個地方聽課,隨便找塊石頭或者一根樹杈,聽傳道珠裡師叔師伯的講課內容。她已經聽到講解各種“法”,也就是天地規律。
她學金火之道要背一大堆書,得做到熟稔於心。修仙先背書,某種意義上來說,真的很科學。
等她能熟悉這些“法”,就能嘗試調動更多的靈氣,然後才是學習“術”,也就是運用靈氣。
她的師父從來不問她的學習進度,也不督促她好好修煉,這要是換個懶散的人,比如她從前那個經常偷懶的室友,估計一輩子也修不到脫凡。不過辛秀還是自覺的,合理安排了時間,基本上定下的計劃都會按時完成。
在她的計劃裡,一天有兩個小時的時間是專門劃給摸熊貓的,可惜她不是每天都能找到熊貓。熊貓媽媽仿佛和她捉迷藏,需要她到處找才有可能從旮旯裡找出來。可能這是它喜歡玩的遊戲吧。辛秀也覺得這樣有趣,好像在玩一個尋寶遊戲。
申屠鬱不覺得有趣——任他躲在哪裡,徒弟都能找到。他的無奈,連變成熊貓後都要從被黑眼圈包圍的眼睛裡露出來了。
辛秀又一次逮住了他,快樂地摸著毛,還用一副“我們都這麼熟了”的神情去摸他的耳朵。
大熊貓把頭往後仰了仰,似乎是躲了一下,但辛秀再次試圖去摸時,它又沒反抗了,癱在那兒,露出一臉精疲力竭的神情,於是辛秀摸了個爽。耳朵是不同的手感,沒有充滿肉感的肚子那麼柔軟,但同樣很棒。圓乎乎的耳朵超級可愛。
等徒弟走了,大熊貓爬起來靠坐在那裡,憂慮地歎了一口氣。
申屠鬱開始認真思考,是否現在就去後山給徒弟找只食鐵靈獸養。不過後山地方特殊,師父靈照仙人正在那裡,申屠鬱不好打擾。還是待他問過師父的意思,再帶徒兒過去吧。
只不過,申屠鬱還沒來得及去見靈照仙人,辛秀就先進了後山。這回,她確實不是故意的。

自從幾個弟弟妹妹見識過辛秀的摩托後,都想著要試開,幾個小孩子也想坐車兜風,所以辛秀騎車兜風的時候會帶上幾個人一起在天上逛逛。
摩托很大,按照他們的身形,最多可以坐四個人。
這一天,她去看老四,帶他去兜風,又帶了老三和老五,誰知恰好被老二看見了。老二死活也要上車,於是一車坐了五個人。
超載會發生車禍,現代交通教育是有道理的。
當時幾個人在後面坐著非常擠,老二鬧騰著想開車,和老三鬥了兩句嘴,恰好他們又迎面遇上一群傻鳥撲棱著翅膀撞上飛天摩托。結果他們被鳥群一沖,就一頭栽進了後山禁地裡,引來守後山的竹竿師叔將他們包圍。
原來竹竿師叔不只三個,這回辛秀看見了七個長相相似的竹竿師叔。
辛秀小心地問:“師叔,如果我說我們是不小心被撞進來的,你們信嗎?”
顯然,他們不信,一車五個人,一個都沒落下,被提溜著在竹節上排排坐,等著他們的師父來領。
竹竿師叔一共十二人,以十二時辰為名,職責是守護後山禁地。然而這份工作非常難,因為整個蜀陵這麼廣闊的地方,沒什麼地方不能去,哪怕雲間道場下面鎮壓著地龍的那地方,祖師爺靈照仙人也沒制止徒子徒孫過去溜達,唯獨這後山不許人隨便進。
這下可好了,越是不許人進的地方,大家就越想進。而且擅闖後山的懲罰還有些兒戲——當時不罰,按照積累的次數,三年罰一次。
竹竿師叔覺得若真不許人進的話,乾脆定個嚴厲些的懲罰,可靈照仙人偏不。
於是,這麼多年來總有些小崽子前赴後繼地試圖闖入後山。有的是為了看據說很兇殘的食鐵靈獸,有的是為了看在後山上天臺的靈照仙人,還有的乾脆只是為了故意冒險闖關,想要闖過他們十二人的守關,以此為遊戲。
竹竿師叔對此非常煩惱。
好不容易等到弟子年紀大了,比以前穩重些,後山不再是他們的遊樂場,新的不懂事的弟子又來了。
申屠鬱是第一個來領徒弟的,畢竟他離這裡最近。過來時,他正聽到自己的徒弟在和幾個師侄說:“怪我,開車不規範,連累你們了。”
另一個女孩兒說道:“怎麼是大姐的錯?都怪老二坐車不安生,動來動去的。”
獨臂少年也不在乎自己背鍋,嘻嘻哈哈地撞了撞兩個人的胳膊:“哎呀,都是異父異母的兄弟姐妹,追究這個幹什麼?!你們不用怕,我師父都說了,懲罰很隨意的。他之前被罰,也就是種一個山頭的竹子而已。”
另一個少年心有餘悸:“剛才摔下來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為要摔成肉醬呢。”
最小也最含蓄的那位青衣少年則細心地詢問幾個人,有沒有哪裡摔傷。
辛秀回道:“摔不著!我當時眼看要摔,怕真撞出個好歹來,下意識地就往後山這邊偏了一下,這邊有竹竿師叔守著,我們落地前肯定能被他們攔下。”
申屠鬱心想:嗯,徒弟還是聰明的,知道保護自己。
他一出現,辛秀立刻閉嘴了,特別無辜地看著他笑。於是其餘師侄也下意識地擺出相似的笑容對著他,看樣子是受過嚴格訓練的。
辛秀站起來,準備跟著師父回去,但申屠鬱示意她坐下:“先在此處等我。”
辛秀坐了回去,和弟弟妹妹以及竹竿師叔一起目送師父走進後山竹林,身影消失在一叢紫竹後。
“師叔,我師父進後山,你們不攔嗎?”辛秀問。
竹竿師叔說道:“祖師爺說過,申屠師兄可以隨意進後山。”
這麼特殊的待遇,莫非師父是祖師爺親生的?辛秀剛想到這兒,老二就悄悄問她:“老大,難道申屠師伯是咱們祖師爺親生的?”
“瞎說什麼?要真是親生的,我能不知道嗎?”辛秀反手捶了老二的腦殼一下。
其他人陸續被師父或者師兄師姐領走了,只有辛秀還坐在原地等師父回來。她撐著下巴陷入遐想之中,師父莫非是去給她偷熊貓啦?
這個猜想雖然不全對,但也相去不遠。申屠鬱確實是去見師父靈照仙人了。
上天臺就在後山一個山谷中,是一處看上去極為普通的檯子,方方正正沒什麼花樣,既不高也不大,臺階縫隙裡還長著野草、開著野花,一派荒廢已久、無人打理的模樣,唯一特殊的就是檯子中央一棵玉樹熠熠生輝。
申屠鬱踏上臺階,行了一禮。
“怎麼過來了?”玉樹中傳來聲音。
“是為了小徒辛秀之事。”
“嗯,你肯收徒了?”靈照仙人問。
申屠鬱回道:“是師父上次與我說的人。”
玉樹那邊沉默了一會兒,靈照仙人才再次道:“我不是說過,此人與你有宿世姻緣嗎?”
申屠鬱有些奇怪:“正是師父說過此子與我有宿世因緣,弟子才將她收作徒兒,雖不知是何等因緣,但收作徒兒,應是沒有問題。”
靈照仙人沒說話,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已修到真仙,許多事不再管了,只是對申屠郁這個徒弟有幾分偏愛。因此,他上回發覺申屠鬱命有異數就隨手算了算,發現徒弟情路坎坷。為了讓申屠鬱少經歷一點兒劫數,他便點撥了一句,誰知弄巧成拙……這兩個人本不該成為師徒的。
靈照仙人歎了一口氣,說道:“罷了。”
這些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糾纏吧。
申屠鬱不明所以,但沒問,畢竟師父總是這麼說一半留一半,讓人感覺雲裡霧裡。他繼續說出自己來這裡的目的:“辛秀徒兒對食鐵靈獸多有偏愛,想帶一隻回去飼養。”
靈照仙人猶豫了一會兒,應允了:“去吧。”
申屠郁告別師父,在後山尋找合適的食鐵靈獸。他也有許久沒來這裡了,雖然此處是他早年的居處,但漫長的時間過去,山間草木隨年歲枯榮,又變成了另一種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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