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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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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的荒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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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九二五年《愛的荒漠》甫出版即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

一九五二年以深入刻劃了人類生活的悲劇時所展現的精神洞察力和藝術激情獲「諾貝爾文學獎」

值得細細品嚐,慢慢回甘――國家文藝獎得主 平路 熱情推薦

審訂‧導讀――林德祐

百年經典 感動重現

瑪麗亞.克羅絲的身體俯向黑夜,它被植物的憂鬱所吸引,彷彿被吸住了,她順從的願望不是要在這條塞滿樹枝的空氣的河水中去痛飲,而是要消失在其中,融解在其中,好讓她內心的荒漠和宇宙的荒漠最後合為一體,好讓她內心的寂靜與星球的寂靜歸於一致。

他對於逝去的光陰有一種隱約的,但卻時時警覺的意識;他的眼睛不斷地估量已逝的時光的深淵,迅速地使在他的生命中起過作用的人各就各位,而且,他看到了面孔便憶起了年代。

作者簡介

弗朗索瓦.莫里亞克(François Mauriac,1885-1970),一八八五年生於波爾多。他的父親是一位銀行家。他一歲半時,父親死去,留下母親和五個孩子,他是最小的一個。莫里亞克是在受到嚴密保護的世界中長大的,最初受母親保護,後來進入一個信仰聖母瑪麗亞的學校。他在波爾多和巴黎學習文章,很快就成為一個獨立作家。一九○九年出版詩集《雙手合十》,引起一些迴響,但直到一九二二年出版了《和麻瘋病人的親吻》,他才成名。一九三三年,他被選入法蘭西學院。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他生活在佔領區,他在自己的馬拉加爾和巴黎的房產中,化名弗雷茨出版了《黑色札記》。戰後,戴高樂授予他榮譽勛位。除了眾多的小說,莫里亞克還發表了幾個劇本,由法蘭西喜劇院上演。他也是一個著名的新聞作家,曾任《費加羅報》社論撰稿人。

莫里亞克的「宗教」小說難住許多批評家,因為它們充滿「生活的黑暗面」,其宗教內容並不直接顯露。例如,《愛的荒漠》(一九二五)描寫一個婦女與她的所謂情人們、父親和兒子的三角關係。「未被使用的」激情,逃避現實的幻覺,轉變成荒漠;這些人物在這個孤寂的荒漠中,過著他們受挫的生活。其他傑出的小說是《苔蕾絲.德斯蓋魯》(一九二七)、《蝮蛇結》(一九三二)、《黑夜的終止》(一九三五)、和《法利賽女人》(一九四一)。他出版了一部研究夏爾.戴高樂的著作(一九六四)。莫里亞克的十二部作品集於一九五○~一九五六年出版。

譯序
非凡的洞察和藝術的激情―莫里亞克及其小說 ⊙桂裕芳


弗朗索瓦.莫里亞克(Francois Mauriac)於一八八五年生於法國西南重鎮波爾多。他的父親是大莊園主兼木材商,母親出身商業世家,這是一個生活優裕的大資產家庭。但父母親卻分別繼承了不同的思想傳統,父親不信宗教,甚至是反教會派,他擁護共和制,而且有文人的氣質,愛好文藝,母親思想保守,篤信天主教,並且身體力行,一絲不苟。莫里亞克一歲半時,父親因患腦瘤猝然去世。母親帶著五個兒女去與虔誠信教的外祖母同住。莫里亞克是她最小的孩子,備受寵愛。他體質嬴弱,生性好靜,不愛與其他兒童嬉戲,喜歡整日追隨母親左右,諦聽大人們交談,更喜歡閱讀和冥想。他從八、九歲起就開始寫點小東西,十三歲時還寫了一本小小說獻給他姐姐。由於母親和學校神父們的影響,他成為堅定的天主教徒,但與此同時,他討厭教會的清規戒律、繁文褥節,視之如桎梏。

一八九四―一九○六年的德雷福斯事件對莫里亞克日後的政治態度產生了很大的影響。事件爆發時,他雖然年幼,但由於家庭及所受的教育,也被捲入波爾多大規模的反猶太示威。他曾親眼目睹狂熱的天主教徒們狂呼要求處死無辜的德雷福斯。當權者煽動宗教狂熱,並將它納入反猶太的種族主義的渠道,這個教訓,莫里亞克在半個世紀以後曾屢次提及。他在名為《拍字簿》的評論文集中曾說德雷福斯事件是法國歷史上最陰暗的一頁,應該被後人引以為戒。

一九○六年,莫里亞克在波爾多文學院歷史學科畢業。外省生活的閉塞與保守使他感到窒息,他嚮往巴黎,藉口投考巴黎典籍學校而離開波爾多。在典籍學校入學不久他便退學而專門從事寫作。一九○九年十一月,他發表了第一本詩集《雙手合十》,受到作家巴雷斯的推崇與讚賞,他很受鼓舞,接著又發表第二本詩集《告別少年時代》(一九一一)、小說《身戴鐐銬的孩子》(一九一三)、「白袍」(一九一四)。

一九一四年爆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莫里亞克因患胸膜炎未入伍。一九一五年底,他自願報名參加救護傷兵的工作,出發去前線抬擔架。這期間,他親身體驗到戰爭的殘酷,並在戰爭中失去了幾位親人和摯友,他的健康也受到很大摧殘。當他於一九一七年因病被遣送回家時,他已骨瘦如柴,奄奄一息了。

戰爭結束後,莫里亞克又恢復了寫作生涯,先後發表了《肉與血》(一九二○)、《優先權》(一九二一)。但他本人比較滿意的作品是一九二二年發表的《和麻瘋病人的親吻》,這本小說暢銷一時,使作者名聲大振,當時左右文壇的刊物《新法蘭西雜誌》立即向他約稿,並刊登了他的《火河》。在這本小說中,莫里亞克已經顯露出他獨特的藝術風格―深刻的心理描寫與詩人的語言。一九二五年發表的《愛的荒漠》獲法蘭西學院小說大獎,接著陸續發表了《苔蕾斯.德絲蓋魯》(一九二七)、《蝮蛇結》(一九三二)、《弗隆德納克奧秘》(一九三三)。一九三二年他任法國文人協會會長,次年又被選為法蘭西學院院士。

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前夕風雲變幻的年代,莫里亞克曾有過迷惘和徬徨,但他很快認識了西班牙反動力量的本質,並勇敢地投入戰鬥。他曾經與羅馬教廷的旨意背道而馳,公開譴責佛朗哥,並大聲疾呼要求支持西班牙共和國,在法國被德軍占領期間,他用假名秘密出版了《黑色札記》,抨擊貝當傀儡政府賣國求榮和迫害猶太人的暴政。他積極參加了思想文化戰場上的抵抗運動,作出了很大貢獻。這在當時的法蘭西學院院士中是難能可貴的。難怪在巴黎解放後僅僅一周,戴高樂便派人專程接他從維瑪爾到巴黎去晤談。

二次大戰後,法國出現了新的年輕一代。他們經受過戰爭的折磨與考驗,對傳統的價值觀念持懷疑與否定態度,在思想領域裏出現了風靡一時的存在主義哲學。存在主義哲學大師讓―保羅.沙特指名批評了莫里亞克的小說《黑色的終結》;與此同時,英美小說大量被介紹到法國,促進了法國新小說派的形成,一時間,新小說成為時髦,傳統小說受到某些人的批評,莫里亞克的小說也受到冷遇。一九四五―一九五二年是莫里亞克比較沉默的時期。

一九五二年,瑞典科學院決定授予莫里亞克諾貝爾文學獎,以表彰他「在小說中深入刻畫了人類生活的戲劇時所展現的精神洞察力和藝術激情」。諾貝爾的桂冠肯定了莫里亞克在小說方面的成績。沉默多年的莫里亞克又重新活躍起來。他拿起鋒利的筆活躍在報刊輿論界。他每周為《費加羅文學報》撰寫專欄(取名《拍字簿》,後收集成五冊),後來又為當時思想激進的《快報》寫評論,抨擊法國當局的殖民政策以及資產階級的保守主義。與此同時他寫了兩本回憶錄,並於一九六九年發表了自傳性小說《昔日一少年》,這是八十四歲高齡的莫里亞克的最後一本小說(一九七一年,即他逝世後第二年,出版了他未完成的作品《馬爾塔韋恩》)。一九七○年九月一日,莫里亞克與世長辭,結束了他那充滿考驗、搏鬥與榮譽的一生。法國政府為他舉行了「國哀」,然後將遺體安葬於他度過生命最後時光的維瑪爾故居旁的墓園中。

莫里亞克從一九○九年開始創作生涯,直到逝世前一個月―一九七○年八月才放下手中的筆,前後寫作達六十餘年。他的作品從正面或側面反映了他生活的時代,是時代的見證,這裏面可以看到波爾多的風土人情和貪婪保守的莊園主資產階級,可以看到一次大戰後法國青年的苦悶、天主教徒的徬徨、自省與探索;可以看到對社會時弊的抨擊及對生命真諦的探討……作品共約二十五部小說,四個劇本,以及四十部散文、詩集、評論、回憶錄等。



莫里亞克曾在《論小說家及其人物》中寫道:「在我醞釀一本小說時,頭腦中必須對故事發生的地點瞭如指掌,必須對房屋的每個角落,花園深處的僻徑,以及周圍的環境十分熟悉……」,而作者最熟悉的是他故鄉波爾多以及座落在波爾多附近的祖傳房屋及田莊、浩瀚的松林,望不到頭的沙徑,還有在那塊土地上棲息繁衍的人們―特別是莊園主資產階級。有人曾責怪莫里亞克在不同作品中一再重複這些環境和人物,並將莫里亞克貶為「地區作家」。這種論點當然站不住腳。莫里亞克作品中的人物一再出現,但處於不同的生活境遇,面對不同的矛盾,從而更深地暴露自己內心的世界,這決不是機械的重複。至於莫里亞克的影響,早已超越了波爾多地區,超越了法蘭西國界,而進入了人類文化的寶庫。僅以中篇小說《苔蕾絲.德斯蓋魯》為例,在一九二七―一九六○年期間,作品的法文版曾再版十八次,暢銷比利時、瑞士、加拿大等國法語地區,並被譯成十多種文字流傳各國。

莫里亞克是資產階級中的一員,又是它的叛逆者。關於這一點,他自己曾經說過:「當然我是資產者,我享受我那個階級的一切特權,我得到社會所賦予寵兒的一切,這是事實。但是另一方面,在某些時候,我的宗教良心促使我採取某些看來似乎矛盾的立場。」這段話適用於他那尖銳的政論文,也適用於他的小說。他從自己的宗教信念出發來描寫自己的階級。在他筆下,外省生活保守、閉塞,資產者愚昧無知,階級偏見及門第觀念使人們生活在空虛與孤寂之中。「人生是孤獨的,人與人之間好像隔萬道深淵。」人們相互之間沒有愛,沒有溫暖,沒有同情與諒解,有的是嫉妒、仇恨、貪婪、佔有欲與報復狂。除了《弗隆德納克奧秘》等少數作品以外,他大部份小說都是對家庭的批判,尤以《苔蕾絲.德斯蓋魯》及《蝮蛇結》為甚。莫里亞克將家庭比作囚人的牢房,孤獨的深淵,漆黑的隧道、荒漠、苦役船……他的批判自然不是為了從根本上改變社會制度,而是為了啟發人心來矯正弊端。在他無情揭露貪婪成性的食利者之餘,還出於惻隱之心,憐憫這些芸芸眾生;他們既可悲又可憐,只知在人欲橫流的苦海中沉浮,哪裏想到要拯救自己的靈魂,超度來生?於是,莫里亞克將他們罪惡的心靈淋漓盡致地描寫出來,促使罪人們猛醒,脫離苦海,歸順天主,獲得「神恩」,因此,天性與神恩的矛盾與鬥爭構成了莫里亞克小說中不可忽視的部分。

天主教徒的莫里亞克可以算是一位批判現實主義作家,誠然,他沒有寫出像巴爾札克的《人間喜劇》那樣浩繁的作品,但他基於對現實的直接觀察和體驗,同樣無情地揭露了資產階級的醜惡、虛偽與不公正。在他的小說中,往往沒有重大的歷史事件,沒有社會生活的狂飆巨潮,一切似乎很平靜,一座莊園、一個家庭,三、五個人物,光陰像流水一樣靜靜流去,但在這平靜的流水之下卻隱藏著許多矛盾和衝突,醞釀著多少悲劇。金錢和土地敗壞了人們的靈魂,使家庭這個小天地成為相互廝殺的角鬥場。名作家安德烈.莫洛亞在《從普魯斯特到卡繆》中曾談到莫里亞克,他寫道:莫里亞克「曾用溫柔抒情的音調歌頌童年的夢想,但為時不長,如今他在氣勢渾厚的管風琴上彈奏輓歌,即血緣及土地及他依附於上的那個社會集團的輓歌。那個社會集團身戴桎梏,而其中最沉重的是金錢的桎梏。」

「苔蕾絲.德斯蓋魯」被認為是二十世紀上半葉法國最佳小說之一。主人公苔蕾絲不甘心自己的命運,也就是婦女的命運―生兒育女,傳宗接代,她厭惡那種精神空虛,一心貪圖口腹之樂、床第之歡的庸碌之輩。如果說她和丈夫有什麼共同點的話,那就是財產欲,因為他們都貪愛松林和地產,除此以外,他們之間沒有共同語言,甚至缺乏共同詞彙:「他們對基本字眼賦予不同的含意」。在這種處境中,她得不到愛和溫暖,「被判終身孤獨」;虛偽閉塞的空氣使她窒息,她必須走出這個黑洞洞的隧道,不顧一切……於是在她和家庭之間展開了殊死的鬥爭。這好比是狩獵,不是當獵手就是當獵獲物。苔蕾絲畢竟是弱者,只好淪為犧牲品,作者對苔蕾絲是充滿同情的,因為在她身上體現了一種不妥協的精神,體現了對資產階級的婚姻與家庭的反抗,這間接反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後法國青年中出現的懷疑資產階級價值觀念的思潮,無怪乎這本書剛剛問世,就遭到資產階級中最保守的宗教界的非難。怎麼?天主教徒莫里亞克竟著意渲染毒害丈夫的「怪物」?而且還寄予同情,這豈不是褻瀆聖物,大逆不道?但這本小說卻受到了讀者的讚揚,他們並且提出問題:苔蕾絲為什麼要毒死丈夫呢?她到底要求什麼呢?當她來到巴黎以後,她的前途又將如何呢?為了回答讀者們的關心,莫里亞克後來又寫了三個續篇:《苔蕾絲看病》、《苔蕾絲在旅館》和《黑夜的終止》。但這幾個續篇都比《苔蕾絲.德斯蓋魯》遜色。

《愛的荒漠》是奠定作者在法國文學上的地位的作品,用作者的話來說,它描寫了「那些因血緣及婚姻機遇而構成家庭的人們的孤獨與隔絕」。庫雷熱大夫雖然功成名就,但內心感到空虛,他與妻子兒女沒有共同語言,咫尺天涯,他愛瑪麗亞.克羅絲,但不被她理解和接受,於是只好將痛苦埋在心中,好比自己成了「被活埋者」。至於瑪麗亞,她生活在罪惡之中,但她又以罪惡為恥,不甘心墮落,她嚮往純潔,幻想貞潔而真誠的愛,她在純潔與罪惡之間、善與惡之間、幻想與現實之間躑躅徘徊,她是何等地孤獨!「沒有丈夫,沒有孩子,沒有朋友,在世界上肯定沒有人比我更孤獨。」人的孤獨,法國現代文學中常見的主題在這裏得到了表達。當然,《愛的荒漠》在最後還是留下了一個光明的尾巴:家庭畢竟是歸宿。

一九六九年問世的《昔日一少年》曾獲得批評界的一致好評。這本小說與在此之前寫的一部小說《羔羊》相隔十五年之久,但莫里亞克作為小說家的才華絲毫未減。這裏仍然是作者的傳統主題;外省生活、家庭、童年、情慾,善與惡,天性與神恩……我們看到主人公阿藍.加雅克是如何變化成長的,他如何經歷生活中的悲傷痛苦、幸福歡樂,以及懷疑反叛,來思考人生的意義,選擇自己的道路。在他周圍有對土地頂禮膜拜的母親,有一心往上爬的西蒙,也有喜歡控制人的瑪麗,但這些人都有複雜豐富的性格和內心生活、母親既愛土地,又愛兒子和雅內特;西蒙既嚮往世俗的榮譽,又留戀神職生活;瑪麗既想出人頭地,又能為愛情作自我犧牲,而在這些人物生活的背景上,可以看到二十世紀初期法國的政教之爭,以及教會內部的思想危機及分歧。這本小說富有哲理性,主人公對過去與未來、生與死、善與惡、青春與衰老,都有許多遐想、思考與感觸。而整部小說沉浸在一種朦朧氣氛之中,更烘托出世界的複雜性,給人一種撲朔迷離的感覺:這一切是真是假?是事實還是臆想?有幾分是事實有幾分是臆想?

書摘/試閱

1
多年來,雷蒙.庫雷熱一直希望在人生的道路上再次遇見瑪麗亞.克羅絲,渴望對她進行報復。他曾多次在街上尾隨一個女人,以為他尋找的正是她,後來時間醫治了他的積怨,因此,當命運使他再次撞見她時,他一開始並未感到這次相遇理應在他心中喚起那種夾雜著狂怒的歡樂。這天晚上,他跨進迪福街酒吧間時,剛剛十點鐘,爵士樂隊的那位黑白混血兒正在低聲哼唱,只有侍者總管一個人在凝神靜聽。這個酒吧間不寬敞,每到午夜時分,一對對的男女在這裏摩肩擦背地起舞,而此刻,通風機像隻大蒼蠅在嗡嗡響。看門人驚訝地說:「先生,您很少來這麼早……」雷蒙只是作了一個手勢,讓他關掉這個嗡嗡聲。看門人帶著幾分機密地勸他說:「這是個新辦法,不用吹風機就能排除煙霧。」但他這是白說,庫雷熱用一種特殊的眼光打量他,他只好朝衣帽間退去,天花板上的通風機沉默了,彷彿一只熊蜂停落下來。

年輕人弄皺了那潔淨無瑕的桌布線條,他看到玻璃鏡中自己那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自己問自己:「你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呢?」是呀,他最討厭令人掃興的晚上,而這個晚上讓人太掃興了,這都怪埃迪.H這個傻瓜……他對這個小伙子幾乎不得不用暴力,把他從家裏拖到飯館。飯桌上,埃迪說他偏頭疼,所以心不在焉,他勉強坐在椅子邊沿上,身體迫不及待,沈浸在即將到來的樂趣;一喝過咖啡,他就溜之大吉了,他步履輕快,眼神炯炯,耳朵紅紅的,鼻孔翕動著。原先雷蒙整天都在幻想這個迷人的夜晚,不過埃迪大概已經嘗到別的歡樂,它們比傾心交談更為清新提神。

庫雷熱覺得奇怪的是,他不僅感到失望和羞辱,而且十分憂愁。就這麼一個同伴居然在他眼中變得如此珍貴!他很反感。這在他生活中似乎是件新鮮事。在三十歲以前,他不曾具有友誼所要求的那種無私的感情,再說,他忙於應付女人,對於他認為的非佔有物,他一概嗤之以鼻,他會像一個貪吃的孩子那樣說:「我只喜歡能吞下去的東西。」那時,他只把自己的同伴看作見證人或心腹,在他眼中,朋友首先意味著兩隻耳朵。他也喜歡向自己證明他能控制他們,操縱他們,他熱衷於施加影響,樂於有條不紊地使人們失望氣餒。

如果雷蒙.庫雷熱能夠使自己的慾望服從於一項事業,如果他沒有因為興趣而背離正道,追求一種眼前的滿足,那麼,他完全可以像他當外科醫生的祖父,當他耶穌會會友的叔祖,和當大夫的父親一樣,擁有一批支持者。然而,他已經到了這種年齡,這時只有引起靈魂共鳴的人才能確立自己的統治,而庫雷熱所能給予弟子們的僅僅是最大的樂趣。最年輕的人希望在他們的同代人中間去尋找同夥,因此庫雷熱的支持者便越來越少。在愛情方面,獵物在長時期裏多如牛毛,而那些與我們一道開始生活的一小群人卻逐年減少。戰爭砍伐了一大批人,倖存者或是陷於婚姻的泥潭,或是被職業弄得面目全非;庫雷熱看到他們頭髮花白,大腹便便,或者禿頭的模樣,便怨恨他們與他同歲。他指責他們扼殺了他們的青春,指責他們不等青春遺棄他們便背叛了它。

而他,他傲然地以戰後青年自居,今天晚上,在只有曼陀鈴在輕聲彈奏(旋律的火花消逝後又重生,搖曳不定)的空空的酒吧間裏,他熱切地看著鏡中所反映的這張長著濃髮的面孔――這張還沒有被三十五歲的年齡損壞的面孔。他想,衰老在損壞他的身體以前,會先奪去他的生命。他聽見女人們彼此問道:「這個高個子青年是誰?」便感到自豪,但是他知道二十歲的小伙子們更有眼力,他已經被排斥在他們那轉瞬即逝的青年一代之外了。這個埃迪,也許他有更有趣的事要做,這比在薩克風的喧鬧聲中談論自己,一直談到天亮會更有意思,不過,此刻他也許正在另一間酒吧間裏談論自己,他在向一九○四年出生的一個小伙子剖析自己的感情,而後者不停地打斷他說:「我也是。」「和我一樣。」……

突然進來了幾個年輕人,他們早準備大搖大擺地穿過酒吧大廳,可是一看到大廳如此冷清,不免發窘。他們簇擁在櫃台侍者的周圍。庫雷熱從來不願意因為他人而痛苦,不管是情婦還是同伴。所以,他按照老辦法,努力證明埃迪.H如何微不足道,自己被拋棄後的惶恐不安實在是大可不必。他試著拔掉心中這根感情的幼苗,而且高興地發現沒有遇到草根的任何阻力。他甚至大膽地想明天就把這小伙子趕出去,並且下決心從此不再見他。他更是輕快地想道:「我要把他掃掉……」他自在地舒了一口氣,可是發覺自己仍然感到彆扭,可見源頭並不在埃迪。啊,對了,這是那封信,是他在晚禮服的衣袋裏摸著的那封信……用不著再看一遍了,庫雷熱大夫對兒子總是用一種簡練的語言,一眼就能記住:

我住在大飯店,參加醫學大會。早九時以前,晚十一時以後,可來看我。

雷蒙喃喃說:「絕不……」不知不覺他露出一種挑戰的神氣。他怨恨這個父親,因為他瞧不起家裏所有的人,唯獨這個父親難以鄙視。雷蒙二十歲時曾經要求得到像姐姐的嫁妝那樣一份財產,但未能如願;在遭到父母拒絕以後,他便與他們斷絕了關係。不過,財產是歸在庫雷熱太太名下的,雷蒙知道,如果父親有權處理的話,他一定會慷慨大方,因為他不在乎金錢。雷蒙又說一遍:「絕不……」但在這封乾巴巴的信中,他確實感覺到一種呼喚。他不像庫雷熱太太那樣盲目,她對丈夫的冷淡和生硬很氣惱,常常說:「他心眼好,這對我有什麼相干呢,既然我毫無體會?想想吧,他要是心眼壞,那會成什麼樣子?」

這位難以仇視的父親發出了呼喚,雷蒙感到彆扭。不,當然不,他不會回答的,不過……後來,雷蒙回憶這天晚上的情景時,還記得他跨進這家空空的小酒吧時滿腹辛酸,可是,為什麼辛酸,他已經忘記了,其實就是因為一個名叫埃迪的同伴拋棄了他,因為他父親來到了巴黎,他認為這種辛酸來自一種預感,認為他這天晚上的心情和他生活中即將發生的事件相互有關係。從那天以後,他總是說,單單一個埃迪,單單一個庫雷熱大夫,是不可能使他如此坐立不安的;他說自己剛剛對著一杯雞尾酒坐下來,便本能地,精神上和肉體上感覺到那個女人正向他靠近。在那一剎那,她乘坐的汽車已經拐進了迪福街,她在小提包裏到處摸,對男伴說:

「真討厭,我忘了帶口紅。」
他回答說:
「盥洗室裏可能有。」
「多噁心!這會傳染上……」
「格拉迪絲會把她的口紅借你用的。」

這個女人進來了,一頂鐘形帽遮住了她的上半部臉,只露出一個下巴,而下巴正是刻著女人年齡的地方。在這個臉的下半部,這裏或那裏都有第四十個年頭的痕跡,皮膚繃得緊緊,頸下開始出現了垂皮。在皮裘下面,她的身體大概也萎縮了。她彷彿從鬥牛場的牛欄裏出來,被燈火輝煌的酒吧間弄得頭暈目眩,停在門口。她的男伴和司機爭執了幾句,所以來晚了一步,當他來到她身旁時,庫雷熱沒有認出是誰,但心裏想:「我在哪裏見過這張面孔……這是波爾多的面孔。」突然,一個名字來到他的唇邊,他瞧著這張彷彿由於自命不凡而膨脹的、五十多歲的面孔:維克多.拉魯塞爾……雷蒙的心怦然直跳,他又觀察那個女人;她發覺只有自己一人戴著帽子,便突然摘下來,在鏡子面前抖動她那剛剪過的頭髮。她的眼睛露了出來,既大又安詳,然後是寬寬的前額,深色頭髮在額邊沿形成七個尖點,線條極其分明,和年輕人一樣。這個女人所保留的殘存的青春全部集中在她臉的上半部。雷蒙認出了她,儘管她的頭髮剪短了,身體變得粗壯,儘管她正經受著從脖子開始逐步向嘴部和面頰蔓延的緩慢的毀壞過程。他認出了她,彷彿他認出童年時的路,盡管路旁濃蔭的橡樹已被砍掉。庫雷熱估計了一下年代,立刻自言自語:「她現在有四十四歲了;那時我十八歲,她二十七歲。」像所有那些將幸福與青春混為一談的人那樣,他對於逝去的光陰有一種隱約的,但卻時時警覺的意識;他的眼睛不斷地估量已逝的時光的深淵,迅速地使在他的生命中起過作用的人各就各位,而且,他看到了面孔便憶起了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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