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舊地

香港青年作家 亞然
政治文化觀察三部曲最終章
從《孤獨課》、《醒來的世界》到《重回舊地》
張潔平　專文導讀　（Matters平台及飛地書店創辦人）
沐羽、周保松、陳慧、焦元溥、鄧小樺、顏擇雅　各界齊聲推薦
（按姓氏筆畫排列）

寫下《孤獨課》、《醒來的世界》兩書，到了最新的《重回舊地》，就像三部曲，亞然想要記錄讀書留學的日子，從開始到完結，從漂泊到回家。這本書寫完，他正值重回香港、學成歸來的時候，然而，很多事情好像不一樣了，人是回到成長的地方，卻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了。重回舊地，卻又好像回不去了。也曾旅居台灣的亞然，來談談香港近幾年的反差，比如國安法的前和後、六四和香港，他也從香港看台灣，並觀察這個失序的世界。
香港變了，整個世界都變了。多了疫症、多了規範、多了距離，很多事情都變得陌生。陌生本來不可怕，走在街上總會碰到陌生的人，但當原來熟悉的、可靠的人和事，忽然變得陌生，那種落差就很可怕。
書的第一部份「重回舊地」，主要記錄香港在過去幾年的變化。制度是社會的根本，當制度不公平和不健全，安定就不會存在，而這幾年時間，香港的轉變，正是源於制度急劇轉變的結果。香港今天的局面，台灣幾十年前就經歷過，戒嚴、禁聲、白色恐怖，所以今天看著今天的台灣，其實是很多香港人的一種信念和希望。
第二部份「從香港，看台灣」，亞然的研究興趣是台灣政治研究，視線從香港出發，或會看到一些不同之處。第三部份是「失序世界」，疫症至今仍在蔓延，俄烏戰爭震驚世界，在歷史進程中，天災人禍與繁榮安定似乎是一個循環，現在似乎步入亂世。最後一部份是「開門讀書」，在讀書的旅程，往往將大腦思考的門，一道一道地打開，作為世界上渺小的一個人，這是最好的方法面對世界。這本書也懇切邀大家開門讀書，從此更能開闊眼界、不再悲觀，找到解決矛盾可能的辦法。

推薦序
結伴走入亂世 ◎張潔平

讀書留學、漂泊世界、學成回家，中間寫下自己的沿途思考與閱讀筆記，這原本是一個求學者自我梳理的嚴謹計畫。卻沒想到，學成歸來時，世界傾覆，家已變了樣子。

青年作家亞然正面對這樣的局面。《重回舊地》這四個字，原本是他求學筆記三部曲的標題，而事過境遷，在新香港，也有了不一樣的含義。讀亞然的書時，我也正在重讀詩人北島在一九八九至一九九○年所寫的詩，那是六四事件剛剛發生後一年。

北島其中一首〈信〉這樣寫：
你在哪兒
玫瑰的海岬在哪兒
穿過火焰的路在哪兒
不記誓言的山峰在哪兒
身體像蚌殼般合上的
那顆珍珠在哪兒
末日前的狂歡節在哪兒
旗幟上的尅星在哪兒
大霧的中心在哪兒
你在哪兒
我們在哪兒
 
這也呼應著二○一九年之後許多香港人的感受。心在舊地，這城卻已換了新顏。千百年來，人類歷史不只押韻，也重複。欲罷不能的，是在這重複的苦難與困惑裡，掙扎求索的人心。

亞然開篇就說，「由荒謬引發的憤怒和絕望，使我們失去反應的能力。」但整本書收錄的文集，正正是他在二○一九年之後的荒謬局面裡，進行困難的思考、表達，並為自己所做的記錄。

如果說二○一九年對香港人來說，是 “Anything that can go wrong will go wrong.” 經過了此後三年疫情與政治文明的倒退，我們不得不認知到，已經錯誤的事只會導致接下來更多的事情錯誤，一顆螺絲的鬆脫會讓整個結構在意外發生時更為脆弱，由此，所有人面對的系統性風險都提高了。這樣的負向循環一旦開始，就會延續相當長一段時間，而且可能經歷更為痛苦的過程才能停止。

歷史已然發生，那問題就變成了，人的數十年肉身生命，如果恰好處在這樣一個歷史通道中，我們如何自處？

亞然的求索方向是讀書。他引述錢理群指，魯迅在一九一八年寫《狂人日記》之前，有將近十年的時間完全沉默，那是袁世凱稱帝的前後，魯迅正在北京教育部任職，備受監視。他沒有寫過東西，在毒蛇一般的寂寞中，他說自己「用了種種的方法，來麻醉自己的靈魂，使我沉入於國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魯迅抄寫的古書著作，來自一個同樣需要「避文禍」的年代——魏晉時期。

亞然的閱讀同樣回到了歷史上曾經驗過與香港此刻相似的作家、記錄者們，讓自己「讀書避世」， 並認為這至關重要。我非常認同亂世要讀書的觀點，因此在讀亞然的書時，常覺得像是同班同學的筆記。看到對方也在讀、思考、表達，讓其他同學可以看見，便覺得寬慰和受到啟發。

閱讀既是分離，也是連接。貝琳達．傑克描述，它讓人們暫時與自己的處境分離，讓作家所建構起的平行宇宙，和那個宇宙中的存在「我」，完全佔據我們的內心空間，取代我們自己的處境，並帶我們走向他們的命運，激起我們的情感，動搖甚至轉化我們的想法。這個過程，讓我們更放下自己，接近他人。而在這種連接裡，我們也才能對自己的生活更敏銳，更理解自己所經歷的。

我一直記得中國八○年代重要的紀錄片《河殤》總策劃蘇曉康在一九八九年之後流亡美國，在普林斯頓大學客居，流亡本已艱難，又逢妻子遭逢嚴重車禍，他們全家一度陷入人生絕境。在低谷時，是余英時鼓勵他，說人生太孤獨，去歷史裡找知音吧。去書裡認識那些高尚的靈魂，人類歷史裡那麼多有趣的、正直的靈魂都將自己交了出來，等著你去打招呼。認識了他們，就不會太孤單。

在余英時去世的紀念會上，蘇曉康沉吟著回憶這段鼓勵，他說自己受益一生。

靜態來看，閱讀是一個人的事，但從思想活動的角度看，閱讀恰恰是一個社群行為，將思想的界線打開，以自己的思想和情感，向不可知的他者與世界連結，向不可知的歷史探索。這種持續的開放與連結，以身為橋的表達，是修復斷裂的唯一方法，也是對抗強權的必要之功。

亞然在這本文集中，所提及的魯迅、許章潤、七等生、唐香燕、查建英、陳冠中等等作家，是他對他們的讀解，也是他與他們的連結，並試圖將這些連結傳遞給更多人。

曾任北京清華大學法學院教授的許章潤，在因為言論不斷遭遇打壓的過程裡，依然堅持表達，他在牛津大學出版社出版的《人間不是匪幫》中說，「說話就得讓人聽見，才能構成對話與交談，讓我們擺脫孤立的私性狀態，獲得公共存在，保持人性。」

台灣小說家七等生的話也給了亞然很多啟發：「我們也要承認一件事實，個體是互相分離的，是寂寞而孤立的，但精神在天地間卻會適時地會合。個體是自由行動的人，我們無需虛假地做著互抱的親熱，當時刻到來的時候，我們遇見了，我們會察覺出我們是互愛的。」

我在書裡遇見了亂世的同學亞然。相信你也會在這本書裡遇見自己的伴。我們和亞然同學一起讀完台灣白色恐怖，讀完東歐，讀完北京，讀完集中營的故事，再一起重回舊地，「咬緊牙關，好好留著自己的氣魄、眼光和耐力，靜候悠悠時光。」

（本文作者，張潔平，Matters Lab、飛地書店創辦人暨執行長，前端傳媒總編輯。）

【推薦序】結伴走入亂世 ◎張潔平
【自序】重回（不了）舊地

I 重回舊地
已非人間
最後的抗爭
突然又已一年
國安法的前和後
六四和香港
舊香港、新香港
未經反省的生活， 是不值得過的

II 從香港，看台灣 
百年追求的台灣民主 
回看70年前的「四六事件 」
當民主政治變成生活日常 
香港人看唐鳳
消失的台灣 
台灣與世衛 
台灣民主先生死了 ，但台灣民主沒有 
台灣，會打仗嗎？ 

III失序的世界 
__在瘟疫蔓延時
威尼斯筆記 
家園何處是？心安即是家。 
令人泄氣的世界 
民主化，可能嗎？ 
可讀的古典音樂 
走過漫漫長路的海廷克 
維也納之旅
書和酒

IV開門讀書 
小狗、石頭和人生 
自討苦吃的場域 
恐懼和自由 
不能釋懷 
生命中的輕和重
嚇壞了嗎 
亂世下的清高 
老朋友村上 
《北京零公里》： 一部讀懂中國的北京城歷史 
城市的衰亡和再生 
浪擊而不沉 
倫敦聖誕 
後記 

消失的台灣
（一）

「台灣」兩個字在香港成為敏感詞，有機會「違反一個中國原則」。我研究台灣政治，專門談台灣的政黨政治，忽然間也覺得身陷水深火熱，免於恐懼的自由真的離我們愈來愈遠了。那就暫且不談台灣政治，談台灣旅行應該可以吧。說喜歡去台北旅遊，多過去台山旅遊的話，應該不算違反一個中國原則？

以前去台北，常常都去東區忠孝敦化的一帶，橫街窄巷上的都是小店，轉角還有不花巧的黃巾珍珠奶茶、流動小販三姨婆（還是四姨婆？）滷味，這些都是每次去台北行禮如儀要去的地方之一二。有些旅行是為了迷路的探險和驚喜，有些旅行是為了不斷的舊地重遊，確認自己心裏面還有一些地方沒有改變。

近年東區的經濟轉差，不少店都關門了，V 在網上看到敦化的照片，說幾間她喜歡去的時裝店都結業了，或許在下次再去台北的時候，忠孝敦化都變得不一樣。雖然可惜，不過只要仍然可以一起在小巷穿梭就很好。比起時裝店，沒辦法趕在誠品敦南店熄燈前再去一次好好道別，更是遺憾。

24 小時營業的敦南店，有哪個來台北旅行的香港人沒有半夜特地去逛書店？我常常覺得，每逢午夜之後，敦南店就改由香港人「睇場」，因為那時候在書店聽到廣東話的機率比國語還要高。不知道是否到了晚上，放鬆了精神，每次夜遊敦南店，買書也總是買得特別兇狠。現在關燈，看來只可隔空告別，無緣親身送別。

說起誠品書店，不知你們有沒有留意書店收銀處附近，總會放一枚印章給遊客蓋印留念。這蓋印章的玩意，其實源於日本，在日治台灣時期就傳入，這殖民痕迹一直流傳到今天。最近翻了幾年前出版的《一個木匠和他的台灣博覽會》（麥田出版），大概也是某個半夜在敦南店買下的書。這本書設計得很特別（就連想在封面找出書名也不容易，書腰大大隻字寫着「祝台博」，我一直都誤以為是書名），其實就是一本當年博覽會的蓋印集。

1935 年，台北舉行台灣博覽會，官方和民間商店都造了印章，讓人收集。這本書的印章，由當時一位木匠楊雲源走遍不同角落收集。楊當時30 多歲，拿着一本集印簿周圍蓋印，一共蓋了300 幾個，真是狂熱。當時候，無論是藥房抑或餐廳，文具店或酒店，各自都設計印章，而這書的作者陳柔縉就將不同印章的商店，加了詳細的背景介紹，重構1930 年代的台北街貌，非常有趣。

（二）

作家陳柔縉是優秀的作者，寫歷史非常到家，可惜2021年底遇上意外離世，令人傷感。她寫的《宮前町九十番地》，也是好書。在《宮前町九十番地》的封面，是個俊俏的男子，穿西裝、叼雪茄，直視著鏡頭、一雙好像可以看穿心思的眼神。他是張超英。即使未聽過這個名字、而書名也沒提供什麼線索，單是這張照片，已令人忍不住跟他對望，想認識他，想知道多點關於他的故事。書裡有關張超英和他家人的故事，跟照片一樣好看。

張超英貴族出身，1933年生在東京，一看照片就看出富家子弟的氣派和修養，裝不來也藏不住。張家從其祖父——張聰明一代開始發跡，人如其名，聰明地看通先機，日佔台灣沒多久，張聰明就跑去學日文，成為早期少數可以跟日本人溝通的台灣人。後來做煤炭生意，也和日本商人打好關係，成為台灣本省人的大家族，在商界和政界都有重要地位。張聰明的兒子張月澄、亦即張超英的父親，已有「無限制的經濟支援」，所以立志做文人，寫書辦報、搞社會運動，立足台灣、撐中反日，試過給日本政府通緝，拘留了兩年。

張家當年的大宅，位處日治時期稱為「宮前町九十番地」一帶（今天的中山北路二段），戰前曾經近乎免費地租予中華民國政府，做駐台北總領事館，戰後今天依然是台北重要地段。國共內戰之後，國民黨退守台灣，張家眼見國民政府時日無多，就將資產賣掉、舉家移居香港，而張超英也到香港讀高中。

說張超英的故事之前，先說張家二代張月澄。張月澄反日，在國民黨來台灣之前，對祖國中國充滿幻想和熱愛，肯定台灣是中國的一部份，甚至覺得國民政府已經忘記台灣，想有更多人支持台灣脫離殖民統治，早日回到中國懷抱，所以張月澄辦的雜誌，也叫《勿忘台灣》。二戰之後，國民政府接管台灣，台灣人失望的不再是因為國民政府忘記台灣，而是目睹國民政府貪污腐敗，遠不如以往日治時期的井井有條，失望很快變成不滿，最後發生衝突，以悲劇收場，也就是1947年所發生的「二二八事件」。

最不滿國民政府的人，是本省人精英，這些人也成為國民政府的頭號眼中釘、要將之往死裡打，張月澄是其中一人，也給捉走了。張聰明用盡所有人脈，成功救回兒子、免受死刑。但張月澄的幸運，就如大部份的幸運一樣，都是極少數人可擁有。一代台灣本省人的精英份子，像張月澄一樣留住生命的，沒有幾個。國民黨的殘暴，就是要趕盡殺絕，而留下來的人，縱已不成氣候，也不可怒、不可言。

目睹這一切的張超英，在書裡說：「二二八的影響確如一般所說，台灣的精英階層頓時噤若寒蟬，心態上混合了恐懼、絕望和不屑，瞬間從公共事物的領域退縮⋯⋯拿父親來說，祖父只有他一個兒子，日治時代為了抗日，參加中國革命運動，坐了兩年牢獄。國民政府來，卻差一點喪命，他的夢、他的希望，完全的破滅。」恐懼和絕望，一生伴隨著留下來的張月澄，痛苦不堪言。當天在生命和理想同時終結之際，生命給救了回來，但再無理想，這樣的人生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

（三）
《宮前町九十番地》除了寫張超英的家世，還寫他的外交生涯。張超英在明治大學畢業、回台灣之後，就進到政府在新聞局工作，雖說是新聞局，但實際上要處理的很多時候都是對外聯絡、招待外賓，張超英也開始了他大半生的外交工作。

張超英在政府工作之初，中華民國仍然跟美國有邦交、是聯合國成員，張超英進新聞局後沒多久，就要處理艾森豪威爾訪問台灣的大事，站在機場迎接，看到美國總統步出飛機大門，更看到外交工作是什麼一回事：「我發現美國人計劃的行程表做得非常仔細，每個行程都細膩到幾點幾分幾秒的地步。」見過大場面，也訓練了張超英的政治手腕，日後大派用場。

張超英先後派駐紐約和東京，都在當地的新聞處工作，官位不大，卻始終發揮作用，像作家劉黎兒在書的序裡說，張超英總是在「沒有舞台的地方創造出舞台來」，而這個舞台，就是政治的舞台。政治每日都在運作，政治可以黑暗腐敗，同樣可以亮麗精彩，當中視乎握有權力的人、那些政治人物，是否用心經營政治。有人天生是政治人材，就如德國社會學家韋伯（Max Weber）所說那些以「政治作為一種志業」的人，有著熱誠、責任感和判斷力，張超英就是這種人物。

他在派駐日本之後，做的依然是新聞聯絡。以往在日本，有關台灣新聞的發佈，只有《產經新聞》關注和報導，但日本的三大報紙是《朝日》、《讀賣》和《每日》，這也意味著台灣新聞進不到日本的主流媒體。大報從不關注台灣新聞，一來是當中幾份有親中立場，二來台灣當局也懶於嘗試改變現狀。張超英上任之後，著力跟大報紙的高層打好關係，最後將一道又一道的圍牆推倒，令台灣出現在《讀賣》和《朝日》之上。

另一例子，則是1984年宋楚瑜做新聞局長期間到日本訪問，在高爾夫球場裡「偶遇」當時的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那時的台灣早已是外交孤兒，日本首相根本就不可能見台灣的政治人物。那時宋楚瑜開始得勢，向張超英拋下重大任務、請他找機會安排跟首相碰面，張超英也真的安排到兩人在高球場「第九洞」附近的茶室「偶遇」，拍了照片，也聊了半個小時。

在《宮前町九十番地》裡的外交故事，都是一些張超英扭盡六壬換來的政治成果；但讀此書，你會發現這個富家子弟出身的公子哥兒，並不是為了權力或上位而努力，他是單純地為著政治理想、為著他所屬的土地，帶來一點正面的結果，促成一些幾近不可能的任務。即使沒有帶來天翻地覆，但張超英努力用心經營政治，跟他看到同樣曾經對政治抱有熱誠的父親、在逃過二二八的劫難之後：「對生命的熱誠摯意消褪殆盡，他的餘生從此在孤島的書房度過，不再與外界接觸，也不與家人多說一句話，過著自我封閉的日子」，是很大的對比。而張超英的不懈，壓根兒的動力，或許就是為了父親而做。
香港人看唐鳳
關於唐鳳，因為一場世紀疫症而得到很多報道。日本媒體說，她是「IQ180 的38 歲台灣天才IT 大臣」，慨嘆「日本一二億人出不了一個唐鳳」。因為她幫忙修正了日本東京都政府防疫網站的程式碼，改正網站上的錯字，又在台灣幫助促成「即時口罩供應地圖」和「口罩實名制」等防疫措施，功德無量。

還有其他一些對唐鳳的傳聞：唐鳳進入政府之前，她「16 歲開公司，33 歲退休，進過蘋果公司擔任顧問」（以上都是介紹唐鳳的指定句子），所以網絡上有這樣的玩笑：「iPhone 是唐鳳用腦波控制賈伯斯（喬布斯）命名的，其實全名是『I am 唐鳳』。」對了，唐鳳可以控制別人的腦波也是謠言之一，據說不少「韓粉」都這樣認為，並且說她會監控網絡⋯⋯總括而言，唐鳳像神多過像人。那麼實際上，除了「16 歲……33 歲……」之外，唐鳳究竟是誰？從香港人的角度，又看到唐鳳的什麼？

唐鳳是台灣行政院的政務委員，2016年蔡英文上任總統不久，唐鳳就以35 歲之齡加入當時行政院長林全的內閣，成為最年輕的政務委員。而「政務委員」在行政編制上，跟各部長同級，唐鳳主要負責「督導數位經濟與開放政府發展」。

數位經濟、開放政府，實際上是什麼工作、又有什麼價值？一場瘟疫就可以清楚顯示出來。台灣防疫做得出色，很長時間將新冠肺炎感染人數一直壓住，民調（台灣民意基金會）顯示近七成人支持蔡英文和蘇貞昌內閣的施政，衛生福利部長陳時中所領導的防疫中心得分更超過80，這些民調評分，對香港一眾高官首長來說是天文數字。

在具體的防疫措施中，口罩供應短缺是全球問題，無能的官員會選擇積極不干預、自由放任，有能的官員就會想辦法控制供應和需求。台灣在疫症爆發初期就定下一系列措施，限制口罩出口、引入實名制限價限購、提供實時供應地圖等等。暫且不管政治正確不正確，台灣媒體說他們有厲害的「口罩國家隊」，幾名政府部長官員，從口罩生產到發售都發揮作用，令到台灣人成為世界上罕有地（比較）不愁沒口罩用的一群，「口罩隊」功不可沒。

當疫症爆發初期，林鄭月娥因為整個香港都買不到口罩的時候，她說什麼「（政府官員如不符準則）不准戴口罩、戴了也要除下來」的時候，台灣2 月初就推出口罩實名制，拿着健保卡就可親身到藥局購買，每7 天買兩個口罩，一個口罩新台幣5 元。

讀政治學又好，讀經濟學又好，政府本來的角色就是要提供公共物品（public goods），像燈塔、像國防，並在市場失靈的時候介入。偏偏香港政府比市場失靈之前更早失靈（更要命的是失靈了，政府首長官員十多個人，每月仍然領近2400 萬新台幣人工）。沒多久，台灣政府推出「實名制2.0」，即可以在網上完成購買程序，繼續一星期兩個口罩，但可以先付款、選定便利店（超商），不用再排隊購買。

而以上口罩政策，多少可歸功唐鳳。天才IT大臣先是處理好網購系統，又促成實時口罩供應地圖，唐鳳說這些都不是她一人功勞，但台灣人明白當中一定有唐鳳的功勞。我貪玩試試實時口罩供應地圖，看看如果仍然住在以前台北古亭的劏房單位，我應該去哪間藥局買口罩。按寫稿的時候來看，最近的、街口轉角的那家「古亭健康人生藥局」已經賣完，要走遠一點到「吉成藥局」才能買到。那家藥局在完稿時還剩下151 個成人口罩、411 個孩童口罩。

唐鳳很聰明，據說IQ180，因為太過聰明，所以常規學校不太能照顧她的需要。她13 歲就離開學校，到現在也沒有「國中畢業」，但沒有上學不等於沒有學習，她自學電腦知識，也大量閱讀。雖然她說，所謂的「180」指的其實只是身高，因為成人的智力超過160之後其實就測不出來。最近看到有人寫文章，拿香港創科局長楊偉雄（2020年卸任）跟唐鳳比較，一個自稱見過Steve Jobs，一個曾為Steve Jobs 打工，又怎能比較？啊，差點忘記了，兩人都是主管政府創科工作的官員，所以這個「台港」比較是多麼貼切又多麼的優勝劣敗。只是不知何時開始，台灣和香港的距離，變得如此巨大、大到比較一下也覺得羞愧。

話說回來，香港政府裏面不也是有個高官據說IQ有160 嗎？香港的勞工及福利局局長羅致光IQ 很高，連樣子都有點像霍金的，或許可以跟唐鳳一較高下了吧。聰明的人，很多時候我們一般人都不能理解、不會明白，畢竟層次不一樣。不信的話，到YouTube 看看《博恩夜夜秀》，最後一集的嘉賓就是唐鳳，你看她說的內容，我們聽起來總是覺得似懂非懂，像她說「就算是在玉山北峰接近4000 公呎的地方，還是可以10 mega bits一per second、用4G 還是可以499（新台幣）吃到飽，還是可以開直播」，我們普通人一不留神就聽到一頭霧水。
不過，我們普通人不明白、不理解也沒有關係，像這些聰明的人進入政府，看政績就可以了。唐鳳在進入政府之前，寫很多程式（又稱「黑客松」hackathon，不分晝夜寫程式編碼）、活躍於「g0v 零時政府」（一群程式設計師於2012 年底發起的台灣線上社群），都是我們一般人不太能理解的往績。進入政府之後，一次疫症看到唐鳳的功力，台灣人也能受惠於她的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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