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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焰白日(簡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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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焰白日(簡體書)

商品資訊

人民幣定價:46.8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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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一段經年的暗戀,跨越山海終於得見天日。

頑劣少女 檀迦×優等生 原恂

有厭 著
新增全新番外

原恂:“我們之間,永遠都是我追求你,所以,檀迦,你不必慌張。”


《焰焰白日》是一部長篇言情小說。
男主原恂和女主檀迦是高中校友,雖然是不同的校區,檀迦在高中的時候因為一些原因對原恂的觀感不是很好,但原恂對檀迦有一些別樣的心動。後來兩人在酒吧相遇,檀迦之後誤以為自己懷孕,於是兩人結婚了,是一篇先婚後愛的文。
後來才得知懷孕是一個烏龍,檀迦就此以為兩人的婚姻狀態不會很長久,結婚於兩人而言是一個事故,後來原恂的暗戀浮出水面,檀迦才得知,這是他們的故事。

作者簡介

有厭

有厭,現居於北京,熱衷於創作甜文的言情作者,以細膩治癒的寫作風格見長。石榴只吃酸的,但講的故事必須甜。已出版《你不像任何人》。

目次

目錄

第一章 同居室友
第二章 我願意讓你佔便宜
第三章 分享欲
第四章 我老婆,檀迦
第五章 風雨同舟
第六章 緣分開始於此
第七章 萬事俱備,缺個新娘
第八章 離婚協議書
第九章 時光饋贈的秘密
番外 大團圓

書摘/試閱

第一章 同居室友

趁著校慶,返校的高中老同學組織了班級聚會。
檀迦複讀了一年,加上在青浙大學讀書的四年裡鮮少回來,所以保持聯繫的老同學就那幾個,偏偏那幾個還都不在。
檀迦聽著這些老同學聊天的話題從“借錢買期貨,現在不但還上了賬還買了輛車”到“哪裡新開盤的別墅洋房環境如何”,臉上的笑容都快掛不住了。
她把手機放在餐盤旁邊,百無聊賴地給微信通訊錄裡備註是“同居室友”的人求證:“期貨真的很賺錢嗎?”
她從小學習不好,高中時更是典型的問題少女,一連經歷了兩次高考,用家裡親戚的話來形容就是“祖墳冒青煙了”,才能踩著一本線考上青浙大學。讀完四年本科,她肚子裡的那點兒知識也慢慢地還給了學校的老師。
所以,她最佩服那種畢業後寫數學題還很厲害的人。
等了一會兒,這個數學很厲害的“同居室友”回了消息:“小玩兒的話看運氣,長期投有門道。想學?”
檀迦悶悶地敲了個“哦”字過去:“隨便問問。”
那邊不知道是在忙,還是懶得回,沒有再發來新消息。
和這些老同學沒什麼聊的,檀迦開始悶頭吃東西。
哪想到服務生端上來的菜經轉盤轉了一圈後,到她跟前時就沒剩多少了。她打量了半天,實在不知道該怎麼下筷子。
她索性把筷子一擱,拿起手機繼續騷擾她的同居室友:“我太慘了,端上來的菜永遠吃不到第二口。”
對方回:“給你留了兩隻蟹,結束後過來吃。”
他現在所在的那間包廂,裡面招待的都是校領導和優秀的學長、學姐之輩,她和這位室友的關係沒公開,自然不方便去,但不耽誤她耍嘴皮子功夫。
“給扒嗎?”
“你是說蟹嗎?”
變態!
檀迦把手機放下,聽到旁邊的同學跟自己說話:“笑什麼呢?嘴角都快咧到後牙槽了。”
說話的女生叫葛清夢,是檀迦學生時代的死對頭。
餐桌的座位分佈得隨意,就看誰先挨著誰坐。檀迦跟葛清夢坐得很近,兩人中間只隔著高中時的班長。
打從坐下起,葛清夢就有事沒事地拉著班長聊天,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個好人緣。
“剛才看到一個笑話。”檀迦笑了笑,沒打算繼續說。
葛清夢高中時便跟她不對付,大到穿的衣服、背的書包,小到抄歌詞的筆記本、馬克筆,甚至連筆跡也學她,有樣學樣,無處不模仿。
雖說撞衫不可怕,誰醜誰尷尬,但這種事情多了,心裡難免硌硬。
班長看著她們倆,想起來:“高中時你們就像姐妹倆,沒想到現在關係還這麼好。”
檀迦不知班長是怎麼看出她們關係好的,嘴上只道:“是啊,我跟清夢多年沒見,沒想到這次再見,發現她還跟高中時一樣,看著特親切。”一點兒長進也沒有。
葛清夢哪兒能聽不出她話裡的隱意來,可還沒來得及反擊,包間門就被打開了。
剛才去衛生間的男生一進門,就神色興奮地告訴大家:“隔壁包廂坐的是校領導啊!我剛才看見原學長也在,他們有說有笑的,好不熱鬧!”
“原恂嗎?他作為從明德畢業的傑出企業家,跟校領導一起吃頓飯不奇怪,其他優秀畢業生應該也在吧。”
檀迦注意到,一提到原恂的名字,優雅得體地捏著餐布擦嘴角的葛清夢立馬坐直了身子,眼睛放亮,盯著門口。
也不怪她有這樣的反應。
原恂讀高中時便是明德校區的風雲人物,大學期間在競賽中的表現也令人矚目,自主創業研發的飛行器品牌更是在市場上有不俗的成績,更何況由原恂父親創立的原氏集團在南境也不容小覷。
檀迦高中時和原恂沒什麼交集,但不妨礙她聽說過他的事蹟。
“迦迦,你應該對原學長很熟吧。”檀迦右手邊的女生和善地沖她笑了笑,說道,“你年初的時候不還採訪過他嗎?”
開口說話的女生叫舒杳,在聚會上不算惹眼,大多時候都在聽別人聊天。
檀迦沖她笑了笑:“那只是一次普通的採訪。”
其實不算是檀迦採訪的。
檀迦大學學的是新聞專業,臨近畢業時導師有意勸她留在青浙大學,便經常帶她一起社交。
關於原恂的採訪是她導師負責的,她完全是去湊了個熱鬧。聽說原恂的採訪很難約,檀迦為免自己不知輕重而說錯話壞事,全程只微笑點頭附和,沒主動說過幾句話。
檀迦話音剛落,葛清夢先笑了:“這都大半年了,原學長要處理的事情多,估計早把你忘了。”
被陰陽怪氣了一個晚上,檀迦提了提嘴角,也不打算裝好脾氣了。
哪知舒杳快她一步,先㨃了回去:“確實,原學長忘了也說不定。畢竟當年你纏了他兩個學期,他都沒記住你的名字。迦迦這才和原學長見了一面,沒被記住也不奇怪。”
葛清夢吃癟,“哼”了一聲。
檀迦在心裡沖舒杳同學豎了豎大拇指。
其他同學突然聽到新鮮事,沒眼力見兒地問:“清夢,你認識原學長?”
葛清夢嘴角動了動,明顯是不願意提。
舒杳“熱心腸”地將葛清夢的這段黑歷史翻出來,在葛清夢臉色難看的時候,友好地沖檀迦擠擠眼。
檀迦回以微笑。
伴隨著這個話題的結束,聚餐也到了尾聲。
從餐廳出來時,他們在校門口和隔壁包廂的那群人碰了個正著。
校領導和學長、學姐們在路邊坐車,檀迦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輕易地找到了那道高瘦的身影。
他還如上學時那般,只是端正地站著,便已經是人群中顯眼的存在。但他還是比學生時代多了些人情味,傾身聽校領導說話時,向來冷漠的眼梢難得染上些溫情。
檀迦猜是校領導在做媒,因為她看到一位自信出眾的學姐望向原恂的眼神裡流露著羞澀,但隨即對方失落地抿了下唇角,應該是原恂婉拒了校領導的好意。
不知是不是檀迦這邊太吵了,原恂交談間偏了偏頭,視線掠過興奮地嚷著續攤的人群,直直地落在檀迦身上。
檀迦生怕被他逮住,連忙別開臉。
她正準備用軟件叫車時,舒杳背著手墊腳跳到她跟前:“嘿!你一會兒怎麼走?”
檀迦晃晃手機,莞爾道:“打車。你呢?”
“我送你吧。”見檀迦要拒絕,舒杳說,“迦姐,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檀迦眨眼,聽到對方補充:“高中時我被葛清夢她們為難,是你幫了我。”
檀迦有點兒印象:“我記得,你念完高一就轉學了。”
“是啊,當時我媽接我去跟她住,所以我就轉學了。”
看上去,舒杳這些年過得不錯,所以性格很樂觀,沒受到當時那些不愉快的事情的影響。
“當年一直沒有和你說聲謝謝,現在終於有機會補上了。”
跟舒杳這樣用心學習的好學生不一樣,檀迦以墊底的成績考上高中,開學後混得風生水起,帶著一身匪氣行俠仗義,當年幫舒杳也是順手。
舒杳都這樣說了,檀迦也沒推辭,坐上了舒杳的車。
路上聊天才知道,舒杳跟原恂考上了同一所大學,兩人還是同一個專業。
“所以我才會知道你採訪過原學長,當時的新聞稿被我們校報轉載,我看到編輯的名字,立馬就知道是你了。”
“你發揮得不錯啊,都考進北央大學了。”
“我學習一般啦!原學長才是真厲害。我們班有同學大四的時候想進他的公司實習,連初試都沒過。”
“他們公司要求很嚴苛嗎?”
舒杳喪氣地垂頭:“我們這個行業的大多數企業會覺得女人嬌氣,抗壓能力不如男人。‘同風起’的員工更是業內出了名的忙碌,加班是常有的事。”她一頓,糾正道,“不過我覺得‘同風起’不會這樣的啦,它的創始人之一就是女人,聽說她超颯的。”
檀迦:“這樣很沒道理,咱女人不比男人工作能力差。”
舒杳笑了笑:“我就知道你三觀正。”
檀迦被誇了一路,有些受不住,正要和她說“你不用這麼客氣”時,便聽舒杳特別真誠地問:“迦姐,我們能交換一下聯繫方式嗎?週末我想約你一起逛街。我一直想告訴你,高中時我就想跟你做朋友,但那時我的性格比較怯弱……”
檀迦有點兒蒙,但還是爽快地答應了:“我剛回來,發現這裡跟咱們高中時比變化很大,也想好好逛逛。我們找個機會一起逛。”
“嗯!”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舒杳停下車後,抻著脖子朝小區裡望瞭望:“真不用送你進去嗎?”
“幾步路而已,我走一會兒就到了。”檀迦解開安全帶,想了想,說,“等下次有機會,邀請你到家裡做客。我現在剛搬過來,家裡有些亂。”
舒杳爽朗地回道:“喊我幫忙收拾衛生也可以。”
檀迦笑著答應,開門下車:“我進去了,你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迦姐拜拜。”
在聚會上沒怎麼吃東西,檀迦出了電梯才想起來自己應該先去對面的便利店買一份關東煮,可現在已經上樓了,只能回家看看還有什麼吃的先墊一墊。
檀迦在南境沒有住處,為了給媽媽治病,小時候住的房子早被賣了,這也是她在青浙念大學期間很少回南境的原因。
檀迦輸了密碼進門,家裡的燈亮著。房子是原恂買的,裡面的家居佈置也體現了他的喜好,基本是黑、白、灰色調,裝修是強烈的工業風。她打開鞋櫃時,看到原恂今天穿的那雙系帶皮鞋整齊地擺在那裡,就確定他已經回來了。
檀迦穿過玄關,正猶豫自己該不該以妻子的身份對他噓寒問暖之時,書房的門被打開了。
原恂一手端著水杯,另一隻手揉著眉心,眼底的勞累擋都擋不住。
舒杳說得沒錯,原恂的公司忙得厲害。
他平日在實驗室裡一待就是幾個月,這次回來參加校慶八成是推了不少工作。這不,校慶一結束,他便得加班加點地趕工作。
“你怎麼回來得比我還快?”明明她先出發的。
原恂聲音清冷:“一路比較順。”
檀迦無所謂地點點頭,回房間換了身舒服的衣服出來。
“給你帶了蟹黃面。”原恂接完了水,說,“餓的話,吃一點兒再去洗澡。”
洗澡可以算是兩個人之間的加密信號。
原恂有潔癖,除了初次在酒精作祟的情況下兩人稀裡糊塗的木已成舟,之後次次原恂在這方面對她都有嚴格的要求。
原恂交代任務似的說完,示意她去嘗嘗蟹黃面。
檀迦坐到餐桌旁,踢掉鞋子盤著腿坐。她瘦,保持這樣的姿勢不會太難受,而且後背貼在椅背上,讓她很有安全感。
她在原恂的注視下掀開蓋子,濃郁卻不油膩的海鮮味縈繞在鼻尖,勾著檀迦肚子裡的饞蟲。
她是真的餓了。
檀迦吃飯時總習慣看點兒什麼,但翻遍了視頻軟件的收藏夾也沒有特別想看的。她軸,容易鑽牛角尖,必須得找個視頻看才行。
原恂不知什麼時候坐到了她對面。他慢悠悠地喝了口水,提醒道:“趁熱吃,一會兒面該坨了。”
檀迦一向不喜歡吃坨了的面,但現在不是面坨不坨的問題。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怨氣,心裡煩得要命,索性把手機一關,不看了,轉而抬頭瞅了他一眼。
男人五官立體清秀,還是冷白皮,下巴硬朗卻不尖,長相帥氣,有男人味。
檀迦在心裡犯嘀咕:他們班的班長高中時長得也挺帥的,怎麼一畢業就跟灌了化肥似的,長得賊壯,說話也沒了過去的意氣風發?原恂明明比人家還大兩歲,為什麼依舊乾淨清透,還罕見地保留著一絲少年氣?
她放棄研究這道無解的命題,拿起筷子,挑了幾下面:“季老師身體怎麼樣?”
“挺硬朗的,就是血壓有點兒高。”原恂眼底平靜,注意到檀迦敷衍的動作,不動聲色地問,“他教過你?”
檀迦嘴挑,但不得不說這面挺香的,蟹黃也不腥。
“我複讀那年認識他的。”檀迦說。
市第一中學有兩個校區,學校為了升學率,將火箭班和競賽班安排在明德校區,兩個校區中間隔著一條街,學習氛圍卻差得不是一星半點。久而久之,不少人直接喊明德校區為明德高中。
檀迦高中時是典型的問題少女,在本校區就讀,而原恂是明德校區的優等生。
季元山是檀迦認識的為數不多的明德校區的老師。今天在學校碰見他時本來想去打招呼的,但無奈季元山身邊一直有人,檀迦沒找到機會。
“今天晚上在餐廳外面,我讓你過來你怎麼還裝沒看見?”
“人太多了。”當時班上的同學都在附近等車,檀迦如果過去的話就太招搖了。她十七八歲時做慣了學校的話題人物,而今覺得安安靜靜地做一個透明人挺好的。
“不想讓別人知道?”
“也不是。”檀迦斟酌著回答,“我是覺得挺突然的。”
他倆結婚時簽過一份協議。檀迦堅持不要他的財產,如果幾年後感情不和離婚,孩子歸她。至於結婚的事情公不公開,兩人誰也沒要求,順其自然。
所以今天她很自然地沒公開。
原恂瞧著她有一筷子沒一筷子吃面的架勢,跟個鬧脾氣的孩子似的,在心裡對這家店在網上的高評價產生了質疑,嘴上卻閑閑地問她:“覺得我哪裡拿不出手?”
“是我擔心自己成為眾矢之的。”檀迦無語地澄清。
原恂八成不知道自己是他們班上這場聚餐的主要話題人物,檀迦和他走得近了,才會被當成八卦來討論的。
原恂直白地評價:“膽小鬼。”
檀迦只覺得冤枉,也懶得跟他解釋女生間的那些彎彎繞繞:“你還幼稚鬼呢!我就膽小,你活該倒黴攤上了!”
她耍賴地㨃他,頗有小嬌妻恃寵而驕的架勢。
原恂也不生氣,眉目間的冷淡和疏離減了些,看上去心情不錯:“等有空一起去看他。”
檀迦正在心裡跟原恂置氣,半天才反應過來他說的是季元山,便點頭答應了。
季老師的脾氣是出了名的刁鑽古怪,如果知道檀迦把他的得意門生拐走了,估計會被氣得不輕。
原恂接到一個工作電話,準備去書房詳談,走之前沖檀迦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快點兒吃。
檀迦誇張而順從地“哦”了一聲,心情莫名地好了。
正巧焉斐譽給她分享了幾個有趣的短視頻,附帶著一連串“哈哈哈哈”的魔性笑聲。
檀迦順勢看了起來,徹底把煩惱拋到了腦後。
短視頻一刷便很難停下來,面竟也吃了不少,直到檀迦不經意地刷到一條視頻——
視頻中,小娃娃們排成隊,為首的那個舉著幼兒園的班級牌一晃一晃地過馬路,一臉憨笑,超級可愛。檀迦看著看著,便忍不住跟著笑起來,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她原本也有個孩子。
準確地說,是她差點兒有了一個孩子。
當初她誤以為自己懷孕了,原恂得知後,提出結婚。兩人沒什麼感情,確定結婚那天,僅僅是他們畢業後的第二次見面。
結婚沒多久,檀迦經期恢復正常,才知懷孕這事兒是個烏龍,但兩人的婚姻關係還是這樣一直保持了下來。
想到這兒,檀迦吃面的動作慢了下來。她心裡彆彆扭扭的,琢磨著自己對原恂這樣算不算是道德綁架。
原恂打完電話從書房出來,朝她看了一眼:“吃不完就放那兒吧。”
“有點兒浪費。”檀迦回視他。
原恂垂眸,淡淡地掃了眼她剛才用過的碗筷,說了句“放著吧”,便沒了其他動作。
檀迦那句話是隨口接的,但瞧著原恂的反應,她自個兒又開始胡思亂想了。
她記得有一回和大學室友去吃飯,看到鄰桌一對情侶膩歪得不行。
一小份燴面女孩子只動了兩口便說不吃了,那男生溫聲批評她浪費糧食,哄著她又吃了些。在女孩子嘟著嘴露出一副再也吃不動的崩潰狀後,男生無奈又縱容地把碗拉過來,就著女朋友用過的筷子解決了剩下的。即便是吃著東西,男生仍能騰出一隻手牽著女友。
對比其他戀人,她跟原恂之間,終究是差了點兒什麼。
“下次買小份的吧。”檀迦主動揭過這個話題。
原恂“嗯”了一聲,也很有默契地給她安排下一項任務:“剛吃完飯,等一會兒再去洗澡。”
“我知道,我先去敷個清潔面膜。”
檀迦洗澡慢,光看浴室置物架旁的那些瓶瓶罐罐便有數,一套步驟折騰下來,她的注意力被成功轉移。
她哼著小曲兒,坐在化妝鏡前慢悠悠護膚的時候,原恂才進浴室。
檀迦簡單做了個皮膚保濕,就去書房修改面試的簡歷了,城鏡報社難得招聘,她不想放棄這個機會。
書房裡的台式機是原恂購置的家用電腦,檀迦剛住進來的時候原恂告訴過她密碼,但這還是她第一次用。
改好簡歷後,她打開網頁想登錄郵箱,不經意地注意到搜索欄自動彈出的歷史詞條記錄中的某幾條——
哪些嬰兒用品是必須購置的?
第一次生孩子要注意什麼?
女人坐月子要注意什麼?
以及還有一條——關於夫妻之間的事情……
檀迦的臉唰一下就紅了,原恂搜索的都是些什麼!!!
原恂洗完澡去酒櫃拿酒,經過書房時問她:“要喝點兒什麼嗎?”
檀迦盯著電腦,無意識地應了句,連原恂從書房外走進來停在自己身邊都沒有發現。
她洗完澡換了件吊帶睡衣,其實平日裡也是這樣穿的,但剛剛照鏡子時,檀迦不知又抽的哪門子風,從衣櫥裡將搭配的罩衫掏出來,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不一會兒她覺得熱了,不自覺地把衣服往後扯了扯。剛洗完澡,白皙的皮膚滑膩得過分,柔順的衣料就著她彎曲的手臂堪堪掛住,沒比頭髮絲粗多少的肩帶襯得她的肩膀越發瘦削。
等到原恂的手在自己眼前晃過,檀迦才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說:“馬上好。”
她點擊發送鍵,把腳放下去準備穿鞋,卻被原恂伸手勾住了下巴。
檀迦嚇了一跳,被迫仰頭:“怎麼了?”
“今天的蟹黃面好吃嗎?”
“嗯?”
“現在是不是該輪到我了?”
她這個人明明比誰都會扯謊,但直勾勾地盯著人時,清澈的眼睛楚楚動人又滿是真誠。此刻檀迦便是用這種無辜又脆弱的眼神回望著原恂。
不知好歹。
原恂一把將人拉近,傾身吻上去。
兩人剛洗過澡,身上交織著相同的沐浴露的氣味,但原恂自身的氣息更分明、更強烈。
原恂把人抱起來,騰出一隻手去掃電腦桌上的東西,好讓懷裡的人坐穩。檀迦沒來得及穿鞋,瑩白的腳背緊緊地繃著。
這時,手機突然響了,聽鈴聲應該是檀迦的。檀迦猜是焉斐譽打來的,便推了推原恂的肩膀要去接電話。
原恂不讓,把她重新抱起來,往臥室去。
檀迦被丟到床上時,眼裡只剩下原恂站在床尾的模樣,哪裡還記得姐妹的電話。
檀迦次日一早才顧上回焉斐譽的消息。
檀迦靠在枕頭上,摸了摸後腰,朝另半張空蕩的床看了一眼,一邊聽著焉斐譽在電話裡問:“昨天的聚會有意思嗎?我看孫業華的朋友圈發了你們聚餐的照片,葛清夢的臉還有一個地方是真的嗎?”
檀迦聽焉斐譽絮叨了一會兒,瞌睡也醒了,百無聊賴地翻著群歷史消息,看到有人轉發過市第一中學明德校區官方賬號推送的附著原恂參加校慶活動照片的公眾號文章。
當初檀迦接到班主任電話說要回學校參加校慶時,她本打算喊著焉斐譽一起回去逛逛,哪承想對方一聽原恂也在,立馬遁了,說什麼這是他們的夫妻檔,自己便不湊熱鬧了。要是焉斐譽在,班級聚會還能好玩點兒,她也不至於連肚子都沒填飽。一想到這兒,檀迦又餓了。
她揉著扁平的小腹起身,聽到焉斐譽正說道:“我昨晚可是在班級群裡看見了,不得不說,你的眼光絕了!原學長真是帥得沒天理,身材也看著超好的樣子。”
檀迦在市第一中學混得風生水起,焉斐譽和她很聊得來,也是“風生水起小分隊”的一員。檀迦結婚的事情,別人不知道,但焉斐譽是萬萬不敢瞞的。
“挺好的。”檀迦回想起什麼,輕咳一聲,搪塞道。
“看來我昨晚那通電話打的不是時候。”
檀迦怕她再說下去就徹底跑偏了,忙岔開話題:“你昨晚直播怎麼樣?”
“別提了。”焉斐譽歎氣,“非常糟糕。迦迦,我哪天混不下去了,你記得刷你老公的卡養我。”
檀迦附和道:“行,到時候給你買買買。”
檀迦進了衛生間,把手機開著免提放到盥洗臺上,綰了下頭髮準備洗漱。
焉斐譽又聊起別的來:“你老公研發的那款飛行器最近是不是要開新品發佈會?”
檀迦對著鏡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紅痕,隨口道:“好像是吧。”
她幾乎不過問原恂的工作安排,但也知道他近幾個月異常忙碌,上個月更是飛了趟珠穆朗瑪峰,在極寒之地做飛行測試——原來是要推廣新產品。
檀迦叼著牙刷,問:“你還關注這個?”
“原本是不知道的。但我們行業有個電競選手,你應該有印象,叫Kira,他直播時提到了這款無人機——他的人氣不輸娛樂圈的明星。現在不止我,很多網民都在關注這款飛行器的上市。”
檀迦學業不忙的時候,沒少跟焉斐譽打遊戲,有時也會碰上職業選手,久而久之,檀迦對這個圈子也熟悉起來。況且這兩年,電競作為新型熱門行業備受關注。去年冬天,中國戰隊在世界比賽中奪冠那天晚上,男生宿舍樓淩晨兩點還在嗷嗷直叫,她想不關注都難。
檀迦大概能想像到“明星效應”的優勢。
焉斐譽又問:“你老公真請了Kira做代言人?那場發佈會Kira也會去吧?”
檀迦的職業規劃是社會新聞記者,跟原恂做的科技研發屬�不同行業,如非必要,兩人在工作上是八竿子打不著的。
年初的時候她陪同導師應酬,無意間見過他一面。那時聽他說了不少有關“同風起”的事情。他們要請電競選手當代言人,也無可非議。
察覺到焉斐譽過於上心,檀迦問:“怎麼突然關心這個?你和這個Kira有梁子?”
“沒。”焉斐譽說,“是我有事找他。我不是打算搞個電競俱樂部嘛,他跟MON的合約快到期了,我如果能在新賽季開始前把他簽下來,肯定能組個很好的隊伍。但MON的管理層好像聽到了風聲,防我跟防賊似的,我現在一直和Kira搭不上話。要是有了你老公這層關係,我好歹能多條路。”
檀迦含糊地應道:“行,我晚上幫你問問。”
“嗯!記得幫我要張發佈會的門票。”焉斐譽捕捉到檀迦話裡的重點,問,“你老公一早又走了?連頓早飯也不陪你吃?”
檀迦沒聽到外面有聲音,猜是原恂沒在,無所謂地解釋:“這樣多好。跟他吃飯有壓力,冷著張臉,極其‘嚇’飯,‘嚇人’的‘嚇’。”
“正好,我好好跟你聊聊Kira,他的顏值,不輸給你老公。”
檀迦關鍵時刻還是護犢子的:“是嗎?我不信。你發幾張照片給我看看。”
焉斐譽速度也快,女人在聊男人時永遠不拖拉。
檀迦收到照片後煞有其事地端詳了一會兒,點評:“長得還行吧,和我老公比還是差點兒意思。看著乖戾叛逆,年紀應該挺小的。”
“他剛成年,是MON青少年培訓升上來的選手,還是迄今為止電競圈歷史上最年輕的世界冠軍選手。”焉斐譽問她,“是不是特別帥?”
“是是是……”
檀迦拿著開了免提的手機慢悠悠地從臥室出來,誰知一抬頭就對上了原恂的目光。
原恂還穿著家居服,沒有出門且看著暫時不會出門。
“洗漱了嗎?”他語氣平淡自然,“過來吃飯。”
“……哦。”檀迦在餐桌旁坐下,喝了一口水潤了潤嗓子。
她想到還要跟他共處至少一早上,便不知道自己是該尷尬於跟焉斐譽的聊天內容可能已經被他聽到,還是該彆扭於他垂眸落到自己胸前略帶疑惑的眼神。
原恂開口問道:“今天有安排嗎?”
檀迦頭也沒抬,懶懶道:“和焉斐譽約了一起逛街。”檀迦借著那篇公眾號推送的內容,說,“我聽說‘同風起’有一個要跟高校合作公益午餐的項目。”
檀迦之前給他做專訪時便瞭解過,“同風起”每年都有做公益,原恂也會分出精力在這件事上。
他低調而盡心,是實打實地做善事,對外不會主動提起,媒體對這方面的報道也甚少。
檀迦因為大學期間常組織並參與類似的公益活動,所以聽說了一些。
“對。”原恂說,“應該提前跟你商量的。”
檀迦凝聲,後知後覺他誤會了自己的意思,補充說:“婚前協議約定了,我們的財產各自管理,互不干涉。”
檀迦沒有覬覦他財產的意思,這會兒若揪著這個話題解釋,多少有些故作清高。於是,她很快糊弄著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隨後才說起自己的用意:“我之前參與過類似的公益項目,如果有需要,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她雖然是個剛出象牙塔的學生,一窮二白,但在公益上一直很積極。
原恂意外地抬頭看向她。之前因為檀迦還在念書,兩人分隔兩地,除了偶爾進行短信交流,便是他借著出差的由頭飛去青浙大學看她。兩人的生活原本是各自分開的,而今她卻在過問並試圖參與到自己的生活裡,這態度的轉變令原恂有些詫異。
“下次我回學校簽合同,你陪我去?”
檀迦留意到原恂突然投來的打量,以為他是在質疑自己的決心和能力,乾脆地答應:“可以。”
檀迦記著焉斐譽的事,一直在想怎麼開口。眼看著原恂準備出門,檀迦連忙丟下碗筷跟進試衣間,佯裝也要換衣服出門,狀似隨意地問起:“你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月內暫時不出差了。”
“會一直住在家裡嗎?”
原恂“嗯”了一聲,問:“不習慣?”
檀迦被原恂輕飄飄地瞧了一眼,不自在地別開臉,從耳根到兩頰微微燒起緋紅。她輕咳了一聲,才說:“沒有。”頓了下,又問,“是忙發佈會的事嗎?”
檀迦不常問他工作上的事,原恂看了看她,還是答了:“我負責的研發層面的工作已經結束了,有關發佈會的準備、宣傳和發行一般不用操心,接下來有一段清閒時間。”
他又說:“南境周邊有想去的地方嗎?我們可以出去走走。”
“度蜜月嗎?”
“可以這麼說。”
“那我得好好想想……”檀迦覺得鋪墊得差不多了,引出正題,“發佈會是在下個月嗎?你那裡有多餘的門票嗎?”
原恂有些意外地看向她:“要幾張?”
檀迦:“一張就好。”
原恂按了按領帶,說:“我晚上給你。”
“好。”
檀迦戴好另一邊的耳飾時,趁機從鏡子裡打量他,隨後走過去,從他手裡把領帶抽出來,微踮著腳將他襯衣的領口翻起來,然後把領帶貼著他的脖頸壓好。
“換香水了?”原恂在她耳側嗅了嗅。
檀迦耳根敏感,癢得縮了縮脖子,這動作看上去跟往原恂懷裡縮似的——主動得居心叵測。
原恂抬手扶在她的腰側,說:“待會兒一起出發,我送你過去。”
“好。”有順風車搭,檀迦省心,也好找機會幫焉斐譽打聽消息。
兩人費了些時間,才一起出門。
原恂正想問她怎麼突然想去發佈會,卻聽檀迦先問道:“發佈會那天Kira也會去嗎?”
“誰?”原恂主要負責產品研發,在實驗室裡和機械打交道多,對公司新來了什麼人,還真不瞭解。他倒認識個叫Kira的,是打遊戲的,檀迦應該說的不是他吧。
“就是給你們機器做宣傳的電競選手,‘同風起’打算找他做代言人嗎?”檀迦把手機拿出來,趁車子還沒啟動,給他看了眼那個直播片段。
“……”還真是他,但原恂明顯不知道這件事情。
“同風起”有三個老闆,原恂負責研發,另外兩個是原恂的大學同學,負責找投資和市場推廣。先不說“同風起”現階段有沒有請代言人的打算,這項工作本就不是原恂該負責的。
他關心的是:“你喜歡他?”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檀迦平白地從這句反問中聞到了醋味。但轉念一想,這絕不可能,更多的怕是男人的佔有欲。
她垂著眼,注意力在手機上:“是我閨蜜焉斐譽,她想知道。”
半天沒等到原恂吭聲,也不見車子發動,檀迦這才偏頭看向他。
原恂的目光落在她的手機上,他不知看到了什麼,表情耐人尋味極了。
檀迦茫然地低頭在屏幕上找答案,只聽原恂提前揭曉:“同居室友?”
質問的語氣,顯然說的是檀迦給他的備註。
檀迦剛剛是在與焉斐譽的聊天記錄中找到的視頻,看完後想起要給舅舅發條消息,便只退回到微信聊天列表的界面。她正準備找與舅舅的對話框呢,不想被原恂打斷了。
原恂理性地評價道:“挺準確的。”
她覺得自己又產生了錯覺,原恂的語氣分明聽上去挺開心的。
好矛盾的一個人,令人看不懂。
算了,本來她也沒看透過他。
原恂在人前還算斯文,不是很好親近,也不算完全冷漠,身上依然帶著討人嫌的優越感,但比學生時代好了不少,估計是自身的格局讓他待人處事更隨和、從容了。
好像他想要什麼都有能力且都可以得到,所以跟同齡人比,在他身上看不到“立馬振山河”的心氣,也不會有“壯志難酬”的落寞。
而檀迦呢,沒什麼大志向——以前也不是沒有,年少輕狂時,她也有不少了不得的夢想,但隨著年齡的增長,越發認定了自己只是個普通人。
她是唯物主義者,但近幾年順風順水的生活讓她一度覺得,這些好運是檀惠的那場車禍換來的。她一點兒也不想要,反正好賴都能活,索性就這樣過吧。
總之,她覺得在原恂身邊雖然生活順遂,但心一直落不到實處。
可能也怪她,在檀惠去世後,她就一直沒什麼安全感,也不願意相信別人。
原恂把檀迦送到商場門口,掉頭回工作室。
經檀迦提醒,原恂才關注到公司請了代言人這件事,否則還被蒙在鼓裡。
在十字路口等紅燈時,他先是在網上看了相關的報道,然後又切到工作群群聊的頁面,群裡安安靜靜,沒有消息。
殊不知公司裡一早便喜氣洋洋的,員工因為這突如其來的熱度,小小地沸騰了一把。但隨著大家被祁周禮強調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後,個個都縮在工位上,再也不敢議論這件事。整個公司陷入了一種詭異的緊迫感中,眾人忐忑地等待著原恂的到來。
原恂很少來產業園這邊,更多的時候是待在實驗室裡。B區6棟6層一整層都是“同風起”的工作區,隨了二老闆祁周禮的藝術家特質,整個工作區被裝修得極具科技的前衛感與藝術的時尚感。
出了電梯,邁過聲控玻璃門,前臺後面的牆上是“同風起”的品牌標誌,設計很瀟灑,“風”字中間是一架無人機的圖樣。
等原恂經過擺著不同系列產品的展示架,剛縮回工位假模假式工作的員工立馬一個個伸長了脖子:“原哥被Kira搶了女朋友,突然覺得他好慘好慘。”
“重點難道不應該是原哥這麼冷的人,竟然也會談女朋友,好羡慕那個女孩啊!”
“Kira道歉的誠意挺足的,而且原哥這麼善良,一定會原諒他吧!”
辦公室裡,祁周禮還在為自己編的“兩男爭一女,原恂竟然輸了”的悲傷故事沾沾自喜。
誰讓這件事情況複雜,他不能如實地告訴員工原家複雜的豪門關係,只能編個類似程度的矛盾,以杜絕相關的討論。
直到原恂進來,祁周禮才正色些,神態自若地跟他搭腔:“遲到了啊!”
原恂面不改色地在沙發上坐下:“去了趟‘國金’。”
祁周禮知道原恂家的地址,也知道他一大早繞路了一大圈不說,還剛好碰上了早高峰期。
“去做什麼?”祁周禮驟然嚴肅地看向他,“線下店的那批單子有問題?”
為了轉移話題,他擔心訂單的樣子真是讓人心疼。
“這個不重要。”原恂屈著手指叩了叩桌面,反問道,“網上的新聞是怎麼回事?”
“同風起”雖說挨過了創業初期的艱難,但距離成為一個聲名遠播的企業還差得遠,好不容易拉的投資大部分都用在了技術層面,宣傳用款捉襟見肘。
而今沾了Kira的光,平白多了這條宣傳途徑,於“同風起”而言自然是有力的。但壞就壞在,這個被捧上神壇的Kira,本名原恪,是“同風起”創始人之一原恂的親弟弟——向來與原恂關係不和、成天謀算著坑哥的親弟弟。
祁周禮不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試圖岔開話題:“你喝茶還是喝咖啡?我要不讓人點些快餐?今天這會有得開,一時半會兒結束不了。”
見原恂一直地盯著自己,祁周禮認命地歎了口氣,硬著頭皮說:“上周你弟來公司,問閆哥要了台樣機。當時你沒在,閆哥問我能不能給,我覺得沒事,便替你同意了。”
祁周禮死皮賴臉,倒打一耙:“好歹我也是‘同風起’的創始人之一,有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不會連這個決定也做不了吧?”
“重點是在這裡嗎?”
祁周禮跟原恂上的同一所大學,最初知道原恂,是因為原恂是自己喜歡的姑娘的暗戀對象。剛認識原恂時,祁周禮覺得他很裝,等深入瞭解後才知道,他是真的厲害。
跟那些沒什麼墨水還愛四處顯擺的人不一樣,原恂很低調,是那種能沉下心做事的人。當時院裡以嚴厲著稱的教授都拿他當半個兒子。
但祁周禮沒料到,這樣一個稀有學霸竟然要跟自己一起創業。
“同風起”這兩年看著風光,但剛起步時連中關村的門面都租不起。他們白手起家,是真的苦。而原恂當時已經收到業內幾家Top(頂尖的)前50位的公司拋的橄欖枝,一年的年薪就夠別的普通畢業生拼搏好幾年了。更何況祁周禮知道他的家境也不錯。
可能正因為這個,那年原恂問自己要不要一起創業時,祁周禮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如果非要個定語來解釋,那可能是原恂這個人身上有著強大的信服力。
祁周禮堅信,原恂是個有格局的人,所以他一定通情達理。
祁周禮往前挪了挪凳子,坐直,語重心長地做和事佬:“我覺得你弟這次挺仗義的,這波熱度來得多舒服。去年世界賽冠軍戰隊成員、最年輕的電競職業選手、今年熱門奪冠隊伍成員,頂著這些頭銜,他的代言費一般得六位數了。”
仗義?原恂抬頭看了祁周禮一眼,似乎是想要確認他說這句話時的真誠度。
原恪是原恂拉扯大的,他還能不瞭解?這混小子是給他挖坑呢!
不過,正如祁周禮說的,這波熱度很及時,剛好解了燃眉之急。
其中的利害關係,他跟祁周禮也算不著賬,原恂只閑閑地㨃了幾句:“等你哪天被人賣了,還傻呵呵地幫人理財。”
“……你再返回上一個頁面,我怎麼越看越覺得眼熟……”檀迦就著焉斐譽的手機,重新打量起Kira的照片,“你覺不覺得他像我老公?”
焉斐譽並非故意潑涼水:“每天說這句話的粉絲沒有上千也有幾百了。”
“不是,我說認真的。他本名原恪,原恪、原恂,你就沒往這方面想?”
“……”巧舌如簧的焉斐譽也沉默了。
不怪她現在才往這層面想,Kira關於家庭信息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剛打出成績時聽他的經理在直播時調侃“遊戲打不好就要回家繼承公司”,但誰也不知道說的是哪家公司。
有回被粉絲問煩了,Kira倒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咱南境最大的原氏集團,你們應該聽說過吧,就是我‘原恪’的‘原’。”
電競選手慣會扯皮,嘴裡沒幾句真話,粉絲們當就聽了個熱鬧。而原氏集團老總原忱鑫在採訪中也透漏自己的小兒子在海外留學,加上“原”在南境是大姓,所以沒人真往這方面想。
檀迦只是猛然間冒出這麼個大膽的念頭,但仔細一看,又覺得不像了。她自顧自地道:“可能是濾鏡加重了,我眼花看錯了。”
焉斐譽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點點頭。
檀迦以為她是贊同自己後一句話,正準備把手機推回去,卻見焉斐譽抽風似的朝自己轉過身來。
焉斐譽鄭重其事地拉過她的手,狗腿道:“我平時對你好不好?中學時你被野狗追,是我在前面攔著,把狗趕走。雖然我很看好Kira在電競行業的發展,也確實覺得他不夠格做你老公的弟弟。”這話說的是真狗腿,“但如果這是真的呢……我能否東山再起,能不能買大平層,就靠你了。”
檀迦聽她說得一套兒一套兒的,瞬間表示不敢接這個重擔:“你別聽我稱呼原恂為老公,就以為我們關係很好,這只是因為我嘴甜。我跟他的關係吧……其實挺陌生的。”她篤定地一點頭,煞有其事狀,重複一遍以表強調,“嗯,對,陌生。”
焉斐譽眨眨眼,突然間靈光一閃:“你們還沒見過對方的家人吧?”
“沒、沒啊!”
她之前一直在青浙大學上學,而原恂在南境工作,等她畢業回了南境,原恂又頻繁加班、出差,比起別的正常夫妻,他們兩個能見面的時間非常少。他倆也不屬�隨時會聊天、互相有分享欲的人。
更何況檀迦在這方面確實有顧慮,倒不是擔心原恂會介意她的家庭,而是檀迦一提起關於家庭的事心情就很糟糕。
她打小沒見過她爸,她媽也在她高考那年去世了。原恂一直沒問,檀迦只是在確定要跟他結婚時提過一嘴,沒詳細說過。
“機會這不就來了嘛!”焉斐譽似乎對這個答案很滿意。
“怎麼突然提這個?”
“家庭聚會啊!”焉斐譽眉飛色舞地提醒她,“我幹嗎還要到發佈會上碰運氣逮人啊,你陪原恂去參加家庭聚會,不就能替我見一見Kira了嘛!”
檀迦渾身都寫滿了抗拒:“不好吧……”
她就是一個同居室友,也配見他的家人?還主動去問,這不是等著被嘲諷嗎?
關於檀迦缺少安全感這事兒,焉斐譽自然也知道,所以才借著這個契機讓檀迦提出見家長。這都結婚小半年了,兩人連家長都沒見過,像什麼話。
焉斐譽點到為止,主動把話題扯開。
“晚上還有安排嗎?”焉斐譽提議,“和你老公說一聲,今晚去我那兒住。我剛配了兩台機子,打遊戲特別流暢。”
檀迦揚眉:“沒問題。”只要不讓她見家長,幹什麼都行。
檀迦拿出手機,琢磨著怎麼給原恂發消息,直接說“我今晚不回去了”像是在彙報行程,怎麼看都覺得有些親昵。她想了一會兒,索性問他:“你今天加班嗎?”
他似乎不忙,很快回復了一個很簡單的“嗯”字。
檀迦正想著多發個標點符號費流量嗎,便見原恂又發了一條:“有事?”
檀迦心裡舒坦了點兒,但仍面無表情地回復道:“剛才看了一則新聞,說一個不按時吃飯的程序員,年紀輕輕就得了胃癌,做手術切了三分之二的胃,太可憐了。你要記得吃晚飯。”
如果原恂在她跟前,檀迦應該會看到對方抿著嘴角,一臉無語又無奈,用一副“我倒要看看你還要矯情到什麼時候”的表情打量她。
但隔著屏幕,檀迦只收到了原恂的回復:“知道了。”
確定自己的同居室友要加班,檀迦瞬間毫無壓力,瀟灑地沖焉斐譽比了個手勢:“走起。”
彼時原恂剛散會。
上午祁周禮為了快點兒結束被興師問罪的煎熬過程,急匆匆地召集員工開會。正如他預估的那樣,除了午飯時休息了半個小時,這場會議一直開到了下午四點。
會上,祁周禮提了這次Kira做代言人的熱度,沒說這裡面有原恂的面子,只說是“同風起”的氣運,借機鼓舞了大家的士氣,並開玩笑說今年年終獎一人一台車。
大家備受激勵,討論的效率瞬間提高,大大縮短了開會的時間。
原恂回完檀迦的消息,再抬頭時,會議室只剩下了祁周禮。
祁周禮是想到有事忘記跟原恂說:“對了。今天早上有雜誌社想要和約你做專訪,打電話的人說她是你的高中同學,叫葛清夢。要接嗎?”
原恂想了想,說:“推了吧。”
祁周禮聳肩,對這個結果並不感到意外。
在公司裡,原恂負責技術,祁周禮跟另一個合夥人負責除技術外的所有事務。
原恂兩耳不聞窗外事,不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難處。祁周禮每每想用“小說裡走出的程序員”的噱頭包裝原恂以省營銷費時,都被他毫不講情面地拒絕了。
說起這個,祁周禮十分好奇:“上回在青浙大學,又是開講座,又是接受校報採訪,還被校領導留著吃飯,你不是應酬得挺自然?怎麼現在你又開始拒絕了?上回是發生了什麼,給你留下了難以啟齒的陰影?”
“女朋友管得嚴,不喜歡我抛頭露面。”原恂慢悠悠地說。
“哼!”祁周禮冷笑了一聲,“我信你個鬼!你也會喜歡人類?不會是養貓了吧?”
原恂懶得理他,整理好桌上的文件,拿著手機走出會議室。手機指紋解鎖後,屏幕還停留在與檀迦的聊天框上。他沒懷疑上面這幾條消息的真實性,檀迦愛看新聞他是知道的。
不止國家大事,家長里短、矛盾調節類的節目,她也看得津津有味。前幾天她在家看了則“獨居女孩遭尾隨”的新聞,很快就網購了不少便攜的防身用具。
一驚一乍的,嬌氣得跟只貓似的。也不知道就這膽子,她以後去現場採訪社會新聞該怎麼辦。
原恂歪頭看了看外面的天,不算晚,現在回家還能一起吃個晚飯。
哪知原恂到家後,公寓裡靜悄悄的。這個公寓是他爸給他的成年禮,規格不大,原恂畢業後一直住在這兒,距離實驗室和公司近,也方便。
家裡意外多了個成員,黑、白、灰的環境裡添加上一些五顏六色的小玩意兒,倒也很溫馨。
“我在小區門口買了點蒸糕。那個婆婆年紀大,腿腳不太方便,我把剩下的都買了,還不少,你嘗嘗喜歡吃嗎?”
原恂換了鞋子,在身上噴了遍酒精,手也清潔乾淨後,才拎著食品袋往裡走。
“迦迦?”客廳沒人,書房沒人,臥室沒人,哪兒哪兒都沒人。
“……”
原恂拿出手機點開微信,以審視的態度重新看了一遍兩人的聊天內容,隨後他捏了捏眉心,退出了微信界面。
原恂沒想到自己玩脫了,欲擒故縱這招對檀迦沒用。
他把蒸糕和手機丟在茶几上,人坐在沙發中央,手捂著額頭開始反思:檀迦這是被他氣走了,還是清閒地去玩了?
檀迦總能這樣,生來隨性,如一陣風一樣自由地蕩在這天地間,明明吹紅了花,吹綠了葉,冰消雪融,萬物復蘇,卻不見她為誰停留。
半天沒思索出答案,原恂重新拿起手機,解鎖屏幕。
焉斐譽的公寓裡,兩人已經開始直播了。
檀迦在外地上學期間,跟焉斐譽連線打遊戲時,焉斐譽就經常會直播,久而久之,焉斐譽的粉絲們也都知道她有個遊戲玩得特別好、聲音還特別甜的小姐妹。
焉斐譽高中走藝考路線考上了傳媒大學,一畢業就進了電競圈做解說。這兩年電競行業蓬勃發展,是急需儲備人才的新興行業。
她對遊戲的理解獨到,加上性格爽利、口才好,很適合這個崗位。因著足夠的熱情,自身驅動力強,最近她還在苦練英語口語,算得上是勤勉上進的時代好青年。
今天的直播很順利,只是期間檀迦收到了原恂的短信,問她:“在做什麼?”
檀迦知道他在加班,非常自然地撒了個謊:“剛才睡了一會兒。”
未料到原恂直接打了個電話過來,檀迦登時嚇了一跳,連忙給坐在攝像頭前面直播的焉斐譽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要去接電話。
電話接通後,同居室友的聲音清晰而低沉:“迦迦。”
檀迦偽裝出一副犯困的語氣,應聲:“怎麼了?我剛才做了個噩夢。”
“我馬上到家了。”原恂臉不紅心不跳地坐在客廳裡說完這句話後,聽見檀迦急匆匆丟下一句“路上注意安全,我在家等你”後立馬掛了電話,才覺得自己這個玩笑開得有點兒過了。
中午開會的休息時間,公司裡的小姑娘聊到現在女生的擇偶觀,大家的意見難得統一:“表面上喜歡年輕有活力的弟弟,可真談了一段時間就會發現,還是成熟穩重的男人適合過日子。弟弟思想幼稚不說,不分場合地黏人真的讓人受不了。女孩子很容易被弟弟騙的,比如Kira這種,關鍵他還長了張禍國殃民的臉。”
原恂聽著,隨口問了句:“Kira的女性粉絲很多嗎?”
“是啊。Kira長得帥,聲音好聽,遊戲也打得好,還拿了世界冠軍。電競選手的年齡又普遍偏小,遇著誰都嘴甜地喊一聲‘姐姐’,誰會不心動啊?”
原恂看著祁周禮拿來的發佈會的門票,也不知怎的,竟莫名有了一種危機感。晚上回家他沒見著檀迦,這種危機感加倍了。
只是這大晚上的,讓她折騰回來,也不安全。原恂想了想,給她發了條消息:“前面出事故,路被堵了,交警在解決,我大概要晚一點兒到家。”
言下之意:你回來路上慢點兒。
檀迦收到這條消息後,盤算了一下自己從焉斐譽這兒回家的時間,稍稍松了口氣。
她從陽臺回到房間,拒絕了焉斐譽提議換個遊戲玩的建議,說道:“你的車借我開一下,我現在得回趟家。”
“出什麼事了?”焉斐譽說著,把腳從腳凳上放下,“車鑰匙在玄關那兒,你自己拿。要不我送你回去?”
“你多直播一會兒。沒什麼事,我剛才跟原恂說自己睡覺時做了個噩夢,結果他說馬上就到家了。我是覺得如果被他知道我騙他,挺不尊重人的,所以打算趕在他之前回去。”
焉斐譽說:“那你路上慢點兒。”
“放心。”檀迦的駕照是在上大學的時候考的,當時脫離了複讀班被安排的生活,大學時期相對空閒的日子讓她感覺迷茫,不知怎的,就熱衷上了考證。生活和學業必需的、奇怪冷門的證,她閑來無事都考了。
她駕照用的次數不多,但車技不錯,加上這個時間,車道空曠,她很快便到了小區。等她把車停好,本以為時間來得及,誰知遠遠地便瞧見樓下有個熟悉的身影。
檀迦悄聲退了幾步,從包裡摸索出口罩戴好,想了想,又把頭髮散開,胡亂捋了捋,撥到身前,弄出一副“我剛睡醒”的樣子,最後抬手把衛衣帽子扣到頭上。
原恂沒有要走的意思,時不時朝小區入口過來的方向望,看樣子是在等什麼人。
檀迦決定先發制人。她關注著原恂的動向,轉頭溜進了旁邊24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在收銀員警惕的打量下,她胡亂地在櫃檯上挑了幾樣關東煮,然後抱著紙杯坐到了靠窗的高腳凳上。這個位置剛好能看到原恂,但原恂很難注意到她。
她掐著時間等了一會兒,見原恂還不上樓,便主動撥通了他的電話。
“你到哪兒了?”檀迦裝得有模有樣,“我在樓下便利店吃關東煮,要給你點一份嗎?”
原恂朝她這邊看過來,聲音聽上去沒有起疑:“不用。”
又過了一會兒,原恂推開了便利店的門。
檀迦裝作一副顧著玩手機,等他走到跟前才剛剛發現的樣子:“欸,這麼快!”接著把大份的紙杯往中間一推,示意他坐,“正好,我剛開始吃。”
原恂淡淡地瞧了檀迦一眼。
檀迦今天和焉斐譽出去吃飯,沒有化妝,所以這會兒素面朝天地坐在他跟前,原恂也未必能看出她是從外面還是從小區出來的。想到這兒,她便不自覺地挺了挺腰杆,無辜地眨了眨眼,任由他打量。
甚至,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問道:“有眼屎嗎?”
“……”
原恂真是服了她,別當什麼記者了,回頭沒事就去廣播電視臺的大樓逛逛,被星探挖掘去演戲多好。
原恂也是自找的,愛聽她編些無傷大雅的謊話,看她抖機靈耍聰明,以為別人都被自己糊弄過去了而沾沾自喜的樣子,便覺得她整個人都生動了,還是高中那個恃美揚威的問題少女。
“晚上做了什麼噩夢?”原恂坐到旁邊,問。
剛剛在回來的路上,她已經把原恂可能會問到的問題都預想到了,所以回答起來毫無壓力:“我現在記不太清細節了,只記得被嚇到了。”
原恂抬手按了按她的頭:“好啦,都是夢而已。”又隨意掃了眼紙杯裡的東西,“怎麼點這麼多?少吃幾口,不好消化。”
檀迦撇撇嘴,側頭看向他:“那你一起吃。”
上學時便有同學評價他,活脫脫是一清心寡欲、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檀迦每每聽到都要翻白眼,她最討厭這種不接地氣的人了。所以兩人在一起後,檀迦也不知道自己是故意氣他,還是為了證實自己的認知,經常有意無意地把吃飯地點定在小吃攤、大排檔。
原恂不愛吃這個,但也不是不吃。平日工作起來,統一定的工作餐有什麼他便吃什麼,不講究。大多時候只是為了填飽肚子,至於吃什麼,他根本不會注意。
“你先吃,一會兒剩下的都給我。”原恂說。
檀迦不合時宜地想到那對共吃一碗燴面的小情侶,低低地“哦”了一聲以掩飾尷尬。
她其實不餓,剛剛只顧著想待會兒怎麼演才不會被拆穿,壓根就沒注意自己挑選了什麼。所以面對這一大份關東煮,她根本吃不了幾口。
想著浪費糧食可恥,檀迦又開始為自己找理由,反正也算是給原恂點的。
“吃不完了?”
可能是原恂可憐她被噩夢驚醒,檀迦覺得他的語氣難得很溫柔,雖然仍舊帶著欠扁的優越感,但說著關心自己的話,還怪動聽的。
原恂將紙杯往自己跟前一拉,非常自然地吃起來。
檀迦去買了兩瓶水,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原恂安靜而專注地在吃她吃剩的關東煮。便利店靠玻璃擺設的桌椅牢固而整潔,很適合顧客就餐休息,他閑閑地坐在那兒,長腿一直曲支著,略顯擁擠,卻也沒有違和感。
他吃東西快,沒幾下便把關東煮解決乾淨了,隨即擰開檀迦放在旁邊的水喝了一口。
檀迦竟然覺得此情此景有一種歲月靜好的踏實感,不知道是不是愧疚感在作祟。
“走吧。”
“好。”
關東煮吃完了,檀迦也不見原恂提出質疑,以為自己蒙混過關了。哪知她剛松一口氣,卻在進家門後看到茶几上有一兜蒸糕。
從玄關到客廳的幾步路,檀迦體會到了小美人魚第一次下地走路的滋味。她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最大的可能只有一種。她知道這蒸糕是傍晚小區門口才有賣的,所以原恂是已經回了一趟家?已經發現她沒在家睡覺?
天地可鑒,原恂是忘了把蒸糕收起來。但這會兒看到檀迦如受驚的貓一樣嗖一下豎起了毛,真是太可愛了。他覺得這個意外,出現的時機還不錯。
“不是說要加班嗎?”檀迦問完,才咯噔一下反應過來——原恂不會是聽到自己做噩夢特意趕回來的吧?
“臨時取消了。”
“哦。”檀迦心想自己索性攤牌算了,這種疑神疑鬼的情緒太折磨人了;但又覺得攤牌了一定會尷尬,不攤牌就還有蒙混過關的可能,說不準原恂也沒有懷疑。她扯了個哈欠,懶懶地說:“突然好困,我先去刷個牙。”
兩人同床而眠,檀迦還在琢磨原恂是不是已經知道自己騙他的事。想到今晚說的一連串的謊,檀迦只覺自己像是在他面前裸奔。不過轉念一想,也有可能原恂會認為她早早地便去了便利店,所以回家後才沒看到她。
就在檀迦昏昏欲睡時,原恂突然出聲:“你明天有事嗎?”
檀迦無意識地應了聲,問:“怎麼了?”
“陪我回家吃頓飯。”
原恂怎麼知道她想要跟他回家吃飯的?!檀迦驟然睜眼,望著漆黑的房間:“……好。”
失眠終究是她的歸宿。看來今晚免不了做一個原恂是惡人的夢了。
對原恂來說,回家吃飯的決定並不是心血來潮。結婚小半年,原忱鑫的助理給他打了很多次電話,以傳達原總的態度:連頓飯也不來吃像什麼話。原恂挨著長輩的罵,找各種理由執意推了。
白天原恪又發來消息,說爸讓他們回去吃飯。原恂沒再拒絕,想著晚上回家問問檀迦的態度,哪承想一直耽擱到這會兒才說。
他等了一會兒,見檀迦沒有抗拒,連一句岔開話題的話也沒有,便猜想她是做好了準備,這才稍稍放了心。
“睡吧。”他做了這場談話的結束語,沒一會兒,便沉沉地睡去。
檀迦揣測著原恂的用意,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
第二天臨出發去原家前,檀迦還在琢磨這件事。一個人腦細胞不夠用,她索性找焉斐譽問意見:“你說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他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嗎?”
“你知道我現在像什麼嗎?我現在就像小丑。而原恂是那個安排劇情的人。”
焉斐譽懶得打字,直接發語音:“回家吃飯?家宴啊!那Kira也在嗎?哈哈哈——姐妹我剛才看到H家出了款通勤包,賊好看,回頭送你當入職禮物啊!你懂我的意思吧?”
檀迦的包裡有耳機,但這會兒為了聽句語音專門戴上耳機有些突兀,她索性將語音轉為文字,看完後,她面無表情地回:“姐妹,麻煩收斂一點兒,你笑得太大聲了。”
“哎呀,我這不是為你正式進入豪門感到開心嘛!你們這麼有默契,只能說明你們夫妻同心啊!”
檀迦看著語音轉過來的信息,內心冷哼,用力地按著鍵盤,涼颼颼地感慨:“小丑總能給人帶來歡聲笑語,但誰又能讓小丑開心呢?”
原恂側頭,一眼就看出她沒休息好:“如果你沒做好準備,我們可以改天再去。”
“不用。”檀迦提了提嘴角,讓自己笑起來好看些,“總歸要見的嘛,而且我從小就很有長輩緣。”
她能有這個心態,原恂便放了心。

第二章 我願意讓你佔便宜

原恂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檀迦適應力強,哪怕看著車子駛進市中心的高檔別墅區,依舊眼皮都沒眨一下。見原恂將車子停下,她才看了眼四周的環境,綠化秀美,私密性強,氣派莊嚴的建築對得起它“絕美行宮”的宣傳語。
檀迦問:“到了嗎?”
“嗯。”原恂對她的反應再熟悉不過,這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態度。見檀迦解下安全帶毫不猶豫就要下車的架勢,他忙把人喊住:“先等一下。”
檀迦茫然地應了一聲,重新靠回椅背上,不解地望過去。
她五官精緻,皮膚細膩,是很清麗的長相,與世無爭的恬淡顯出她有些脫俗的清冷氣質,讓人感覺不好接近。只不過她一笑起來就乖順甜美了,眼神雖然很淡,但“不好接近”瞬間變成了長輩會喜歡的“聽話、乖順、不多話”。
大概是猜到原恂要說的事,她眼角掛笑:“你還沒和我說過家裡的情況呢!今天都是誰在?我一會兒要怎麼喊人?”
檀迦總有本事將平靜的氛圍搗騰得很熱鬧,就像他們雖然婚結得突然,但婚後生活圓滿地完成了從兩個不論是成長、家庭,還是未來發展都好像不會有什麼交集的陌生人,到啼笑皆非、舉案齊眉的夫妻的一步式跨越。
似乎這也側面印證了她是一個害怕孤獨的人,所以在一些沒有安全感且沒有把握的環境中,她總習慣偽裝得很坦然。
“哥?”只是還沒等原恂說話,駕駛側的車窗突然被人敲響,一張與原恂有著七八分相似的俊臉突然放大在車窗上,生怕車裡人注意不到他似的。來人用力叩了叩車玻璃,“你們到了怎麼不進屋?”
聲音悶悶地傳進轎廂,對方正是原恂的親弟弟原恪,也是焉斐譽費盡心思都見不上面的Kira。他堵在那兒也不好開門,原恂只得降下車窗。
原恪的頭更低了一些,朝副駕駛的位置望去,正對上檀迦的視線,他咧開嘴笑了笑,露出一顆小虎牙:“嫂子好!”
檀迦心裡什麼情緒都沒了,瞬間被軟化了——真人比照片要可愛幾倍!焉斐譽的眼光真是絕了!頂著這麼一張臉,他的事業路不坦蕩才怪。
檀迦不吝嗇地回以足夠溫暖的笑容:“你好。”
原恂將檀迦這一瞬的反應看在眼裡,面不改色地朝車門外的人一抬下巴:“起開些。”
比往常的態度要冷些,但原恪絲毫沒有因這份敵意而產生戒備,反而源源不斷地向檀迦這個“外人”傳遞著熱情。
跟網上的冷峻形象不同,原恪私下頂著人畜無害的笑容,很依賴自己的哥哥。反倒是哥哥原恂,對這個弟弟一點兒也不友好。一個“沒頭腦”,一個“不高興”。
檀迦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偷偷地撞了撞原恂的胳膊,小聲說:“你弟是Kira啊!你們兄弟倆性格也差太多了。他跟你說話你怎麼也不搭理?”
原恂注意到她說的是“你弟是Kira啊”而不是“你怎麼沒告訴我Kira是你弟啊”,真是連一絲被隱瞞或者說不被重視的怨氣與責備也沒有。她是真的只把自己當作這個家的路人。
對比她對原恪的態度,原恂清晰地感受到,熱情、單純才是她喜歡的類型。
因為有原恪在,這場家宴顯得不那麼冷場。原忱鑫帶著古板與威嚴,對檀迦這個兒媳婦沒有表露善意,也沒有苛刻和挑剔。
檀迦眼觀鼻鼻觀口,一直端著禮貌、謙虛的好教養。
想來對方是對自己的家庭情況做過瞭解,所以飯桌上也沒提,只問她飯菜合不合口味,吃不慣就讓阿姨再準備。
這樣基礎的社交問答,檀迦自然不會出錯。而且,她擔心如果過於做作跟突兀會引得原恂反感,也沒有過多地跟原恂表現出親密恩愛的夫妻形象。倒是原恂知道她的口味,換了幾道菜的位置,也給她夾過幾塊去刺的魚肉。
檀迦以前確實愛吃魚,但自打有回被魚刺卡喉嚨連夜去醫院拍片子後,便徹底留下了陰影。她看著原恂夾到碗裡的魚肉,愣了幾秒,才動筷子。
原恂很細心,沒有讓她吃到魚刺。
飯後,原恂被原忱鑫叫去書房談話。原恂喊檀迦一起去,可沒等檀迦反應,原忱鑫先說了:“你自己來。”
檀迦尷尬地沖他推推手,示意不用管自己。
瞧著原恂跟長輩上了二樓,檀迦在心裡為自己在這個家裡的處境稍稍擔憂了一下。
只要婚姻關係一直維繫,她便不可能是這個家的外人。這樣一想,檀迦開始回憶自己今天的表現。
她剛剛在飯桌上表現得是不是過於生疏了?她沒談過戀愛,但在大學課堂、校園裡常見到情侶,怎麼說呢,就是膩歪。如果要膩歪到那種旁若無人的狀態的話,那檀迦今天的表現恐怕連及格都達不到。
檀迦雖成長于單親家庭,但這敏感多思的性格,倒不是那個階段養成的。檀惠常年打麻將顧不上她,檀迦跟著“風生水起小分隊”樂得自在。
直到檀惠去世後,檀迦在幾次三番的崩潰與絕望中性情大變。外人看來,這姑娘文靜懂事,脾氣收斂了。但熟悉她的人只覺心疼得要命。
檀迦也是這時候變得喜歡思考。因為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裡,所以她思考最多的便是過去的事情。思考多了,她整個人不自覺地多了些憂鬱氣質。
“按我的經驗,我爸跟我哥估計是有得聊。要不要打一把?”原恪詢問的聲音將檀迦從游離的思緒中拽回,他想了想,不確定地問,“你會打遊戲嗎?”
檀迦覺得自己第一次來長輩家就打遊戲的話,有些過於自來熟了,但想到自己跟原恂現在的關係,顧慮太多顯得有點兒見外,再說這對檀迦來說正好是個機會。
“我當然沒問題。”檀迦跟著原恪去了電腦房——說是一間遊戲室也不過分。一整面靠牆的櫃子上擺著遊戲手辦、戰隊周邊,以及原恪打比賽的照片;五台電腦擺在房間內,裝潢得很講究了。
“酷吧!我爸讓人搗鼓的,隨便坐。他明面上不支持我打遊戲,凶得要命,背地裡卻偷偷參與我的生活,是不是很令人感動?”
檀迦在這個家表現得坦然自在,卻也沒過分隨意,簡單打量了一番房間的裝飾後,便坐在原恪給她安排的電競椅上。看他在開機,她不經意地問:“你爸爸更喜歡你還是更喜歡你哥?”
“幹嗎?想打聽誰分的家產多?”原恪突然警惕地瞅了檀迦一眼,看似凶巴巴的,其實就跟鬧著玩兒一樣,壓根沒有威懾力。
當然不是!檀迦故意追問:“所以是誰?”
“嗯……這其實挺難講的,簡單說就是,誰對公司盡心,誰拿的就多。”原恪煞有其事地說,“等我哥接手公司,嫂子你跟著我哥,未來肯定能過好日子的。”
檀迦突然有一種“原恪在暗示自己讓原恂爭家產”的錯覺,越發肯定原恪就是一個思想簡單的大男孩。
但原恪打起遊戲來那是一點兒也不簡單。
檀迦打遊戲的水平不低,玩的時候碰上職業選手是常有的事。加上焉斐譽的工作關係,她們隊伍裡也有幾個電競選手。遊戲裡妹子是寶,人美、聲甜、遊戲打得好的妹子自然更是寶中之寶。檀迦吃得開,更是因為她不拘束、不做作。
跟原恪玩了兩局遊戲後,檀迦整個人都放鬆下來了。比賽結束,她興奮地一伸懶腰:“痛快!”
兩人就剛剛的那局遊戲隨意聊了幾句後,原恂突然出現在了遊戲房門口。
“迦迦,來一下。”原恂的臉上看不出喜怒,但給人的感覺很沉重,像是經歷過什麼重大抉擇似的。
檀迦不好揣測他的心理,應了聲“好”,將耳機和鍵盤放回原位,跟原恪打招呼:“我先過去。”
原恂因為檀迦乖巧體貼地跟原恪打招呼的場景,不由得多看了原恪一眼,後者一臉茫然。原恂淡淡地收回視線,對檀迦說:“爸在書房,讓你過去一趟。”
“我自己?”
“嗯。”原恂問,“要我陪你?”
“沒事。”檀迦想問問他還好嗎,可又覺得是自己多心了,所以只是咧嘴笑了笑,朝原恂歪了歪身子,俏皮地一眨眼,語氣輕鬆道,“說不準是說你壞話,才不讓你偷聽。”說完,檀迦一溜煙兒就跑了。
原恂無奈地挑了挑嘴角,卻見檀迦一個急刹車,扭頭問原恂:“書房是哪一間?”
“哧——”原恂徹底笑出來,整個人柔和了很多。
他把檀迦送到書房門口,她一點兒也沒猶豫,作勢要推門。原恂伸手把人攔住,壓低聲問:“這就進去了?”
檀迦無辜地眨眼,安慰他:“放心,不會給你丟人。”
原恂也不知怎麼想的,直勾勾地盯著她,捏了捏她的下巴,用氣聲提醒她:“管家在樓下看著呢!”檀迦剛要有動作,他立刻提醒,“別低頭。”
檀迦依舊保持著微笑,從牙縫裡擠出聲音:“那怎麼辦?”
原恂勾著她的腰把人往懷裡一攬:“親我一下。”
只是當著原恂家裡人的面親一下,檀迦也沒什麼好扭捏的。只見她把胳膊輕輕往原恂肩上一攀,手指按著他的肩膀,稍一踮腳,蜻蜓點水般地啄了他一下。
原恂看著檀迦頭也不回地進了書房,才扭頭下樓。
樓下沒有管家,這會兒工夫原恪不知從哪裡捧了個大椰子站在那兒,見著他下來,笑盈盈地喊了聲“哥”。
原恂“嗯”了一聲,往沙發那兒走,原恪在後面跟著,一起過去坐下。
原恂這會兒心情不錯,但想到原恪跟檀迦打遊戲的場景,瞅著原恪就不對勁了,問:“談女朋友了嗎?”
“沒有。”客廳裡只剩下原家兩兄弟,原恪身上人畜無害的親和力顯然弱了幾分,但通過他看向原恂的眼神,不難看出他還是依賴這個哥哥的。
“你工作中應該能接觸不少女孩子,有不錯的可以交往看看。”原恂說道,“喜歡什麼樣的?”
“喜歡……”原恪欲蓋彌彰地低頭劃拉著手機上的小遊戲。
原恂一瞧就知道這小子有喜歡的人了。
原恪隨便挑了個小遊戲解悶,說話間,不知想到什麼,抬眸瞧著他哥,揚揚眉,一臉“我故意這樣說”的樣子,道:“比我大一點兒的,會疼人。”
原恪沒正行地靠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一晃一晃的,注意力全在手機遊戲上。他隱約察覺到旁邊有一道炙熱的目光,一偏頭,正對上他哥略帶審視的視線,有些嚴肅,十分唬人。
意識到他哥可能是在看他的衣服,原恪抖著肩膀把外套穿正,解釋道:“我這外套買小了,穿正了捆得慌。”
原恂點頭:“衣服挺好看的。”
“是一個潮牌的聯名款。”原恪受寵若驚,“哥,你喜歡的話,我給你代購幾件。這個牌子當季出了幾件新款,飛行服,設計得超帥!你別總穿襯衣,雖然你帥,但總穿一樣的款式容易讓人產生審美疲勞。”
見他哥沒有反駁,原恪也顧不上玩遊戲了,把自己常買的代購鏈接推給他哥,同時暗戳戳地瞥了他哥一眼,大腦飛速轉著。
原恂沒給他使詐吧?他們哥倆的關係,說好吧,特好,這個家裡沒誰比他們更親,但說差,也數他倆關係差,成天想著坑對方回家繼承家產。
宣傳無人機那事,是原恪故意的,反正好賴害不了他哥。但原恂怎麼定義這件事情,原恪就不得而知了。
原恪正琢磨著,只聽原恂又問他:“你平時除了打遊戲,還做什麼?”
原恪以為原恂要從他的愛好下手整他,故意往反了說:“也就看看書……”
“看書?”
“對。”原恪篤定地點頭,說,“比如春上村樹……”
原恪不知道自己有點兒喜劇人的靈氣,竟然能把人名說反了。瞧著他哥的表情,原恪及時收聲,佯裝隨意地問:“你怎麼突然問我這個?你是不是要給我準備生日禮物啊?我生日還早呢,不著急。”
原恂平淡地“嗯”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原恪低頭看了看手機,暗罵自己這時候玩什麼遊戲啊,遂將手機一收,朝他哥那邊挪了挪,問:“哥,你跟我嫂子怎麼認識的?”
“高中同學。”原恂淡淡地說。
原恪詫異地“哇”了一聲,脫口而出:“這算是青梅竹馬了啊!”
原恂得意地抬眉,換了個坐姿,緩緩說道:“而且我們感情很好,別人破壞不了。”
“你爸給了我一張卡。”檀迦把東西拿出來,擱到扶手箱上,“你一會兒收起來吧。”
“他給我卡時,我還以為他會說‘離開我兒子’之類的話,沒想到是讓我留著花。他還給了我一套房,在薔江邊,說等打掃好了讓你改天帶我去。原恂,這些我不要,你看看怎麼跟叔叔解釋一下。”
檀迦從書房出來後,兩人便離開了原家。返程路上,她跟原恂說起原忱鑫在書房裡跟自己說了什麼。
“檀迦。”原恂出聲打斷她。
他很久沒有連名帶姓地喊她了,檀迦能感受得到原恂是生氣了,雖然不知道他生氣的原因,但是檀迦自覺地不再說話。
原恂表達得很直白:“你是名副其實的原太太,原恂的原。所以這些卡也好,房子也好,甚至將來我拼搏的更多的東西,你都應該參與一下。婚前協議是對夫妻兩人道德以外行為的約束與獎懲,但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夫妻,是一家人。”
檀迦覺得,有些事得攤開來說:“我只是覺得,我在這段婚姻中的立場不純粹了,像是用青春換物質。”
“你如果因為一段婚姻牽扯上金錢而感到不舒服,那試著分給我一點兒愛吧。所以把卡收下,今天比昨天多愛我一點兒了,就刷一次卡,這一秒比上一秒多愛我一點兒了,也刷一次卡。如果還是覺得不自在,那就用我的卡給我買個禮物。吃的、穿的、用的,只要是你給我買的,就算是奧特曼內褲我也穿。”
檀迦沒把他這些話當成是什麼深情告白,她知道他只是在安慰自己。她不是故作清高,之前原恂給她的卡,她也常用,給家裡添置東西,給自己買衣服。
檀迦打小沒見過她爸,檀惠未婚先孕,生產後一個人帶她。日子過得倒是不苦,因為她每個月都會收到一筆錢,是她爺爺那邊給的,如果非要定義的話,就是補償金。
但她聽到的風言風語沒少過,像是烏雲籠罩在頭頂。她小時候不懂,也覺得無所謂。可近幾年檀惠走了,檀迦一個人想了很多,像是終於開竅了,以前想不明白的事情,現在多少能捋清楚一些。
原恂見她沒吱聲,偏頭看向她:“你這是什麼表情?不會真要給我買奧特曼內褲吧?”他糾結地皺眉,“行吧,大小也是個禮物。”
檀迦哭笑不得:“你能注意點兒形象嗎?”
“這是開始管我了?老婆權利行使得不錯啊!”原恂見她心情好了,開始㨃她,“那怎麼叫你花個錢跟要你的命似的?”
“服了你,我花,花、花、花!”
檀迦一口氣說了好幾個疊字,把自個兒都氣笑了。原恂嘴角一勾,心情跟著好起來。
返程的心情比早上來時要輕鬆些,檀迦玩了會兒手機。
車子開進居民區,繁華的都市氛圍淡了,四周環境靜謐而隱蔽。
原恂把車子停在樓下,示意檀迦:“到了。”
檀迦解了安全帶才發現原恂還坐在駕駛座,單手搭在方向盤上,沒有動作。她縮回開車門的手,問:“你不下去嗎?”
“今天祁周禮過生日。”原恂看著她重新靠回車座上,靜了一瞬,問,“想去嗎?”
檀迦剛答應焉斐譽一會兒回家視頻,聞言,自然是要拒絕。
“我覺得身體有點兒累了,就不去了。你替我跟他說聲生日快樂,哦,他不知道你結婚了吧?那就不用說了。你好好玩,我給你留著門。”
檀迦壓根就沒注意到原恂微冷的臉色,開門、下車,然後扭頭就走的動作一氣呵成。
她邊走邊拿出手機給焉斐譽發視頻邀請。
看著她踏著小碎步進了公寓樓,原恂沒急著走。他把車窗降下來,攏著手點了支煙,認真地捋起這段時間的事情。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原恂以為對於檀迦而言這場婚姻是自由的,一如他預期的那樣,甚至現狀要比預期的要可觀。
只是一頓飯的工夫,蒙在兩人關係上的幕布便拉下來了,先前所聽所看,不過是弄出來的一場鬧劇,是一場為了哄人,準確地說是哄他開心的戲。
煙沒吸幾口,搭在車門上掐著煙的手收回來時,猩紅的火星已經快燒到煙蒂了。他最後吸了一口,隔著灰濛濛的薄霧將煙蒂撚滅在車廂的煙灰缸裡。
他驅車離開時,樓頂某一戶住宅的燈已經亮了。
葛清夢從酒吧離開的路上,被江邊悶熱的風吹著,頭腦昏沉,思考著還能有什麼解決方案。
雜誌社和她不對付的同事估計是知道了她要採訪原恂的軍令狀,酸溜溜地發消息來探她的口風:“7月刊馬上要定稿下廠了,你的稿子快完成了吧。”
葛清夢睨了眼手機,把屏幕鎖了,緊緊攥著手包扭頭往回走。
她好不容易打聽到“同風起”今晚在這兒團建,結果原恂沒來。再等等吧,一定有辦法見到他的。
所以當葛清夢帶著置之死地的決心重新回到酒吧門口,看見原恂從車上下來時,別提有多驚喜了。天不絕她!
“同風起”的技術人員平時熬夜薅著頭髮做數據,全靠功能飲料提神,熬夜蹦迪倒是精神亢奮。
原恂進去時,只看到祁周禮一個人清淨地靠在吧臺上。
酒吧裡除了他們,還有其他客人在消遣。原恂跟祁周禮在吧台邊說話的這會兒工夫,便不斷地有女生過來問原恂要電話號碼。
原恂拒絕了幾個後,把襯衣袖子隨意疊了幾下,生怕別人瞧不見他手上的戒指似的晃了晃。
祁周禮正仰頭喝酒,把酒杯拿開時發現了他的動作,一口酒從嗓子眼兒倉促地滾下去,疑惑地“欸”了一聲。
原恂想著,要是祁周禮問,索性就公開了,反正他也沒想瞞著,早晚要帶檀迦進自己的社交圈。
只是不承想祁周禮“嘖嘖”兩聲,仔細看了看他的戒指後,說道:“戒指一戴,誰都不愛。你手上這個防搭訕的道具不錯。”
這個傻子!原恂不想搭理他:“滾!”
葛清夢去而複返,先去廁所補了妝,才精神抖擻地出來。
葛清夢一步步朝吧台邊的男人走近,漸漸地,她看清了原恂左手無名指上反著冷光的銀環,腳步驟然頓住。
她折回來的目的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現在她心裡只剩下一個念頭——他竟然結婚了?!
原恂還是穿著回原家吃飯的那身衣服,基礎款的西褲加白襯衣。
可能他也覺出這樣的穿著在這個場合下有些正經,所以難得解了幾顆領口的扣子,隨意敞著,露出修長的脖頸和清晰的喉結,在平日清冷的謫仙氣質上多了些禁欲和不羈。
葛清夢捏著手包的手指微微收緊,心尖發顫——該是什麼樣的女人才能得他的青睞?
正好祁周禮離開,她鼓起勇氣上前搭話:“嘿,原恂,還記得我嗎?”
原恂毫無雜質的清澈眼神裡盡是冷淡,已經說明了答案——他不記得。所以他只是疏離地客套道:“有事?”
“我是AXA雜誌的記者葛清夢,之前向貴公司預約了採訪,你有收到嗎?”
葛清夢靠自己的形象獲得過無數便利,尤其是在異性面前。但面對原恂,她只剩了卑微的期待。
即便這樣,原恂也只是微微點頭,平靜地陳述道:“不好意思,我已經拒絕了。”
原恂回來時,檀迦還沒睡,但她的注意力全放在書上,所以並沒有聽到門口的動靜。
原恂走到床邊,順手幫她把散在地上的書撿起來,擱回床頭櫃上。
“你回來了。”檀迦抬頭,抿著嘴,露出自然卻又尷尬的笑容,“你不去洗澡嗎?”
原恂盯著檀迦的睡衣,睡衣是V領系帶的,香芋紫的布料襯得她皮膚白皙如雪,吹彈可破。
他嗓音沉沉地“嗯”了一聲,掩去其他情緒。
原恂洗完澡出來時,檀迦緊閉著眼裝睡。
她連呼吸都不敢用力,過了一會兒,旁邊的床墊陷下去,原恂撩開被子蓋好後,又幫她掖了掖身上的被子。
他似乎在看她,滾燙的呼吸噴在她的臉上方,但又好像沒有。檀迦胡亂想著,不敢睜眼去確認。
直到原恂躺回去,關了燈,檀迦覺得四周的空氣都安靜下來。她正準備鬆口氣,忽覺原恂翻身,檀迦緩緩睜眼,發現原恂正居高臨下地撐在自己身上。
這夜,兩人大汗淋漓。
檀迦起得晚,靠在床頭玩手機時,看到久沒動靜的大學宿舍群有未讀消息。
青浙大學是一本院校,學習氛圍很好,檀迦宿舍的四個人,兩個考了研究生。相較於比較佛系的檀迦,宿舍的老么還沒畢業就拿到了當地一家口碑報社的聘書,積極又努力。
“我離職了!什麼破領導,整個一猥瑣男!上班第一天就摸我肩膀,被我挑破後還說只是想指一指我的電腦屏幕。”
“上班太難了!為什麼要起那麼早?!早起一兩天也就算了,悲傷的是,為什麼要天天早起?!還有我那個房東……算了,我覺得自己的人生活成了一部情景喜劇。”
老么說到最後,艾特了檀迦,問她的情況:“迦迦,你工作找得怎麼樣?你現在住在家裡還是自己租房子啊?我好懷念咱一千五百元一年住宿費的學生宿舍。”
檀迦看到消息時,群裡已經聊了不少,老么正問褚念研究生的生活怎麼樣。
檀迦看了一會兒,附和著她們聊天的內容開始發表情包,老么先發現她:“迦迦,你起了!”
檀迦:“早。”
老么:“你不用上班的嗎?這個點才起。”
檀迦有的沒的回著老么的問題,剛剛話特別多的褚念這回卻沒了聲音。
老么私聊檀迦:“你跟褚念還鬧彆扭呢?”
就在檀迦想怎麼回復時,老么直接發了一條語音:“你說大學時你倆多好啊,跟連體嬰兒似的。別人說你們其中誰的不是,另一個立馬生氣,怎麼現在這樣了?”
老么說的是事實。檀迦上大學後,準確地說是從複讀那年起,主動地將自己封閉起來,對什麼也提不起興趣,也不愛社交。大學能跟褚念玩到一塊兒是個意外,最後兩人鬧掰了,也挺意外的。檀迦作為當事人,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這件事。
她和大學同學聊了會兒天,就起床去衛生間洗漱。
原恂最開始裝飾這套公寓時,沒有做婚房的打算,添置的物品也都是男人常用的,檀迦住進來後,強勢侵佔了原來只屬�他的生活領域。看著盥洗臺上歪七扭八的洗面奶、潔面儀、牙刷杯等女士洗漱用品,檀迦心虛地承認,自己也太不注意細節了,把家里弄得亂七八糟。
她換位思考,如果邋遢的是原恂,她指定連人帶行李全丟出自己的家了。
檀迦刷個牙的工夫,自我安慰著消了氣。她懷著一顆滿懷歉意的心,開始整理自己的東西,順便把原恂昨晚洗澡後丟在髒衣簍裡的衣服也收拾了,準備試著點亮自己賢妻的技能。
正當她把衣服往洗衣機裡丟的時候,眼尖地瞅見衣服上有一根長長的淺棕色的、無論是長度還是發色都不可能是自己的頭髮絲。
昨天兩人一直在一起,除了晚上原恂去參加過同事的生日會。
檀迦設想,如果原恂真的出軌了,她要怎麼做?她跟原恂的婚姻比較特殊,自己也不是無理取鬧、不講道理的人,所以一定要冷靜、冷靜、再冷靜。
如果原恂真傾心他人,檀迦自然不攔著,好聚好散,離婚流程也挺簡單的。
在沒有實質性的證據之前,檀迦決定少安毋躁。
檀迦把頭髮丟進垃圾桶裡,把髒衣服放進洗衣機裡,洗漱好後,若無其事地出了衛生間。
兩人一起吃了早飯,原恂去上班,檀迦去還焉斐譽的車。
焉斐譽直播到零點,吃了些夜宵、護個膚,睡覺時已經很晚了,所以醒得也晚。檀迦過來還車時,兩人正好約個飯。
車子駛上高架橋後,焉斐譽偏了偏頭,聊起來:“我記得咱們上高中時,報社就在這個位置,怎麼這些年也沒換新地方?咱小時候常來這邊的,不知道後街的拉麵館還在不在。”
檀迦看了一眼,城南報社在周遭高樓中分外破敗,隨口應道:“估計早不在了。”
檀迦大學期間鮮少回南境,感覺明明還是那座熟悉的城市,但角角落落都在靜悄悄地發生著變化。日子悄然離去,而每個人,以及他們的生活環境都在發生著改變。
他們這些人裡,數檀迦的變化最大了。檀迦這個局中人一時不知該感恩時間的饋贈,還是痛駡人生無情。
焉斐譽陡然反應過來檀迦不愛聽這個,也怪自己因為昨天談成了個關鍵的合作太開心了,一時嘴快。她自我檢討完,自覺地換了話題。
“我昨天去隔壁省出差,你猜我回來時在機場碰見誰了?”焉斐譽賣了個關子,不等檀迦看過來,自個兒忍不住先公佈答案,“舒杳。”
檀迦表情淡淡的:“我之前聚會時也碰見她了。”
“她變化可真不小。以前上學時瘦瘦弱弱的,誰都能欺負的樣子,現在漂亮又有靈氣,遠遠地看見我就打招呼,特熱情。知道我的行李被托運丟了,一個電話打到航空公司不知道哪個管理那兒,等了幾分鐘,就幫我解決了,好像她媽的關係挺硬的。你說咱們拼搏這麼久,還不如人家會投胎。”
檀迦朝焉斐譽看了一眼。
“我這不是罵人啊,是說舒杳的媽媽。你不記得了?當時舒杳的爸爸去世,她就跟著她媽媽生活了。”
檀迦沒誤解這個,是不認同她最後那句話。
焉斐譽突然琢磨過來:“你剛才說校慶那天舒杳也去了,那她豈不是和葛清夢撞上了?情況還好吧?當年葛清夢把人欺負成那樣……你別說,還真挺戲劇的,那個訓葛清夢的主編也在機場,跟舒杳有說有笑,一副塑料姐妹花的樣兒。”
“舒杳現在挺開朗的。”檀迦說了聚會上的事。
人果然不經念叨。正說著,檀迦就收到了舒杳發來的語音消息,問她現在在做什麼,約她一起吃午飯。
檀迦正糾結該怎麼拒絕。自打校慶後加了聯繫方式,兩人常聊天,不過大多時候是舒杳主動分享個搞笑視頻,或者推薦一些有趣的東西挑起話頭。檀迦有來有回地聊幾句,轉頭便因為別的事情忙去了,說起來還挺不好意思的。
“不好意思啊,我……”檀迦按著語音鍵說了一半,又覺得這樣太敷衍,然後取消了。她琢磨著,怎麼拒絕才不至於太傷感情。
“幹嗎拒絕呀?”焉斐譽聽見了她外放的語音內容,偏頭看了一眼,見她沒有再回語音,才說,“我聽著舒杳挺熱情的。你剛才不也說了嘛,舒杳爽朗樂觀,同學會上仗義幫你解圍。一起去吃頓飯唄,反正我也認識。”
檀迦也不知道怎麼說:“改天吧,我才剛回南境沒多久,還沒歇過來。”
“和我你還賣關子!”焉斐譽道,“我哪能不知道你!把自己約束在一個安全的殼子裡,有沒有社交也沒關係,逞強地覺得自己什麼都能做好,覺得自己沒能力做好的索性就放棄不要了。迦迦,你才二十二歲,處在一個少年氣依然充足的年紀,你要帶著過去十幾年在書本上學到的知識,去拼搏闖蕩,去一點點試錯。而且你以後是要做記者的人,社交不能成為你事業路上的絆腳石啊!我高中認識的那個飛揚跋扈的‘小飛龍’去哪裡了?”
“我也沒有不交朋友……”檀迦沒什麼底氣地狡辯道。
“你交朋友那可真是太艱難了!前期讓對方源源不斷地主動,等對方的付出值拉滿,等你覺得她是真心實意地待你,你才開始考慮要不要跟她做朋友。”
檀迦搓搓鼻子,好像確實是這樣的,自己在大學裡能跟褚念做朋友,確實是這個樣子的。
檀迦在大學裡就是一副對誰都很有禮貌,但明顯和誰也處不熟的樣子。是褚念不厭其煩地拖著她去做這做那,又陪著她做這做那。檀迦開始被煩得不行,覺得她打亂了自己的計劃。但後來不知怎的,等檀迦反應過來時,已經將她劃進好朋友的範疇了。
至於後來鬧掰,檀迦也一直沒理解問題出在哪裡。以至於檀迦進行了無數次的自我檢討與反思。
焉斐譽總結道:“你這是自我保護意識太強了。迦迦,你既然回南境了,就放心大膽地生活。這可是咱自己的地盤啊,出了事我給你兜著!再不濟,還有乾子呢!”
說到這個,檀迦順嘴問:“趙乾人呢?我回來這麼久也沒見著他。”
趙乾跟她倆是高中同學,也是“風生水起小分隊”的一員。上學時幾個人什麼都敢玩,恨不得在學校裡橫著走。
“他最近在捯飭個單子,客戶挺難磕的,正陪著吃喝玩樂裝孫子呢!”焉斐譽自嘲地笑笑,“成年人世界裡的心酸哪!你說咱幾個當年在學校趾高氣昂的,沒有哪個男生不服趙乾的!還有咱倆,不也是被別人一口一個‘迦姐’‘譽姐’喊到畢業的?當時覺得很威風,現在想想,真幼稚。”
話趕話,兩人又說回了這些年大家的變化。
被焉斐譽這麼一調侃,檀迦突然覺得,生活正是因為改變才精彩,大波大折的人生,才夠意思。
大步朝前看,處處是風光。
“以前的同學吧,不管當時關係親疏,進了社會再回頭看看,總覺得有一份特殊的情誼在。”焉斐譽沖檀迦抬了抬下巴,繼續說道,“我覺得舒杳就很好。”
檀迦折服於焉斐譽遊說自己擴大社交圈的堅定意圖,無奈地搖頭:“太熱情了。”
“熱情點兒多好,正好配你這種冷淡的性格。”焉斐譽說到這兒,借機調侃她,“欸,你跟你老公不會也這麼冷淡吧?不過你老公看著也夠冷的,你倆冰塊撞冰塊……得,我開始好奇你們倆的婚姻能擦出怎樣的火花了!”
檀迦不回答,自顧自地聊回最初的話題:“那我答應舒杳吃飯的事情了,餐廳離這兒不遠,我們一起過去。”
焉斐譽無所謂地揚眉,說:“行。”
檀迦百無聊賴地玩了會兒手機,看到原恪新發了一條朋友圈。內容是關於原恂的,說的是:“Kira這個名字是我哥幫我取的。我可以沒文化,但我哥一定牛。”
檀迦嘴角勾著,笑了一下,隨手點進原恪的朋友圈主頁。
沒看出來原恪還是個喜歡隔三岔五就發生活動態的人,內容無一例外,是關於他哥的——
“我哥比我討人喜歡。我打小就以為我舅要把我哥帶走,所以我舅成了我最討厭的人。前段時間聽說我舅結婚了,我興奮得給舅媽包了個大紅包!”
“我舅媽是個北方姑娘,比我舅小十來歲,好像跟我哥差不多年紀,聽說兩人戀愛長跑了快十年(好傢伙,快趕上我活著的時長了,總之厲害)。我舅媽性格爽朗,說話直接,見到我哥第一回就跟我舅說她後悔跟他了,氣得我舅再也不待見我哥了。幹得漂亮!從根源上解決了我擔心我哥被搶走的問題,從此我舅媽成為我心中除了我哥外最有眼光的人。”
這弟弟的濾鏡有點兒厚啊!
不過,原恂的長相確實討人喜歡,但性格……行吧,也討人喜歡,誰讓他是原恂呢!
檀迦忍俊不禁,隨口分享道:“Kira的朋友圈挺有意思的。”
焉斐譽茫然地“嗯”了一聲,趁著等紅燈的空當兒,就著檀迦的手機看了一眼。
焉斐譽沾了檀迦的光,大概看了幾條,輕鬆地笑道:“看不出來啊!這小屁孩還挺依賴他哥哥的。”調侃完又說道,“一提他,我想起來了,下個月18號那天晚上你空出時間來陪我,咱倆看比賽去。”
“這麼快就到夏季總決賽了?”
聯盟的比賽檀迦不會每場都看,但基礎常識還是有的,加上平日裡刷微博看到的零碎的比賽信息,算算日子,也快到決賽時間了。
但檀迦對各個戰隊的成績沒多大印象,所以問了句:“MON今年奪冠的希望大嗎?”
“必須穩進總決賽!能不能拿下一號種子進世界賽就看發揮了。”焉斐譽開始吹Kira有多牛。
說話間,兩人到了跟舒杳約好的餐廳。
“這家店是新開的吧。”焉斐譽找到停車位,跟檀迦確認,“看著生意不錯。”
兩人一進餐廳,就看到舒杳坐在店裡的黃金位置沖她們打招呼。
“迦姐,譽姐!這裡!”舒杳示意服務生拿菜單給她倆,“你們看看有什麼想吃的。”
焉斐譽自來熟地坐下,把禮物盒遞給她:“聽說你通過了面試,這是我跟迦迦的一點兒小心意。也沒提前準備,經過商場時挑的,是我常用的一款香水。”
“謝謝,你們也太有心了。”舒杳開心地接過去。
檀迦也是今天才知道,焉斐譽的後備廂有個收納箱,裡面備著大大小小不同品牌、不同類型的禮盒,方便她隨時隨地禮數周全地見合作方或朋友。
檀迦捋著臀後的衣服坐下,笑了笑:“工作還順利嗎?”
“還可以吧。”舒杳沮喪地歎了口氣,開始說自己待的公司多牛多牛,又說自己還沒正式入職,到時候擔心出錯。
焉斐譽聽了一會兒:“你在‘同風起’啊!”她意味深長地看了檀迦一眼,繼續跟舒杳說道,“這家公司近期熱度很高的,我們電競圈都知道。”
檀迦笑著接住焉斐譽的眼神,心想:這些我不早跟你說過了嗎?焉斐譽這張嘴啊,真是能說會道。
檀迦為人處世的理念是“各人自掃門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她對別人的事缺少探知欲和八卦欲。所以她跟人聊天時,一般不會刨根問底。時常是聽別人提起了,她才點到為止地接兩句,聽沒聽進去就看心情了。
其實她這個狀態很不適合做記者。不過好在她願意為了工作改掉不願社交的毛病,所以有提升的空間。
不同于檀迦,焉斐譽是不停地追問式聊天,正適合舒杳這類表達欲很強的人。所以她倆一唱一和倒豆子似的聊起來,聊的內容基本是圍繞“同風起”和原恂的。
沒說一會兒,服務員上菜了。兩人又就著菜品的口味和餐廳的環境聊起來。
快吃完的時候,餐廳老闆過來跟舒杳打招呼。原來舒杳跟這家餐廳的老闆認識,還有這家店的股份。
等老闆走了,舒杳笑吟吟地跟兩人解釋:“這家店是我一個朋友開的,我學的計算機,對市場營銷類的東西一竅不通,但又覺得做老闆挺酷的,就湊了個熱鬧,跟著投了點兒錢。餐廳生意還挺好的,這好像是在南境開的第三家分店了。”
焉斐譽從不吝嗇誇獎:“隨便投投就能賺錢,說明你眼光不錯啊!”
檀迦話不算多,聊到自己時才接幾句,大多時候都在聽她倆聊。趁舒杳去廁所的工夫,檀迦提醒焉斐譽:“你剛才幹嗎一直㨃她?”
“有嗎?”焉斐譽一琢磨,好像真是,“我就是聽她說的話習慣性想㨃。她剛剛又是顯擺學歷,又是顯擺資產的,聽著彆扭。待會兒我收著點兒。”
檀迦無奈:“我說不來,你非來。”
焉斐譽笑了笑:“這不挺好的嗎?她也沒壞心,跟咱們說這些估計也是想讓我們看看,當年被欺負、處於弱勢的人現在飛黃騰達了,混得還不錯。給她個施展的機會,她心裡也好受點兒。”
“你還挺善解人意的。”
“我確實是善解人意。人生嘛,不是自己演戲給別人看,就是自己看別人演戲。你給別人捧場了,別人才會捧你的場。”
焉斐譽話糙理不糙,說話直,檀迦自然知道她心地乾淨。
這頓飯舒杳吃得確實挺開心的,要不是突然接到電話有急事,還想和檀迦她們再約著看一場音樂劇。
和舒杳分開後,檀迦跟焉斐譽下午都沒事,便去旁邊的商場逛了一會兒,順便聊聊天,不自覺地將話題聊回檀迦跟原恂的關係上。
“……看你怎麼想。你們是夫妻,本就是一體的。說句不好聽的,你知道現在社會最穩固的資源置換途徑是什麼嗎?就是夫妻關係。”
焉斐譽不認同檀迦覺得借原恂的人脈辦事不好這一想法,發表起自己的看法。
“如果你覺得愧疚,那就在下次他需要幫助時,不遺餘力地幫一幫他。”焉斐譽轉而又道,“當然,這次的事你是為了我,就當我欠你們夫妻倆一個人情。”
“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倆什麼關係,檀迦肯這麼做是因為自己想幫。只是她拿捏不好分寸,所以挺糾結的。
“我能不知道你?我也不是說這一件事,而是說你目前所處的形勢。既然你選擇了這場婚姻,在原恂對你產生道德層面的傷害前,它不該是一種束縛。”焉斐譽說,“婚姻的存在形式有很多種,有愛情做基礎的婚姻未必長久,而完全陌生的兩個人也未必經營不好一段婚姻。迦迦,在法律意義上,原恂是你的家人,我不主張女孩在感情裡迷失自我,不管不顧地將自己全盤托出,但你可以試著一點點置換真心。”
她繼續說:“這一點你就該向舒杳學習。人生難得糊塗,不要太跟自己較真。稀裡糊塗地過,說不定會有不一樣的體驗。”
檀迦覺得自己也只能聽得進焉斐譽的話了,因為她心裡認定焉斐譽不論做什麼說什麼都是為了自己好。
兩人又逛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到了晚飯時間。
檀迦看了看時間,說:“我晚上就回家吃飯啦!我打算試著把原恂當成家人,我先走啦!”
原恂回來時,一進門就聞見屋裡飄來一股糊掉的味道,還伴隨著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
“迦迦?”
屋裡沒人應他。
原恂出現在廚房門口時,只見檀迦正把一個裝著黑不溜秋、看不出原材料的炒鍋往洗菜池裡一丟。
原恂連忙過去擰上灶台的閥門,皺眉:“你在做什麼?”
“你回來了……”檀迦被嗆得咳嗽起來,擰著眉看向原恂,“我想煮個湯。我看網上的步驟挺簡單的。”
原恂瞧著廚房的狼狽景象,無奈道:“生活已經很難了,我們這些闖關者就不要平白增加難度了。”
檀迦很贊同原恂這句話,而且狼狽而慌亂的下廚經歷讓她暫時忘了自己這個行為的初衷。
她沮喪地坐在餐桌旁,抱著玻璃杯喝水,然後朝冰箱的方向看了一眼。冰箱旁邊放著一個大購物袋,裡面裝著她從超市買回來的各式各樣的食材。
這算是她頭一回學做飯,買菜時也是一頭亂麻。看著旁邊大媽輕車熟路地挑菜,檀迦有樣學樣,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買好,哪知做飯這麼難。
原恂聯繫了家政阿姨上門清潔廚房,掛了電話後問檀迦:“餓嗎?”
“還好。”檀迦說,“我回來時看冰箱裡有蒸糕,用微波爐熱了幾塊吃。”
“放了有些天了,你別再吃了。”
檀迦“哦”了一聲。
原恂打量著她,提醒道:“去擦把臉,順便換身衣服。我們出去吃。”
檀迦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臉,邊往洗手間走邊答應。
兩人以前常一起吃飯。剛確定婚姻關係時,檀迦還在上學,原恂飛去青浙大學看她,不知道是他工作忙還是覺得跟她在一起沒話說,經常是陪著吃一頓飯就把她送回學校,自己則去了機場。
從原恂選的餐廳跟菜品不難看出,他是個很挑剔的人,且有著良好的教養但不願與他人親近的態度。
檀迦起初覺得跟他吃飯挺敗胃口的,後來習慣了,並找到了自己最舒服的相處方式——每一次跟他用餐完全被她當成一次愉快的探店體驗,這次也不例外。
檀迦每到一家之前沒來過的餐廳,會習慣性地用手機拍下就餐環境,記錄用餐體驗。
這次原恂端詳了她片刻,主動問道:“你有事?”
檀迦把手機往旁邊推了推,跟原恂說:“剛剛在和焉斐譽聊天。她之前來過這家餐廳,服務生把她的生日蛋糕跟別人求婚的蛋糕弄混了,她切蛋糕時看見一枚戒指,還以為自己被求婚了。你可能不知道,她那個男朋友,準確地說是前男友,瞞著焉斐譽劈腿了,還以為她不知道。焉斐譽那天正準備宰他一頓後就提分手。”
接下來焉斐譽的原話是:“我看到戒指時,白眼都不知從哪裡翻起。他這是拿我當傻子呢!突然覺得這口氣我要是不出,以後回想起來得慪死。”
但檀迦看著原恂木然的神情,漸漸收了聲。她平日很少跟他說這些事。女生要比男生敏感些,感情細膩豐富,芝麻點兒大的事情都能被延伸到很多層面。但這些事男生大都理解不了,所以不愛聽。她想到這個,沒打算繼續說下去,改口問:“你剛剛要說什麼?”
主動權拋回給原恂,他正色道:“我接下來可能會有工作變動。”
這幾天,“同風起”相關的新聞較多,檀迦比往常多關注了一些,不過對於他們內部的變動,她並不知情。她回憶了一下昨天跟舒杳的聊天,也沒聽對方提過,所以她只問道:“是會更忙嗎?”
“還不確定。”原恂看著她,想知道她的期待或者答案。
但檀迦只是點點頭,一直低頭吃東西。過了一會兒,她注意到原恂盯著路過的服務生看,便隨口問:“有認識的人?”
原恂收回視線,平靜地說:“你說她這次有沒有送錯蛋糕。”
檀迦先是遲疑地“啊”了一聲,然後朝那桌客人看去。巧了,那桌的男生正在給女朋友慶祝生日,服務生剛剛端著蛋糕過去。意識到原恂說的是先前聊天的話題,檀迦莞爾,詫異地覷向原恂,說:“說不準陰差陽錯地促成一對郎情妾意的好姻緣呢!”
旁邊響起生日歌,檀迦不由自主地偏頭看了一眼。服務生把蛋糕放下便離開了。蛋糕小巧精緻,一黑一白兩隻天鵝的長長脖頸彎成心的形狀,看起來格外可口。
“那後來怎麼解決的?”
原恂的問題將走神的檀迦叫回。她定睛看著原恂,從他漆黑清澈的眸子裡看不出他只是隨口一問,還是真的對後續好奇。
“後來……焉斐譽因為男朋友把自己當成傻子更生氣了,也不打算這麼輕易地提分手。知道是個烏龍後,才不了了之。”見原恂在認真地聽,檀迦多說了幾句,“哪承想焉斐譽放過了他,他跟那個女人卻接連搞事,最後害得焉斐譽工作都丟了。”
他們幾個算是高中校友,原恂比她們高兩屆,但不在一個校區,平日裡接觸不到,所以對檀迦那幾個朋友只有個大概的印象。
聽她說這些事不算是完全陌生,但確實不好評價什麼。不過,原恂能看出來,檀迦也沒期待自己給出什麼反應。
檀迦看了眼手機,有幾條來自焉斐譽的消息,於是她順手回了個表情包。抬頭時,見原恂的視線正落在自己的手機屏幕上,她隨口說:“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我不回她了。”
原恂問得直接:“你們白天不是剛見過?”
檀迦笑了笑:“女孩子的分享欲啊!吃到什麼好吃的,或者看到什麼好玩的,總想找人分享分享。”
她說完,立刻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
果然,原恂很快問道:“那怎麼沒見你分享給我?”
他語氣平靜,神態從容,像是檀迦方才脫口而出,他這句話也問得隨意。檀迦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沒談過戀愛,也想體驗體驗在戀愛裡被人呵護疼愛的感覺,但是她不想太上趕著。
但對於她這些心思,原恂壓根不懂。
兩人安靜地吃了會兒東西,原恂的手機突然響了。
“我接個電話。”他起身。
檀迦“嗯”了一聲,目送他離開,手癢地也拿起了手機。
這個點焉斐譽應該開始直播了,檀迦消息發出去也沒指望她立馬回,權當是閒聊。
“剛剛我和原恂聊起女生的分享欲,他問我為什麼從來沒和他分享過。”
“我還能回是因為我跟他沒話聊嗎……”
忽然,一道充滿驚喜的清亮的女聲在檀迦的斜後方響起——
“原恂?”
葛清夢邁著小碎步走到原恂跟前,然後朝原恂剛才就餐的位置看了一眼。
剛剛坐得偏,葛清夢只看到原恂的女伴看著年輕,溫溫柔柔的,氣質還可以,這會兒看到正臉,認出對方是檀迦,先是一愣,接著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檀迦正在給焉斐譽發信息,慢了半拍後抬起頭,對上葛清夢詫異又古怪的打量。檀迦茫然地歪歪頭,以為是原恂跟她說了什麼。
她跟原恂的關係不是見不得光,只是就像她先前擔心的那樣,兩人不論家境還是社會地位相差甚大,湊在一起太具話題性,檀迦嫌麻煩。
這會兒被葛清夢打量,檀迦也不怯,提了提嘴角,露出個還算和善的微笑。
原恂並沒有跟葛清夢說什麼,準確地說是原恂壓根沒注意到葛清夢。即便是被她叫住,原恂也只是淡淡地問了句:“有事?”
見對方一副唐突而無措的模樣,等了一會兒,他說了句“用餐愉快”,便逕自回了座位。
葛清夢看著坐回檀迦對面的原恂,窘迫之餘,心裡只剩一個念頭——怎麼會是檀迦?但很快,這個念頭變成了——檀迦都可以的事情,自己憑什麼做不到!
“你們剛剛聊什麼了?”
“嗯?”
檀迦突然的發問讓原恂愣了一下,他沒想明白這個問題有什麼值得問的。
檀迦跟葛清夢的矛盾始末擱現在看,確實有些小題大做。但她們那時處於青春期,喜歡跟誰玩,不喜歡和誰說話,根本不需要很明確的理由。
葛清夢的父親是一所縣級小學的校長,母親是中學老師,她自小比同齡人要受更多的照顧與偏愛。而檀迦,說好聽了,也是個苦命的孩子,往難聽了說,是個連爹是誰都不知道的野孩子。所以當看到檀迦收到比自己更多的關注時,葛清夢自然是不服的。
檀迦盯著葛清夢的背影說了句:“她頭髮是棕色的呢!”
原恂聞言,抬頭看了一眼。檀迦的頭髮是黑色的,沒有染燙,今天出門前隨意吹了吹,柔順地披散在肩上,很溫婉漂亮。
“你現在的發色很襯你。”
原恂以為她要染頭髮。
檀迦沒從他臉上看出異樣的神情,頓時覺得是自己多心、瞎想、太敏感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接著原恂的話說:“我從小都是黑髮。”
原恂“嗯”了一聲。
他記得。
高中時,同學們大都還在叛逆期,髮型、穿著上的特立獨行是最直接的叛逆標誌。
別人的叛逆膚淺地表露在外,檀迦不是。
事實上,近些年檀迦骨子裡的叛逆少了很多,但依舊是眼裡容不得沙子的性格,只是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淡淡的。
能被她計較的事情,說明在她心裡有很足的分量了。
就比如那根頭髮。
從餐廳回到家,原恂就進書房處理工作了。
期間檀迦去給他送水,想和他開誠佈公地聊一下,視線先掃見桌子上攤開的文件。
原恂正在查收郵件,過了一會兒才注意到檀迦的視線落點。
“我不是故意看的。”檀迦忙把文件擱下,胳膊背到身後,靜默了一會兒,忍不住問,“‘同風起’要跟金盾律所合作嗎?”
“你知道這個律所?”原恂看了眼文件上的名稱,想起來了,“這是你舅舅的那間律所?”
檀迦點頭,然後又搖頭:“對。不過你做決定時不用在意我。”
原恂“嗯”了一聲。檀迦也不知道他會在意還是不會在意。但被這一打岔,她的思緒就飄到別的事情上了,直到原恂再次開口:“迦迦,你可以占我點兒便宜。”

第三章 分享欲

知道舅舅的律所跟原恂的公司有合作,檀迦更不好提讓原恂一起回家吃飯的事情了。
關於結婚的事,她還沒找到機會告訴舅舅。但原恂帶她見過家裡人了,她不帶人家回家一趟……換位思考一下,總覺得不是個事。
所以糾結了一晚上,檀迦在早餐時狀似無意地提起:“我最近打算去我舅舅家一趟。你……你週六有時間嗎?”頓了一下,她自顧自地幫原恂找好了理由,“你要忙發佈會的事情,是嗎?”
原恂瞧著她神經緊繃,生怕自己會答應的神情,順勢應聲:“嗯,下次吧。等忙完這陣子,我正式去拜訪你的家人。”
“好。”
這下子,檀迦也說不上自己是松了口氣,還是更彆扭了。
檀迦剛回南境那天去了舅舅家一趟,當時家裡沒人,她就把東西擱在鄰居處,聽在小區乘涼的大嬸說了會兒話便走了。
這期間,舅舅打了幾次電話讓她去家裡吃飯,檀迦以在忙面試的事情連連推託。今天是舅舅的生日,檀迦實在不好拒絕,便去了。
檀惠出事時,檀迦還是個剛高中畢業的苦學生,縱使在學校裡天不怕地不怕,以為未來盡在掌握,但還是慌了。
檀惠年輕時做過一段時間的報社記者,沒攢下什麼錢。她跟檀迦的父親是在工作中認識,但懷上檀迦沒多久對方便失蹤了,名分是不可能有的,但好在每個月能收到一筆不菲的生活費。
檀迦打小沒見過她爸,但因為她這個爸爸的關係,他們家的日子過得並不清貧。
母親後來不工作,從收到的生活費裡抽出一筆當檀迦的花銷,其餘的全敗在了麻將桌上。她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沒少被人戳脊樑骨。
所以舅舅和母親的關係並不好,但舅舅對檀迦這個外甥女還可以。
舅舅住的是老小區,小區和單元門都沒有門禁。檀迦一路上了樓,正準備敲門時,發現防盜門沒關,虛虛地露出一道縫。
也正是這樣,她聽到了屋裡人的聊天。
“……我剛才和你說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一會兒迦迦來了,你主動提一下。”這是舅媽的聲音。
毛珺珊是社區街道辦的婦女主任,平日裡最愛調節一些家長里短,也擅長搓紅線當紅娘。這不,她就操心起檀迦來了:“郭主任的兒子剛從英國留學回來,人品、樣貌那是沒得說,和迦迦正合適。”
“再說吧。”檀隸澍瞭解妻子,也瞭解郭主任兒子的品行,那就是個不學無術的浪蕩子,不是婚配的良人。他這個外甥女命苦,從小沒過過幾天溫馨的日子,他這個做舅舅的不能把她從一個破碎的家庭推進另一個火坑。
所以檀隸澍對此興致不高,妻子提了幾次,他都沒給准話。見妻子實在是上心,他才說:“聿懌過幾天要回來了,讓迦迦先見見。”
傅聿懌是他帶出來的學生,不說知根知底,但也是信得過的,是個有責任心、值得託付的人。
哪知他剛提議,便遭到妻子的拒絕:“這可不行!咱們女兒喜歡傅聿懌。”
檀迦正準備等屋裡人聊完了再敲門,不巧住在樓上的阿姨拎著蔬菜從超市回來,見著她在門口,熱情地打招呼:“小迦回來了!來看你舅舅,怎麼沒進去?”
老小區隔音不好,屋裡人自然聽見了,互相看了看。檀隸澍瞪了妻子一眼,提醒她一會兒不要亂說,這才出來迎檀迦。
舅舅很照顧她,但他多少有點兒妻管嚴,家裡的事由舅媽做主。舅媽對檀迦說不上討厭,就是正常對待。
檀迦進屋後,舅媽端著一盤水果笑盈盈地出來:“迦迦來了。”
檀迦喊了聲“舅媽”,毛珺珊清脆地應了,熱情地上下打量她:“真是長成大姑娘了,你這包怪好看的。有男朋友了嗎?”
毛珺珊這話問得直接,壓根不擔心自己剛剛跟老公的談話內容被聽了去。換句話說,檀迦是她得罪得起的人,即便檀迦揭穿了,和她撕破了臉,毛珺珊也無所謂。
事實上,檀迦是懶得拆穿。
包裡的手機振動了一下,檀迦拿出來看了看消息,同時微笑著回道:“舅媽,已經有了。”
在毛珺珊“迦迦的效率很高啊”的聲音中,檀迦解鎖手機看到了未讀消息,然後沖毛珺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人真不經說,我男朋友的消息。舅媽,我先回一下。”
確實是原恂發來的消息,問她公益方面的事情。檀迦回了幾句,把自己這邊有的資源共享給他。她自知能力有限,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忙。
聊完正事,原恂來了句:“到舅舅家了嗎?”
毛珺珊一直在看她,笑容慈和。檀迦察覺到了,但沒有表現出任何的不耐,甚至揚起嘴角回了個燦爛的笑容,自然地跟她互動:“我男朋友非讓我拍張照片。舅媽,你切的這個果盤真好看,我端著拍張照。”
說著,她端起果盤,挨在臉邊,做作地自拍了幾張,拍完,還真就給原恂發了過去。
檀迦:“在吃水果。”
原恂:“很甜。”
檀迦:“你怎麼知道?”
原恂:“我說你笑得甜。”
檀迦揚揚眉,心想便宜老公這不是挺會聊天的嗎?
吃完飯,沒說一會兒話,檀隸澍便接到了律所的電話,說合作方那邊給了准信,約了見面時間。他電話還沒掛斷,便去房間換衣服,拿上公文包,一副要出門的樣子。
“怎麼突然要出去?是原氏集團那個負責人答應見面了?”毛珺珊道,“那你快去,這事不能耽擱。”
檀隸澍點點頭,看向檀迦,說:“迦迦跟我一起走吧,正好開車送你回去。”
檀迦麻溜地起身,又禮數周到地和毛珺珊告了別。
出門後,檀迦繼續剛才的話題:“我剛剛聽到說原氏集團,是律所和他們有往來嗎?”
檀迦沒有做生意的頭腦,對當下商場的局勢也不甚瞭解。但她做新聞,各個領域多少有些涉獵。加上原氏集團是原恂爸爸的公司,自然瞭解得多了些。
“原氏收購了我們以前合作的一家企業,現在正在和律所重新修訂合作條款。”
確定不是壞事後,檀迦也就沒多問,只道:“舅,你把我放在欣欣超市門口就好。趙乾知道我過來,說晚上一起聚聚。”
“也行。”檀隸澍做長輩的,難免要嘮叨幾句,“你這幾年一直在外面上學,家裡的事可能不知道。趙家那小子打小渾,不學無術,長大了雖然沒什麼作為,倒還挺有擔當,丁丁卯卯的,算得清,也不在街上惹事了。去年你趙叔工作時傷了腿,多虧他去要回了點兒賠償款。”
“趙叔的腿沒事吧?”這些年她跟趙乾沒斷聯繫,但沒聽他提過這事。
“被機器砸了一下,不嚴重。”
檀迦松了口氣。
檀隸澍瞧著她,誤會了她的意思:“學生時代的情誼,珍貴。大家都是街坊鄰里,知根知底,你如果能看對眼,舅舅絕對支持。如果還不急,那就等幾天,舅舅給你介紹個不錯的。你舅媽說的那個男生不靠譜,你別聽。”
“舅,你想哪兒去了。我跟乾子是好哥兒們。”檀迦哭笑不得,忙澄清,“你外甥女這麼好看,搶手著呢!下次我帶男朋友回來。”
“還真有啊?我以為你是唬你舅媽呢!”
說話間,車子開到了欣欣超市,路邊站著個高瘦的青年,寸頭,穿著工裝褲,人很精神。
趙乾也看見了他們,擺了擺手。
車子停下,檀迦和檀隸澍說有空再來看他,便下了車。趙乾扒著車窗,說道:“舅,你把後備廂開一下,我出差帶了幾箱橙子回來,特甜,你跟我舅媽也嘗嘗。”
“這小子,有什麼都想著我們。你留著送到你媽那兒啊!”
“我媽也有。你吃著好吃的話再找我要。”
“行!改天來家裡吃飯。”
趙乾很快把水果放好,繞到前面來:“早就想吃舅媽醬的牛肉了。你路上慢點兒開。”
目送車子離開,檀迦噎他:“就你會做事。”
趙乾從馬甲口袋裡掏出兩個黃澄澄的橙子,塞給她:“少不了你的。”
“這還差不多。”檀迦揚眉笑了起來,“一會兒去哪兒?”
“先去我公司轉轉,晚上吃燒烤去。”
“走著,趙老闆!”
那是一家規模不大的遊戲公司,員工鬥志很足,一看就是趙乾帶出來的團隊,身上帶著相似的匪氣。
待到傍晚的時候,檀迦給焉斐譽發消息問她在幹嗎,說自己正準備跟趙乾吃燒烤,問她要不要來。
焉斐譽回了個貓咪落淚的表情包,說自己在跟客戶吃飯。
檀迦發了個“不幹活就沒飯吃”的表情包後,退出聊天頁面。然後她隨手點開跟原恂的對話框,晌午的聊天內容挺有趣的,看見就能樂一樂。
這愉悅的情緒一直保持著,以至於到了燒烤店點的串上來後,她就將隨手拍的照片先分享給了原恂:“在吃燒烤!!!”
原恂很捧場,也拍了張自己的晚飯,是統一訂的盒飯。
“你就吃這個?”
“臨時開了個會,顧不上吃。”
“心疼哥哥。”
“嗯。”
檀迦又問:“那你晚上加班嗎?”
“大概率是要通宵。”
檀迦發了個《甄嬛傳》裡眉姐姐演的“我一切都好,你放心”的表情包。
正好趙乾跟她說話,問她工作找得怎麼樣,檀迦便把手機擱下,聊了幾句。等她再拿起手機時,看到原恂也回了個表情包——
一個臉頰胖乎乎的小女孩正在眨眼的表情包。
檀迦十分詫異,回了一個問號過去。又過了一會兒,原恂才回:“怎麼了?”
“說!你這是跟哪個妹妹聊天時存的?!”
彼時,被原恂搜刮了不少可愛表情包的祁周禮說道:“先給你這些吧,應該夠用了。”
原恂挑了張比較正常的,先回了檀迦,然後陸續接收其他的表情包。他看著這些粉粉藍藍的圖片,漸漸地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祁周禮也在疑惑:“你在跟誰聊天?”
“家裡的貓。”
“?”
燒烤店裡,檀迦興師問罪完,蹺著鞋尖晃了晃腿。手機一振,有電話打進來,趙乾低頭掃了一眼,還沒看清,檀迦便把手機拿走了。
“大譽啊?”他隨口問。
檀迦顧不上理他,咧著嘴特別開心地接通,語氣歡快,拖著長音誇張地出聲:“喂——”
趙乾都已經低頭翻烤串了,聞言抬眸瞅了一眼。檀迦的表現太殷勤,不像是跟焉斐譽打電話。說實話,他很久沒見過她跟外人這樣放鬆地相處了。
但顯然電話那頭的人要比趙乾淡定得多。
對方似乎習慣了檀迦時不時這樣的表現,平靜地“嗯”了一聲。
原恂是突然想給檀迦打電話的,但她接得太快,他靜了一會兒才想到要說什麼:“等發佈會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們找個時間去看季老師。”
“行啊!”檀迦隨手拿了根烤串,邊吃邊通話。兩人就要帶什麼禮物聊了幾句。掛斷電話後,她抽了張紙巾蹭掉手上的油,抬頭正要問趙乾“還要加什麼嗎”。
只是還沒開口,她便注意到他直勾勾的打量。
“怎麼了?”檀迦茫然地用紙巾擦了擦嘴角,還以為自己臉上沾了東西。
趙乾問:“原恂的電話啊?”
檀迦不置可否:“說過幾天一起去看老師的事情。”
“你倆還有共同的老師?”趙乾問得直接,倒也是實話。
“一個老師在我複讀那年幫了我不少忙,也是原恂原來的班主任。”
檀迦中午時在舅舅家沒怎麼吃,這會兒正餓。在趙乾面前也沒講究什麼形象,邊吃邊跟他聊著天。
“我就納悶,你怎麼嫁給他了?”趙乾忍了忍,還是說了,“你哪怕跟了周肖罪,我也覺得比那公子哥靠譜。”
“你這是捧我還是罵我呢?”
周肖罪讀的是鎮上的私立高中,與檀迦的學校隔著半個小時車程的距離,但他每週都來第一中學給檀迦送吃的,對檀迦用足了心思。
“我就是誇張地形容一下。”這當真只是一句玩笑話。檀迦要是真和周肖罪成了,趙乾第一個去打人。
“不過他現在發展得不錯,有一個新開發的樓盤,他在那兒當經理。上回碰見他,他說自己也在那兒買了一戶,臨江大別墅,特貴。好像還管著個車廠,玩改裝車的,不知是他自己開的還是跟朋友一起弄的,這些年應該賺了不少錢。”
趙乾跟檀迦一起長大,對她的事瞭解得比較充分。自己這些年接觸過的女生不少,有比檀迦漂亮的,也有比她爽朗的。但令他佩服的,只有檀迦一個。她思想獨立、辨是非,明事理,拎得清,身上有一股向上的力量。
趙乾高中時就覺得,她跟他們這群混日子的人不一樣。也確實,檀迦在複讀那年表現出來的毅力就令不少人大跌眼鏡。
而原恂呢,樣貌、才學那是沒得挑,但檀迦跟了他,就像小白兔進了狼窩,以前那些人生經驗都是小打小鬧,道行還是太淺,日子危險著呢。
“不是我有偏見。這些公子哥打小會玩,他們的圈子就是那樣,哪怕一開始潔身自好,相處久了,人的道德底線也會一點點降低。我平日談生意,所見所聞,無一不能看到男人的劣根性。他們家沒催你生孩子吧?你留個心眼,別被利用了。”
檀迦無語地看向他:“你這些年都經歷了什麼?”
“那可就多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趙乾摸出煙盒,手一抖磕了磕,先給她,“來一根?”
檀迦沒接:“戒了。”
她之前是會抽煙的,不過以為自己懷孕的時候便戒了,結果懷孕是個烏龍,煙卻沒再拾起來。
趙乾攏著手點了火,吸了一口,緩緩吐完霧,才接著剛才的話題說:“維繫感情的方法千千萬,酒是最省事的。古話不是說嘛,酒壯人膽,酒後吐真言。酒能壞事,亦能成事。”
確實。只不過檀迦不知道,酒精做媒,牽的這根紅繩是件好事還是壞事。
一根煙抽完,趙乾又聊起來:“什麼時候帶出來吃個飯,讓我也見見明德的優等生。”
說的是原恂。
關係近的這幾個,焉斐譽、趙乾,只知道檀迦跟原恂結婚的事,他們一沒辦酒宴,二沒有聚餐,還不如大學生談個對象都知道請各自的舍友吃個飯有儀式感。
“忙完這陣兒吧。”檀迦甩甩頭,示意,“回了。”
趙乾開車將檀迦送回去,到了目的地,目送她下了車。
檀迦進小區時,看到樓下有賣蒸糕的,跟阿婆多聊了幾句,覺得對方辛苦,就把蒸糕都買了。她扭頭一看,見趙乾還沒走,正敞著窗百無聊賴地抽著煙。
趙乾等人走近,才說:“怎麼買了這麼多?”
“阿婆挺不容易的。”檀迦說,“出這一次攤也賺不了幾個錢,老人味覺沒那麼靈敏,做的東西不太好吃,有時候太甜,有時候又不夠甜。住在這附近的居民第一次會覺著新鮮,買來嘗嘗,知道不好吃了,買的人就少了。但大家還是會買點兒。你看見沒?老人的車棚上貼著張尋人啟事,那是她兒子,被人販子拐了幾十年了,老人一直在找。”
趙乾盯著遠處看了一會兒,問道:“有希望找著嗎?”
檀迦搖頭,說:“還能繼續找,便是一種希望。”
她把買下的蒸糕分給趙乾:“帶回去點兒,我吃不了太多。”
“行。”趙乾推開車門下來,往車後去開後備廂,“正好,你也搬箱橙子。江西贛州當地的臍橙,挺好吃的。欸,還挺沉。走著,我給你送上去。”
檀迦狐疑地打量了他幾眼。
趙乾被她瞅得只覺無奈,仿佛自己是什麼危險分子:“不是,迦姐,你這是什麼眼神啊?放心,我一會兒見著原恂,保證客客氣氣的。”
起風了,悶熱。檀迦環著手臂跟在他旁邊,咂舌:“走唄!”
原恂果然在加班,家裡沒人。趙乾把東西擱在玄關處,也沒進去,臨走前,向檀迦補了句:“那什麼……”
他們關係太熟了,扯皮慣了,導致一些真情實感的話說多了顯得矯情,但該說的還是得說:“我今天的話,你就當是我嚇唬你,這只是個最壞的可能。過日子不能被焦慮壓得不敢活,但心裡還是得繃著根弦,免得最後人財兩空。”
“少咒我。”檀迦當然知道他是為自己好,故作輕鬆道,“我命好,遇見的都是貴人。”
趙乾揚眉:“確實。我也覺得自己是你的貴人。”
“滾滾滾。”檀迦趕人,作勢要關門。
趙乾抓著門把手,攔了一下:“我突然想起來,咱們讀高中時你倆就挺曖昧的。那晚半座城停電,你跟原恂在停電的教室裡發生了什麼?我怎麼聽說原恂出來時臉都紅了?說不準還真是一段好姻緣。”
“……”哪壺不開提哪壺!
門被關上,公寓回歸安靜。
檀迦本就是憂愁多思的性子,獨處時想得更多。
她說自己高中時跟原恂沒什麼往來,這真的不是謙虛。兩人不同校,又差著兩級,幾乎沒有在校園裡碰見的可能。停電那晚的獨處,還真是個意外,但兩人清清白白,什麼也沒發生。
若兩人現在沒有交集,別人肯定信她說的,但背著個夫妻名分,說沒點兒前因糾葛奠定感情基礎,原恂一個玉樹臨風、年輕有為的時代新青年,幹嗎要娶她呢?
要麼他是見色起意,要麼她這個便宜老公就是蓄謀已久。
檀迦聽著心裡的聲音,連辯駁的立場都沒有。
原恂這晚沒回來,檀迦靠在床頭看了會兒書,實在撐不住才睡了過去。
夜裡醒了一次,胳膊被壓麻了。她將被卷到薄被裡的書抽出來,翻身換了個姿勢,迷糊間伸手摸了摸旁邊的枕頭,冰涼空蕩,沒有人。
這夜,她做了個不太好的夢。
十八歲之前的檀迦漂亮又張揚,因為有“風生水起小分隊”,她無憂無慮,肆意輕狂,是眾星捧月般的存在。
但在檀惠去世後,檀迦被斂走所有棱角,再也沒有什麼年少輕狂,剩下的不過是迷茫與慌張。
她複讀,考去了母親一直念叨的大學,做起了乖乖女,成了同學、老師眼中的好孩子。她還跟一個別人口中的優等生、天之驕子結了婚,對方是一個她站在一旁會顯得格格不入的男人。
她所經歷的每一步都是出乎意料的。在這種誠惶誠恐的無措中,她逐漸淡定,以至於僅僅隔了五年的時間,檀迦就已經快忘記自己高中時的樣子了。
直到這天她做了個夢。
夢裡她回到了高中,場景好像是市第一中學的運動會,學校規定本校跟明德兩個校區的學生一起參加。
他們班學習成績不行,但體育競技能力很強,運動會項目報得滿滿的,每年都是全校拿獎最多的班級。
檀迦則是他們班拿獎最多的學生。
當時檀迦剛跑完4×400米接力賽,衣服上的號碼布還沒摘,站在他們班觀眾席前面的休息桌旁跟朋友說話,不知誰遞來一罐雪碧,她接過來隨手就開了。
雪碧被人惡意晃過,刹那間,無數泡沫從拉環口噴出。檀迦連忙歪了歪上半身,胳膊伸得老遠。她這一躲,旁邊的人遭了殃。
在其他人的驚呼聲中,檀迦認出遭殃的人是隔壁校區的原恂。
檀迦那時候多虎啊,心高氣傲的,一點兒也不怕他。
而且她在夢裡竟然還記得他們結婚的事,她頂著原恂冷若冰霜、滿是厭惡的眼神,嘲諷道:“哼,以後我可是你老婆,你最好對我好點兒。”
夢做得斷斷續續的,依稀又夢到了什麼,但檀迦腦子亂,根本記不清楚。
好像過了很久,畫面又一轉,是檀惠出車禍那時的事情。
檀惠的車禍是個意外,肇事司機家裡窮,也沒賠多少錢。而檀迦根本不想要對方賠錢,她只想要自己的家人。
那天她跟朋友在遊戲廳玩,周肖罪身旁的一個小弟急匆匆地跑來,告訴她:“迦姐,你媽要死了。”
趙乾聽到後,抬腿卷了他一腳,替檀迦還嘴:“會不會說話,你媽才死了呢!”
小弟一邊拍著屁股上的土,一邊糾正了自己的用詞:“迦姐,阿姨出了車禍,現在人在醫院。”
檀迦趕去醫院時,醫生正在病床旁蓋白布。
檀迦是哭醒的,頭埋在枕頭裡,一陣心絞痛,緩了好一會兒。
房間裡只開了一盞暖黃色的小夜燈,檀迦翻箱倒櫃好一會兒,才從一件去年的呢子外套口袋裡找到了半盒煙。
連個打火機都沒有,她索性也不找了,摸黑去了廚房,打開燃氣灶借了火。倚在灶臺上歇了一會兒,檀迦才在尼古丁的麻痹下稍稍平靜下來。
她想到檀惠打麻將的樣子,想到檀惠抽煙的樣子,想了挺多,開心的,不開心的。實在是不敢繼續想下去,她便強迫自己想點兒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
一不留神,她想起夢裡原恂那非常難看的臉色,忍不住心想:怎麼這人在夢裡也一副不近人情的表情啊?
檀迦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沒有原恂的消息。她揮了揮手,把眼前聚著的煙霧揮散,心想別再把這房子給他熏臭了,然後轉身去了陽臺。
近幾年她的小心思多,東想想、西想想,還特別愛延伸,獨處時更甚,一點兒也沒有高中時代那股子灑脫勁兒。
天空漸漸泛起魚肚白,不多時,朝陽鋪滿城市,檀迦才撚滅手裡的煙,起身離開了陽臺。
原恂早晨回來時見陽臺的折疊門大敞著,夏日清晨悶熱的風吹進來,公寓裡空蕩蕩的,一片寂靜,不見檀迦。
他過去關門時,看到陽臺桌子上的陶瓷杯裡有不少煙蒂。
原恂剛熬了個大夜,思維有點兒跟不上,所以在原地停的這會兒工夫,他沒想出什麼確切的結論,只是大概數了數杯裡的煙頭數量。
他深吸了一口氣,轉身去茶几旁拿垃圾桶,準備把桌上的垃圾收拾了。
檀迦剛跑完步回來,渾身上下散發著青春荷爾蒙的氣息以及夏日清晨的熱情。看到在客廳的原恂,她扯下耳機,歡快地說:“欸,我還以為你得到晚上才回來。”
今天是“同風起”的新品發佈會,臨到關頭,估計很忙,檀迦能理解。
“發佈會在下午,我回來換身衣服。”原恂把剛拿起的垃圾桶擱回原處,沒吭聲,隨手從茶几下層拿了樣東西往客廳的另一邊走。
“吃飯了嗎?”檀迦抬了抬手臂,讓他注意到自己手裡的東西,“我帶了早點,你先吃。我先洗個澡。”
檀迦把東西擱到餐桌上,抬手綰了綰頭髮,身影輕鬆自在。髒橘色的無袖運動背心襯得她皮膚發白,後背窄薄,肩膀圓潤,深色的運動短褲顯得腿又長又直。
那件背心短,她抬臂時露出一截窄瘦的後腰,腰上有一對淺淺的非常漂亮的腰窩。剛運動完的緣故,檀迦白皙滑膩的皮膚上蒙了層薄薄的汗,手臂跟腿部的肌肉呈現出健康流暢的線條。
很陽光健康的形象。
原恂瞧著她的背影,正準備說什麼,手機先響了。
“哥,你人呢?”
“迷路了?不能吧?”
“說好要去檢查發佈會場地的,我還在小區門口等著你呢,你不會自個兒睡著了吧?”
接連好幾條消息,都是祁周禮發來的。
昨晚團隊熬了個大夜,早晨祁周禮說要提前去場館對流程,原恂想著早晚都得過去,便說先回家洗個澡,換身下午演講的衣服,一起過去得了。
哪知出了點兒小狀況。
浴室裡很快傳來嘩嘩的水聲,原恂朝那邊看了一眼,給祁周禮回:“沒睡。有些事要處理,得晚點兒,你自己先去。我安排其他人跟你一起過去盯著。”
原恂時間觀念強,他會放鴿子的話,一定是遇到什麼大事了。
小區門口臨時停泊的那輛私家車裡,祁周禮原本懶洋洋、沒骨頭似的躺在駕駛座座椅上,收到這條消息後陡然心驚,彈了起來,坐直:“出什麼事了?需要幫忙嗎?”
“家裡的貓鬧脾氣,我哄一會兒。”
“……”
場館那邊不能沒個懂技術的盯著,原恂另找了團隊的一個員工過去。等原恂把手上的工作安排好,檀迦也從浴室出來了。
運動讓人心情愉悅,檀迦這會兒已經沒了夢醒那會兒的頹喪氣。她素面朝天,肩上披著條白毛巾,半幹的頭髮一縷縷地鋪在上面,身上穿著緊身的吊帶和短褲,因為骨架小,皮膚清透白皙,整個人顯得格外青春。
她抱著換下的髒衣服去陽臺用洗衣機時,心情不錯地哼了兩句晨跑時歌單裡還挺好聽的一首歌,直到看到自己昨晚用來裝煙頭的陶瓷杯,這才愣了一下,下意識地扭頭朝餐廳看去。
原恂正站在微波爐旁熱檀迦打包回來的米粥。開放式廚房留出的操作空間很寬敞,原恂隨便往那兒一站,挺拔又惹眼。
許是熬夜困了,他身上那股漫不經心的懶散勁兒特別濃烈,連帶著眼角也沒什麼耐心地垂著,甚至微波爐完成工作的“叮”聲響起,他也是遲了半拍才慢吞吞地把碗拿出來,也不知在想什麼,反正渾身沒帶多少攻擊性。
原恂確實是困,但陽臺的那杯扎眼的煙蒂令他沒辦法躲閑。
理科生思考問題講究邏輯,講究因果始末,無風不起浪。所以他將能想起的有關自己與檀迦的事情攤開,專注地梳理其中的利害關係。
但任何牽扯上感情的問題,都不會有標準答案,所以原恂的這番思考並不順利。
確認原恂沒有注意到自己,檀迦松了口氣,照舊把衣服塞進洗衣機,設置好時間,然後不動聲色地把煙頭連帶著陶瓷杯一起丟到垃圾桶裡,這才抬步走向餐桌。
她剛坐下,就見原恂將熱好的小米粥推到自己面前,漫不經心地問:“昨晚睡得不好?”
檀迦裝傻地“啊”了一聲。
原恂自顧自地說:“原本是要給你發消息說一聲的,但太忙,沒發現手機網絡不穩定導致消息發送失敗了。”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我沒睡好,是因為做了個噩夢,跟你沒回來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是嗎?做的什麼夢?”
“記不清了。”檀迦埋頭吃飯,以一副“我很餓,暫時不要跟我講話”的狀態屏蔽掉外界的一切互動。
原恂順著她的反應,自然地接話:“不信?”他騰出一隻手往口袋裡摸,掏出手機後,一邊慢吞吞地嚼著東西,一邊垂眸看著手機屏幕。他單手操作著,打開與檀迦的微信聊天頁面後,把手機放到桌子上,推到檀迦跟前。
檀迦壓根沒因為這個生氣,但也沒拆穿原恂的誤會,只淡淡地瞥了一眼。微信頁面上顯示,昨晚十點的時候確實有一條發送失敗的消息。
她咬著燒賣,忘記了嚼,不自在地別了別眼。早上自己強制性排空的心思正被原恂不著痕跡地填滿,但具體是一種什麼情緒,檀迦形容不上來。
這種感覺很奇怪,檀迦從未在原恂身上體會過。可能是檀迦太獨立了,沒對原恂有過期待。但原恂對她確實事事有回應。兩人剛確定關係那會兒,他來學校見自己,來回都會有短信報平安;畢業後住進這處公寓,他出差的行程或者留在南境時是否加班,都會告訴她一下,雖然大都是簡單的看不出感情的幾個字,卻讓檀迦習慣了。
原恂不著急收回手機,坦坦蕩蕩地丟在那裡,自顧自地問道:“我清白了?”
“想得美,你之前衣服上有根長頭髮的賬我還沒跟你算呢!”檀迦多少有些恃寵生嬌,無情地掰扯起別的事來。同時她又忍不住地多看了眼手機屏幕。他為什麼就這麼自然地把她當作家庭的一份子,可以做到每天都彙報行程?為什麼自己連跟他說句晚上住閨密家都要糾結好久?
這不看還好,檀迦一不留神,注意到了一個更重要的細節——
對話框上面的備註是:AAtan+。
“什麼長頭髮?”原恂不知道還有這茬兒,一頭霧水地追問道。
頭不頭髮已經不重要了!檀迦緊著當下的事情追責,手裡的燒賣往碗裡一放,原恂剛剛熱燒賣的時候換了家裡的瓷盤裝,硬硬的碗在木桌上碰出尖銳的聲響,一同響起的還有檀迦的驚呼聲:“好啊!你竟然給我備註AA,你還說沒有覺得我胸小!”
原恂一臉冤枉的神情:“我微信裡朋友雜,用A備註可以顯示在列表最上面。”
但檀迦對這個解釋充耳不聞:“你把對話框置頂不行嗎?”
“也置頂了,你自己看。”
檀迦配合地看了一眼,依舊板著一張臉,嘴巴噘得都能掛油瓶了。
原恂把手機收了,問她:“你是不是生理期到了?”
“禁止性別歧視,不要岔開話題。”檀迦頓了一下,借題發揮又給他安了個罪名,“所以是因為這個,你昨晚才沒回來?”
“我可真是要被你氣到了。”原恂熬了一宿,現在直發蒙,壓根跟不上檀迦的腦回路,沒好氣地把手機重新丟回去,給她權利,“改,你改!你把備註改個你喜歡的!”
“改就改!”檀迦氣鼓鼓地把原恂的手機拿起來。
原恂的手機跟檀迦的是同型號,黑色的,她用起來很順手。
過了一會兒,檀迦嫌棄地把手機丟回去:“改完了。”
原恂:“改的什麼?”
“你自己看。”檀迦把自己的碗碟往桌子中央推了推,抽了張紙巾擦嘴,然後趿拉著鞋子往衛生間走。
原恂瞧著她雄赳赳氣昂昂的姿態,無奈地搖搖頭,氣笑了。他把手機解鎖後,看到了新的備註:正牌夫人。
去發佈會的路上,原恂問起:“那天早晨你蹲在髒衣簍旁邊罵我,就是因為看到了我衣服上的頭髮?”
檀迦一臉“你想好怎麼解釋了”的神情微笑著望向他。
“我剛剛回憶了一下,那晚祁周禮生日,酒吧人多,估計不知什麼時候沾上的。”
“最好是。”檀迦酸溜溜地說,“沾了根碰巧跟葛清夢發色一樣的頭髮。”
檀迦語速快,原恂一時沒聽清名字:“誰?”
檀迦撇嘴:“也是,你追求者那麼多,怎麼能每個都記得名字!”
原恂斜眼覷了她兩眼,拆穿:“敢情你這是吃醋了。”
“誰愛吃誰吃,我才沒吃!”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焉斐譽說得沒錯,她就是嘴硬,還喜歡窩裡橫。
“你如果不放心,下次跟我一起去。”車子到了場館外面,停穩後,原恂說,“正好,今晚發佈會結束後有聚會,你過來讓大家見見我的正牌夫人。”
“我看看自己的檔期吧。”檀迦翹著嘴角,心情不錯地解開安全帶。
原恂目送她下車的身影,哧笑了一聲,可算是哄好了。直到她走遠,他才接通了剛剛一直打進來的電話。
“祖宗,您這時間觀念是怎麼回事?上午不來就算了,怎麼都這個點了,你還沒出現,電話也不接,我差點兒聯繫警察報兒童走失了。”對面嘟囔道,“真不該讓林葭在這個節骨眼兒出差,本來就沒多少人手,還有個耍大牌懈怠工作的。”
被評價“耍大牌”的原恂面不改色地掉頭,去找停車位:“馬上,我到場館外面了。”
場館外面人很多,檀迦下車後,擠在人流裡不緊不慢地往前走,沒回頭看原恂,倒是拿出手機給他發了條消息:“我昨晚做夢夢見你了。但是你凶我,我都被嚇哭了。”
檀迦沒指望他立馬回,興師問罪完便把手機收起來。沒走幾步,她就看見舒杳站在場館門口沖自己擺了擺手臂:“迦姐,這裡!”
焉斐譽也在那兒,兩人剛剛一邊閒聊一邊等她。檀迦拉了拉包包的肩帶,走過去:“你們來得真早。”
“剛到,沒等多久。”舒杳踮著腳朝檀迦過來的方向看了一眼,其實也看不著什麼,只看到流暢的車身,“奔馳啊!剛剛送你來的是誰啊?不會是男朋友吧?”
舒杳說著,和焉斐譽一對眼,八卦地笑著。
“我看看,哪輛?”焉斐譽配合地追問,意味深長地沖檀迦一擠眼:“甜蜜啊!”
檀迦賠笑,推著兩人往場館裡走,試圖岔開話題:“先進去,一會兒人多又擠。你們剛剛在聊什麼?”
“說葛清夢呢!我剛才看到她也來參加今天的發佈會了。”
“是嗎?”她隨口應了句。
舒杳就著葛清夢的話題聊起來,檀迦聽著,時不時應一下,反正有焉斐譽在,聊什麼都不會冷場。
入口處檢票時,包裡的手機一振,檀迦也不知因為什麼,竟直覺會是原恂發的。
她拿出來,看到原恂的回復,還是兩條——
“那我替夢裡的那個我道歉。”
“我都捨不得對你說一句狠話,他怎麼敢的。”
檀迦忍俊不禁,彎了彎唇角。
原恂停好車,到場館二樓的休息室時,祁周禮正在跟林葭視頻。
祁周禮今天穿了件印著抽象風油畫花色的襯衫,下擺紮在淺色的休閒褲褲腰裡。得虧他一張臉夠漂亮,皮膚也白,才撐得起這件不知道設計師當時在想什麼才設計出來的襯衣。
他個子比原恂要矮一些,但身材比例好,敞著大長腿鬆散地仰靠在沙發上,襯衣扣子扣了一半,露出裡面內搭的純白色T恤。他一邊跟人視頻一邊撥弄自己的頭髮,眉梢眼角盡是風流與瀟灑。
“少爺,您能別再撥弄頭髮了嗎?”視頻裡的女生毫不留情地嫌棄道。
祁周禮真是服了林葭,煩躁地坐起來,道:“行行行,知道你不愛看我。”
正巧原恂走到門外,路過的員工喊了聲“原哥”,原恂應了一聲,隨口問道:“祁總在裡面嗎?”
視頻那頭的人耳朵尖,立馬發問:“是阿恂嗎?”
“你身體裡是有‘恂達’嗎?我還沒注意到呢,你就聽見了?”祁周禮切換到後置攝像頭,手機屏幕裡鮮豔扎眼的色彩瞬間變成了黑、白、灰。
原恂回家一趟,確實換了身衣服,但還是一貫的穿衣風格。不過今天的皮鞋好像更講究了些,雖然他平時穿的皮鞋也都是定制的,但今天這雙除了是新的外,流暢的版型看著更貴氣一些。襯衣和西褲都是基礎款,上淺下深,料子垂落感很好,完美地修飾著他的窄腰長腿。他遠遠地走來,磊落英俊。
“你可算是來了!”祁周禮被放鴿子的怨氣還沒消,見著原恂便開始控訴,生怕過會兒忙起來就顧不上了,“趕明兒我得去你家看看你那貓主子金貴成什麼樣,又是鬧脾氣,又是需要表情包陪聊的。”
原恂“嗯”了一聲,一副“隨便你”的樣子,不做任何反駁,只問:“沒什麼意外吧?”
“一切順利,就等著開場了。”
原恂抬步走近,瞥了眼他攥著豎在身前的手機,抬手遮了下攝像頭的位置:“錄什麼呢?”
祁周禮將鏡頭一晃,示意原恂看:“在跟林葭視頻。”說著,他把手機往原恂手裡一塞,說,“正好,關於GT合作的事,她有幾個細節要問你。”
原恂胳膊一伸,順勢接過手機。休息室裡就一張長沙發,被祁周禮坐在正中央霸佔著。
他提了下褲管,隨意地往沙發扶手上一坐,順手把視頻改成了語音通話,公事公辦地語氣:“什麼問題?”
原恂講語音時,祁周禮一直盯著他。
祁周禮當初知道有原恂這麼個人,是因為自己的曖昧對象對原恂移情別戀;真正認識他,是因為他們一個共同的朋友。
他那個朋友也是計算機專業的,父母在部隊裡,職位還挺高,受了成長環境的薰陶,對無人機可謂是癡迷。人看著寡言,但是技術真的厲害。
祁周禮跟這個朋友是發小,一直認定沒有比他更厲害的天才了。直到遇見了原恂,才發現對方簡直是男神級的人物。
說天才都狹隘了,原恂給人的感覺就是從容又有力量,這種力量不只表現在專業能力上,比如平時的待人接物的小習慣,比如遇到大是大非的處理方法,都很值得人學習,可能是具備強大的信服力,他具有一種領袖精神。
女人欣賞或者喜歡上這樣的男人,真的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借著這通跨國電話,林葭見縫插針地聊起閒話:“我剛剛聽到,你養貓了?”
“沒有。”原恂點到為止,用“話題終結者”來形容一點兒也不過分。
林葭倒是不以為意,輕鬆地接話:“遺憾。本來還想看看你家貓咪的照片呢!”
原恂則說:“嗯。我把手機給周禮。”
林葭應:“……好。”
祁周禮接過手機,見語音電話還通著,他問:“你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還有一陣。我儘快吧。”
林葭的性格是真的好,她跟祁周禮屬�很能聊的那種,社交技能滿點。“同風起”的多數業務都是靠這兩張嘴“忽悠”來的。
不過今天林葭想胡扯的欲望不大。
掛了語音電話後,祁周禮才後知後覺地咂摸出不對勁來,頭一偏,看向原恂,發問:“你在躲著她?”
原恂不知這罪名從何說起:“我對異性不都是這個態度嗎?”
祁周禮質疑:“林葭是普通異性嗎?你這話被她聽了去,她可真是要寒心了。先不說咱仨在‘同風起’共患難的這些年,過去在大學裡,咱跟林葭也不是普通朋友。”
說話間,原恂接到工作人員的電話。現場燈光的程序出現了點兒故障,祁周禮緊急把大家召集起來開了個小會。
員工們都到齊了,但祁周禮對著休息室的投影儀研究了半天也沒弄好。
“我來吧。”原恂及時站出來,三兩下就幫電腦白癡解決了投影的問題。
他正準備起身讓位置,祁周禮沖他打了個手勢,另一隻手晃了晃顯示著來電中的手機,示意他等會兒:“張總的電話,估計是鑫茂的單子。電腦桌面上有文件,你給大家說說安排。我出去接一下電話。”
上午放了他鴿子,原恂這會兒任勞任怨,開了文件,簡單瀏覽了一遍,代替祁周禮開始安排大家的工作。
祁周禮掛了電話回來,喜氣洋洋道:“阿恂,我微信傳了一個文件給你,是關於鑫茂的單子的,一塊兒給大家看一下。”
原恂看了眼時間,問:“急嗎?不急的話,發佈會結束後再聊這個。”
祁周禮揚眉:“是個好消息,現在讓大家看看,開心一下。”
“行。”說話的工夫,原恂登上微信,接收了祁周禮的文件。
房間裡的會議桌不大,不少人站在旁邊。這會兒大家竊竊私語,不知說到什麼,氣氛有些熱鬧。
祁周禮此時沒看這邊,他拍了拍旁邊男同事的肩,說:“揚子,你這黑眼圈有點兒重。昨晚加班回去後沒休息吧?是不是又玩了一晚上遊戲?我待會兒就去遊戲上看你的戰績,你這是玩了幾個小時啊?你自己能熬,但得讓身體休息啊!你二十歲的身體扛著五十歲的器官,受不住啊……”
祁周禮正準備拿原恂舉例子,說你看你們原哥雖然也拼,但人家知道休息啊,早晨回家換衣服都知道偷懶睡會兒。
話還沒說完呢,他一偏頭,目光劃過幕布上的某個備註時,緊緊地被黏住,移不開了。
幕布上顯示著微信頁面,右側是原恂與祁周禮的對話框,文件的接收條馬上就加載到尾端,左側有一排列表顯示著原恂近期聊過天的好友。
祁周禮注意的是置頂的那位。
“哈?!”複雜的情緒滾在嘴邊,祁周禮沒忍住驚訝出聲。
他想自然、低調且有效地提醒原恂這件事,但他打量了一圈會議室的人後,知道已經晚了。
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看到,他們原哥微信聊天頁面置頂好友的備註——正牌夫人。
終於等到會議結束,祁周禮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忍不住問他:“誰啊?”
見祁周禮一個勁兒地朝自己的電腦使眼色,原恂以為他又發了什麼消息,等打開微信頁面,才反應過來他指的是自己的某個微信備註。
“……”原恂突然回憶起其他同事在會議上的奇怪反應,不禁眉頭微蹙,意識到問題所在。
祁周禮不知好歹地刨根問底:“不會是那個記者吧?”
原恂意外於他猜得這麼准,反問:“很明顯嗎?”
“昨天她在酒店堵你時,我就覺得她看你的眼神不單純。”祁周禮想了想,“我記得她說是你的高中同學,叫什麼夢來著。”
說的是葛清夢。
原恂乾脆地澄清:“不是。”
最近“同風起”除了要準備發佈會,還在忙鑫茂的單子。因為中間出了點兒問題,所以昨天下午原恂跟祁周禮直接去了趟客戶住的酒店談事情。
事情談得還挺順利的。
兩人從酒店出來時,正巧碰見葛清夢。葛清夢倒沒有再提採訪的事情,只熱情地和他們打了個招呼。
根本談不上什麼所謂的“堵他”。
祁周禮打算繼續八卦,卻聽休息室的門被敲了兩下。有同事提著兩杯咖啡進來:“原哥、祁總,這是你們的咖啡。”
祁周禮問:“誰點的?這麼大方。”
“不是原哥點的嗎?”來人撓撓頭,“是一個女生送來的,姓葛,說是原哥的老同學。”
原恂皺眉:“所有人都有?”
“是啊!”同事頓了一下,反應過來,“是不能收嗎?”
見原恂沒吭聲,祁周禮擺擺手,示意沒事:“這有什麼不能收的!大家今天辛苦,喝杯咖啡提提神,等結束了還有大餐。”
“謝謝祁總。那祁總、原哥,我去忙了。”
“還真是不經說。”等人走了,祁周禮意味深長地揚揚眉,沖原恂道,“敢情這位記者老同學不想採訪,改采你了啊!送都送了,你想不收也遲了。”
因為是科技產品的發佈會,所以現場裝潢得前衛又吸睛,有不少觀眾舉著手機拍照留念。
舒杳也拿出手機,打開相機前,看到通知欄的消息,不意外地笑了一下,隨口說道:“看來‘同風起’很火啊,央大同鄉群裡也在聊今天的發佈會。”
“我發幾張現場圖讓他們羡慕一下。”舒杳正說著,不知看到什麼,“欸,這照片裡的人是原學長跟葛清夢嗎?”
檀迦不經意地朝舒杳看了一眼,舒杳順勢把手機屏幕朝向她:“都這麼多年了,葛清夢還妄想追原學長,真是有恒心。”
照片拍得不講究,談不上任何構圖,但照片中央說話的兩個人被拍到了正臉,很清晰。他們背後,酒店的名字也入鏡了。
“怎麼了?我看看。”焉斐譽湊過來,朝手機屏幕掃了一眼。
舒杳正準備跟焉斐譽說幾句前因,焉斐譽卻比她料想的要機警,早在第一時間便望向了盯著手機屏幕眼神茫然的檀迦,話說得直白,但不確定的語氣又保留了餘地——
“原恂這是跟她去酒店了?”
焉斐譽說完便噤了聲,四下陷入短暫的死寂。
所以檀迦將自己的心聲聽得十分清楚——她老公跟別的女人開房?檀迦的第一反應是不可能。喜歡原恂的女生有很多,比葛清夢更放得開追求他的也有,但從不見他對誰特殊過。聽舒杳說,他大學時期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在各大競賽上拿獎,院長的女兒也追過他,但原恂對誰都是冷淡禮貌的態度。
所以這樣一個不近女色、清心寡欲的人不至於被情欲戰勝。
但很快,檀迦腦海裡又出現了另一個聲音——你不就是個例外嗎?
過去的認知被盡數推翻,檀迦的大腦陷入空白狀態。她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就像在夢裡那種想要抓一樣東西,卻怎麼都抓不到的無力感。
一直以來,檀迦對婚姻沒什麼概念。這樣說不是推卸責任,而是事實就是如此。檀惠獨自把她帶大,在這種散養狀態下,檀迦的家庭觀念趨近於零。
在她身邊,好像每個家庭都有或大或小的矛盾。小時候,舅舅跟舅媽也鬧過離婚,因為舅舅的軟弱,因為舅媽的強勢,吵架時,家裡的盆栽摔了一個又一個,只不過現在年紀大了,自己寬容,也願意給對方更多的信任,家庭才和諧起來。
趙乾的爸媽很早就離婚了。他爸生意頭腦不錯,趕著創業浪潮小富了一把,錢還沒攥熱便有了外遇,趙阿姨也強勢,寧願撕破臉也要要個說法。這幾年,因為趙乾在中間調和,一家人勉強能心平氣和地吃一頓飯,但早些年的傷疤仍歷歷在目。
如果在這些情況裡檀迦只是個外人,一葉障目,所看所聞過於局限,那焉斐譽的例子呢?焉斐譽跟男友戀愛長跑近十年,擁有被檀迦連連誇讚、早早準備好份子錢、恨不得孩子叫什麼都想好的甜蜜愛情,結果最後感情破裂,一拍兩散。
更不要提檀迦父母的感情了,她連自己親爹是死是活、長得醜還是帥都不知道……
人類的感情,竟可以涼薄至此!縱使曾經真誠相待過,也會反目為仇。
檀迦沒有見過“什麼是完美家庭”這個問題的標準答案。
發佈會現場的屏幕上不知出現了什麼,引得觀眾間爆發出熱烈的驚呼聲。
她站在歡呼聲中央,朝舞臺看去——廣闊秀美的大自然風光映入眼簾,無人機在迅猛地俯衝後,依然能保持平穩清晰的攝影畫面。觀眾震撼于這項技術與應用的完美融合,而檀迦在這不適的眩暈感中,只覺得反胃、噁心。
她移開視線,連深呼吸都不用做,便可以平靜地對舒杳說:“你把這幾張照片轉給我一下。”
舒杳不解地“嗯”了一聲,似乎沒懂她的意思,但很快還是照做:“哦,好。”
舒杳對檀迦的事很上心,聽她說完便把照片如數發給她,甚至貼心地把老鄉群裡目擊者的言論截圖,然後一併發給了檀迦。
照片裡兩人面對面站著說話,葛清夢始終看著原恂,眼裡的愛意大膽又直白;而原恂不知在看什麼,朝另一邊側了側頭,這才被拍到了兩人同框的正臉。
檀迦盯著不斷有新圖片彈出來的對話框,突然陷入了茫然——她要這些做什麼?
在檀迦常玩的一款遊戲裡有一對情侶英雄,它們有一段對白,她很喜歡。
當獨立樂觀、好像對任何事情都滿不在乎的男英雄問起戀人:“如果我死了,你會怎麼辦?”
那個不苟言笑、具有反派色彩的女性角色坦然地說:“我會把世界燒成平地,再從灰燼裡建起一座城堡,在裡面獨自生活,直到永遠。”
正如角色本身理解的那樣,檀迦也這樣認為——“那,真美好。”
愛情可以令人瘋狂至此。
她承認自己也曾期盼過愛情。她過去想當然地以為,雖然自己和原恂有個草率的開始,但或許能擁有一個不錯的展開。如果可以,檀迦願意將他作為此後餘生唯一的家人,事實卻讓檀迦失望。
焉斐譽欲言又止,問:“迦迦,你要……”
意識到舒杳在這兒,焉斐譽後面的話沒說。
檀迦淺淺一笑,看著狀態還不錯:“先看發佈會吧。”
“好。”
焉斐譽來這兒是找機會跟Kira套近乎的,臨時出了意外,她也沒了其他心思。
發佈會進行到一半,檀迦說要去廁所一趟。舒杳盯著她離開的方向,直到再也看不到她,才收回視線,猶豫地猜測著:“迦姐跟原學長……”
繼續瞞是瞞不住了,焉斐譽點頭承認:“已經結婚了。”
舒杳詫異地捂住了嘴,小鹿眼瞪圓,隨即露出喜色:“般配!”
焉斐譽無奈地笑道:“你啊,活像是檀迦的粉絲。”
舒杳鼓了鼓腮幫子,不服氣地站直:“必須的!”
焉斐譽笑了笑,知道是舒杳記恩。
當年舒杳被捉弄噴了一身雪碧,薄薄的夏季校服濕了一大片,透出裡面的內衣。大家都在笑她,好在有一個路過的男同學把自己的外套脫給她救急。
而這個好心的男同學不是別人,正是葛清夢糾纏了很久的優等生原恂。葛清夢因為外套的事,徹底盯上了舒杳。
週五大家都放學了,檀迦離校後才想起家裡的鑰匙落在學校了,便折回去拿,恰好撞見葛清夢為難舒杳。
時過境遷,當年為難別人與被為難的人都已經跨入了另一個階段,往事在歲月的長河裡變得越來越模糊,似乎無足輕重了。
發佈會現場,舒杳低頭看了看手機,突然反應過來:“那這照片……應該不是……”舒杳篤定地糾正用詞,“我覺得一定不是真的。原學長這樣坦蕩正直的人,不會做有違人道的事情。”
“嗯。但願吧。”
舒杳頻頻朝廁所方向看去,面露擔憂:“迦姐不會已經去找原學長吵架了吧?我們要不要過去幫忙?今天葛清夢也在會場,如果一會兒打起來……”
正說著,檀迦出現在人群裡,不緊不慢地往回走——她確實只是去上了個廁所。
整場發佈會結束後,檀迦才說:“你們先回去吧,我處理點兒事情。”
“我一會兒也沒有別的安排,要不我們陪你吧!你自己——”舒杳面上一急,想陪著她,剛跨出一步,便被人扯住了胳膊。
焉斐譽在舒杳看過來時,輕輕搖了搖頭:“讓她自己解決。”
檀迦要強也要面子,打小就不喜歡別人插手自己的事,關鍵時候的決定還得她自己來拿,就連焉斐譽也不能替她做主。
發佈會順利結束,後臺有些熱鬧,但四處都是輕鬆的氣息。
檀迦面無表情地從人群中穿過,有人注意到她,但沒人認識她。倒是遇著個她認識、對方也認識她的人——葛清夢,她正站在露臺處打電話。留意到檀迦前,她正沮喪地跟朋友打電話:“我請他公司的所有人喝咖啡,結果剛剛他公司的同事把咖啡錢拿給我了……”
她說著,直覺旁邊有人,一歪頭便看到了檀迦。
檀迦真的只是路過,她心想自己一會兒可能要面對一場爭吵,會不會兩敗俱傷尚不知道,但是情緒強烈的波動勢必會讓她感到疲憊。
所以檀迦在直面原恂前,站在這個清淨的角落,捫心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麼,權衡著利弊。
檀迦聽見旁邊有人打電話,認出是葛清夢後剛打算離開,卻已經被她發現了。
“你怎麼在這兒?”葛清夢面露詫色,率先發問。
檀迦想到那幾張照片,眼神淡淡的:“有事?”
“你來找原恂?”見檀迦還要往休息室走,葛清夢立刻跨出去半步,提醒她,“他已經結婚了。”
檀迦腳步一頓。
葛清夢繼續道:“你不知道吧!”
檀迦莞爾:“知道。然後呢?”
檀迦在休息室外,剛準備敲門,裡面正好有人出來,是個穿著花襯衫的年輕男人。
男人沒料到門口有人,被嚇了一跳,為自己差點兒撞到她先說了句“不好意思”,隨後見她眼生,遂仔細打量了她一番,問:“你找誰?”
檀迦說:“你是祁周禮吧,我找原恂。他在嗎?”
祁周禮揚眉,原恂的桃花運怎麼這麼足?身邊的妹子一個賽一個的漂亮。他朝屋裡看看,剛準備喊原恂,卻見當事人已經過來了,便挑眉笑道:“找你的。”
原恂“嗯”了一聲,視線始終落在檀迦身上。
祁周禮正在想原恂會怎麼拒絕這個妹子,卻聽原恂主動開口。
“一會兒跟我們去吃飯。”原恂問,“想吃洋房火鍋還是燒烤?”
“都行。”
“那你坐在這兒等一會兒?”原恂說,“我把視頻電話打完。大學教授打來的,不好推。”
“好。”
祁周禮目瞪口呆——原恂竟然這麼有耐心嗎?還解釋上了?
休息室的空調開得涼,檀迦今天穿的是短褲,上身穿了件白色的做舊風牛仔馬甲,不過馬甲是無袖的,扣子只起裝飾作用,就是敞開穿的設計,而檀迦在裡面只搭了件單薄的露臍背心。
好看是好看。
她個子高挑,身材曲線不屬�火辣型,但該有的也沒拖後腿,而且是標準的九頭身,腕線過襠,兩條腿長且直,比例完美,皮膚還很白。
原恂跟導師視頻通話時,手自然地伸過去,捏了捏她的手臂,覺得她皮膚涼,便拿起空調遙控器把休息室的溫度調高,然後把一旁的西服外套拿過來,示意:“蓋著腿。”
“不用。”
“沒事,我的衣服。”
檀迦不是這個意思,但不再拒絕。
隨後,她拿出手機看了看,整理著一會兒要跟原恂說的話。
走廊上有人經過,檀迦覺得很吵,心想這房間隔音效果真差,一會兒自己要是跟原恂吵起來,外面豈不是都能聽見。誰知一抬頭,她發現門沒關,而剛剛在門口和她打過照面的祁周禮還杵在那兒。對方嘴巴微微張開,做吃驚狀。
檀迦沒有深究他為什麼是這副表情,理所當然地提醒他:“你不是要出去嗎?麻煩把門帶一下。”
原恂隨後也發現了他,因為剛剛在幫檀迦整理腿上蓋著的西服,抬頭看過去時他的手還擱在檀迦的腿上。
在祁周禮欲言又止、一副“這是我能看的畫面嗎”的自我懷疑中,原恂開口道:“剛剛忘記介紹了。檀迦,我老婆。”
原恂介紹得突然,連檀迦自己都愣了。
在祁周禮的震驚中,檀迦心想:很快就不是了。
相較而言,原恂是三個人中最坦然的,他隨後看向檀迦介紹:“祁周禮,我跟你提過的。”
檀迦點頭,說了句:“記得。”
祁周禮如夢初醒,從兩人自然又親昵的動作裡終於肯定這是真的。
“嫂子好。”
“你好。”檀迦的反應很平靜。
在祁周禮看來,這就是正牌夫人的氣場。儘管腦袋裡彈出“你還有多少驚喜是朕不知道的”的表情包,但祁周禮面上仍然保持著笑容,低調而平靜地退場:“那你們聊,我先撤了。一會兒別忘了一起聚餐。”
祁周禮離開後,休息室裡只剩下他們兩個人。原恂在打電話,聲音乾淨低沉,十分專注。檀迦與他隔著一段距離,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
過了一會兒,她抬頭朝原恂看去。
休息室裡配置的沙發有些小,原恂敞著腿,手肘墊在膝蓋上,上身微微前傾,以一種很放鬆的居家姿態跟別人視頻通話。
聽著好像是科研會議,除了一位聲音慈和、談吐淵博的老教授,還有幾個年輕的聲音,有男有女,應該是原恂的同門。
原恂不發言時便會把麥克風關掉,旁聽會議的同時,還在瀏覽一篇全英文的科研論文。他專注力向來集中,認真做事時,生人勿近的氣場更加強烈,但又不至於太冷漠。
檀迦覺得自己一定是昏了頭,看著他工作的樣子,竟還覺得挺享受的。算了,誰讓他人帥、學問還高呢,覺得他賞心悅目並不是一件丟人的事情。
檀迦盯著他的側臉看了一會兒,思維慢慢地發散到了別的地方。
——她好像不是頭一次這樣看他。
那年停電,在教室裡,兩人也是這樣獨處一室。
那時他們都年輕,性格莽撞又無畏。
舒杳因為被葛清夢為難,很長一段時間沒來學校,再回學校便是辦轉學手續。班上的同學都不知道她轉學的原因,只聽說是舒杳爸爸在洗澡時意外觸電身亡,舒杳沒人照顧,被她那改嫁的媽媽接到了新的城市生活。
檀迦收到舒杳讓她轉交給原恂的外套,一時也沒想好怎麼還回去。外套挺貴的,領口乾淨平整,帶著股冷冽的苦茶味。
可能是先入為主的印象,檀迦看見這件外套,就跟瞅見外套的主人站在眼前一樣,彆彆扭扭的。她想抓緊把外套還回去算了,哪知這個還外套的過程並不太順利。
原本隨便找個男生把這外套送過去便算解決了,但檀迦當時也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自己去找了原恂。
那晚剛好遇到停電,在教室裡,原恂對她的態度並不好。
檀迦確定他在教室,喊了他一聲,說:“你在就太好了,我有東西要給你。”
原恂那時也不認識她,目光從胳膊下壓著的試卷上移開,茫然地看了看檀迦。
檀迦放下書包,準備把裡面的外套拿出來,哪知外套放在書包最底下,往外拿時帶出了一封信。
巴掌大的粉色信封,封口處貼著個紅紅的愛心貼紙。
檀迦剛拾起信,拍了拍上面的灰塵打算裝回包裡,便聽原恂冷颼颼地說:“抱歉,我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檀迦有一瞬間的疑惑,而後低頭看了看手裡的東西,明白他誤會了。
檀迦嘴角動了動,但還沒等開口,眼前卻一黑。
不止這間教室,整座學校乃至半個城市都停電了,陷入了一片沉寂的黑暗中。
檀迦有夜盲症,登時便看不見東西。
“喂!你還在嗎?”檀迦在黑暗的環境裡沒有安全感,揮騰著手去找原恂。
原恂似乎是躲了,但檀迦還是抓住了他的手臂,抓住的那瞬間才稍稍安了心。檀迦兩隻手抱著他的手臂,慢吞吞地往他那邊挪。
“別亂摸!”
檀迦正準備說你怎麼一點兒也不會憐香惜玉,眼前突然有了光亮——是原恂開了手機的手電筒。
手機背面朝上,光源從原恂的下巴往上照,以至於他的整張臉都浸在一種驚悚又詭異的氛圍中。
“啊!!!”
檀迦被嚇到,胳膊亂揮,把手機打掉的同時,似乎還打到了原恂的臉。當時形勢緊迫,檀迦也記不起是手心扇的,還是手背打的。總之,只聽空氣中“啪——”的一聲,然後便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檀迦回過神來,滿懷歉意地看了看原恂帥氣的側臉,別開視線轉移注意力。
休息室空間很大,陳列的家具很簡單,所以略顯空曠。
桌子上擱著兩杯咖啡,檀迦多看了一眼。原恂注意到,很快從旁邊的塑料包裡抽了瓶礦泉水,順手給她擰開,蓋子松松地旋在瓶口,原恂遞了過去:“喝這個。”
類似的場景,但原恂對她的態度不一樣。估計他也不記得那一巴掌了吧。
“謝謝。”
檀迦接過來,意思性地喝了一口。
“累了?”原恂看著她的狀態,覺得不對勁。晌午分開的時候,她活蹦亂跳的,怎麼這會兒再見卻好像帶著一絲敵意。一場發佈會三個小時,她是經歷了什麼,情緒才發生了這樣的轉變?
檀迦搖搖頭,說:“沒有。”
原恂沒再說什麼。
檀迦自己可能不知道,她的心情好壞全都寫在臉上。沒有安全感,卻比誰都要強。明明晚上一個人躲在陽臺抽煙,卻偽裝出一副積極陽光、熱愛生活的樂觀狀態,掩人耳目,最主要的是欺騙自己。
等原恂掛了教授的電話,正準備擱下手機時,才注意到有幾條未讀消息。
原恂朝檀迦看了一眼,後者蹲在會客桌旁邊,擺弄著“同風起”在今天發佈會上剛公開的一款無人機的樣機。
原恂知道她興趣廣,願意接受新鮮事物,也容易被新奇的東西吸引。檀迦這會兒的神態比剛進來的時候自在了不少。
手機屏幕亮起,有信息進來。
原恂低頭,連帶著之前的未讀消息一起看完。
很簡單的幾句話,縱使原恂理解能力很不錯,仍看了兩遍,才確定其含義。
注意到原恂結束了通話,檀迦把手上的事也停下,哪知等她轉頭,只見原恂緊蹙著眉,不知是看到了什麼消息。
在檀迦眼裡,原恂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沒有很強的心氣,也沒有明顯的落寞,難得見他為一件事情愁得皺了眉。
檀迦輕手輕腳地把無人機放回原處,坐回到沙發上,也跟著拿起了手機,打算等原恂處理完工作再聊聊他倆的事情。
檀迦不想跟他吵,吵贏了或者吵輸了都沒什麼意思,所以她選擇了最直接、最簡便,且對兩個人都省事的辦法。
檀迦剛解鎖手機,準備看看有沒有未讀消息時,只聽原恂沒什麼情緒地開口道:“陳律師說,你找過他。”
檀迦懸在手機上的手指一頓,她不知道是因為原恂說這句話的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冷漠疏離,還是因為他竟然這麼快就知道了。
陳律師是當時他們簽署婚前協議的公證律師。
檀迦不置可否地“嗯”了一聲,嗓子有些幹,她應得極不自在。
明明是他做了錯事,這個氛圍弄得像是她不對一樣的。
檀迦拿起原恂剛剛擰開的水,慢吞吞地喝了一口,才重新開口:“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我們什麼時候把手續辦一下吧!我不要你的錢,也不需要你補償我什麼,這段婚姻裡我很享受,也很開心。”
反正都要分開了,檀迦也不會吝嗇誇誇他。她把準備好的東西用手機發給原恂,接著說:“我這個人脾氣不好,也難為你包容我。”
她說什麼,原恂就安靜地聽著,也不反駁,一直到她說完。
“包容你是真的,你是我的妻子,為你做什麼我都願意。而且你脾氣挺好的,我不覺得有問題。”原恂說,“你看到的照片是真的,被人無意拍到造成這樣的誤解,從而影響了我們的生活,我很抱歉。但我跟她的關係是假的。”
“昨天我跟祁周禮去錦泰見客戶,當時為了展示無人機的性能,錄過幾段視頻。你看看。”原恂把手機遞過去,示意檀迦先看。
檀迦沒抬胳膊,就著原恂拿在手裡的手機看了幾眼,幾組視頻的詳細信息裡可以看到拍攝時間。
確認檀迦能聽得進去,原恂又說:“再等我一會兒。”
檀迦剛剛沒有撒謊,她對於這段關係的感受確實稱得上愉悅。所以即便是分開,她也願意給彼此留個體面,所以她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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