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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回夢記:為了愛不惜一切,風塵場中的淒美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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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風回夢記:為了愛不惜一切,風塵場中的淒美情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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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品簡介
作者簡介
目次
書摘/試閱

商品簡介

風塵女子與富家公子一見傾心
曲折離奇的淒美愛情

風月場所中邂逅真愛,卻引發一連串的悲劇

▎兩情相悅的愛人,因為身分懸殊,只能流落風塵
如蓮點頭道:「那我就痛快告訴你,我將來跟你一走,把我娘放在哪裡?即使你家裡有錢,也不見肯拿出來辦這宗事,你肯旁人也未必肯。還不如我早給她賺出些養老的費用,到那時乾乾淨淨的一走,我不算沒良心,也省得你為難,也免得你家裡人輕看我是花錢買來的。」驚寰道:「你說的理是不錯,可是你要去幹什麼?」如蓮道:「那你還用問?靠山的燒柴,靠河的吃水,試問我守著的都是什麼人,還有別的路?左不過是去下窯子。」驚寰連連擺手道:「這你簡直胡鬧。咱們今天一談,你就是我的人了,再教你去幹這個,我還算是人?再說,你這要乾淨的人,為我去幹這種營生……」

▎門當戶對,卻無法長相廝守
這時靈機一轉,暗道:「是了,她倆的美是沒有高下之分,不過她是個閨閣裡的秀女,如蓮是風塵中的美人,不同處就在此咧!」他想到風塵二字,立刻念到如蓮的身世可憐和夜裡同她的山盟海誓,不由心裡一驚,暗自打了個冷顫,自己埋怨自己,方才和如蓮那樣情景,死心塌地,誓死無他,怎回家一見了新娘,就把心移過來一半,我這人也太靠不住了,怎對得過如蓮?如今我只抱定宗旨,任憑新娘怎樣的西施王嬙,我只當是與我無關。無論如何,如蓮才是先娶到我心坎裡的妻子,旁人任是神仙,我也不著意。想著便立定主意,再不看新娘一眼,落個眼不見心不煩。但是想只管這樣想,眼卻不大肯聽話,還不住的向新娘睃去,心裡漸漸隨著眼光把持不定,暗想這可要壞事,怎會心管不住眼,眼穩不住心?

▎為了永不分離,兩人決心殉情
如蓮又尋一根筷子把碗裡的菸水和得融均了,才走過坐在驚寰身上,用手扳著他的臉兒,慘聲道:「哥哥,你是玉樓赴召,我是駕返瑤池,該咱歸位了。哥哥,人家一夫一妻白頭到老的都怎麼修來?咱們這斷頭香又是怎麼燒的?咳,哥哥,咱們來世勤修著點吧。」說著摸了摸茶碗道:「正可口,不涼又不熱,怎麼喝?」驚寰回答道:「拿來,我先喝。」如蓮道:「不,我先喝。」驚寰道:「要不然,咱一同喝。」如蓮點點頭,忽然一笑,掩著口道:「我平常就看不過他們那輕薄樣子,今天倒要學學他們。」驚寰道:「怎樣?」如蓮道:「就是那浪姐兒跟熟客喝酒的法子,她先把酒含到自己嘴裡,然後再嘴對嘴的度給他。咱們也照樣,你先含一口菸水度給我,我嚥了,我再含一口度給你。這樣有五六回,這兩碗就都喝完了。」驚寰忍不住一笑,親著她的額兒道:「你真會鬧故事,尋死還調皮呢!」如蓮也笑道:「旁人死是喪事,咱們死是喜事。你看這死是喝大菸,我看這是洞房花燭吃交杯盞呢!」說著把兩個菸碗端過,自己端著一碗,遞給驚寰一碗。如蓮又騎馬式坐在驚寰腿上,兩個面對面的坐好,這一端起碗來,那一股香氣已衝入鼻端,眼看著碗裡黑色的液質,知道喝下去便要與世長辭,人天異路,兩個人不由得同時滴下淚來。


本書特色:本書述說富家少爺陸驚寰與賣唱女如蓮之間淒婉的悲劇故事。如蓮自願落入風塵,陸驚寰在新婚之夜拋棄新娘偷偷與如蓮幽會,卻被表哥若愚發現,若愚千方百計欲使如蓮離開陸驚寰,卻不知她的真實身分其實是……

作者簡介

劉雲若(西元1903~1950年),著名社會言情小說家。代表作有《紅杏出牆記》、《歌舞江山》、《情海歸帆》、《舊巷斜陽》、《粉墨箏琶》等。

目次

第一回 伉儷江湖聞歌圓破鏡,恩冤爾汝語燕定新巢
第二回 玉樓天半起笙歌藁砧搗去,錦帳夜闌開影戲油壁迎來
第三回 楊柳試春愁少婦凝妝翠樓上,勿勿興大業賭徒得計獄門前
第四回 八方風雨會牢中摧花成符牒,萬古娥眉來夢裡得月有樓臺
第五回 完心事花燭諧青樓鴛盟再定,結孽冤芙蓉銷粉黛棋局初翻
第六回 兒女情激發英雄氣豪士走天涯,葭莩誼感動菩提心愚兄探地獄
第七回 花底妒秦宮俠骨柔腸鑄成大錯,衾影慚金屋藏心酸淚莫起沉疴
第八回 千金市駿骨明身世夜月返芳魂,一殯出雙棺懺業冤春風回舊夢

書摘/試閱

第一回 伉儷江湖聞歌圓破鏡,恩冤爾汝語燕定新巢
在天津租界中一家旅社裡,某年的初春,夜裡一點多鐘,大明旅社裡的一家菸館,正在榻上客滿房裡煙濃的時節,人多得簡直有些旋轉不開。菸容滿面的菸館掌櫃佟雲廣,被擠得攢到帳桌後面,正辦著一手錢來一手菸去的交易。

他那鬼臉上的表情,時時的變化不定,這時正向著菸榻上臥著的一個穿著狐腿皮襖,三十多歲大白胖子道:「徐二爺,昨天給你府上送去的八兩清水膏子,你嘗著怎樣?」那徐二爺正噴著一口菸,噴完喝了口茶才答道:「好的很,明天你再給熬十兩送去!真個的,那八兩該多少錢?」說著從懷裡把很大的皮夾拿出放在床上,預備付錢。佟雲廣笑道:「二爺,你忙甚麼?只要你賞臉,我供你抽到民國六十年再算帳也不遲!」說著,又鄭重的叫了聲二爺道:「二爺,可不是我跟你賣人情,每回給你送的菸,都是我內人親手自製。不是我跟你送人情,我的內人向來不管菸館事,說到熬菸,她更沒工夫伺候,只有給你二爺熬菸,她居然高高興興的辦,足見二爺真有這頭口福。若是經夥計們的手,哪有這樣香甜!」

這時躺在徐二爺對面給他燒菸的一個妖妖嬈嬈的妓女答話道:「佟掌櫃,這可不怨我和你開玩笑,怎麼你們太太沾了徐二爺就這樣高興?難道和徐二爺有什麼心思?你可留神她拋了你,姘了徐二爺!」這幾句話說得滿屋裡的人都笑。那佟雲廣也不由臉上一紅,口裡卻搭訕道:「芳姑娘,先不勞駕你吃醋。憑我女人那副嘴臉,就是回爐重做一下,也比不上你一半好看,你放心吧!」說完回頭一看,立刻露出一臉怒容,向那縮在破沙發上吸菸的一個穿破棉袍的中年人道:「趙老四,你這兩毛錢的菸,玩了夠半個鐘頭,只顧你占著地方不讓。都像你這樣,我這個菸館就不用開了!」說著又向坐在椅上一個窮酸面目的人道:「呂先生,咱們都是外面上的人,誰也別擠誰說出話來。前帳未清,免開尊口。一言超百語,閒話休題!」呂先生還囁囁嚅嚅的想要說話,那佟雲廣卻自把頭扭轉,再不理他,只口裡自己搗鬼道:「真他媽的喪氣!窯子裡有窯皮,菸館裡就有菸膩。」說著又緩和了顏色,向旁邊獨睡的小菸榻上躺著的一位衣服乾淨面容枯瘦的老頭兒笑道:「金老爺,上一回有我的親戚,想在東首幹一個小賭局,托你向上邊疏通疏通,不知道你辦得怎麼樣?」那金老爺一手舉著菸槍,一手耍著菸簽子,比劃著道:「佟老大,你是個通世路的明白人,你的親戚可以跟你空口說白話,你也可以跟我空口說白話,我可怎麼能跟上頭空口說白話!」說到這裡,那佟雲廣忙道:「你說的是。我們親戚原曾透過口風,反正不能教你為難。」

那金老爺道:「你倒會說空話,不給我個所以然,怎樣說也是白費。」佟雲廣忙湊到金老爺跟前道:「我給你燒口菸。」就拿菸簽子,挑起菸在燈上燒,趁勢在金老爺耳邊唧喳了半晌。金老爺一面聽著,一面點頭。這時那徐二爺和那芳姑娘穿了衣服要走,佟雲廣忙過去趨承了一遍。他們走後,還有兩三個菸客也跟著走了,屋裡立刻寬鬆了許多,候缺的也都各得其所。佟雲廣便回到帳桌旁邊,料理帳目。

這時忽然屋門一響,一個大漢子大踏步走進,行路帶著風聲,閃得屋道的幾盞菸燈火頭兒都動搖不定。大家抬頭看時,只見他黑紫的臉龐兒,微有些灰色,卻又帶著油光,濃眉大眼,軀幹雄偉,但是精神上略似衰頹。身穿一件灰布棉袍,已髒得不像樣子。屋裡的人見他進來,立刻都不言語。佟雲廣卻皺了皺眉。那大漢直奔了佟雲廣去,他一伸手,只說一個字道:「菸!」那佟雲廣也一伸手道:「錢!」那大漢道:「佟六哥,你這不是誠心擠我?有錢還跟你空伸手!」佟雲廣道:「周七,你聽我說,向來你給我出力不少,白給你菸抽也是應該。只是你抽足了,就是屋裡噴痰吐沫,隨便胡鬧,給我得罪主顧。花錢養個害人精,教我這本帳怎麼算!」那周七道:「佟六哥,我是知過必改,往後先縫住了嘴,再上這屋裡來。」說著,忽想縫住了嘴怎麼能抽菸?忙改口道:「我還是帶了針線來,抽完菸再縫住了嘴。」

那佟雲廣把一盒菸給他道:「少說幾句,快過癮,完了快滾!」這時那周七一頭倒在破沙發上,嘆道:「佟六哥,我要花錢買菸,哪能聽你這個滾?誰讓我把錢都賭得光光淨!咳,老九靠虎頭,銅錘坐板凳,都跟我拜了盟兄弟。猴耍棍,吐血三,也變了我周老七的結髮夫妻,簡直他媽的都跟定了我。好容易拿了一副天槓,偏巧莊家又是皇上玩娘娘,真是能死別倒楣。」這時旁邊一個菸客插嘴道:「周老七,你也該務點正了,成年際耍賭嫖!大家都看你是條漢子,夠個朋友,幫扶你賺得錢也不在少。你要規規矩矩,不賭不嫖,再弄份家小,早已齊家得過,不勝似這樣在外飄蕩著?」那周七長嘆口氣,把菸槍一摔道:「馬先生,只你這幾句金子般的話,強如給我周七幾百塊洋錢。可是你哪知道我周七原不是天生這樣下作,而今現在,不教我賭錢吃酒,你說教我幹什麼正經?咳,我周七也快老了,菸館裡打個雜差,賭局裡找些零錢,活到哪日是哪日,死了就落個外喪鬼也罷!」

他正說著,忽然隔壁一陣絃索聲音,悠悠揚揚彈了起來。立刻大家都打斷了話頭,只聽絃索彈過一會,便有個女兒家的一串珠喉,和著絃索緩聲低唱。金老爺幼年原是風流子弟,吹打拉彈的慣家,這屋裡只有他一人聽得最入神。只聽得唱到首句頭三個字「……劍閣中……」便擺手向眾人道:「聽,別作聲!這是子弟書裡的《劍閣聞鈴》。」

這時那屋裡人又接著唱道:「劍閣中有懷不寐的唐天子,聽窗外不住的叮噹作響聲,忙問道:『窗外的聲音是何物也?』高力士奏是林中雨點和檐下金鈴。唐天子一聞此語長吁氣,這正是斷腸人聽斷腸聲。可恨這不做美的金鈴不做美的雨,怎當我割不斷的相思割不斷的情。」唱到這裡便歇住了,只有絃索還自彈著。金老爺便喝了個沒人知情的隔壁彩,回頭向佟雲廣道:「好動人的唱兒!你知道這唱的是誰?」佟雲廣道:「隔壁住的是個行客,也沒有帶家眷,這唱的大約是現招呼了來。」金老爺點點頭,道:「我想絕不是娼寮裡的人。現在盛行著西皮二簧時調大鼓,誰還學這溫三七的子弟書?這個人我倒要見識見識。」說著就叫過菸館裡的小夥計道:「趙三,你到外面向茶房去打聽,這隔壁唱的若是個賣藝的人,回頭那屋裡唱完了,就叫她到這屋裡來。」趙三答應自去。

這時那屋裡又唱起來,金老爺更是聽得入神,不想那邊沙發上的周七,卻聽得連聲嘆氣。金老爺轉頭來看著周七,只見他不只嘆氣,眼角裡卻還汪著淚珠,不覺詫嶼道:「周七,憑你這樣一個粗人,還懂得聽鼓兒詞掉眼淚,替古人擔憂,這倒怪了!」周七擦著眼笑道:「我哪懂得什麼鼓兒詞鑼兒詞?只因方才馬先生說話,勾起我的心思,又聽得那屋裡唱的聲音像哭一樣,不知怎的就心裡十分難過,倒被你金老爺見了我的笑。」金老爺便不再言語。沉一會兒,那隔壁已是紅牙拍罷,絃管無聲,這陷便又高談闊論起來。金老爺聽了曲子勾起色迷,又犯了酸,自己唱道:「已聞佩響知腰細,更辨弦聲覺指纖!這個人兒一定不會粗俗,想是個蘆簾紙閣中人物也。」大家正莫名其妙地看他酸得可笑,忽然小夥計趙三推門進來,向金老爺道:「唱的是母女倆,倒是賣誘的,隔壁從雜耍園子後臺叫得來,現在完了要走。聽說是兩塊錢唱一段,你叫嗎?」金老爺聽了價目,想了想,咬咬牙道:「叫進來!」那趙三又出去了。

不一會,從外面引進兩個女人。金老爺見頭裡走的是個將近四十歲的婦人,身上穿著舊素青緞子棉褲襖,手裡提著個用藍布套著的弦子和一個花絨鼓套,面貌雖然蒼老,但就眉目位置上看來,顯見年輕時是個俊人。後邊的那一個,因為緊跟在婦人背後,面目被遮得瞧不見,只看得一隻絕白膩的玉手,和藍庫緞皮袍的衣角。趙三向金老爺一指,那婦人向他點了點頭,身體向旁邊一閃。金老爺立刻眼前一陣發亮,只見一個十六七的苗條女郎,生得清麗奪人,天然淡雅,一張清水瓜子臉兒,素淨得一塵不染,亭亭玉立在這滿堂菸鬼中間,更顯得光豔耀目,把屋裡的烏煙瘴氣,也似乎照得消滅許多,望去好似那三春煙雨裡,掩映著一樹梨花。金老爺看得都忘了自己的年紀,無意中摸到自己口上的短鬚,才覺自己是老頭子了,餓虎撲羊式的先和這十六七女郎攀談,不大合式,便轉頭向那婦人道:「請坐請坐。」那婦人不客氣,一屁股坐在菸盤子前邊金老爺身側,一面向那女郎招手道:「菸館裡就是這樣不寬鬆,你不要氣悶,孩子,來,來,坐在娘腿上。」

那女郎搖搖頭,低聲道:「不,我站著好。」這時趙三已搬過一把椅子來,那女郎也便坐下,卻把兩隻手都籠到袖口裡,低頭看衣襟上的細碎花紋。金老爺便向那婦人道:「方才隔壁可是你們這位姑娘唱?」那婦人道:「正是。隔壁那位客人,一陣高興,叫我們來唱買賣。可巧園子裡的師傅都忙,我便綽了把弦子跟了來。誰知客人竟要聽這八百年沒人理的子弟書,要不是我跟來,還抓了瞎。」金老爺眼珠轉了幾轉,看看婦人道:「方才弦子是你彈的?」那婦人點點頭道:「教你見笑!」金老爺用手一拍大腿,笑道:「噯噯,我認識你!你飼當初六合班的馮憐寶。除了你,女人隊裡誰有這一手的好絲弦?提起來有十二三年不見了,聽說你是跟了人,怎麼又幹了這個?你禁老了,面貌也改的幾乎認不得。」

那婦人道:「抽大菸就把我鼓骨換了胎,怎麼會不老?二爺你眼力還好!」金老爺笑道:「你別這樣稱呼,你可還認得我?」婦人慢慢搖頭道:「倒是面熟,一時想不起來。」金老爺道:「咱們曾一處玩了一二年,你還記得跟大王四同走的金老三?」那婦人向他看了半晌,忽然把他肩膊一拍道:「你就是金老三呀!菸燈上可真把你燒老了,不說簡直認不出。哪裡還有當初一點的俏皮樣子!想起咱認識的時節,真像做夢一樣。」金老爺也嘆息了一聲,指著那女郎問她道:「你這個孩子是新制還是舊存?」那婦人也瞪了他一眼,道:「你少胡說!你不記得嗎?我嫁過一回人,那是那個鹽商何靖如。他弄我當外宅不到一年,因外面風聲不好,又把我打發出來。這孩子是跟他在一處懷的孕,後來又落到窯子裡才生的。到大王四認識我的時候,她才兩歲。你忘了你常抱著玩的那個小鳳嗎?還記得她三歲生日的那天,大王四送了踴個金錢,你亦買了副小鐲子。如今改名叫如蓮了,只仗她發賣喉嚨養活我。」說著就叫道:「如蓮,見見你的乾老金三爺!」如蓮在椅上欠欠身,只鞠了個淺躬。金老爺坐在菸榻上也連忙還禮,一面向那馮憐寶笑道:「你別教她這樣稱呼,看大王四在陰間吃醋!」憐寶驚愕道:「怎麼說?大王四死了?」金老爺道:「死夠七八年了。可憐三四十萬的傢俬,臨死落個五更抬,還不是你們姐兒幾個成全的!」

憐寶正色道:「你別這樣說,他在我身上沒花多少錢,我也沒有壞了良心害他。這裡面冤不著我!」金老爺點頭道:「這我知道。只花靈芝和雪印軒郭寶琴那幾個就抄了他的家。想起當初同嫖的人,都沒落好結果,如今只有我是剩下的。聽說何靖如也死過七八年了,有個少爺接續起來,家業還很興旺。他那少爺也是好玩,前些日我還常見。他名字是叫什麼……什麼,咳,看我這記性!原在嘴邊,一時竟想不起。」憐寶笑道:「管他叫什麼!當初何靖如那個老梭膽子的人,弄外宅就像犯王法。他家裡人始終不知道有我,我也不明他家裡的內情。如今我們如蓮又不是男孩,沒的還想教他認祖歸宗去分一份家產?所以我對於老何家的事,絕不打聽。要不為你是熟人,我也絕不提起。」

說到這裡,只聽如蓮叫道:「娘,還唱不唱?不唱走吧!」

憐寶道:「孩子倦了,舊人見面,談談比唱不強?還唱什麼?倦了咱走,現在幾點鐘了?」

金老爺聽了她末一句話,不由笑道:「難得你這些年還沒改了你那河南口音。」又向眾人道:「你們聽她口裡的幾字和鐘字,跟周七一樣不?」說完用眼睛去找周七,只見那破沙發上卻沒有。向左看時,周七卻正靠在菸榻旁邊一個小立櫃上,眼睛直直的向馮憐寶傻看。金老爺笑道:「周七這小子又直了眼了。你們是落在江湖內,俱是窮命人,就認個鄉親也罷。」那周七似乎沒聽見金老爺的話,突然搶上兩步,向馮憐寶叫道:「噲,這位嫂子,你可是河南龍王廟鎮上的人?」那馮憐寶被他驚得一跳,忙立起來,口裡答應道:「是呀!」眼睛卻細細向他打量。周七又問道:「你從家鄉出來有多少年?」馮憐寶忽然淚汪在眼圈裡,怔怔的道:「我先問你,你可姓周?」

周七點點頭,又往前湊了一步。馮憐寶又顫聲問道:「你的學名叫大勇?」周七聽了,不由分說,便搶上前把她攬到懷裡。憐寶只帶著哭音叫了聲「我的……」頭兒已緊緊抵到他的胸前,口裡再也發不出聲音,眾人見她只有肩頭微微的顫動。周七卻張著大嘴,掛著兩行眼淚,一隻手向金老爺比劃著,口裡模模糊糊的道:「我倆二十年,……二十年……」如蓮忙從椅子上立起,在一旁發悶,自己知道娘當年是天津有名的紅倌人,恩客多得比河頭魚鱉還多,只當又遇見什麼特別恩客,又要給自己憑空添個乾爸爸,心中委實不大舒服。闔菸館裡人見他二人這般情景,都測不透底細,不由得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只有金老爺是個玲瓏剔透的人,聽言察理,早瞧科八九分,便勸道:「你們夫妻離散了二十年,如今見了面,真是大喜,還哭什麼?各人肚裡裝的委屈,等回家去哭上十天半月,也沒人管,何必在這裡現象!」周七和憐寶原是一時突然激於情感,才抱頭一哭。如今聽了金老爺的話,才各自想到自己是年近四十的人,在人前摟到一處,不大像樣,便一齊鬆手離開,臉上都是一紅。周七用袖子拭著眼淚道:「從那年咱從家鄉逃出來,路上沒遇見土匪,卻遇著亂兵。我被亂兵捉了去,你怎樣了?」憐寶嘆道:「咳呀,提不得,你被兵捉了走,我教他們按在地下,剝了衣服,在河邊柳樹下,一個挨一個的,把我……」周七頓著足,掩著臉道:「我懂得了,你少說得這麼細緻,虧你也不嫌難看。」憐寶道:「如今還嫌什麼難看?要這樣臉皮薄,你媳婦這二十年的事,臊也把你臊死了。」周七點頭道:「對,對。我混,我混!如今還講他媽的哪門子清白,真是想不開!你說,你說。」憐寶說:「這你還明白,命裡該當,教我一個婦人家有什麼法子?那時教他們幾十個大小夥子收拾得快要沒了氣。咳,你忘了那時我才十九歲呀!後來他們見我渾身冰涼,只當已死,便拋下我去了。我在河邊上不知道發了多少時候的昏,後來被咱村裡於老佩看見,把我救了,沒法子只得跟了他。哪知道小子壞了良心,把我帶到天津,就賣到窯子裡。」

說到這裡,忽從外面又來了幾個菸客,佟雲廣知道他們這樣拉鉤扯線的說,菸客都迴腸蕩氣的聽,不知到什麼時候才完。這一堂客還不賴到明天正午?先來的不肯走,後來的等不得,營業怕要大受損失,便借題開發道:「周老七,你們夫婦重逢,這是多痛快的事,還不回家去敘敘二十年的離別,在這裡聊給旁人聽作甚?」金老爺聽掌櫃的說話,明白他的意思,也趁波送人情道:「周七,你們回家吧!明天還一同來,我請客給你們賀喜。」馮憐寶是個風塵老手,有什麼眉高眼低瞧不出來?明知掌櫃是繞彎攆他們,便向周七道:「咱們走吧,你住在哪裡?另外可還有家小?」

周七苦笑道:「呸,呸,呸!我都沒個準窩巢,哪裡來的家小?咱們離開多少年,我就光了多少年的棍。如今菸館賭局就是我的家,裡面掌櫃就是我的家小。想住在哪裡便是哪裡,還不用開住局錢。」說到這裡,那邊佟雲廣喊道:「周七,你要說人話,不看你太太在這裡,我要胡罵了!」周七笑道:「佟六哥,你多包涵,怨我說溜了嘴。」便又接著向憐寶道:「你住在哪兒?我去方便不方便?」這句話惹得金老爺大笑道:「男人問他媳婦家裡方便不方便,真是新聞!周七這話難得問得這麼機伶,倒教我聽了可嘆。」那憐寶擦著眼淚笑道:「哪怪他有這一問?若是早幾年見面,我家裡還真不方便,如今是清門淨戶的了。」周七聽著還猶疑,憐寶笑道:「女人只要和菸燈搭了姘頭,什麼男人也不想。這種道理,你不信去問旁人。」

金老爺從旁插言道:「這話一些不錯。要沒有菸燈這位伏虎羅漢,憑她這虎一般的年紀,一個周七哪裡夠吃!」憐寶道:「金三爺,你還只是貧嘴。」說著忽然想起了如蓮,便叫了聲「我的兒,還忘了見你的爹!」哪知如蓮已不在屋裡,便又叫了一聲,只聽門外應道:「娘,走嗎?我在這裡等。」憐寶詫異道:「這孩子什麼時候跑出去?見了爹倒躲了。」周七愣頭愣腦的道:「誰的孩子?叫人家見我叫爹,人家也不樂意,我也承受不起,免了罷!」憐寶忙目列了他一眼,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周七還要說話,被憐寶一握手搗得閉口無言。憐寶便道:「到家裡再給你們引見也好。」說完,又和菸館裡眾人周旋了幾句,就拿了隨身物件,領著周七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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